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公:孙中山传》-2

联手康有为的数次努力(1)------------  1898年9月21日,农历八月初六,中国近代史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囚禁光绪皇帝,康有为在英国军舰保护下先避居香港,梁启超在日本使馆安排下,由平山周陪同,在天津从日本商船登上日本军舰。而谭嗣同等人被杀,宣告了戊戌变法的失败。  曾给予孙中山巨大帮助的宫崎寅藏,这一次又专程到香港,陪同康有为及弟子7人逃亡日本。10月20日,康有为与先期到达的梁启超在东京会合,其生活费由日本政府提供(后改由进步党供给)。  得知康、梁流亡日本的消息,孙中山马上请宫崎寅藏转达欲求一见的愿望。  其实,孙中山很早就有了结交康有为的念头。两人同属广东人,最初都对现实社会抱着热切的改良愿望。康有为当时在广州讲学,喜欢读西方译本,经常在他的“万木草堂”推荐学生读《民约论》、《法国革命史》、《美国独立史》以及《万国公法》等,并以华盛顿为理想人物。而那时,孙中山也在挂牌行医,得知康有为有志于西学而想与他结交,遂托人转达此意,岂料康有为的回答是:“孙某如欲订交,宜先具门生帖拜师乃可。”孙中山认为康有为太过妄自尊大,就此作罢。  1895年,孙中山与维新派有了最初的实质性接触。据冯自由在《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记载,“中山、衢云、少白在香港澳门间,尝与康广仁、何易一、陈千秋商略革命”,后来孙中山在广州倡导设立农学会,也曾试图请康有为及其徒弟陈千秋等加入,但遭到康有为及其弟子的拒绝。  1896年2月,兴中会成员谢缵泰在香港与康有为的幼弟康广仁结识,当时,两人还畅谈两派联合救国之必要。不久,两人再一次会面,康广仁向谢缵泰解释说,兄长康有为并非“忠心扶满”,“不过欲以和平革命方法救国”,那时康有为已因“公车上书”事件而名声大振,仍寄希望于清廷内部自上而下的改革,深恐害怕与孙中山等“革命党”公然来往而遭致疑忌。  到1898年夏秋间,得到光绪皇帝青睐的康有为正沉浸在他的“帝师”荣耀中,因为担心与革命党的任何关系都有可能成为保守势力攻击的炮弹,所以处处小心。当时,宫崎寅藏经人介绍认识了康派的人,“康先生当时在北京,已为王佐之臣,声望震于四海,因此其党羽的气势也为之大张。但是,孙党以及其他一部分人士,却把他们看作是变节分子,非常憎恶他们的行为,把他们看作是放弃了共和主义、投降异族帝王的变节分子。因而,互相对抗,彼此倾轧,已达极点。”康广仁虽然想和杨衢云见面,但随着其作为“戊戌六君子”之一牺牲,他和谢缵泰所主导的这一条联合之路就彻底失去了可能性。  此次变法失败,康、梁流亡,让孙中山再一次看到了联手的希望。  其实,孙派与康派虽然采取不同的救国道路,但他们有着合作的共同基础——无论孙中山还是康有为,都把日本的明治维新作为效仿榜样,而且双方都在寻求日本支持。孙中山一直希望能与康有为等改良派形成一股联合起来的力量,日本方面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也希望康、孙能形成合作。  听说康、梁两人抵达日本,孙中山马上通过宫崎寅藏向康有为表达欲赴东京拜访的意愿,但被康有为拒绝。此后,犬养毅又亲自出面,邀请孙中山、陈少白与康有为、梁启超4人一起到他的早稻田寓所会谈,碍于情面,康有为只好派梁启超去谈。  当天,孙中山、陈少白和梁启超按约会晤,一直谈到天亮,梁启超答应回去同康有为商量,再来答复。但等了两天,梁启超仍无音讯,孙中山于是派陈少白和平山周前往康有为住所,这一次,陈少白同时见到了康、梁二人,陈少白向康有为“痛言满清政府种种腐败,非推翻改造无以救中国,请康改弦易辙,共同实行革命大业”。而康有为则还对光绪皇帝不放弃最后的希望:“今上圣明,必有复辟一日。余受恩深重,无论如何不能忘记,惟有鞠躬尽瘁,力谋起兵勤王,脱其禁锢瀛台之厄,其他非余所知……”  双方辩论3小时,康有为仍坚持其立场。联合之事再一次化为泡影。  康有为对孙中山避犹不及的态度,宫崎寅藏有很深刻的分析。------------联手康有为的数次努力(2)------------  康先生之避而不见也自有其理由,盖从清帝看来,孙先生为大逆不道的叛徒,悬赏而欲得其首级。孙先生之视清帝,亦不啻是不共戴天之仇,伺机想一蹴而推翻他。而康先生虽然中道挫折,亡命异国,但依然梦想挽回大局,恢复皇上的统治,自己作一个幕后的人,以立空前的大功。因此,无论从以往的情义上,从怕受人怀疑这个利害的观点上,不愿会见孙先生是无可厚非的。  虽流亡海外,但康有为仍一心想恢复光绪皇帝的统治,自负心很强的康有为,以为能说服日本外相出兵牵制顽固派,挽回其势力。而孙中山则被清廷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康有为后来也说:“我是钦差大臣,他(指孙中山)是著名钦犯,不便与见。”  此时,日本政府对康有为的态度也在悄悄发生改变。1898年11月,日本大隈内阁瓦解,山县有朋组阁。不久,传闻伊藤博文访华时,李鸿章提到日方保护清朝流亡者,新政府不希望在外交上与清朝产生纠纷,因此改变了大隈重信内阁对康礼待有加的策略。  而另一方面,日本方面也看出,在中国国内,只有极少数人想拥护皇帝继续改革,不可能以国内保皇党的力量来恢复帝位,他们还看出,康有为东山再起的希望,实在微乎其微。  此后,“不但日本政府把康当做累赘,民间志士对康的同情也日趋淡薄”,康有为觉察到这种冷淡,最终不得已前往欧美。  1899年3月22日,康有为得到日本方面9000元资助,被礼送出境,赴加拿大。  康有为的离开,使梁启超成为康梁派前线的领军人物,也为孙中山争取与梁启超合作提供了一个契机。较之于老师康有为,梁启超对于孙中山的联合提议,并不持强烈的排斥态度。另外,梁启超在此前报刊上发表的一些言论,也表明在对待清政府的态度上,他与康有为是有区别的,梁启超曾说,主张“有血的破坏”,并且以“破坏主义者”、“革命家”自居,一段时间,梁启超等与杨衢云、尤列、陈少白等来往密切,孙、梁合作的消息,也盛传于东京、横滨间。  5月,孙中山赴东京拜访梁启超而不遇。一个月后,两人终于走到一起,商谈双方联合事宜。梁启超此时曾致函孙中山,语气相当客气有礼。随着两人接触次数增多,孙中山与梁启超的一些见解日益接近。在此期间,兴中会不少人与康梁派的梁子刚、韩文举等人也频繁接触,寻求合作成为当时最为首要的任务。  1899年秋,是孙中山与梁启超往来最为密切的时期,两人甚至还谈到合作后的组织形式。孙、梁的“亲密接触”在各自的阵营里都遇到持强烈反对意见的人,尤其是康梁派里的徐勤等人,认为梁启超已渐渐掉进别人的圈套里,于是秘报正在香港准备前往新加坡的康有为,康有为大怒,立即勒令梁启超赶赴檀香山,不许拖延。  出发前,梁启超找到孙中山,表态仍要合作到底。应梁启超的要求,孙中山还热心地将胞兄孙眉在内的许多亲友介绍给他。  关于梁启超对与孙中山的合作意图及合作诚意,学术界对此也一直持不同看法。但从结果上看,这个联合极其脆弱。梁启超到达檀香山后,会晤了兴中会李昌、何宽、郑金、钟木贤等人,并前往茂宜岛拜访孙眉,孙眉甚至让其儿子阿昌执弟子礼,随梁到日本留学。兴中会同志均把梁视为同路人,热情相助。  10天后,梁启超在致信孙中山报告此行情况时,曾有这样一些话,暗示了他的处境:  弟此来不无从权办理之事,但兄须谅弟所处之境遇,望勿怪之。要之我辈既已订交,他日共天下事必无分歧之理,弟日夜无时不焦念此事,兄但假以时日,弟必有调停之善法也。  如果说,最初梁启超还在希望合作的孙中山与拒绝合作的康有为之间摇摆不定,甚至一定程度上倾向于合作的话,那么到了檀香山一段时间后,他却彻底站到了康有为的一边。  梁启超在檀香山居住了3个月,他以组织保皇会之说散播于兴中会同志间,兴中会不少人不明其真实意图,多加入保皇组织。孙中山得到消息,写信斥责梁启超失信背约,但为时已晚。孙中山苦心经营的檀香山和横滨兴中会先后为康梁利用,被夺去大部分力量,这对孙中山在开始寻找革命力量阶段,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1900年7月,对两党合作仍抱有希望的宫崎寅藏,想追到新加坡劝说康有为。当时惠州起义已经准备就绪,孙中山认为劝康有为改变主张很难,因此不抱乐观态度,宫崎坚持要去。香港的保皇党竟然密报康有为,说宫崎是孙中山派来的刺客。虽然当年宫崎曾护送康有为避难日本,但康有为得知后拒绝见面。宫崎一面等孙中山前来商定下一步方案,一面写信给康有为驳斥“刺客”之说。7月6日,警察来到宫崎住所,将宫崎与同行的清藤幸七郎逮捕。  孙中山闻迅后立即赶往新加坡,着手营救宫崎。在孙中山的努力以及日本领事馆的干预下,英国殖民当局释放了宫崎、清藤二人,并以“妨碍治安罪”下令将二人驱逐出境5年。所谓“新加坡刺康案”后,孙中山、宫崎等与康有为的关系完全破裂。  从1895年到1900年,是孙中山革命事业的最艰难时期。孙中山在自传里这样形容这个时期:  此五年之间,实为革命进行最艰难困苦之时代也。盖余既遭失败,则国内之根据,个人之事业,活动之地位,与夫十余年来所建立之革命基础,皆完全消失;而海外之鼓吹,又毫无效果。适于其时有保皇党发生,为虎作伥,其反对革命,反对共和,比之清廷为尤甚。当此之时,黑暗无似,希望几绝。------------策动李鸿章独立------------  1900年是中国近代史上极为重要的一年,八国联军攻破北京,大肆劫掠。义和团运动失败和《辛丑条约》签订后,中国为这场灾难赔付本息约九万万两。清朝政府也处于极度混乱状态。1900年的大动荡,促进了中国反帝爱国的民族主义思潮的兴起。一些新型知识分子,终于从对清朝的梦幻破灭中醒来,他们寄希望于一个新政权的诞生,而不是像康、梁保皇派那样,仍企望来自清政府内部的自发改良。  孙中山致力于改造中国,一直依靠华侨和会党,他们也因此成为兴中会的主要力量。孙中山在日本站稳脚跟后,自1898年开始,与陈少白、郑士良、杨衢云等革命骨干都直接参加联络会党工作。其中陈少白在香港加入三合会,并被龙头封为“白扇”(即军师),从而加强了革命党与广东会党的关系。  10月,在陈少白、毕永年、宫崎寅藏的策划下,香港召集兴中会、哥老会、三合会首领,商议联合组成大团体兴汉会。会上,毕永年提出公推孙中山为兴汉会总会长,与会者均表赞同,以兴中会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为纲领,歃血为盟。由此,孙中山及其革命党人经过两年的努力,寻找到可以联合的力量——会党,革命声势渐振,革命运动真正在国内展开。  正当孙中山积极联络会党之际,国内义和团运动也日益高涨,政治形势变得十分复杂,各派政治力量都趁机活动。  当时,香港英国当局正在策动两广总督李鸿章据两广而独立。香港议政局议员何启,与孙中山和李鸿章都有联系,也得到香港总督的信任,他向陈少白建议:兴中会可通过香港总督卜力(Henry A. Blake)的力量,劝说两广总督李鸿章独立,与孙中山合作。  对孙中山来说,在日本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已争取到一些势力的支持;另一方面,与广东、长江流域的会党力量进行了联合,也有一定的革命基础。