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哪里呢?南太平洋那么多国家,去哪一个国家,我会先选择有人文有故事的地方。那些纯自然的地方没故事,只是风景好。 买船就因为挪威老头那句话:自由!我要自由地在南太平洋上航行,我要自由地穿梭在生命之中,我要自由地去追求浪漫与快感。人总是被地球引力所束缚着,被漫长的道路、群山的屏障所阻隔,就像我在山东的老家,泰山脚下,始终无法实现一马平川。人总不能困守在某一处地方,我要用航行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自由的魅力。 我在海图上寻找第一站,去哪儿?首选大溪地。大溪地其实叫塔希提岛,英文是Tahiti,在南太平洋中部,是法属波利尼西亚社会群岛中向风群岛的最大岛屿。 我学画时代的偶像高更,就在那里自由挥洒着他的才情,同时也邂逅了他的爱情。1891年,高更不满欧洲古老文明的陈腐一面,扬帆前往大溪地,那里的女人吸引了他。我曾对着高更的作品端详良久,画中的大溪地女人强壮、高大,在阳光下跟男人一样劳作,所以显示出来一种模糊了性别的健康美,欧洲的女人固然精致,却透着一股子死板和虚假,难怪高更会被这种充满野性魅力的女人吸引。 其实,被吸引的何止高更一人?我在面对那些艺术杰作时,脑海里也翻腾着一个念头:去大溪地看看,去看看那里的女人是否真如这画布上一般美丽,去看看那座自由的天堂,那种忘记了时间的日子。 逃离文明,成为很多画家追逐自由的方式,我又何尝例外呢?那正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我可以通过帆船航海,去到其他交通工具难以到达的一些地区,去探索最古老的土著艺术,然后把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土著文化串联起来,寻找艺术的本源。 4.星月之旅 我晃晃悠悠把船开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安琪接了过来,共同度过了在船上的第一个奇妙夜晚。晚餐之后,我牵着安琪的手躺在甲板上数星星。夜幕中海是银灰色的,星星布满苍穹,一直缀满海平线的尽头。我和她就像被罩在一个钻石镶就的罩子里,寻找着一个又一个星座。 我是11月份出生的,天蝎座,安琪替我找到天上那几颗星星排布的位置,把脸凑近我说:“天蝎座的男人可以很沉默内向,但在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本质里充满了善良。” 我看着安琪,忽然有些担心,于是问她:“我把所有积蓄和卖画的钱都拿来买了船,从此一无所有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安琪摇摇头:“这些我不在乎,我觉得住在船上也挺好的,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一样。” “可我到现在只学了5个小时驾船。”我说。 “那更加证明你是个天才啊!”安琪说罢忍不住笑起来,晚风吹起她的长发,“你知道吗,天蝎座最幸运的地方在哪里?”她支起上半身,顽皮地点点我的鼻尖问。我摇摇头,她便拍了拍船身:“就是这里啊,天蝎座最幸运的地方就是靠近水的地方,那不就是船喽?我相信海洋会带给你好运的。” 她的话就像清凉的海风灌进我的心田,摇曳着心中的麦芒。我舒展着身体,再次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都市里绝对看不到这繁密到惊悸魂魄的漫天星斗。不知上帝是否透过天幕在俯瞰世间?他能看清楚我脸上幸福的表情吗? 第二天早晨,我被海浪摇醒,安琪躺在我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进入梦乡。日光大好,海面上波光粼粼,让人有跳下去的冲动。这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海景!我忽然有了点有钱人的感觉,电影中常常看到富翁们买船出海,当时嗤之以鼻,但现在却深刻领悟到“海阔凭鱼跃”的境界,视线不会被任何东西阻挡,这是少有的纵横天下的快感。[24]第三章 扬帆(6)“呜啦!”稍稍把船开出码头,我和安琪就迫不及待地扎进水里,湛蓝色的水面顿时翻起漂亮的水花。我不是只会一点狗刨式吗?放心,有绳子在腰间系着呢。安琪曾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在腰上系绳子,我回答她是为了安全起见,她便操起心来:“那要是绳子不够用怎么办?”