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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颇感意外:“大王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夫差:“回我的营帐去,你好生歇着吧。”夫差挑开帐帘,回头送过临别的一笑,走了。西施望着夫差消失在帐外,脸上留下一丝困惑的表情。营火相隔不远一堆一堆燃烧着,巡夜的士兵穿行在营火之间。夫差出了西施营帐,立刻有四名侍卫跟上来,护着他走向自己的大帐。江堤树下,范蠡倚树而立,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西施的营帐。夫差进了自己大帐,有意无意地脚下绊了一下,即刻有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勾践:“大王,没多吧?”夫差缓缓扭过脸,怪怪地瞪着勾践,勾践有些惴惴,正不知怎么好时,夫差突然释放地笑了出来。勾践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得不太自然。夫差:“大功告成,太棒了!我临走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表情,既不是惊讶,不是失望,也不是她一贯的那种高傲的微笑,怎么说呢?她蒙了,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开心,真是开心哪。这回我跟她扯直了。”勾践:“下臣恭贺大王,大王战场、情场皆可谓战无不胜啊。”夫差:“得了,还不是你的鬼主意?这场胜仗至少得有你一半功劳。”夫差还沉浸在得意中,自念道:“以攻为守,欲擒故纵,确是妙啊……哎?我不明白,咱俩年岁差不多,我是王,你也是王,你怎么能对女人的心思了解这么透呢?”勾践:“大王谬奖了,勾践对女人的了解并不比大王多。只是为了大王之故,对西施娘娘多用心琢磨了琢磨而已。这其实也和打仗一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摸清了对方性情、心境和嗜好,再投其所好而行,没有不成功的。”夫差频频颔首:“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是这个道理……哎等等,你说的这个知己知彼,也包括孤家我吧?”“当然,不了解大王的……”勾践随口而答,忽觉不妙,倏然打住了。夫差:“说呀,说下去,我洗耳恭听呢。”勾践:“大王是勾践的主人,勾践若不了解主人的心思,又怎能做到使主人满意呢?”夫差:“别净找好听的说。我问你,近来你是不是光琢磨我了?”勾践:“大王何以见得?”夫差:“何以见得?我怎么觉得你近来说话做事样样都、都让我挑不出毛病来,都能投我所好,我该不是被你知己知彼了吧?”勾践:“照大王的意思,勾践该怎么做才对呢?”夫差:“这个嘛……哈,你不是光琢磨我了吗?怎么做才对你应该知道啊,问你自己,问你自己。”越王勾践 宠幸(8)勾践:“其实,大王误会勾践了,勾践所琢磨的,不光是大王的私事,还有……”夫差:“还有什么?”勾践:“大王梦寐以求的千秋伟业。”夫差换了一种目光注视勾践,气氛变得严肃起来:“说下去。”勾践:“大王请拿舆图来。”夫差稍许犹豫一下,叫道:“来人。”帐内火把松明更亮了。舆图摊开,夫差、勾践两个脑袋凑上去。勾践指图而论:“大王请看,如果从这里破江北上,借助沿途众多的湖沼,以人力修造一条运河,那么,吴国的舟师如果从太湖出发,则用不了七日,即可直达淮上,那样,大王的军队就可以凭借淮水之利,随心所欲,直达中原各国了。”夫差不说话,拧着眉头死盯着舆图,勾践紧张地等待着夫差的表态。勾践:“同样的路程,走海路要几个月,还要冒海上风暴的危险。”夫差凝思不语,甚至合上了眼睛。勾践:“大王如果决定了,还可以从越国征调劳役,帮助修河,下臣会让文种他们……”夫差猛睁开眼,目中精光四射,重重一掌拍在舆图上。夫差:“就这么定了。来人!”侍卫应声而入。夫差:“派人速回姑苏,叫伍子胥和伯来。”侍卫领命而去,勾践长长嘘了一口气。夫差:“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勾践:“下臣是说,越国可以派人来,帮助……”伍子胥一行数人,骑马出城,绝尘而去。