此时,若能再联合到清朝的重臣李鸿章,对革命来说,必定是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但孙中山并不相信李鸿章会有如此的魄力,只是抱着不妨一试的态度。  孙中山与杨衢云、宫崎寅藏、平山周等人坐日轮“烟打士”号,于6月17日到达香港。孙中山派宫崎等去广州和李鸿章的代表刘学询谈判。李鸿章表示在八国联军没有攻陷北京之前,不便就独立表态。  此时的李鸿章似乎也处于犹豫观望状态。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在《袁氏当国》里曾有这样一段记述:  八国联军时帝后两宫西狩,消息杳然,东南无主之时,当地督抚便曾有意自组美国式的共和政府,选李鸿章为伯理玺天德(president),李亦有意担任,后因两宫又在西安出现乃作罢。  7月8日,八国联军正进逼北京之时,李鸿章又被清政府调任做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广东一直观望局势的李鸿章决定北上赴任,合作之事也即将流产。港督卜力获悉后,电告英驻广州副领事,劝李鸿章重新考虑他的决定。  7月16日,李鸿章乘招商局的“安平”号离开广州经港,得到港督的隆重接见。期间,卜力再一次向李鸿章表示,眼下是两广脱离清廷独立的好机会;他推荐孙中山为顾问,李鸿章为主权者。但李鸿章表示“不能抗命北上”,反而要求港督防止颠覆分子利用香港作基地。卜力知趣,未再提及孙李会晤之事。  这一天,孙中山乘“佐渡丸”轮抵达香港,香港警察重申孙中山不得登陆,策动李鸿章独立之事因此告终。一年后的11月,李鸿章病逝,结束了他备受争议的一生。------------惠州起义------------  争取李鸿章合作的努力已经失败。1900年7月18日,孙中山在香港海面的“佐渡丸”轮上召开会议,继续讨论武装起义之事。  惠州起义是一个月前孙中山与陈少白、杨衢云等人开会决定的。孙中山当时对局势的分析是:八国联军不久可能就会攻陷北京,中国人有亡国之危,不要对李鸿章抱任何幻想,要不失时机地举兵进行第二次武装起义。  之前一直支持孙中山革命的日本方面此时有所变化。一些人认为孙中山起事,“乃无谋之举”,不论对东亚还是对日本都不利,公开在报纸上大唱反调。缺乏日本力量的支持,尤其是饷械和军事骨干的支援,对于力量单薄的孙中山来说是不可能的。  9月25日,孙中山化名“吴仲”乘船赴台,希望能争取新任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的支持。儿玉源太郎派人向孙中山表示,如果在国内举兵起义,他一定设法援助。  正当孙中山在台湾进行准备工作时,惠州形势却骤然有变。  郑士良经营的根据地,在惠州归善县三洲田。这里海拔1000多尺,群山环绕,地势险要,可守可攻。1900年初,郑士良就集合了600多义军,洋枪300支,指挥部设在马栏头村的一间油房里。为了保密,邻乡的农民进了山塞之后,一律不许出山。  因起义等待时间太长,粮食告缺,郑士良留下80人驻守,遣散其余民众等待时机。此时已有风声逐渐外泄,说三洲田有乱党数万人,准备揭竿而起,引起清政府广东当局的注意。  10月初,两广总督德寿开始了对三洲田起义军的围剿,郑士良急电孙中山速予接济。此时,孙中山并未筹备好,复电暂时解散;但这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于是又电孙中山,准备起兵沿海东上,直逼广州,再一次敦促孙中山接应。  10月8日,郑士良先发制人,派统将黄福带领敢死队80人夜里突袭清军的先头部队,打死了40多人,俘虏30多人。受到突然袭击的清军不知起义军兵力底细,仓皇溃逃。  第二次革命武装起义由此打响,早已跃跃欲试的革命党和反清会党深受鼓舞,郑士良几次率军大败清军,所向披靡,沿海有两万多农民参加起义军,郑士良在白沙整编队伍,准备攻入厦门,接受由台湾运来的人员和武装。  现在看来,惠州起义的突然爆发实在出乎孙中山意料之外。孙中山一面与台湾总督儿玉接洽,请他协助;一面立即电饬宫崎寅藏与菲律宾独立军领袖彭西商谈借军火一事。一年前,孙中山曾帮助彭西在日本购买军火,但第一批武器在驶往菲律宾途中遭遇大风,在宁波附近触礁沉没;此后,彭西又筹资请日本人中村弥六代购军火,孙中山希望在此紧急关头能借用这批武器以支援惠州起义。不料,宫崎来电告知:这批武器全是废铁,不能武装起义军。  10月19日,伊藤博文组成新内阁,新政府令台湾不许支援中国革命。如此一来,不但借武器的希望落空,回内地领导革命的计划也被破坏。孙中山立即通知香港同志:“情势突生变化,外援难期,即至厦门,亦恐徒劳。军中之事,由司令官自决行止。”  孙中山派的山田良政10月22日到达起义军营地传达了命令。郑士良立即召集各将领会议,大部分义军解散,郑士良率领千余人撤回三洲田山寨据守。这1000多人分水陆两路撤退,郑士良带领的陆路一部和清军主力何长清遭遇,革命士气已低落,加之途中粮饷不继,被清军打败,起义军被迫解散。郑士良和黄福等人先后避往香港。而山田良政在送信返回时,由于路不熟,被清军逮捕后遇害。1912年,孙中山在日本为山田良政立了一座纪念碑,称其为“外国义士为中国共和牺牲者第一人”。  孙中山对惠州起兵的准备,时间虽较长,一直寻找合作力量,饷械准备并不充分,导致惠州方向筹备的义军长时间的等待,最终被迫自动起义,造成孙中山的计划与惠州义军在衔接上的“失误”,惠州起义仅存17天。------------保皇还是革命------------  1900年11月10日,台湾总督下驱逐令,孙中山偕陈清由基隆乘“横滨丸”启航赴日本。在日本,他与康梁等保皇党再次遭遇。  1902年2月至7月,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长达10万言的《新民说》,把满清的腐败昏庸归结为人民的愚昧。同年9月,康有为在报纸发表《辩革命书》,攻击革命派。“保皇党”的言论,蛊惑性极大,对革命力量的发展构成一种威胁。在檀香山,由于梁启超凭借孙中山的信任,在兴中会中鼓吹“保皇与革命原属同流”,几乎摧垮了兴中会,大部分会员都转向了保皇党。许多人还出巨资,赞助出版保皇党的机关报《新中国报》,这张报纸大肆鼓吹保皇,攻击反清革命。  1903年9月下旬,孙中山从日本到檀香山,这是他第5次到檀香山。“保皇党”机关报《新中国报》知道孙中山到来,便写文章诋毁革命党,同时还涉及孙中山个人的名誉。孙中山把他的亲属和程蔚南办的商业性中文报纸《隆记报》改为兴中会的党报,并亲自做主笔,和《新中国报》展开论战。  此时,孙中山与梁启超的关系也再难修复。1903年12月17日,孙中山在《复某友人书》中指斥梁启超:“康尚有坦白处,梁甚狡诈,彼见风潮已动,亦满口革命,故旧金山之保皇党俨然革命党”,“今日之计,必先破其戾谬”。他认为梁启超“以一人而持二说”乃是“首鼠两端”,“其所言革命属真,则保皇之说必伪;而其所言保皇属真,则革命之说亦伪矣”。  “保皇党”以人心趋向革命,恐大势将去,为挽回颓势,便在《新中国报》撰写《敬告保皇会同志书》,大肆攻击,向“革命党”挑战。1903年12月下旬,孙中山发表《驳保皇报》,痛斥“保皇党”所言,似是而非。“保皇党”空言爱国,却不知道自己所爱的国家是清帝国还是中华国。  孙中山亲自主持舆论宣传,使保皇党的势力渐渐弱了下去。两派也已势同水火,一家报纸也提及,“康同璧女士(注:康有为之女)及欧某至各埠游说运动,务以拒绝革命党为事。而孙逸仙医生亦遍游各埠,意在解散保皇会,并欲筹饷50万金云”。孙中山与保皇党的冲突之激烈可见一斑。  清朝进一步的衰退以及一系列丧权辱国的行为,让国人对这个已腐朽的政权彻底丧失了信心。孙中山的革命志向,也越来越被理解甚至认可。如果说孙中山与康、梁几年前的交锋还未能占到绝对优势的话,这一次,孙中山已慢慢将局势扳了过来,终于完全占了上风。------------重返檀香山,改造美洲洪门------------  在檀香山与保皇党论战取得了胜利,孙中山深感“非将此毒铲除,断不能做事”,于是决定再去美国本土扫除保皇党的影响,同时募集经费,以准备在国内再度大举起义。临行前,孙中山抽空去茂宜岛看望了母亲、哥哥与妻子儿女,与分别7年的家人团聚。此时,孙眉的境况已大不如前,当他知道弟弟不久要去美国本土时,只能提供少量的资助,并把家里收藏的一支龙涎香送给孙中山,以备应急之需。  此前,孙中山的舅舅杨文纳建议,北美系保皇会发源地,“倘不与洪门人士合作,势难与之抗衡”,力劝孙中山在檀香山申请加入洪门。孙中山采纳了这一建议,由洪门叔父钟水养介绍,1903年冬天在檀香山正埠国安会馆宣誓加入洪门,并被封为“洪棍”(洪门称“元帅”为“洪棍”),据传当时加入洪门的会员名册,现仍保存在檀香山。孙中山还在别人的建议下申领了一份“夏威夷出生证书”,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件事对孙中山后来在美国大陆从事革命都很有帮助。  1904年3月31日,孙中山携带着夏威夷出生证和大哥赠送的那支龙涎香,搭乘“高丽”号轮船前往美国大陆。4月6日到达旧金山。但孙中山一上岸便被美国海关以手续不符等由扣留。  孙中山在檀香山的时候,已经沉重打击了保皇党。他们因而担心,孙中山一旦抵达美国,会给那里的同党带来更大的麻烦。旧金山保皇党接到通知后,马上报告清廷驻当地的领事何拓。何拓立即照会美国海关当局:以保全清、美两国邦交,请禁止将于某日抵埠的中国乱党孙某入境。当海关查知孙中山所持的是夏威夷出生证,表示按照法律难以禁止的时候,他们又极力说明孙中山是广东香山县人,所持护照,必是伪造。这样,孙中山便被困在码头上的木屋里,等待处理。  小木屋很简陋,与外界完全隔绝,一天,孙中山无意间从他人那里借到一份侨报《中西日报》,见上面写有“总经理伍盘照”的字样,猛地回忆起1895年自己从香港逃离的时候,基督教教友杨襄甫、左斗山两人,曾特地写信给旧金山《中西日报》总经理伍盘照,请他念同教的友谊,对孙中山予以照顾。但那次孙中山却先到了日本横滨,再转檀香山,信没有用上,仍留在皮箱里。  想到这里,孙中山立刻根据报上所写地址写了一个便条,让一位西洋小报童送到《中西日报》社,外面写“伍盘照博士启”。伍盘照拆信一看,上写:“现有十万火急要事待商,请即来木屋相见勿延。”伍盘照马上按信封英文地址赶到木屋去,孙中山将自己处境如实相告。那时,伍盘照还兼任清廷驻旧金山领事署顾问,何拓领事经常向他请教对外事务。伍盘照一方面正告何拓领事:孙中山系革命党,不能指为乱贼,请勿激起众怒;另一方面,又去拜访旧金山致公堂大佬黄三德、英文书记唐琼昌。  旧金山致公堂是美洲各埠洪门分堂的总部。黄三德、唐琼昌两人热心革命,尤其敬佩孙中山的革命精神。他们知道孙中山入境受阻的事,大为愤怒,马上找律师,并交5000元保证金,使孙中山得以外出听候判决。3个星期后,孙中山获释。  孙中山终于能在美洲大陆活动了。兴奋之情,是不言而喻的。他索性甩开各种顾忌,公开从事革命活动。  当年侨居美国、后来成为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的王宠惠有一段回忆,最能说明孙中山在美国从事革命宣传的情况:  孙逸仙是一个具有感染魔力而且口齿流利的演说家。他能使听众聚精会神地在一次讲演会里连续听足好几个钟头。听众的人数或多至几百人几千人臧寥寥可数。