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交待,这天地会贼兵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吴恩走后,山寨大事全托马杰、任山二人照料。马杰暗想:“此时要不将北山口献与大清营,嗣后妖道回来,这事就难办了。”想罢,把大徒弟金元志叫过来,说:“你我师徒在此山内这几年的景况,所为探贼的虚实,趁此机会,吴恩未在山内,我给你令箭一支,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到大清营找马成龙,面呈此信,定于明日辰刻时分献接天岭。你接应大清营的官兵进山,我拿令箭把吴铎、吴峰调来,派你弟兄二人镇守接天岭。见了马成龙,细说献山投降之事。” 金元志领命,出了五云观,顺路至北山口,到了接天岭,叫吴铎、吴峰验了令箭,下山至大清营。到了营门,说:“众位老爷们请了!我姓金,给胖马大人前来送信,求众位给我回禀一声吧。”那当差人等说:“你且候着。”进去不多一时,有马成龙的亲随人出来,把金元志带至马成龙这营中。进了大帐,见那马成龙坐在那里吃茶,与胡忠孝、李庆龙三人谈心。见家人带进一人,年约二旬以外,身高六尺,穿一件蓝绸子长衫,足下青缎子薄底快靴;面皮微青,青中透白,两道立眉,一双虎目,直鼻阔口,是容长的脸膛儿。见了马成龙,连忙叩头,口称:“马大人在上,今有书信一纸,请大人台览。”把书信呈上。马成龙一看,心中甚是喜悦。大家定计,要破峨嵋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穆将军夜袭接天岭 白练祖妖术烧清兵 词曰:夏赏春游,歌舞场中乐事稠。琴瑟娱亲友,烟雨迷花柳。休,眼底逞风流,苦归身后,可惜光阴莈茖。空回首,因此把风月襟怀一笔勾。 马成龙正在大帐之中吃茶,只见金元志进来行礼,呈上一封书信来。那马成龙接过信来一看,但见信封上书写“内信面呈马龙大人印成龙勋启。”马成龙打开一看,上写:叩请马大人台安。前在北山口一别,倏经一载,稔知大人掌握大权,肃清边衅。 今有妖人吴恩,意欲往云南调兵,趁此机会,擒拿此贼。我现派金元志送信,大人急速发兵,我在接天岭派人接应,以红旗子为记。大人成功,就在这数日之间。书不尽言,并请台安。 马成龙看罢,说:“你就叫金元志?”金元志答应:“是。”马成龙说:“你回去吧,我这里自然照书信行事。”金元志出了大清营,竟自去了。马成龙拿着这封字,到了穆将军中军大帐之内,见了大帅,述说方才之事。穆帅说:“马成龙,我就派你带领五千飞虎云梯军前去取接天岭,派谢禄、韩虎跟你前往。再派接应你的人马,是胡忠孝、李庆龙。我自统中军大队前往。”又知会神力王爷,带领全军大队进东山口。马成龙答应“是”,出了大帐,这才升了大帐,点他手下战将,派谢禄统带前军攻打接天岭;又派韩虎作为二队接应,督催飞虎云梯军。马成龙安排已毕,调齐了大队人马,天有五鼓,用完了战饭,一声号令,催督大队人马起程。谢禄带领前军奋勇队二千人马,不多时到了接天岭。只见上面旗幡招展,有一杆红旗子在山头飘摆。他知道是内里有应,将带来二千人马,一拥抢上了山坡。那山上的守将吴铎、吴峰早被马杰调去守南山口去了,这里派的是魏定芳,竟等接应大清营中的人马。见谢禄来到,那些八卦教中之兵方才要放滚木礧石,魏定芳说:“且慢!不可再放。一字并肩王爷已然是归降了大清,你等愿降者,各把兵刃扔下;不愿降者,任凭你等尊便!”那些八卦教的兵丁一阵大乱,也有愿降的,也有走的,声音一片。谢禄趁乱,进了接天岭。金元志、魏定芳跪下叩头,迎接大将军。后面韩虎也赶到。马成龙带着后队上了接天岭。金元志、魏定芳头前领路。 马成龙的大队方到兴会庄,只听前面山坡以下一声炮响,有一支人马列开旗门,约有五千余贼。