伯乘车,随后出城。才出城门又站住,命侍卫回来问守城门的士兵见没见到伍相国一行,士兵回答伍相国刚刚过去,侍卫回到车边,向伯报告。伯:“走快点,别落在他后边。”御者加鞭,伯一行疾奔而去。大道上,伯的马车狂奔而来,渐渐追上了伍子胥一行。伍子胥突然停骑掉头,他的手下也都跟着停下来。伯的车也只能停下。伍子胥含笑来到伯车旁,道:“老夫诚邀太宰大人并辔同行,不知肯赏脸吗?”伯:“敢不从命?牵马来。”伯与伍子胥并辔而行,二人的侍从们各靠着道路一边,相互间警惕着。伍子胥:“大王如此十万火急地召我们去,不知有何大事?”伯:“在下也是一无所知,想必去了就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伍子胥又主动说话了:“子之,我们有好久没这样在一起走了吧?”子之是伯的字,伍子胥突然这么称呼他,让他颇感意外,心底久已封存的某种东西似乎被触动了,虽然如此,但俩人长时间形成的敌对也绝不会因这一句亲切的称呼而化解。伯:“是吧,在下也不大记得了。”伍子胥:“我可是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呢。先王九年,我们五战连胜楚军,一直打到郢都城下,本以为还要在郢都与楚军最后一次决战,没想到楚王却弃城而逃了。那天,我们二人就是这样并辔而行,扬眉吐气进了郢都。”伯亦被带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是啊,为了复仇,我们发誓要找到平王的坟墓,可我们的人把城里城外都翻遍了,却是一无所获,连个墓的影子也没找到,我那时真是绝望了。”伍子胥:“你扑在城垛上痛哭失声,不断地喊你爷爷、父亲的名字,我虽然没像你那样,但心里也是一样的沮丧。就在这时候,士兵带来了那个石匠。”伯:“平王把自己沉在水里,又埋进深深的地下,还裹着三道密不透气的石棺,他惟一怕的就是伍家和伯家我们这两位后人,有朝一日来找他报仇。”伍子胥:“当石棺打开的时候,我看见平王口含宝珠,神色如常地躺在那里,他的脸色竟还像活人一样带着一丝的红润,我真是感谢上苍有眼哪,不负我数十年苦心经营,呕心沥血,终于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伯:“报仇,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那次报仇了。”伍子胥:“那真是人生难得的快意啊。只可惜,却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一切,也包括我们的友情,都让申包胥给毁了。”越王勾践 宠幸(9)话说到此,伯迅速从往事回到现实,带着警觉问道:“大人重提旧事,不会是为了跟我声讨申包胥吧。”伍子胥:“当然不是。子之,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事后回想,就为了一个申包胥,断送了我们的友情,断送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太不值得。”伯:“大人言重了吧,我们共同的事业,不就是让吴国更强大吗?现在的吴国,难道不比以前更强大吗?”伍子胥:“不错,吴国现在是更强大了,但是,它所面临的危险也更加……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今日我不想和你起争执,就让咱们友好地走完这段路程吧。”伯点点头,二人含笑相视。正此时,前方喧声响起,一行数骑飞驰而来,转眼到了面前,领头的是吴王的侍卫队长。队长:“小将奉王命前来迎候二位大人,大王此时就在江堤上,专候二位大人莅临。”伍子胥与伯交换了一下目光,加鞭策马,疾驰而去。越王勾践 良策(1)黄昏,江堤上,吴王夫差站在众人中间,兴奋之态溢于言表。夫差:“运河一旦修成,我吴国的舟师不出七日,即可安抵淮水,则中原各国,指日可待。二位贤卿,你们觉得,此议如何呀?”夫差的目光先指向伯,伯欲言又止,瞥了眼伍子胥,作出谦让的姿态道:“兹事重大,还是先听听相国大人的意见吧。”伍子胥:“老夫要先问一句,大王,这是谁出的主意?”夫差:“相国何故有此一问?”伍子胥:“出这个主意的人,该杀。”夫差虽然已有预感,伍子胥可能会反对,但绝没想到他的反对竟是如此决绝。夫差:“为什么?”伍子胥却不直接回答夫差之问,道:“老夫所度不差的话,这是勾践献给大王的良策吧?”