他在夜深入静,精神焕发地和少数革命同志,在煤油灯下,在小小的洗衣作坊后面的房间里,对他们畅谈中国军事上的失败情况,以及外交上丧失权益的屈辱,因而阐发他的使中国人民自己起来治理国家大政的方略。他随时都是风尘仆仆,穿着破烂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但为了革命运动事业,他却是热心诚挚,永不灰心丧气。------------同盟的欧洲序曲(1)------------  1904年12月14日,孙中山离开纽约赴伦敦。  这一次美国大陆之行,孙中山收获颇丰,不仅在气势上压倒了保皇党,而且民众对于孙中山本人以及他所从事的革命事业,也逐渐有了深刻认识。  到1905年,孙中山开始革命活动恰恰10年。在这10年中,孙中山颠沛流离,矢志不渝为革命奔走,而中国的国内形势也开始悄悄生变。他曾于1900年秋发动惠州起义,起义虽然失败,但却在国内外产生重大影响。孙中山明显感到民心大变:5年前的起义失败后,“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甚至亲人都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而此时“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  在这10年间,社会矛盾更加尖锐,一支革命的重要力量:现代知识分子群体开始形成。随着国内新式教育迅速发展,出国留学盛极一时,与中国传统文人迥异的现代知识分子人数骤增。他们深受新思潮影响激荡,成为革命派的重要力量。  1905年4月,《革命军》的作者邹容病逝狱中,这本有“号角一声惊梦醒”之誉的革命书籍又掀起思想狂潮;1905年12月,革命党人陈天华蹈海自尽,他的革命檄文《警世钟》、《猛回头》亦再引万人传颂,甚至被“奉为至宝”。另一方面,卢梭、伏尔泰、华盛顿等悉数被介绍进来,革命思潮,汹涌而来。  这个时期,记录孙中山坚忍不拔从事革命的书籍已相继出版,如《伦敦蒙难记》、章士钊编译的《孙逸仙》,也在焦急地思索与寻找国家出路的有志之士当中引起震荡。有些年轻人读了孙中山的传记后,被深深感染并激励着,甚至有人“几欲破浪走海外,以从之,不能得;则如醉如痴,甚至发狂”,许多官费派往海外的留学生也想借机“往西洋觅孙逸仙”,人心所向,孙中山已在民众心中确立了他的革命领袖地位。  当时,一些在英、法、德、比等国留学的学生也经常给他们仰慕的革命者孙中山写信,孙中山也萌发了去欧洲一见的想法,但苦于没有经费。旧金山《大同日报》主笔刘成禹写信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欧洲留学生,对方立即凑足旅费,电汇孙中山,邀请他来欧洲大陆,孙中山顺利成行。  就在孙中山离开美国不久,康有为穿着紫色袍褂来到美国。在华盛顿,他获得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接见。在费列得尔菲亚市,穿着蓝色漂亮军服的保皇会两个连的候补士官生,手持黄龙大旗和美国星条旗做他的随从护卫。租雇的军乐队为他开路,沿途保皇党徒大放鞭炮,夹道欢迎。  但是,历史毕竟是前进的。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谁敢预言幸福命运和美好的未来竟不照顾这位素受尊重、穿着丝袍的学者;相反,却降落到最易受人轻视,穿着西装,把三民主义放在口袋里,无声无息地悄悄溜到欧洲的孙逸仙的身上呢?”  1905年春,孙中山从英国渡海到比利时。孙中山在那里与留学生着重讨论了革命的方略和依靠的对象。朱和中等留学生根据自己在国内活动的体会,主张以“更换新军脑筋,开通士子知识”,即运动军、学两界为手段;孙中山------------同盟的欧洲序曲(2)------------  则认为“秀才不能造反,军队不能革命”,应借会党力量为可靠。双方各执己见,辩论了三天三夜之久,最后达成谅解,“定为双方并进”。  讨论会结束,留学生盛筵招待孙中山。香槟酒数巡之后,大家根据孙中山提议,畅谈建国要义,各抒己见,气氛热烈。夜深了,孙中山提议成立革命团体,得到响应。孙中山于是亲拟一份誓词:  具愿书人×××当天发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倘有食言,任众处罚。    天运 年 月 日  某某押(指印)  主盟人:孙文  由朱和中开始,依次亲笔立据。朱和中看到孙中山亲书的誓词,忍不住笑着说:“康梁说先生目不识丁,今见誓词简老,书法遒劲,知康梁之见忌而思毁之也。”孙中山回答:“我亦读破万卷书也!”  宣誓完毕,孙中山把联络暗号告诉30多位加盟者:  问:君从何处来?  答:从南方来。  问:向何处去?  答:向北方去。  问:贵友为谁?  答:陆皓东、史坚如。  这也表明在孙中山的内心深处,一直铭记着那些最早付出生命的革命者。比利时留学生的革命团体一经成立,孙中山又到德国、法国去开展工作,在留欧学生中形成了一支有组织的革命力量,“革命党人之声势为之一振”。  孙中山在法国期间,还有一个插曲。在巴黎,一天,孙中山午餐归来,忽然发觉皮包被割破,加盟者的誓书和重要文件被一窃而空。孙中山怀疑留学生全体背叛,又急又气,马上电告比、德加盟者,责问:“若有悔心,曷不明言?纵欲收回盟据,亦应好说,何须用此卑劣手段?”  比利时留学生马上派遣胡秉柯赴巴黎。当时孙中山已迁往别处,胡千方百计才与孙中山会面。当时孙中山甚怒:“我早知读书人不能革命,不敌会党。”这句话倒表明孙中山一直存在的对依赖知识分子发动革命的怀疑,而失窃事件使他刚刚建立起来的欲在知识分子当中发展革命力量的想法有所动摇。  胡秉柯耐心地向他解释:“比京全体同人得知这件事,即公推我前来向先生表明态度:比京全体同人中,无一人参与盗窃盟据的事,也无一人有后悔之心。”正在谈论间,孙中山收到了柏林加盟者的信件:“叛党只此四人,全体未叛。”  原来,因众意难违而加盟的留德学生王发科、王相楚,三分钟热度过后,冷却下来一想,又心生悔意。两人匆匆跑到巴黎,与也是刚刚入盟的汤芗铭、向国华密商。受二王影响,汤、向二人也打了退堂鼓。他们决计由汤芗铭、向国华出面“邀请”孙中山外出午餐;王发科、王相楚则乘机潜入孙中山的房间,割破他的皮包,拿走了所有欧洲革命成员的盟据和一封法国政府致安南总督的介绍信。两人如获至宝,马上呈交清驻法使馆,当作将“功”赎罪的明证。  有趣的是,驻法公使孙宝琦没有忘却驻伦敦公使龚照瑗上次的教训。他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训斥了他们一顿,把介绍信的内容密电清廷以后,又派人把原件送还孙中山。  1905年4月中旬,孙中山第二次来到布鲁塞尔,经贺之才介绍,走访了第二国际。孙中山与执行局主席王德威尔得、书记处书记胡斯曼会晤,提出了接纳他的革命组织为第二国际成员的请求。孙中山扼要地解释了他的组织的目标和纲领:“第一,驱除篡权的外来人(指满族统治者),从而使中国成为中国人的中国。第二,土地全部或大部分为公共所有,就是说很少或没有大的地主,但是土地由公社按一定章程租给农民,……每人依其财产数量缴纳租税。”目的在于“防止一个阶级剥削另一个阶级的现象,就如欧洲各国所发生过的那样。”------------筹备中国同盟会------------  20世纪初,一些国内革命团体的领导人因反对清政府而流亡日本,日本便成了中国革命党人最集中的地方。尽管革命团体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出现并小有规模,但各自宗旨不尽相同,又有地域性等弱点,所以孤悬海外、一盘散沙的几个革命小团体,无法成为领导全国反清革命的核心。兴中会主要活动于香港和海外华侨及部分会党之中,知识分子很少加入,且多数会员为广东籍,也难以成为整个革命运动的领导者。  鉴于这一状况,孙中山主张建立新的大团体,以领导全国的反清革命。1905年6月11日,孙中山借助留学生筹集的路费,自法国马赛登上“东京”号轮船东进。7月19日,孙中山抵达日本横滨。几天后,他又立即赶到东京。当时,留日学生荟萃东京,革命热情高涨。黄兴、宋教仁两人更是朝气勃勃,劲头十足。  孙中山是由宫崎寅藏介绍与黄兴结识的。对于其过程,宫崎后来有很详细的回忆:  孙逸仙由欧洲回到日本后,来我家里访问。对孙询问有无杰出人物之事,我说:“仅仅两三年间,留日学生猛增,有一个叫黄兴的,是个非常的人物。”孙说:“那我们就去看看他。”我说:“我到他那里去把他请来吧。”孙说:“不要那么麻烦了。”于是,我们两人就一起到神乐坂附近黄兴的寓所访问。和我同住过的末永节,那时和黄兴同住在一起。  到达黄寓时,我要孙逸仙在门口等一等,我推开格子门喊了一声:“黄先生!”末永节和黄兴一起探出头来,看到孙逸仙站在外面,说:“啊!孙先生!”黄兴想到有许多学生在屋里,立即做手势,示意孙先生不要进去;我也会意了,随即出门去等待。顷刻,黄兴、末永节、张继三个人出来了,将我们带到中国餐馆凤乐园。寒暄过后,彼此不拘礼节,有一见如故之感。  孙中山与黄兴这一谈就是两个多小时,却没怎么沾桌上的酒和饭菜,直到最后两人才举杯祝贺。  这无疑是一次历史性会面。孙、黄两人在组织“革命大同盟”一事上取得基本共识后,7月28日,孙中山在《20世纪之支那》杂志社与宋教仁、陈天华等华兴会骨干会晤,孙中山重点强调了革命力量联合的重要性,他说:  中国现在不必忧各国之瓜分,但忧自己之内讧。此一省欲起事,彼一省亦欲起事,不相联络,各自号召,终必成秦末二十余国之争,元末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明(玉珍)之乱。此时各国乘而干涉之,则中国必亡无疑矣!故现今之主义,总以互相联络为要!方今两广之间,民气强悍,会党充斥,与清政府为难者,已十余年,而清军不能平之,此其破坏之能力已有余矣!人遇到其间人才太少,无一稍可有为之人主持之……若现在有数十百人者,出而联络之,主张之,……一旦发难,立文明之政府,天下事从此定矣!  像是百川归大海。湖北、四川、广东以及其他各省的留学生,也先后拜会孙中山,拥护他组织统一的革命团体的主张。这样,由孙中山提议组织的统一革命团体,已不是兴中会、华兴会、日知会、光复会等团体的平等联合,而是组成了一个新的革命团体,这个新团体实际上已接受了孙中山的主张和领导,所以事实上是兴中会的扩大。  1905年7月30日下午,由孙中山、黄兴邀约,各省有志于革命的留学生和旅日华侨70多人,在内田良平住所集会,共同讨论创建新的革命团体的事。这是中国革命者一次史无前例的聚会。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科学补习所以及其他团体的成员和个人,除甘肃省没有留日学生之外,全国内地17个省都有代表到会。  孙中山首先在会上作了一小时的演讲,之后便被公推为会议主席。  结成全国性的革命大团体已是大势所趋。《论语》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对于这个革命大团体的名称,有人提议“对满同盟会”,但孙中山解释说,“革命党宗旨,不专在排满,当与废除专制创造共和并行不悖”,这一想法马上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显然有深思熟虑的孙中山提议命名“中国革命同盟会”,黄兴建议,出于党员行动有利考虑,将“革命”二字删去;一番讨论过后,“中国同盟会”的名称最终确定下来。  