我让她检查一下储物间、卫生间,不一会儿她就走了出来,恍然大悟道:“原来船上有那么多绳子啊!” 头顶着灿烂阳光,不远处是细嫩白沙组成的沙滩,我们的周围帆影点点,这才是一个像样的假期。我们随着风在近海游弋,看着那些漆黑的礁石埋在一阵一阵的波涛里,海水呈现出孔雀羽毛的颜色,斧削一般的峭壁,被阳光勾勒出金边来,一直漫延到海岸线的深处。 海边人家都把房子建在陆海接壤的地方,房子基脚没入海水,鱼群就在基脚旁巡游,时而到我们船边来打个招呼。我们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条鱼,生活在天空之下海水之上,陆地与陆地、岛屿与岛屿之间,享受着阳光、海水与狂风的洗礼。 安琪对这条船充满了好奇,我也一一向她说明,那些奇奇怪怪的设备是干什么用的。例如风帆分为头帆和主帆,又例如怎么掌舵,在海里左打三下必须往右边再回两下,这样船才会朝着正确的方向行驶。在大海里一切都是那么灵活,和我们在陆地上开车完全是两码事,所以绝不能按汽车的方式来开。 过了两天,当我们再次坐到甲板上仰望夜空时,却看到一轮明月高悬在半空中。由于没有参照物,月亮显得比城市里的大多了,悬在海面上,银辉尽洒。我对安琪说:“我想环绕新西兰一周,作为我的第一次长途航程,也是一次练兵。”安琪想也没想就答应我了。 5.天使,再见 我们开始为这次远行做准备。 西红柿、土豆、洋葱、方便面、罐头、啤酒、淡水……一切就绪,然后我掌着舵,安琪搂着我,出发! 我到现在仍然感谢她,在我激情高涨的时候,她没有啰啰唆唆,瞻前顾后,让我顺利地扬起风帆,乘风破浪而毫无阻碍。别说我的帆船没有动力,安琪就是我的动力,是我驰骋海洋之上的第一缕风。 陆地在视线中渐渐远了,船从近海驶向较深的水域。海洋也不像依偎在海岸线时那么温柔,开始耍点小性子,几股浪头打来,船在水中被抛起又落下。安琪开始受不了,出现了晕船反应,呕吐不停。刚开始她还能强忍不适,勉强吃一点东西,可刚吃下去又吐出来,差点连胆汁都要倒灌出来。她渐渐忍受不住了,紧紧揪住桅杆,浑身打颤。 “翟墨,我们回去吧!我不行了。”她告饶,大声喊着。可是既然出来了,既然砸锅卖铁弄了这条船回来,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我试着说服她:“忍一忍吧,习惯就好了。” 我并没有说假话,在安琪吐得翻江倒海的时候,我脑海里却一直风平浪静。虽然我极少坐船,但在这样的风浪里,我却没有晕船,不能不说是奇迹。这就叫天赋异禀吧,老天爷把我造出来,就是为了航海的。 我们度过了上船以来第一个难熬的夜晚。由于怕船被浪打翻,安琪一直睡不踏实,稍稍风吹草动,她就惊悸得坐起来。天气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星星也隐隐约约,安琪对我说,原来出海也不是那么浪漫的一件事情,“这么漂着,不知道会漂向哪里?”[25]第三章 扬帆(7)睡梦中,我听见她在轻轻抽泣,我知道她在怀念陆地,但是我并没有朝她靠过去,我的心现在坚决地向着海洋。 第三天的时候,安琪终于受不了了。她过来搂着我说:“翟墨,我没法和你一起航行下去了,我的身体实在承受不住。我想上岸了。我在奥克兰等你。”她的声音被风吹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到我的心里,安琪哭了,我的心里下起了雨。 靠岸之后,她给我补充了一些新鲜的西红柿和面包,然后向我挥别。她的身影渐渐在岸上变成黑点,我的心里也开始发酸。但我丝毫不打算回头。海洋就像一个黑洞,捕捉到我这颗四处流浪的星星,我被那广阔的蓝色所诱惑、所吞没,没法回头。 我花了6个月的时间环航了整个新西兰岛。海豚就在身边起舞,它们经常二三十头为一群,好像在为我护航;云朵在头顶变幻,我仰望着它,好像看到了安琪的形容;岛国沿岸椰林树影、水清沙幼,穿着性感的热带女郎花枝招展,多么好的素描对象! 阳光已经把我的皮肤晒到不能再黑,海风则把我的肌肉吹得硬朗结实。我一个人唱歌,大声呼吼,没有人来管我。太自由了!我打心眼里觉得快活,新西兰是帆船爱好者们的必航之路,这里暗礁丛生、水流千变万化,搞定了新西兰,大溪地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最让我感动的,是安琪。这个女孩一直在陆地上开着车追随我的足迹。我每到一站,她都已经在码头上等候着。见到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拥抱。