此言既出,伍子胥犀利的目光直逼站在夫差身后的勾践,勾践坦然迎之。夫差:“相国何以见得?”伍子胥:“大王只说是不是吧?”夫差:“孤家召你们来,要听的只是这件事情的利与弊,行与不行,至于谁出的主意,与计之可行与否,并无直接关系吧?”伍子胥:“不然,此计若出自他人,尚可归之于谋虑不周,若出自勾践,老夫就要说他是包藏祸心了。”夫差:“谋虑不周也罢,包藏祸心也罢,你先说说此事错在哪了?”伍子胥:“听起来诱人,做起来害国,其患无穷。”夫差:“请相国说得仔细点。”伍子胥:“修造这样一条大河,史无先例,要用多少人工?花多少时间?有谁计算过吗?老夫虽然没算过,但可想而知,那必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见的大数目。老夫请问,以吴国现在的国力,又能拿出多少人工、多少财力来做此事呢?恐怕也没人计算过吧?如果几年甚至十几年过去了,河修不成,则劳民伤财,徒遗笑柄;就算万一修成了,则那时势必国力大伤,兵民疲惫,那样,即便我们能把军队运到淮上,又能做什么呢?送上门去让人家打吗?大王,献此计者是想把吴国拖入一个大阴谋,让我们自己断送自己啊。”夫差转向伯:“你的意见呢?”伯字斟句酌:“臣以为,相国大人所论修河之可行与否,倒也有一分道理,但是要说修河之议就是个阴谋,臣不敢苟同。”夫差:“孤家不想听你品评他人,你只说自己是什么意见?”伯:“臣的意见是,此计可行,但尚须从长计议。”夫差遥望大江,默默踱了一个来回,缓缓站住。夫差:“相国有一句话,孤家很是欣赏,修造这样一条大河,的确史无先例。想我先祖太伯,本为姬姓之长,为了让贤于文王,远走东南,偏居一隅,传下吴国一脉,数百年来,只因道路阻隔,少通消息,结果我们这些姬姓之后竟被中原列国视作了蛮夷之属,真正是本末倒置,数典忘祖。当前周室衰微,礼崩乐坏,诸侯争强,夫差身为姬姓之长,又岂能坐视中原之乱而不理?而今的吴国,虽然还不敢妄称天下最强,但是,号称土地最广、人数最众的楚国不是一样败在我们手里了吗?最桀骜不驯的越国不是也在我们手下俯首称臣了吗?所有这些功绩,在吴国几百年的历史上有过吗?它们难道不是史无先例的吗?我请你们都记住,现在正是吴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刻,吴王夫差要做的正是那些史无先例的伟大功业!再难也难不倒孤家,再难我也要去做。”除了伍子胥,伯以下众文武包括勾践、范蠡齐刷刷跪倒。伯:“臣等愿追随大王麾下,为了吴国的千秋伟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夫差换了婉转的口气,单对伍子胥道:“老相国,孤家知道你是为吴国着想,正是为了吴国,孤家希望你能改弦更张,助我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伍子胥:“大王非要一意孤行,老夫只能言尽于此,让我说违心之言,做违心之举,请恕老夫不能。”夫差默默望着伍子胥孤身下堤去了。夫差:“太宰听命。”伯:“臣在。”夫差:“修河的事就交给你了。”越王勾践 良策(2)伯:“臣一定不辱使命。”夫差:“勾践。”勾践:“下臣在。”夫差:“从越国调派劳役的事,你要协助太宰,尽快完成。”勾践:“下臣遵命。”相国府后苑池塘,伍子胥正临塘垂钓。端科从小路上走来,悄悄停在伍子胥身后。塘中游鱼怡然自得,围着钓竿垂下的鱼线打转转,还不时用嘴去啄那线。伍子胥戴个大大的斗笠,坐在塘边树下蒲席上,对着眼前的鱼竿,微合着双眼,似乎入定了。端科捡起一粒石子,对着树上打去,聒噪的雀鸟惊飞而走,伍子胥微合的眼睛也睁开了。伍子胥:“雀鸟何辜?只因老夫坐在了树下,它们也难得安生了。”端科:“游鱼何幸?只因生在相府家的池塘里,竟也得与钓者共享天年了。”伍子胥:“优哉游哉,雄心不再,这根老竿,是再也钓不上像样的大鱼了。”端科:“大人还在为修河的事耿耿于怀吧?”伍子胥:“耿耿于怀?难道我错了吗?”端科欲言又止,换了话题:“河工已经开了,大王还给那条河起了名字,叫邗沟。”伍子胥:“邗沟?”端科:“那里早先有座旧城,叫邗,本来已经废弃了,大王决定重建它,河工的发端就是从邗城开始的。”伍子胥默然不语,端科继续说道:“大王任命伯全权负责总理督造,这回,吴国的财权、物权、人权都在他手里了。还有,听说让范蠡做了河工的襄理,越国的劳役也马上要来了。”伍子胥:“越国的劳役不是那么好用的,静观其变吧。”