讨论到中国同盟会的宗旨,又是一番争论。  孙中山首先提议:“中国同盟会应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宗旨。’”  有些人赞成孙中山的提议;有些人却表示,宗旨的前三句好理解,可以接受;后一句不适当,建议删去。顿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平均地权”这一纲领,是孙中山因袭中国固有的思想、吸取欧美社会现实的教训,于1903年提出的。他坚决不肯放弃它。  孙中山从世界各国社会革命的历史及趋势讲起,认为,现代文明国家最难解决的就是社会问题,它和种族、政治二大问题一样重要。中国虽工商业尚不发达,社会纠纷不多,但也应该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孙中山不失时机地宣传自己的观点:“平均地权即解决社会问题之第一步方法,吾党为世界最新之革命党,应高瞻远瞩,不当专向种族、政治两大问题,必须并将来最大困难之社会问题亦连带解决之,庶可建设一世界最良善富强之国家。”  即便仍然有些人士对“平均地权”的必要性不理解,或者不大赞成,但孙中山的理想、激情和理论,还是使大会通过了他提出的“四纲”。黄兴随即提议“请赞成者书立誓约”。于是由孙中山即席起草了盟书,黄兴、陈天华略加润色后,制定了一份誓词。  从湖南到来的曹亚伯率先站起,边走边说:“大家主张革命,才来这里;如果不主张革命,何必来呢!”他走到桌旁,执笔蘸满墨水,爽朗说道:“我凭良心签名。”说罢,写上“曹亚伯”三个大字。盟书被孙中山交由黄兴保管,然后大家再进入另一个小房间,由孙中山授以同志相见之握手暗号及秘密口号:  问:何处人?  答:汉人。  问:何物?  答:中国物。  问:何事?  答:天下事。  面对着眼前这么多的生力军,孙中山兴奋地与新会员一一握手,祝贺“君等已非清朝人矣”。说完,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大伙大吃一惊,上前一看:原来是厅后面一块木板倒塌。孙中山马上幽默地宣告:“此乃颠覆满清之预兆,值得诸君高兴啊!”最后,会员推举黄兴、宋教仁、陈天华、马君武、汪精卫等八人起草同盟会章程,准备召开成立大会。------------亲手建立革命党------------  1905年8月11日,清朝留学生会馆门前张贴着定于13日召开欢迎孙中山大会的告示。  当时,虽说正值暑假期间,许多留学生已经他游或者回国,可那天下午,到会的竟有1300多人,而最初警方只允许300人,后来又追加到900人。会场富士见楼挤满了人群,后到的几百人挤不进去,就伫立街边仰望着。  身穿洁白西装的孙中山,由宫崎寅藏陪同,从容步入会场。刹那间,会场内外,掌声雷动。人们抬起脚后跟,双眼直追着孙中山。站在后面的人,被前面的遮住了视线,挤得更是厉害。当孙中山走上了主席台,整个会场却立时鸦雀无声,显出一种庄严肃穆的宁静。  宋教仁致了欢迎词,热烈掌声过后,孙中山开始了为时4个小时的演讲,题目是《中国应建立共和国》。  孙中山首先指出中国没有沦亡的道理。他说:  离东二年,论时不久,见东方一切事皆大变局,兄弟料不到如此……近来我中国人的思想议论,都是大声疾呼,怕中国沦为非、澳。前两年还没有这等的风潮,从此看来,我们中国不是亡国了。这都是由我国民文明的进步日进一日、民族的思想日长一日,所以有这样的影响。从此看来,我们中国一定没有沦亡的道理。  革命,向来是没有一帆风顺的。而孙中山的革命事业,在当时最主要的障碍,还是保皇派的论调在人们头脑里的影响。这一点,孙中山比谁都更清楚。他话锋一转,对准保皇派:  有说欧美共和的政治,我们中国此时尚不能合用的。他们说由野蛮而专制,由专制而立宪,由立宪而共和,这是天然的顺序,不可躁进的;我们中国的改革最宜于君主立宪,万不能共和。殊不知此说大谬。我们中国的前途如修铁路,然此时若修铁路,还是用最初发明的汽车,还是用近日改良最利便的汽车,这个道理虽是妇孺亦能懂得。所以君主立宪之不合用于中国,不待智者而后决。  孙中山最后以慷慨激昂的口吻宣告:“所以我们决不能说我们同胞不能共和,如说不能,是不知世界的进步,不知世界的真文明,不知享这共和幸福的蠢动物了。”“现在中国要由我们四万万国民兴起。今天我们是最先兴起一日,从今后要用尽我们的力量,提起这件改革的事情来。我们放下精神说要中国兴,中国断断乎没有不兴的道理。”  孙中山饱满的热情和雄伟的气魄激励着留学生。程家柽在随后的演说中,难以抑制对孙中山由衷的赞美之情说:  法国不仅有一拿破仑,美国不仅有一华盛顿。先有无数的拿破仑、华盛顿,而此有名之拿破仑、华盛顿,乃始能奏其功,故今日吾国不可专倚赖孙君一人。人人志孙君之志,为孙先生之为。中国庶克有济。  这次东京留学生欢迎大会实为同盟会成立前的一次群众性动员誓师大会。这次大会使更多的爱国志士了解并熟悉孙中山的革命思想,会议形成的热烈气氛与以前遭遇的不解以及反对形成强烈对比,对此,宫崎寅藏也感慨万千:“昔年孙君来此,表同情者仅余等数辈耳!中国人则避之惟恐不及。今见诸君寄同情于孙君如此,实堪为中国庆慰!”  火山爆发似的革命激情是压抑不住的。经过20多天的筹备工作,8月20日,中国同盟会成立大会在东京赤坂区日本友人阪本金弥的住宅内举行,共300多人参加大会。  会议由孙中山主持,黄兴宣读同盟会章程,主要内容有:“本会定名为中国同盟会,设本部于东京,设支部于各地。”规定:“本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宗旨。”“本会设总理一人,由全体会员投票公举”等——可惜的是当时通过的同盟会章程,这份非常珍贵的历史资料已遗失,现在所能见到的是第二年5月16日改订的《中国同盟会总章》24条,是陈少白保存的油印件。  黄兴首先倡议:“公推孙先生为本党总理,不必经选举手续。”众人举手赞成。这正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这时,39岁的孙中山一定感慨万千。1894年深秋,年仅28岁、可说一无所有的孙中山与二十几位同龄人在远离中国的美国檀香山成立“兴中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的纲领。当时,这只被少数与闻者认为是几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的“痴人说梦”,没有几人认真看待。谁会想到1905年,在他的倡导下,各种革命力量汇成了中国第一个近代意义的政党——中国同盟会呢?  章士钊在《孙逸仙》一书的序言中声称:“孙逸仙者,近今谈革命者之始祖,实行革命者之北辰,此有耳目者所同认。……则谈兴中国者,不可脱离孙逸仙三字。”《警钟日报》则干脆说,“第一之孙起,当有无量之孙以应之”,“有孙逸仙而中国始可为”。  时势造英雄。孙中山,在革命风浪中搏斗出来了。这位伟大人物,赢得了人们的敬佩和信赖。  若干年后,孙中山在文章里坦率地说,直到此时,“吾始信革命大业,可及身而成矣”,之前,“虽身当百难之冲,为举世所非笑唾骂,一败再败,而犹冒险猛进”,但孙中山仍然不敢在自己身上能期待排满事业的成功。而现在,这个曾经被认为“不过广州湾之一海贼”的中年人,已被全国各地的革命志士公认为革命领袖了。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同盟会成员主体,从1905年至1907年间加入的会员来看,留学生和学生占了90%以上,说明孙中山的革命理念已赢得了知识分子的认同,而后者也成为改变中国历史的动力,孙中山后来在《建国方略》中形容:“从此革命风潮一日千里,其进步之速,有出人意表者也”。------------三民主义初次登台------------  在同盟会成立大会上,黄兴提议将宋教仁创办的《20世纪之支那》杂志改为中国同盟会的机关报,与会者表示赞同。  1905年11月26日,被改组为同盟会机关报的《民报》正式创刊。而孙中山在《民报》创刊号上撰写了《发刊词》,第一次公开阐述了他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主张。  孙中山这样写道:  余维欧美之进化,凡以三大主义:曰民族,曰民权,曰民生。罗马之亡,民族主义兴,而欧洲各国以独立。洎自帝其国,威行专制,在下者不堪其苦,则民权主义起。十八世纪之末,十九世纪之初,专制仆而立宪政体殖焉。世界开化,人智益蒸,物质发舒,百年锐于千载,经济问题继政治问题之后,则民生主义跃跃然动,二十世纪不得不为民生主义之擅场时代也。是三大主义皆基本于民,递嬗变易,而欧美之人种胥冶化焉。其他旋维于小己大群之间而成为故说者,皆此三者之充满发挥而旁及者耳。  今者中国以千年专制之毒而不解,异种残之,外邦逼之,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殆不可以须臾缓。而民生主义,欧美所虑积重难返者,中国独受病未深,而去之易。是故或于人为既往之陈迹,或于我为方来之大患,要为缮吾群所有事,则不可不并时而弛张之。嗟夫!所陟卑者其所视不远,游五都之市,见美服而求之,忘其身之末称也,又但以当前者为至美。时志士舌敝唇枯,惟企强中国以比欧美。然而欧美强矣,其民实困,观大同盟罢工与无政府党、社会党之日炽,社会革命其将不远。吾国纵能媲迹于欧美,犹不能免于第二次之革命,而况追逐于人已然之末轨者之终无成耶!  夫欧美社会之祸,伏之数十年,及今而后发见之,又不能使之遽去。吾国治民生主义者,发达最先,睹其祸害于未萌,诚可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还视欧美,彼且瞠乎后也。  但孙中山在这800多字的发刊词中,并未具体阐释“三民主义”的详细内容。直到一年后,在东京举行的《民报》发行一周年纪念大会上,面对六七千听众,孙中山才在题为《三民主义与中国民族前途》的演讲中,第一次系统陈述他的建国思想。  关于民族主义,孙中山说:  民族主义,并非遇着不同种族的人,便要排斥他,是不许那不同种族的人,来夺我民族的政权,……民族革命的缘故,是不甘心满洲人来我们的国,主我们的政,定要扑灭他的政府,光复我们民族的国家。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同盟会把民族主义放在第一位,这应该说是正确的。因为,也许用民族复仇情绪比“自由、平等、博爱”更能煽动起人们的革命激情。但是,作为资产阶级革命的民族主义毕竟不同于会党农民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孙中山也逐渐认识到这一点,他特地澄清“民族主义”决不是单纯的种族复仇,也不是一些小革命团体和一些革命党人所持有的单纯的“种族革命”,“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他更是在以后的文章和演说中极力加以辩解。以后甚至提出了“五族共和”这一带有民族平等思想的口号。  关于民权主义:  就是政治革命的根本。将来民族实行以后,现在的恶劣政治固然可以一扫而尽,却是还有刃。恶劣政治的根本,不可不去。