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膛里说:“你平安地到了,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下一站,她依然如故,修长的身影在码头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老远就能看见她向我挥手,那时我心里就会涌起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我知道那叫幸福。 有一次,我在海上遇到了大风。8米帆艰难地抗击着风暴的侵袭。迟到了好多天我才抵达目的地。这一次,安琪不在码头上,我在医院里见到了她。 “你的女朋友惊吓过度,心脏受到强烈刺激,差一点就不行了,你怎么做的男朋友!”护士在一边忿忿不平,安琪却是一脸歉意:“我让你担心了。”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应该说是我让你担心才对。”我低着头,声音很含混,脑子里却起了风暴。一个很艰难的选择题在我心里给出了两个选项。要么我继续让她跟下去,从新西兰到南太平洋,再到整个太平洋,再到没有尽头的永远;要么让她飞走吧,给不了一生一世,那就给她另一个幸福的机会。 “你还要她为你这么担惊受怕吗?你能够履行一个男朋友的责任吗?”一个声音在问我。我下意识地回答“不”,我给不了。我已经疯狂地爱上了大海,沉迷在那种自由的感觉之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咬着牙,皱着眉,用最快速和坚定的语气告诉安琪我的决定。 她惊呆了,一脸苍白。 “翟墨,航海有什么好的?画你的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开着一条破船到处游荡呢?这是你的事业吗?”她吼叫起来。 是的,这就是我的事业。我已经笃信,航海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断绝了一切后路,开赴大洋,海风海浪让我证明自己的坚强和勇敢,这是我这几十年来失落的东西。我觉得生命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充实,我也从没有如此自信。我的目标是大溪地,谁也不能阻止我。[26]第三章 扬帆(8)“你走吧,离开我,你会更加幸福。”看着泪流满面的安琪,我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掩面而泣,呜咽着扑到我怀里:“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抱抱我好吗?” 就这样,安琪再次向我挥手道别,而这一次是彻底的诀别。我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先离开,我不会让一个女人看到我远去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在陆地迷离的夜灯里,我才放开缆绳,让船漫无目的地漂流到海上。我送走了一位天使,她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一段纯洁美好的回忆,安琪,别了。我会去追逐我的梦想,也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终于选择了大海,为此我牺牲了一段值得珍惜的感情。我呆呆地看着天边的月亮,想起和安琪一起看月亮的夜晚。“天蝎座最幸运的地方就是水里啦!”是她的声音。胸口传来她指尖的温暖,手中的酒瓶却滑落到海里去了。 我的心失去了方向,在一片黑暗中浮沉。 6.塔瓦岛的酋长女儿 和安琪分手之后,我在奥克兰驾8米帆准备再次出海。沿岸的补给点很少,我必须带足20天的食物,大量的西红柿、土豆、洋葱、方便面、啤酒、白酒、淡水、面包、罐头,吃的东西、救命的东西,塞满我的船舱。 那个小岛出现在我视野时,我已经在大洋上漂流了二十多天,不见一个人影。当时,我欣喜若狂,好像嗅到了人间的味道,那种花香那种感觉,使我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因为,在大洋里面航行永远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在海图上看,这个岛应该叫做塔瓦,属于南太平洋波利尼西亚。