吴王宫中,卫姬的辇舆穿廊过院,停在西施所居殿前。卫姬下舆,径直走向守宫的内侍。卫姬:“烦劳去通报娘娘,就说卫姬前来拜访,请赐一见。”西施听过内侍禀报,一时犹豫不决。郑旦:“她还有脸上门来拜访?我去回了她。”西施叫住郑旦,道:“去拿我的外衣来。”郑旦:“这种人,娘娘犯不上亲自出面。”西施:“你想哪去了?人家是来拜访,不是来生事的,咱们做主人的,岂能失了应有之礼?”郑旦很不情愿,嘟囔着去了。殿外,西施在郑旦陪同下,迎上前来,卫姬看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也忙带着笑迎上去。未至近前,尚隔着三五步远的时候,忽然当道跪下了。卫姬:“罪人卫氏,死有余辜,请娘娘重重治罪。”西施慌忙上前,搀住卫姬,“使不得,卫娘娘快请起来,西施万万承受不起。”卫姬坚持不起:“娘娘不肯治我的罪,也就是不肯原谅我,罪人卫氏哪还有脸起来,与娘娘平起平坐?”西施:“卫娘娘再要如此坚持,西施也只能陪着娘娘一起跪在这儿了。”见西施真要跪下,卫姬这才作罢,与西施相扶着站起来。二人推让一番,相偕朝殿内走去。夫差在外面听到卫姬去找西施的消息,慌慌奔回后宫,马也顾不得下,直接冲进宫城去了。西施宫内,卫姬与西施相谈正洽。卫姬:“女人生孩子,虽说是天经地义,那也是过鬼门关,没经验过,怎么说也是隔着一层,非得亲身体验过,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当年我生世子……”西施颇为专心地倾听着,正这时,夫差大步闯进来,一把扯起卫姬,拉着就往外走,将这二人都闹了个措手不及。卫姬:“大王!”西施:“大王且慢,您这是干什么?”夫差不理西施,只是一个劲往外拽卫姬。卫姬:“大王,臣妾又做错什么了?”夫差:“大胆贱人,还有脸问?孤家的警告你竟敢置若罔闻……”西施:“大王住手!”夫差猛抬头望见西施脸色,不由得停下来。夫差:“夫人,这贱人没敢伤你吧?”西施低声:“大王完全误会了,卫娘娘是向我道歉来了。”夫差颇感意外:“道歉?她来跟你道歉?”越王勾践 良策(3)夫差怀疑的目光转向卫姬,卫姬的眼里早已涌满委屈的泪水。卫姬声泪俱下:“大王不信臣妾,这也不怪大王,臣妾屡次辜负大王信任,妒心所使,丧心病狂,几次加害西施娘娘。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其辜,虽然西施娘娘大仁大义,不计前嫌,与臣妾言归于好,但臣妾实在不配得到如此宽恕,大王要治臣妾的罪,臣妾决无半句怨言,而且,臣妾还要感激大王给我这个机会,让臣妾得以在西施娘娘面前表明心迹,也算帮我赎罪了。”夫差:“你这话可当真?”卫姬:“臣妾若有半句昧心之言,让我立刻死在大王面前。”夫差转向西施:“你真的原谅她了?”西施:“看大王说的,我从来也没恨过卫娘娘啊。”夫差对卫姬:“起来吧,还不赶快谢谢人家,以后多跟人家学学。”卫姬膝行至西施面前:“卫氏谢娘娘大恩。”西施早将卫姬拦住扶起:“快别说了,娘娘不想让我再跟你一起跪着吧?”卫姬起身,破涕一笑。夫差望着二人和睦的样子,也满意地笑了。晚上,卫姬宫中,红烛高照,幔帘高卷。卫姬收拾得焕然一新,同时还在精心修饰着脸上的细微之处,宫女们忙出忙进,到处是一派喜庆之象。报信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住声喊道:“来了来了,到门口了。”卫姬慌慌地站起来,差点把妆台上的粉盒碰翻,随即镇定住,并对宫女们训斥道:“都慌什么?大王又不是头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话间,门外黑暗中亮起两盏灯笼,卫姬顾不得再说,急急地迎了上去。郑旦略带倦意走进西施寝宫,却见西施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郑旦:“娘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西施:“你困不困?”郑旦:“我,不困。”西施拉住她的手:“跟我走。”郑旦边走边问:“娘娘要去哪?”西施拉着郑旦来到后苑水榭,水榭木梯边,拴着几条小船,西施解开其中一条,跳了上去。西施:“上来呀,把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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