中国数千年来都是君主专制政体,这种政体,不是平等自由的国民所堪受的。要去这政体,不是专靠民族革命可以成功。这由政体不好的原故,不做政治革命是断断不行的。讲到政治革命的结果,是建立民主立宪政体。所以我一定要由平民革命,建国民政府。  在如何实行民主政治方面,孙中山在演讲中已经提出“五权分立”的思想。他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应要研究的,就是将来中华民国的宪法……兄弟历观各国宪法,成文宪法,是美国最好;不成文宪法,是英国最好。英是不能学的,美是不必学的。英的宪法,所谓三权分立,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各不相统属。这是从六七百年前,由渐而生,成了习惯;但界限还没有清楚。后来孟德斯鸠将英国的制度,作为根本,参合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家之学。美国宪法,又将孟德斯鸠学说,作为根本,把那三权界限,更分得清楚;在100年前,算是最完美的了。120年以来,虽数次修改,那大体仍然未变的。但是这百余年间,美国文明日日进步,土地财产亦是增加不已;当时的宪法,现在是已经不适用了。兄弟的意思,将来中华民国的宪法,是要创一种新主义,叫做“五权分立”。  除了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三权外,孙中山增加了两项:考选权和纠察权。孙中山解释,考选权本是中国创始的,将来中华民国宪法,也必须设立独立机构,专掌考选权,他希望借此“可以除却盲从滥选及任用私人的流弊”;至于纠察权,“专管监督弹劾的事”。  民生主义:  社会问题在欧美是积重难返,在中国却还是幼稚时代,但是将来总会发生的;到那时候,收拾不来,又弄成大革命了。革命的事情,是万不得已才用,不可频频伤国民的元气。我们实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的时候,须同时想法子改良社会经济组织,防止后来的社会革命,这真是最大的责任。  可见,孙中山是有相当远见的一位革命者,对欧美工业发达以后,贫富日益悬殊的社会问题也看得十分透彻。他认为,问题根本在于没有解决土地问题,文明进步、地价日涨造成富者日富、贫者日贫。因此,他设想民生主义的具体内容,就是核定地价,增价归公。  解决的法子,社会学者所见不一,兄弟所最信的是定地价的法。比如地主有地价值一千元,可定价为一千,或者多至二千,就算那地将来因交通发达涨至一万,地主应得二千,已属有益无损;赢利八千,当归国家。这于国计民生,皆有大益。少数富人把持垄断的弊端自然永绝,这是最简便易行之法。欧美各国地价已涨至极点,就算要定地价,苦于没有标准,故此难行。至于地价未涨的地方,恰好虑行此法。  虽然孙中山在那时已详细论述了自己的三大主义,但当时还并未出现“三民主义”这一词汇。据冯自由回忆,当年12月,香港中国日报代售《民报》广告,时任中国日报社长的冯自由感觉在广告上登载“提倡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一语太过冗长,于是简称“三民主义”代之。第二年,中国日报在悼念陈天华的大会上,冯自由在挽联中写“誓覆满酋政府,实践三民”。但当时这个词语还曾一度遭到胡汉民的讥笑,认为冯自由用此简称并不恰当,“往往以此为谈柄”。然而随着孙中山的认可,“三民主义”由此确立。  “三民主义”和“五权宪法”构成了孙中山完整的思想体系。它们的提出,使革命派有了比较完整的理论基础,而且深深地影响了此后半个多世纪中国的命运。------------萍乡醴陵起义------------  1906年秋,中国中部闹灾荒,而湖南和江西交界的萍乡、醴陵、浏阳等地特别严重。9月,同盟会会员刘道一和蔡绍南按总部指示回到湖南,和长沙的同盟会会员魏宗铨一道发动萍乡、醴陵、浏阳一带的洪江会党,以“灭满兴汉”为号召组织起义。  10月初,萍乡起义的风声被当地清政府官员知悉,开始采取行动,突袭麻石机关,缉拿捕杀会党头目。  12月4日,在会员意见不统一、思想准备尚未完全的情况下,醴陵的洪江会仓促发动起义,占领了萍乡县城以北90里的上栗市,成立了中华民国军湖南军先锋队,发布了《中华民国军起义檄文》,并以孙中山的名义向各地会党发布了《中华共和国革命军大总统照会》。浏阳的会党、萍乡的矿工、醴陵的兵勇都一呼百应,起义军达到三万多人,震惊了长江南北。  这次起义是会员而并非孙中山发起的。起义后,刘道一曾密电东京,但被湖北电信局扣压。12日,在日本的革命同志从日本报纸上获知起义消息后,纷纷要求回国。12月13日,清政府电令张之洞、端方、岑春煊合力围攻起义军,在清军重兵镇压下,轰轰烈烈的萍浏醴大起义,经过半个月的奋战,以失败告终。起义领导人刘道一、魏宗铨等都先后被杀害。  当时孙中山并没有及时得到起义失败的消息,次年1月,他还前往日本作家池亨吉寓所,邀请他去中国参加武装起义;而在国内,被震惊的清政府下令在全国各地大肆搜捕革命党人,张之洞、袁世凯等上奏朝廷,“革命排满之说,以孙中山为罪魁”。1907年2月13日,清廷致函伊藤博文,要求日本政府驱除孙中山出境。  考虑到孙中山已经在日本形成的影响,又顾及本国在华利益,日本政府于是采取秘密赠送旅费的方式,并设宴为孙中山饯行。原本就计划南下组织起义的孙中山表示同意,东京的股票商人铃木久五郎听说这个消息,也赠送一万元,表达对中国革命的同情——孙中山万万没有料到,这会成为日后他经历的一个惊涛骇浪般的“倒孙风潮”的源头,此为后话。  在筹集经费方面,孙中山还有过两个比较有趣的小插曲。  1905年6月,孙中山准备结束欧洲之行从巴黎返回日本。留德学生会会长宾敏陔记述:孙中山从巴黎来信,让“速筹速汇”,以便启程。接函后,几个留德学生,“彼此切实核计,算二等船费若干,由巴黎至马赛二等车费若干,统计汇去佛郎二千元”。不料没几天接到汇款的孙中山来电训斥,说:“吾乃中国革命领袖,若以来函所云,车船以二等计算,有失中国革命家脸面,绝对不可,望再筹汇。”宾敏陔与其他几位留学生领袖都不是什么富人,平时也不敢同人讲革命二字,他只好将会金2000多马克(合3000法郎)汇去,孙中山才得以成行,宾敏陔在剩下的两年内省下饭费陆续归还了会金。  1906年冬,东京同盟会本部急需经费,孙中山想起了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一个朋友张静江。  当时任清驻法使馆商务随员兼巴黎通运公司经理张静江,在法国轮船上获悉孙中山同船,便拐着一条残足,主动走访孙中山。张静江对孙中山说:他深信非革命不能挽救中国,而自己在法经商,愿意助先生一臂之力。他把名片给孙说:“这上面有我在巴黎的地址,我必当尽其所能。孙先生需要多少,我就付多少!”孙中山十分高兴,与张静江约定了通电的暗号:即给张发去“ABCDE”五个英文字母中任何一个字母的电文。这些字母分别代表1、2、3、4、5万法郎。来电只写暗号,不必说出原因,他也会如数汇去。  当孙中山日后提出找张静江一试时,黄兴不信,但病急乱投医,还是让胡汉民按地址向巴黎发了一个只有“C”字母的电报。同盟会人听说此事,或笑孙幼稚可笑,或说孙滑稽荒唐,或跟孙打赌:“就凭一个C,能讨来三万法郎,岂非太阳从西边出?”不到20天,一纸三万法郎的汇票,从巴黎汇到东京的同盟会总部,令孙黄大喜过望。孙中山称赞他是同盟会时期“出资最勇而多者”。张静江与蔡元培、吴稚晖、李石曾后来被并称为“国民党四大元老”,当时像他这样一位政府随员和富商,也愿意资助孙中山的革命事业,确实是革命迅猛发展的一个重要信息。------------风起云涌的六次起义------------  1907年3月,孙中山偕胡汉民、汪精卫等乘船离开横滨前往越南。在河内甘必达街61号设置了领导粤、桂、滇武装起义的总机关。这样,革命的大本营由东京转移到了河内。孙中山接受的日本捐款,除2000元交给《民报》,其余作为起义军费。  1907年初,同盟会会员许雪秋准备在潮州首先起义,起义定在正月初七。不巧,这一天风雨大作,气候恶劣,不利于军事行动,联络的会党行动不一致,起义被迫停止。  5月22日,黄冈两会党成员被巡逻的防勇逮捕。当地会党首领密商后,在当日晚向清军驻扎的协署发起进攻,1000多人加入起义队伍,第二天占领了黄冈。但在清军的围攻下,起义军因伤亡过重,接济缺乏,被迫解散。  按照孙中山原来的整体战略,由惠州、潮州和钦廉同时发动起义,以分散清军的兵力,所以在潮州黄冈筹备起义的同时,孙中山在新加坡派黄耀廷、邓子瑜和余绍卿三人到香港去做军事谋划。  孙中山原对黄耀廷寄予很大希望,但黄在香港后就被香港当局注意上了,无奈之下返回新加坡;而余绍卿去了内地后杳无音信。这样邓子瑜就担负起策划惠州起义之事。邓子瑜原来计划分3路起义,但最后只有七女湖一路起义了。七女湖起义有会党100多人响应,一举夺取清军防营枪械,周围各乡会党纷纷响应,一时声势大振。惠州清官吏赶紧向广州告急,两广总督调集惠州清军、水师前去镇压,起义军和清军鏖战十多天,终因寡不敌众而宣布解散。  1907年春,广东钦州、廉州两地人民反抗当地官吏实行糖捐制度,推出几十人作代表,向当地官府请愿,结果这些代表被扣押,引起了农民的愤怒,他们组织“万人会”进城,要求释放请愿代表。官吏向农民开枪,几十个人被打死。农民运动声势更加浩大,官府请粤都督派兵镇压,造成无数农民惨遭杀害,许多房屋毁于炮火。钦廉的百姓派两名代表到河内找到孙中山,寻求革命党的支援。当时孙中山正在河内与黄兴等人策划攻下广东、广西、云南3省,建立根据地。他派人先去了钦州,了解到当地民团也痛恨清官吏后,作出了在钦廉举兵起义的决策。  孙中山派黄兴、胡汉民和王和顺等人来到当地,做当地民团的策反工作。1907年9月1日,王和顺率领钦州王光山义军起义。起义军一路告捷,4天后就占领了防城,活捉并杀掉了知县。王和顺率军冒大雨行军一天一夜,直逼钦州城下,计划与已被策反的郭人漳里应外合。黄兴虽在军中,但郭人漳见革命力量薄弱,不敢举兵。义军不足500人,而城中却驻扎数千清军,不可硬拼,王和顺决定改道攻打灵山,取道入桂。但此时清军已有布防,久攻不下,革命军也弹尽粮绝,便退到了廉州,之前允诺响应起义的新军统领赵声也不敢贸然起义。最终王和顺带着20多人进入越南,其他人都解散了。历时半月的防城起义失败。  镇南关起义是孙中山亲临战场、向清军开炮的一次重要起义,也是孙中山被迫离开祖国12年后,第一次踏上自己的国土。  12月1日,在广西多年的黄明堂、关仁甫率乡勇和潘佩珠领导的越南光复会、菲律宾独立党等上百人,从镇南关背后小路向炮台迂回偷袭,内应守军配合,清军猝不及防,纷纷投降。义军乘胜占领镇南、镇中、镇北三座炮台。  此时,在河内坐镇指挥的孙中山,正在焦急地等待前方的信息。突见捷报传来,其喜悦心情难以言表。他立即与胡汉民、黄兴等乘越西线火车到同登。在车厢里,孙中山无限感慨地说:  祖国已有我立锥之地矣!我只有一个宿望,就是入中国帝国的镇南关,悬军万里,族旗堂堂,贯通中国帝国的中腹,而出中国帝国最北端的山海关。一出山海关,则即可送却爱新觉罗帝的末路了。盖战破满洲或彼遁窜,非脱出此重关门不可。今此宿望的前半,行将告成,其后半的成就,尚不知在于何日。  3日,当孙中山出现在战场并发表了一番即席讲话时,给义军以极大的鼓舞。起义军占领了右辅山炮台,与清军对抗,清军死伤60多人。