刚好我的船也需要补给,于是我移帆向小岛航行而去。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我用望远镜打探岸上,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一艘小木船出现在视线里,一个毛利男人站在船上,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肤色就跟黑色的礁石差不多。我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是敌是友?要知道,就在一百多年前,这些小岛上还遍布着吃人的野蛮人。 对方看到我同样也紧张起来,他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鱼叉,嘴里大声喊着,似乎在确认我的身份。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恶意,于是走上甲板,平摊两手,示意我没有武器,也不是心怀不轨的海盗,我甚至还把船尾的五星红旗指给他看,嘴里冲他大喊:“中国人——我,Chinese!” 看到我手里真的没有武器,然后又看到我冲他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地笑,他放低了手里的鱼叉。我比划着问他,哪里可以抛锚,我想上岸去。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对我勾勾手,意思是说:好了,你现在是兄弟了,随我上岸吧。 船抛锚之后,我才有心思打量这座小岛。首先我就被岸边的海水吸引住了。那漂亮,那颜色,画不出的,翡翠绿、宝螺蓝、珍珠白,沙滩是白色的,晃眼睛,而且沙很细,浪推到沙滩上那种声音就像音乐。 诱人的还有小岛上的丛林。高高低低的热带树,笔挺的树干,硕大的果实,就好像强壮的男人展露他们的雄性之美,和刚才沙滩碧浪的柔情万种相互映衬。 头顶是蓝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脚下是温柔的土地,厚厚的草丛成了最好的地毯。海风徐徐,水鸟忽起忽落。 多么纯净的小岛! 这个中年男人领着我走进一个部落,其他的村民见到他,很尊敬地让开,这让我刮目相看,敢情这哥们还是一高层领导?他领我来到一间最“豪华”的茅草屋前面,示意我这就是他的府邸。从房子的装修看得出,此人“非富即贵”,我断定:他肯定是这个部落的酋长。[27]第三章 扬帆(9)这是一个非常富足的岛。到处是椰子、面包果、芒果,鱼是一片一片的。航海的时候,我不在水里叉鱼,因为我觉得,在大海里,我就和鱼一样,它们是我的同伴,航行已经够孤独了,我为什么还要伤害唯一陪伴我的朋友呢?但是到这个岛上,我必须入乡随俗,于是拣了一个地方练叉鱼,但一条都没叉着。每天叉四五条鱼就够吃了,生活节奏由此也异常的慢,可以说无所事事。 因为语言不通,我猜想他们是毛利人,却不知道这个部落的名称。也许是很少见到无动力帆船的缘故,部落里的孩子们会在我的船边晃来晃去看稀奇,大胆一点的还想往上面攀爬。 我就住在酋长家里,家族中一名少女吸引了我的注意。棕色的皮肤、诱人的身段,就像海水一样柔软宁静,就像那些野生岛上的植物一样充满活力,尤其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就像那海水倒映着月亮的光辉。 我不免在心里惊叹:只有这样的小岛才能孕育出这样的少女,她是自然的杰作! 无论用什么标准看,她都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周身散发着少女的活力与光芒。看见我这样盯着她,她大大方方又略带羞涩地笑起来。我猜,她应该就是我身边这位酋长的女儿吧? 见面的第一餐让我印象深刻。酋长夫人把一条做好的鱼端到我面前,盛情难却啊。这条鱼盛在椰子壳里,汤是椰子汁做的,看上去十分美味。没有筷子,我就用手抓着吃,酋长在旁边热情地打扇子,因为苍蝇和蚊子太多了。 我注意到,小姑娘用一种很热烈的目光凝视着我,这眼睛里有太多想要表达的东西,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其中的温度。 打鱼归来的岛民们,到了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其实他们从一大早开始就非常悠闲,即便是捕鱼晒网这样的大事,做起来也是松松散散。他们休息的时间很长,不是在睡觉就是几个人闲聊。