但孙中山到镇中、镇南两炮台视察,发现情况并不乐观,每炮台有炮11门,但配件多不完备,也无标尺,还不如镇北炮台火力完备。  12月4日清晨,陆荣廷派军进攻义军。作战中,孙中山亲自发炮,还兴奋地说:“反对清政府20余年,此日始得亲自发炮击中清军耳!”黄兴后来回忆说:  孙先生和我们一道持枪作战。因为他是医生,当出现了伤员,就在附近进行抢救,他两者兼顾,忙得不可开交。加之这个炮台缺水,伤员要用的水,也由孙先生到隔几百公尺的溪谷里去取。所以,他是最忙的一个人。  战斗持续到10时左右,孙中山召集人员开会研究下一步部署。大家一致认为,革命军的形势不容乐观,力劝孙中山下山。孙中山激动地说:“我不愿意下去!我10多年没有踏过中国的土地,现在踏在这座山上,觉得很高兴,简直舍不得下去。我认为我们在这里总是有办法的。”  在黄兴和胡汉民的极力相劝下,孙中山当天夜里10点下了山回河内筹集武器。清军调动了4000人围攻镇南关革命军,黄明堂最终从毁炮台缺口退入越南。  镇南关起义后,孙中山在河内的行踪被清廷探知,他们要求法国当局将孙中山驱逐出越。1908年3月,孙中山离开河内,经西贡赴新加坡。又过起了“处处无家处处家”的海上漂流生活。  此后还有1908年3月的广东钦州、廉州和广西上思起义;4—6月的云南河口起义,加上前面的六次,粤、桂、滇八次起义都告失败。但孙中山从不为一时的失败而动摇自己的信念。他坚信:“吾党经一次失败即多一次进步。”而此时的清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边疆和内陆的义举接二连三,遥相呼应;光绪皇帝在涵元殿卧床不起,病入膏肓;74岁的慈禧太后在革命炮火中,也感到自己的末日来临。8月,迫于形势,清政府公布了宪法大纲、议院选举法要领等,定预备立宪期为9年,但这已经无法挽回清廷日益临近的死亡。------------继续论战保皇派------------  在孙中山为革命奔走的同时,康梁的保皇党也没有停止他们的活动。  1906年夏天,“保皇党”筹备改组政党,将组织定名为“帝国宪政会”,得到满清权贵的支助,后来闹了分裂。自同盟会成立以来,革命形势发展迅速,梁启超则意图筹组新党,与海外保皇会另成系统,杨度、张謇、郑孝胥、熊希龄等都是梁启超所物色的人选;袁世凯、端方、赵尔巽等满清权贵为其暗中赞助人,意欲拥戴载沣、载泽为正副总裁。梁启超认为,在革命党人已蔓延全国的情况下,他必须尽全力一争,甚至认为“今者我党与政府死战,犹是第二义,与革党死战,乃是第一义,有彼则无我,有我则无彼”。  梁启超在“保皇党”机关报《新民丛报》对孙中山提出的“民生主义”大事抨击。《民报》也立即与他展开论战,当时民报已出刊十号,梁启超痛感穷于应付,受梁之托的徐应奎于是前往游说《民报》主编章太炎,又拜访宋教仁,说梁“已改变方针,其保皇会已改为国民立宪会矣,君可与《民报》社相商,以后和平发言,不互相攻击。  宋教仁将此番话告知孙中山与胡汉民,但两人皆不以为然。因政见迥异,两派论战依旧如火如荼进行。  1907年10月17日梁启超等在东京成立“政闻社”,以配合清政府的“预备立宪”。举行成立仪式时,张继率领革命党员出席。当梁启超致词时提到朝廷下诏,实行君主立宪时,张继等人上前,将会议捣散。保皇派与革命派之间,已由文攻转为武斗了。  1908年9月11日,“保皇党”机关报《南洋总汇报》记者以“平实”的笔名,发表《论革命不可强为主张》的文章,提出革命不能行于今日,以及革命足以瓜分中国的看法。孙中山也以“南洋小学生”的笔名,在新加坡《中兴日报》上发表《平实开口便错》一文,指出:“时势者,纯乎人事之变迁也;革命者,大圣人大英雄能为,常人亦能为”。9月12日,孙中山再发表《论惧革命召瓜分者乃不识时务者也》一文,引土耳其、摩洛哥为证,指出革命决不招致瓜分。论战辨明了真理,最终就连新加坡保皇分会会长、侨商中向保皇党捐钱最多的邱菽园也与保皇党脱离了关系,并在报上批评康有为。  算起来,这已是革命党人与保皇党人的第3次论战,这次论战在海外引起很大反响,当时南洋、香港甚至日本的报纸,几乎天天都有关于中国前途大论战的文章,从某种角度可以说,这次论战决定了中国的政治前途和命运。------------第一次倒孙风潮------------  同盟会成立后,革命内部出现了分裂,章太炎、陶成章、张继、刘师培等掀起倒孙风潮,无疑使艰难的革命雪上加霜,孙中山又面临一场新的考验……  促使同盟会分裂的导火线,是孙中山离日时所接受的捐款。据日本方面记载:经与外务省政务局长山座圆次郎会商结果,以孙中山3年以后可以重返日本为条件,由山座给一笔7000元的离开费用。就在孙中山离开日本的当天,革命派内部传出“孙文被日本人收买”的责难声。  第一次倒孙风潮的主角是同为革命党人的《民报》主编章太炎。  当日本政府被迫下令驱逐孙中山时,同情革命的日本股票商人铃木久五郎也赠送了一万元,孙中山拨了2000元交给章太炎作为《民报》经费,但章太炎嫌太少。这时,章太炎等人又听说了日本政府赠款以“换取”孙中山永远离境的传闻,张继、刘师培也加入到责难孙中山的队伍中,声讨孙中山“受贿”、“被收买”。  章太炎不喜欢孙中山,这是公开的秘密,对孙中山的领导地位,他从心里也没有认可。这一次,章太炎更是把挂在民报社的孙中山相片撕下来,批上“卖《民报》之孙文应即撤去”几个字,寄到同盟会香港分会,表示羞辱孙中山。  一时间,同盟会本部议论纷起,闹得不可开交。正在这时,黄冈起义、七女湖起义失败的消息陆续传到东京。同盟会内部的矛盾,犹如干柴遇烈火,火上再加油,终于掀起了第一次倒孙风潮。  反对孙中山的人日益增多,张继等于是催促同盟会庶务干事刘揆一召集大会,罢免孙中山,改选黄兴为总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07年6月17日,为筹备钦、廉起义,孙中山派萱野长知回日本购买武器。在宫崎寅藏帮助下,购得村田式快枪2000支,子弹120万发。村田式快枪在日本虽说已经落后,但在当时的中国,还不失为先进武器。这事,本来是无可非议的,但给平山周他们知道了,转告了章太炎,立即又掀起了一场风波。  章太炎大吵大嚷:“孙某所购的村田式军火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国去不是使同志白白丢了性命吗?可见得孙某实在不是道理,我们要破坏他!”他出于意气,用民报社名义明码电告香港《中国日报》:“械劣难用,请停止另购。”购械计划由此搁浅。  冯自由连忙将这件事转告孙中山。购买枪弹事属军事秘密,章太炎竟以明码泄露。孙中山非常气恼,便令胡汉民写信给东京同盟会本部,谴责章太炎。接着,又派林文返回东京,禁止章太炎、宋教仁再干预军事。  1907年初,黄兴曾因国旗图式问题也与孙中山发生过争执。孙中山主张沿用兴中会的青天白日旗,黄兴则认为青天白日旗与日本旗相近,“有日本并华之象”,必须迅速毁弃。黄兴的坚决态度让孙中山也很激动,争论中,他厉声说:“仆在南洋,托命于是旗者数万人,欲毁之,先摈仆可也。”黄兴也因而激动起来,发誓要退出同盟会。但冷静下来后,黄兴接受了孙中山的方案,他致书胡汉民说:“余今为党与大局,已勉强从先生意耳!”  尽管国旗风波没有使孙黄关系破裂,但是,却在孙中山和宋教仁之间投下了阴影。宋教仁本来就认为孙中山“待人做事,近于专制跋扈”,闻知此事,宋对孙中山更加不满。1907年3月1日,宋教仁向孙中山辞去了孙盟会庶务干事一职,并一度加入到倒孙行列中。  但紧要关头,被章太炎、刘师培拥戴的黄兴从革命大局出发表现出了高姿态。他回刘揆一说:“革命为党员生死问题,而非个人名位问题。孙总理德高望重,诸君如求革命得以成功,乞勿误会而倾心拥护,且免陷兴于不义。”由于黄兴拒任同盟会总理,东京的倒孙风潮暂时平息下来,但双方的对立情绪仍然存在。这年7月6日,光复会会员徐锡麟在安庆发动起义失败,清吏在审讯时问及行刺是否为孙文指使,徐锡麟答道:“我与孙文宗旨不合,他亦不配使我行刺。”在此之前,徐锡麟因为与孙中山“宗旨不合”而拒绝加入同盟会,这也反映出光复会领导人对孙中山远非一般的不满。  风潮虽然暂时平息了,但却给同盟会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风潮之后,孙中山对东京同盟会本部持冷淡态度。章太炎则对中国革命感到迷茫、失望,醉心于佛教,想到印度去当和尚。张继、刘师培则提倡无政府主义,否定三民主义。------------第二次倒孙风潮------------  1909年,章太炎、陶成章掀起了第二次倒孙风潮,终于使同盟会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这一次由陶成章而起。  1908年9月,陶成章远赴新加坡,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为民报的继续生存筹款,二是为筹备中的五省革命协会募集经费。  自第一次“倒孙风潮”之后,伤心失望的孙中山将热情和心血都投到南洋方面,对东京同盟会愈来愈冷淡,而《民报》在章太炎的主持下,渐渐倾向于谈论国粹与佛学,失去了对最热点问题的关注,销路锐减,经费紧张。  来到新加坡后,陶成章提出拨3000元给《民报》作经费。孙中山无款可拨,把自己的手表等物变卖,给陶以支持。陶成章又要求筹五万元回浙江办事,孙中山则表态“近日南洋经济恐慌”,很难办到。  陶成章于是决计“独自经营”,他带着孙中山的介绍信到缅甸仰光、槟榔屿等地,以江、浙、皖、赣、闽五省革命军的名义筹饷。可是,那些地方的华侨认捐都很少,常常仅仅是二三百元,陶成章便怀疑是孙中山从中作梗。  陶成章开始公然与孙中山对立,声称河口起义所用军费不过1000多元,孙中山将各地同志的捐款攫为己有,家中发了大财。接着,陶成章以七省同志的名义起草了《孙文罪状》。  《孙文罪状》指责孙中山在汇丰银行储款20万;孙眉在九龙建造房屋,是由孙中山汇款助建;罗列孙中山“谎骗营私”,有“残害同志”、“蒙蔽同志”、“败坏全体名誉”等“罪状”3种12项;提出善后办法9条,要求“开除孙文总理之名,发表罪状,遍告海内外”。  陶成章带着这份《孙文罪状》,跑回东京,找到了黄兴,要求同盟会本部开会讨论。但被黄兴断然拒绝。  陶成章的反孙行为将章太炎再一次激发起来。章太炎也印发传单《伪〈民报〉检举状》,分送南洋,美洲各地、攻击孙中山“怀挟巨资,而用之公务者十不及一”。  1910年2月,章太炎、陶成章便从同盟会分裂出来,公然在东京成立光复会总部,章太炎为会长,陶成章为副会长,李文和为南部执行员。一时间,光复会势力在南洋迅速蔓延,大有取代同盟会之势。正在法国的张继,也吵吵嚷嚷地要求孙中山“退隐深山”,或“布告天下,辞退同盟会总理”。  对孙中山来说,来自于同一阵垒的人的攻击和倒戈,比敌人的炮火镇压更可怕。长期以来,孙中山把实际领导起义的工作交给黄兴等人,自己的工作重心则是在华侨中募集起义经费。陶、章所散布的舆论,对他工作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  但作为一个伟大的革命者,孙中山有着经历种种挫折而不气馁的高贵品质。孙中山一边致函吴稚晖,要求他在巴黎《新世纪》上撰文“加以公道之评判”;一边写信给张继,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在此关头,黄兴再一次表达了对孙中山坚定的支持。在东京,他致书孙中山,表示“陶等虽悍,弟当以身力拒之”,要求美洲同志,趁孙中山来美之机,“相与同心协力,以谋团体之进步,致大业于成功”。  为了消除误会和影响,南洋同盟会派人去九龙调查了孙中山的经济情况,发现“先生九龙的家里,只有母亲,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几间旧房子,此外别无所有。还有先生的哥哥,是自己修了草房子,在那里耕种。假使先生为革命发了财,把钱寄到家里去,为什么家里的房子,家里的人,还是这样蹩脚呢?”南洋同志切实调查以后,就把实情宣布,这是一个很有力的反证。“南洋华侨对于先生的信仰,更为坚确,毫无动摇之余地”。  对孙中山来说,未知的革命之旅充满了各种艰难险阻,令人欣慰的是,孙中山并没有被骂倒,被吓怕,反而相当大度地表示,党有内讧时,既是“艰危困苦之时代”,也是“吾人当努力进取之时代”。的确,孙中山正是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之后,才赢来了共和来临的“佳境”。  “倒孙风潮”终告平息,同盟会的内讧却造成了无法弥合的裂痕,两位革命党的泰山北斗孙中山与章太炎由同仇敌忾的战友一变而为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尔后两三年间,章太炎纠缠不休,撰文多番攻击孙中山,诋毁孙中山是“背本忘初”的“小人”;孙中山素具雅量,也受不住他这般不依不饶的缠斗,终于大动肝火,痛詈章太炎是“丧心病狂”的“陋儒”。双方谩骂之际,已失去必要的理智。而刘师培对孙中山的反感更激化为鄙夷和仇恨。他本人也将自己脱离革命阵营的缘由归结为“失望”二字。他说:“东渡以后,察其隐情,遂大悟往日革命之非。”所谓“隐情”即指革命党人在公生活与私生活两方面的缺失。1908年冬,回到上海的刘师培出卖了同盟会会员,又投入端方幕中,最终完全投向清廷。------------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1908年11月14日,光绪皇帝突然死亡。次日,慈禧太后也一命呜呼。光绪皇帝无子,由他的侄儿溥仪继承帝位,年号宣统。溥仪年仅3岁,他的父亲肃亲王载沣以摄政王的身份执掌朝政。清朝已进入它最后的挣扎。  孙中山估计到“虏家子母相继死亡,人心必大动,时局可为”,1909年5月,孙中山由新加坡启程赴欧洲,他希望“运动于欧美大资本家”,可是,这趟欧洲之行并不顺利。10月底,孙中山离开伦敦赴美国,在那里成立了同盟会纽约分会。期间,又为黄兴与胡汉民的军事起义募得8000元捐款。  1910年5月,孙中山决定秘密回日本,与黄兴等人会晤,研究起义之事。日本方面为此专门召开内阁会议,商讨对策,最终决定表面上由横滨警长劝令孙中山出境,但暗地里让孙中山改名在日本作短暂停留。6月11日,化名为Dokas、Dr. Alaha的孙中山秘密到达东京,住在宫崎寅藏家一直到6月24日。宫崎寅藏夫人回忆:  此时孙先生的令兄也因在夏威夷的事业衰落而来到日本,和孙先生同住在我们家里。孙先生说带来点礼物,拿出占领广州时所发行的两枚银币和一些军票送给我。随后,他脱下汗渍斑斑的制服,里面穿的竟是我五六年前在穷困中缝做与洗烫的单衫。  一生摆脱不开穷神的纠缠,是中国革命家的常事。孙先生穷,我们也穷。为了迎接远来的贵客,虽然想烧一澡堂的水为他洗尘,却又无煤无柴。只好打发孩子们到隔壁的空房子捡拾一些木片回来,才把澡堂的水烧好,让两位孙先生洗了一个澡。  正在筹备再发动一次大起义的孙中山又马不停蹄地离开日本,先抵达新加坡,再奔赴槟榔屿,准备改善那里工作进展迟缓的状况,振奋大家精神。  1910年7月19日(阴历六月十三),正在由新加坡到槟榔屿路上的孙中山,接到母亲杨太夫人在香港九龙去世的噩耗。巧合的是,去世之日也正好是杨太夫人83岁寿辰,生辰卒日为同月同日,这极少遇到。  1895年,孙中山领导的第一次广州起义失败,陆皓东等人英勇就义。孙家家中田产房屋被清政府封没。孙中山在香港委托陆皓东的侄子陆灿将母亲杨太夫人、妻子卢慕贞和孩子带到夏威夷,交给哥哥孙眉照管。杨太夫人因为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的革命生涯而不得不饱受艰难。1907年,孙眉带领全家迁居香港。  1903年,孙中山因为同保皇党人进行论战而赴檀香山,忙于公务的他只能抽空去茂宜岛看望自己的母亲杨太夫人、哥哥孙眉、妻子卢慕贞和儿女,此时杨太夫人年事已高。这么多年,孙中山一直在为革命奔走,不能在家赡养尽孝。而且,由于他革命的原因,母亲在年迈之时无法遵循中国人传统,叶落归根,而一直背井离乡。但因为孙中山仍然是清政府通缉的要犯,香港也禁止孙中山入境。母亲去世后,孙中山只好委托在香港的同志罗延年帮助料理丧事。杨太夫人被安葬在新界西贡濠涌白花林,墓碑题“香邑孙门杨氏太君墓”。无法为母亲奔丧,尽最后的孝道,是孙中山终生之遗憾。  实际上,孙家一家人都为孙中山的革命事业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孙眉也因为他的革命倾其所有资产直至破产。1906年冬,在回击章太炎和陶成章的攻击时,孙中山在吴稚晖所办的《新世纪报》发表声明,在为自己辩护的同时,对于胞兄孙眉多年来对自己革命的支持,也多有描述:  当日图广州之革命,以资助者,因无几人也,所得助者,香港一二人出资数千,檀香山人亦出资数千,合计不过万余耳。而数年之经营,数省之联络,及于羊城失事时所发现之实迹,已非万余金所能者也,则人皆知之。其余之财,来自何乎?皆我兄及我所出也……自此,我一人之财力已尽,而缓急皆赖家兄之接济,而妻子俯畜,亦家兄任之。是从事革命十余年来,所费资财,多我兄弟二人行之。所得自国人及日本人之资助者,前后共不过四五万元耳。……若为图利计,我亦何乐于革命,而致失我固有之地位,失我固有之资财,折我兄之恒产耶?(两年前家兄在檀已艰穷破产。其原因皆以资助革命运动之用,浮财已尽,则以恒产抵借贷,到期无偿,为债主拍卖其产业,今迁居香港,寄人篱下,以耕种为活,而近因租价未定,又将为地主所逐……)此庚子以前,我从事革命事业,关于一人得失之结果也。  这个声明生动地说明了孙眉为支持革命而倾尽家财的经过与事实,也令外界对多年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孙眉充满了敬意。  1909年,已贫困破产的孙眉也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成为同盟会南方支部的副支部长。中华民国成立后,广东都督陈炯明多次声言辞去都督一职,广东党政军各社团纷纷各自选举都督,其中以推举孙眉为多,教育总长蔡元培更是热心支持此议。但孙中山亲自致电大哥孙眉加以劝阻。据说孙眉起初还颇为不满,但后来深知局势之复杂,表示与孙中山立场一致,支持胞弟的工作。  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流亡日本,孙眉自故乡移居澳门。1915年2月11日,孙眉病逝于澳门,享年62岁。孙中山闻耗极为悲痛,但鉴于实际,仍然无法亲自主持其兄丧事。这位识文不多,但一生赤诚为国为革命立下汗马之功的功臣,眼见革命成果被袁世凯窃取,忧愤成疾,抑郁而逝,实可惋惜。1935年4月,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以国币一万元将孙眉遗骸迁葬于翠亨村迳仔朗山,并立碑刻辞以表彰他为民国所作的贡献,汪精卫撰写碑文。------------广州起义,革命的前奏------------  从1907年5月的潮州黄冈起义开始,到1908年5月云南河口起义的失败,孙中山在粤、桂、滇边境连续发动了6次武装起义,在这些起义中,孙中山把会党作为起义主力的思想非常明显。  金冲及、胡绳武在《辛亥革命史稿》中对孙中山依靠会党发动武装起义一事,作了深刻分析。两位学者认为,中国近代的会党,主要是以游民、流氓无产者为主体的,优点在于这些人都处于社会底层,对社会现实有着强烈不满,富有反抗性,容易一呼百应,也倾向于接受革命党人反满宣传的影响。但缺点也很明显:他们缺乏真正的革命觉悟,难以从事持久的斗争,一受挫折,更容易一哄而散;缺乏严格的纪律,战场上不服统一指挥,各自行事;成分复杂,有些人甚至打家劫舍,杀人越货。  以河口起义的失败为契机,革命派策划武装起义的活动重点,开始转向正式军队,特别是新军。确立这一方针后,革命领导人把视线转向驻扎在广州的新军,集中力量在此策划起义,原计划起义时间在1910年正月元宵节前后。  1910年2月9日,广州新军因为一个偶然事件,与当地警察对峙起来;第二天,新军士兵结队持枪冲击警察局,发生枪战,两广总督袁树勋将闹事士兵集中,并收缴机枪、弹药。闻知消息的新军纷纷携枪离营,群情激愤。  事态发展完全处于自发状态,没有人主持大局。黄兴、胡汉民、赵声等紧急商议后,决定将起义日期提前。倪映典于2月11日夜赶回广州燕塘时,发现士兵情绪高涨、局势难以控制,但队伍内部涣散,缺乏明确的计划和组织,弹药也不足,而清兵已调集一些兵力严加防范。倪映典深知起义不能再拖,当机立断马上发动起义,义军3000人公推倪映典为总司令,分3路向广州城推进。  在推进到牛王庙时,义军主力遭到巡防营统领吴宗禹率领的兵力阻击。清军以商谈为名,将倪映典诱骗入兵营中杀害。义军一下子失去了指挥,陷入混乱,起义随之失败。  新军起义的当天,一个年轻人给孙中山和同志们留下一封告别信,慨然北上。起义一再失败的消息,让这位心中充斥着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决意采取另一种革命方式,他便是27岁的汪兆铭——我们所熟悉的汪精卫。  见革命一再受挫,汪精卫认为只有暗杀清廷重臣才是革命成功之路,他的想法被孙中山、黄兴劝阻,但汪精卫与黄复生、喻培伦等7人组织了暗杀团。黄复生、喻培伦先期到了北京,在琉璃厂火神庙西夹道开了一家照相馆,作为活动据点。汪精卫与两位会合后,在摄政王载沣上下朝必经的什刹海旁之甘水桥下埋设地雷。不料,他们的行动被警察发现,4月16日汪精卫与黄复生被捕。审讯中,汪、黄争当“主谋”,连肃亲王也被感动,将极刑改为终身监禁。  自1895年孙中山发动第一次反清武装起义以来,革命党人已经发动过十几次起义了,这些起义都遭到了惨痛的失败,不少同盟会的干部及会员产生了严重的悲观失望情绪,在此关键时刻,孙中山再一次表现了一个革命家坚忍不拔的革命意志。  1910年年初,广州新军起义失败后,孙中山由美洲经檀香山、日本,于同年秋来到马来亚槟榔屿(又称庇能),打算再举起义。他约胡汉民、黄兴、赵声商议,其兄孙眉,华侨同盟会会员邓宏顺及雷铁毅、杨锡初等人也参加了会商。当讨论到革命前途和下一步革命计划时,几个人默默不语,精神不振,相顾无策。孙中山见状说:“一败何足馁,吾之失败,几为举世所弃,比之今日,其困难实百倍。今日吾辈虽穷,而革命之风潮已盛,华侨之思想已开,从今而后,只虑吾人之无计划无勇气耳!如果众志不衰,则财用一层,予当力任设法。”  孙中山的一番话,打破了会议的沉闷气氛,黄兴也表示同意孙中山再举起义的倡议,并陈述了选择广州作为发难地点的意见。孙眉更是催促孙中山召集南洋同志,开会商议并举行筹款。  在一次秘密的筹款会上,孙中山作了一次令人感动的演说,意为这次准备的起义将是他推翻清王朝的最后尝试,假如起义再失败,他就荐贤代自己领导革命。