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宁静小岛上,我住了几个月,几乎和每一个人都成了朋友。男人们请我喝一种发音叫“卡瓦”的酒,是用树根酿的,颜色像泥浆一样,喝到嘴里涩涩的,有些发麻。女人们见到我则热烈地笑着,却不轻易靠近我,因为酋长的女儿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带我去叉鱼,去吹海风,去散步……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显而易见,我将成为酋长的“乘龙快婿”。通过我的观察,部落里除了酋长其他人基本平等,男人和女人在地位上也没有太多差别。人们都穿着草裙,有的还涂抹一些妆容。到了晚上,热闹的篝火晚会升腾起来,我眼前就会有无数草裙摇曳,面包树和椰树的果实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这天,就在人们跳舞的时候,酋长女儿凑近我。她打起手势说,想去看看我的那条船。于是,我带她来到船边。她的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芒,冲我笑了一下,讲出一大堆叽里咕噜的话,说罢用手在我胸膛上拍了一拍。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面容在银色月光下凝成黑影,更让人想象她的风情万种。 女孩指指船,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把两只手合拢在一处,伸向远方。我明白,她想跟我一起去航海了。我又惊又喜,安琪是拼了命要下船,而这位女孩却拼了命要上船。但我仍然克制住了自己,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法带着一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女人上船。我向她解释,大海上是多么的危险,用手比划着船颠簸的样子,但她摇摇头,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然后头也贴过来了,好像在说:“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我!” 那只手在我的胸膛上游走,太平洋上的女人有种自然迸发出来的热情,手的温度是那样的炽烈,让我顿时心跳加速。她的双眸注视着我,嘴唇在向我靠近。我知道如果我吻下去,也许就再也离不开这座小岛了——但是我没有。我轻轻拿开她的手,捧起她那美丽的脸庞,碰了碰她的鼻子——这是毛利人的一种礼节——然后拒绝了她的要求。当我的脸贴近她的脸庞时,感觉一行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那天晚上我出现了少有的失眠。我体会到高更同志的幸福,塔瓦岛上的女人一点也不比大溪地逊色,这个地方也丝毫没有被现代文明污染。我辗转反侧,动过留下来的念头,要是我不航海,我肯定留在这里了。这里有吃不完的鱼、热带水果,可这是我想要的吗?不,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贪图一种安逸的生活,那我为什么不留在新西兰和安琪在一起呢?我就是要挑战大海,挑战自己,现在还不是我停下脚步的时候。 第二天,我决意向酋长辞行。大概宝贝女儿昨晚已经跟她的父母讲过这件事情,这个中年男子流露出一种无奈和惋惜。他和我碰了碰鼻子,然后叽里咕噜又发表了一通高见。我想那应该是一种祝福,因为他冲我和善地笑着,就像中国人告别一个老朋友的时候说:“一路顺风,常来玩啊!” 解缆、起锚、升帆,我又回到了大海的怀抱,就像《奥德赛》里面,俄底修斯告别美丽的仙女卡吕普索一样。 7.遭遇深海地震和11级风暴 告别酋长的女儿后,我依然向着我的目标进发:大溪地! 此前几个月的试航里,大海展示了她温柔的一面,平展的皮肤、温和的脾气,还有变幻莫测的海水颜色,就像一位时髦女郎身上的衣服,百变常新,令人陶醉。我可以惬意地将双脚架在舵轮上,享受海风,以及海鸟的歌唱,远没有料到,与大海的蜜月竟然会这么快消逝。 我从奥克兰出发,横跨南太平洋克马德克和汤加两大海沟,在新西兰境内的拉乌尔岛附近,我与死亡正面相遇、擦肩而过。这前后大约3天的时间,在我的日历上,这3个空格都铭刻相同的词汇:恐惧。--本部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