与会者均被他的演讲所感动,大家当即捐出 8000元港币做准备活动的费用。  孙中山本打算亲自赴南洋各国去筹款,但因从事革命,许多国家都拒绝他入境。自第一次广州起义后,被迫离开香港,孙中山又先后被新加坡、越南、暹罗、日本政府迫其离境,南洋的荷属、英属岛屿国家都不许孙中山居留。这样,孙中山在南洋一带难以立足。加之,此前南洋各地华侨革命党人多次为革命起义捐献大笔款项,“大有接应不暇之势。出钱者因多叹元气之未复,劝捐者亦殊党开口之为难也”,孙中山只得赴欧美另辟财源。恰逢此时,冯自由从加拿大来电邀孙赴美洲筹款,孙遂只身前往,将南洋一带事务委托给胡汉民等人。  1911年2月17日,孙中山到达纽约,随后又到了旧金山、加拿大的温哥华等地。每到一地,他都说服华侨们为国内革命起义捐款,一共募集了7万多元,全部汇到了香港。在南洋,邓泽如也募集到了5万多元,第二次广州起义所需经费已基本筹足。------------悲壮的广州“三·二九”起义------------  马来西亚的槟榔屿会议后,孙中山、黄兴、胡汉民、赵声等人分头进行准备。这次起义的统筹部设在香港跑马地35号,黄兴任部长。为起义所筹款项也超过了原来预算的10万元,达到了15万。这笔钱被用于起义统筹部通过关系在日本、越南、香港等地购买军械。  统筹部决定选派500名配备武装的革命党人作为起义的主干部队,其成员必须是敢死善战的人。林觉民、喻培伦、方声洞等都自告奋勇地充当先锋队。起义前夕,800名先锋队员陆续集结到广州,许多人写下了悲壮的遗书。  起义日期确定为1911年4月13日,后来因美洲、荷属南洋款项未到,从日本、越南购买的军械多数没有到齐;此间南洋的同盟会党员温生才独自刺杀了广州副都统孚琦事件,清军戒备极严,在征得黄兴、赵声同意后,广州同志决定将起义日期改在4月26日。  4月23日,黄兴到达广州,设立起义总指挥部,各起义机关开始进入起义阶段。黄兴看到广州形势紧张,加之日本、越南枪械未到,决定再推迟一天。  4月24日,因为消息走漏,清军在城内进一步加强戒备,广州城中形势骤然紧张。突发情况使正在待发的起义一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指挥机关的意见出现严重分歧。此时同盟会起义的机器已经迅速运转起来,黄兴等少数人坚持不能再改期,认为再改期无异于解散,将前功尽弃;但他又不得不服从大多数意见,命令赵声部队暂退香港。黄兴又电告胡汉民:“省城疫发,儿女勿回家。”  4月25日,清廷又调了两个巡防营到广东。一些起义领导人再次提出改期,遭到黄兴的极力反对,他表示要以死相拼,以谢海外同志;但另一方面,黄兴又令各部先锋迅速撤回,并保存好枪械,为来日做准备。但就在各人散去后,林文、喻培伦突然赶到黄兴那里汇报:起义风声已经外露,“非速发无以自救”。黄兴下定决心,集结三四十人攻击督署,杀都督张鸣岐。  4月26日,陈炯明、姚雨平向黄兴报告,从顺德调回来的清巡防营中的同志,已决心起义。闻听消息,黄兴又赶紧电告香港,“母病稍痊,须购通草来”,决定在次日下午5点半发难。但是先锋队已在前一天被遣散大半,因此黄兴不得不调整计划:原定十路进攻计划只得改为四路。  在香港的同志得到起义通知后,因为来不及派大队赶到广州,申请延缓一天,但“部署已定,不能再改”。  4月27日一早,乘早船到达广州的赵声部队,因城门紧闭而不能进城;只有福建和海防的先锋到广州候命。黄兴将象牙印章及黑钢时表分送给各先锋,以作守信及准时之用。  27日下午4点,离预定的起义时间还有一小时,黄兴集众演说,这时李文甫、罗仲霍、朱执信、谭人凤等人也悉数到来,谭人凤将香港情况告诉黄兴,请求延缓一日,黄兴只说了一句:“老先生,勿乱我军心!”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出发前10分钟,陈炯明派人来,见黄兴等人已经整装待发,一言未发转身离去。按预定计划,黄兴攻督署,陈炯明攻巡警教练所。但后来的事实是,陈炯明害怕事情棘手而不敢行动。  4月27日下午5点半,黄兴率队出发,“一时螺号呜呜,风起云涌”。但黄兴在攻下了只有少数卫队守卫的两广总督府后,其他3路却都没有随后接应,寄予希望的城外新军也没有接到通知,其他联络的民军则因宣布改期后已经解散,这样只剩下100多名先锋队员面对比他们多几十倍的清军援军,陷于孤军苦战。当赵声、胡汉民率领200多人乘夜船于28日凌晨到达广州时,见城门紧闭,又分别折回。此时,起义已彻底失败了。  起义失败后,由善堂收殓死者遗体,共有72位烈士——这便是后来广为传颂的“黄花岗72烈士”,但实际上,后来经过深入调查,又发现了14位殉难者,一共86位为革命献出了生命,同盟会党员、《平民报》主编潘达微挺身而出,为烈士寻找一处葬地安息,最后将72位烈士的遗体葬在了黄花岗。  1911年4月28日晚6点,孙中山与致公堂大佬朱卓文由温哥华抵达芝加哥车站。西方报纸纷纷登载这次起义的消息,孙中山立刻发电给香港的胡汉民:“闻事败,同志如何?善后如何?”  当时,孙中山每天都应邀到各处演说,忙碌不堪。香港方面却一直没有复电,一周之间孙中山连发三封电报给胡汉民,但均无消息,孙中山一直心情沉重。一次原定3个小时的演讲,但一直情绪非常不安的孙中山只演讲了一个小时便难以为继,以至于早就耳闻“孙先生演讲口若悬河”的一些听众,都怀疑是假冒者来代替他演讲。  直到5月3号晚上,孙中山终于收到了胡汉民的回电,得知黄兴等人安然无恙的消息,孙中山才心情舒展。  黄花岗之役,革命党受创之重,也是自革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革命党人的精英——先锋队员们大部分壮烈牺牲,还有一些人在被捕后遇害。孙中山用饱含激情的口吻,赞扬了民国创建前最后一刻付出生命的烈士们:  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首义第一枪”------------  一次又一次的起义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清王朝仍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政权,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破船,随时将被革命的怒涛吞没。果然,1911年10月10日,埋葬清朝统治的武昌起义爆发了。  1911年7月31日,宋教仁、陈其美等人在上海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任命居正主持成立湖北分会。这时的武汉,革命思想已深入人心,军界和知识分子中倾向革命、加入革命党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革命党得到了共进会领导人刘公的5000元捐款,解决了经费问题,于是革命党决定在武汉举行起义,推居正等到上海,与宋教仁等商量购买军火,并请黄兴、谭人凤来湖北领导革命起义。  1911年1月30日,湖北新军中革命党人蒋翊武、刘复基等成立文学社,坚持湖北从科学补习所以来至振武学社各革命团体的一贯传统,继续以新军为主要对象发展革命力量。1907年在东京成立的共进会,领导人于1908年相继回国,准备按计划在各省策动起义,其中以湖北共进会成效最为显著。  1911年9月24日,文学社和共进会在胭脂巷机关举行会议,一致决议定于10月6日(农历八月十五日)举行起义,还推举蒋翊武为革命军临时司令,孙武为参谋总长。不幸的是,6日起义的决定走漏了风声,甚至被公开登在汉口的报纸上。不得已,总机关决定将起义推迟到10月9日,即农历八月十八夜举行,其余均依原定计划进行。  10月9日上午,孙武与邓玉麟在汉口俄租界宝善里14号机关配制炸药,11号则是共进会领导人刘公的寓所。下午3点,刘公的弟弟刘同来到14号,不巧烟灰落下的火星引起爆炸,将孙武烧伤。俄国领事带领警察,将刘公夫人和刘同等逮捕,搜出有中华民国军政府鄂省大都督之印、告示、革命党人名册等物。清朝风闻革命党起义消息,要求驻汉口的俄领事予以协助。  当天早晨,蒋翊武由岳州回到武汉,正与同志们讨论起义之事时,忽然得知孙武出事的消息。当时风声更紧,湖广总督瑞澂下令武汉戒严,街上布满了军警,清兵正在按搜到的名册在各营中抓捕革命党人。蒋翊武同意提前发难,然后以“临时总司令”名义起草了一份命令,约定当晚12点起义,以炮声为号。  到了晚上12点,蒋翊武等人仍在机关二楼等候起义,楼下开着留声机以作掩护;忽然大队军警来到这里,开始“砰砰”地砸门。刘复基开门后,从楼口扔下一枚炸弹,不料误炸了楼梯,弹片反射又伤及自己,刘负伤后被捕。蒋翊武、彭楚藩等想从邻舍屋顶逃走不成,也被捕。但在押送途中,蒋翊武与另位两位同志相继逃走。当天晚上,彭楚藩、刘复基与杨洪胜三位革命党人便被湖北都督瑞澂杀于督署门外。  天亮以后,形势更加危急。因为新军炮兵与工程等营加入革命的士兵名册被查获,清兵开始在各营中搜捕革命党人。  消息传到工程八营,革命党在该营的总代表熊秉坤深感形势严峻,若不当机立断,起义就会夭折。于是熊秉坤便利用早餐机会集中各队(连)党人代表,秘密商量,熊说:“今日反亦死,不反亦死,大丈夫能惊天动地,虽死犹烈!”这席话获得在场代表的一致赞成。当时大家决定晚间第一次点名后起义,以3声枪响为号,先杀掉敢于抵抗的反动长官,再攻占楚望台军械库。  因为枪弹已被没收,吕功超回家取来他哥哥存的两盒子弹,于郁文等人从其排长处偷来了两盒子弹,这就是起义的全部枪弹。其他营的新军也决定不计成败在当天晚上起义。但早有防备的清政府却下令湖北全军停止晚操,使熊秉坤原来的计划无法实施。  晚上8点多,二排长陶启胜得到起义情报后,带人闯进一排来侦查,正好看见程定国、金兆龙等人正在换枪装子弹,大声呵斥:“想造反吗?”金兆龙也回答:“造反怎么样?”陶启胜想先发制人,猛扑过来,抓住金兆龙双手,金兆龙大声喊:“同志们再不动手,等到什么时候?”程定国举起枪托猛击陶,陶启胜向外逃时,被程定国举枪射中腰部。武昌起义的第一枪就这样打响了。  1914年,孙中山在东京指着熊秉坤向同志们介绍说:“这就是武昌起义放第一枪的熊秉坤同志啊!”后在《孙文学说》中,又称“熊秉坤首先开枪发难”。但如果仔细考察历史史实的话,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10月10日之夜,武昌城火光闪闪,炮声隆隆,喊杀声和欢呼声混成一片。当程定国打了具有历史性的一枪后,“全营轰动”,枪声此起彼伏,熊秉坤带着队伍来到楼门,将反抗的工程营代理管带阮某等3人打死,然后鸣笛集合。起义士兵起来响应,夺取了武器弹药。熊秉坤率队出营,这时城北也火光连天,原来是二十一混成协辎重工程营李选皋也发动了起义,两队都向楚望台军械所方向奔去。  楚望台设有军械库,里面藏有从德国、日本购买和汉阳兵工厂制造的大量军火,一向由工八营派兵守卫。那里的革命人早已作好了起义准备,听到工八营营房枪响,他们赶跑了这里的反动军官,迅速占领了军械库,与赶来的熊秉坤等会合。接着许多邻近兵营的革命党人也率部奔赴楚望台,楚望台顿时成为起义部队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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