为首站定一员贼将,身高八尺,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迎面嵌一朵绒球,身穿宝蓝缎子蟒箭袖,周身绣团花,腰系丝鸾带,单衬祆,青缎快靴,手使长把月牙开山斧;脸如黑炭,四方脸膛,两道雄眉,一双阔目,高颧骨,咧腮额,吊角口,在那里一声喊嚷说:“哪里来的鼠辈,胆敢里应外合!今有搬山雕陈忠在此!”谢禄抡刀就剁,陈忠用月牙斧相迎。谢禄撤回刀,分心就刺。陈忠海底捞月,往上一崩,把谢禄的刀给磕飞了。谢禄往旁边一蹿,马成龙赶到,摆宝刀与陈忠动手。战了两个照面,陈忠的斧子被马成龙给削飞了。陈忠回头要跑,被马成龙一刀削为两段。大队人马冲过兴会庄,后队接应也到,大家合兵一处,往山内冲杀。忽听峨嵋山上响了三个惊天大炮,约有四五万贼兵冲下山坡而来。只见旗幡招展,并有无数的战将,当中是吴法兴、吴法广、吴法通,三人领众将,听说是北山口被大清营打破,他兄弟三人带领人马前来,要决一死战。正迎着马成龙的马队,两下各扎住队伍。吴法兴手拿宝剑,来在马成龙对面,二人动手,战了几个照面,被马成龙一刀杀死。吴法广、吴法通两个过来,要与兄长报仇,也被马成龙、谢禄、韩虎三人结果了性命。马成龙催着大队,往贼队里一冲,这五千奋勇队都是精壮之兵,撞入贼队,抡刀杀了,碰着就死,挨着就亡,着着一下筋断骨折,只杀得高坡之处人头乱滚,低洼之处血水成河。马杰带领亲随人等,下山迎接穆将军。 此时老会总任山见事不好,带着随征之战将,即顺南山口逃走。聚集败残人马,约有四五万之众,出去峨嵋山南山口,自己才知道是马杰献的接天岭。任山在马上叹了一口气,说:“八路都会总把大事交给我二人,也是我缺谋短智,一时间失于防范。今将峨嵋山失守,我有何脸面往见都会总?”回头再往峨嵋山里一看,杀气腾腾,直冲霄叹。自己催动人马,正往前行走,只见前边树林之中,一晃身形,彷佛有几个人的样子。 原来是顾焕章、马梦太等五个人,由万盛店内被白练祖五云筒所烧,败将下来。见天地会的败残人马大队下来,五个人躲在树林之内,由树林绕道回归大清营。到了大营之内,听汪大人说得了峨嵋山。五个人歇息半响,同到神力王那边。这顾焕章禀见,神力王听说义子前来,心中甚为喜悦,连忙对差官说:“把他叫进来。”不多时,顾焕章来至王爷大帐,但则见老王爷在帅案旁侧太师椅上而坐,身穿便服。顾焕章跪倒叩头,说:“父亲在上,孩儿顾焕章叩头!”老王爷叫童儿把他搀起来,旁边看个座位。所有的内差官搬了一个椅儿,放在下面。顾焕章谢过了座。老王爷说道:“儿呀,你自从探峨嵋山南山口被获遭擒,我自打算你死在贼人之手,不想今天你又回来,你把别后之事细说一遍。”顾焕章遂说道:“孩儿自探峨嵋山南山口,中了贼人的消息埋伏,被那二都会总拿进山去,送在一字并肩王马会总那里。那马杰乃是孩儿的故友,当年他在北五省,人称沧州双侠。那个人身在绿林,心存道德,济困扶危,所作所为,都是光明正大之事,与孩儿结为金兰之好。前者芦沟桥破地雷,就是此人泄的机关。现在天地会中封为一字并肩王。他身在天地会卧底,想要替天行道,扫灭乱贼,泄贼人之机密。把孩儿救了,由乱石山逃走。半路之上,遇见我师兄黄松山,把我送到聋哑仙师那里去。在那里彩了半年多的药,奉师傅之命,到灭吴山绝恩岭清妙观中,等候捉拿吴恩。有我师叔云霞道人帮助,把妖道已然拿住。儿同那王天宠、马梦太、朱天飞、侯化泰将妖人解到兴隆镇,住在旅店之内,遇见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救去,我等俱被他五云筒所伤。今日方来到大营,叩见父王千岁。”神力王说:“总是贼人不该被获。现今马杰把峨嵋山北山口献与大清营,穆将军昨日带兵取的接天岭,我派副将王绪祖带领三万马军步队、二十余名战将,进攻东山口。适才探子报道,峨嵋山已破,生擒贼将十七名,杀死贼兵无数。穆将军把通天宝灵观仓廒府库查清,还抄出几百名妇人女子来,俱都是良家子女,被妖人抢去,收作妻房侍妾。我传谕下去,派人询问明白,把这些妇女送回原籍。还收了降兵三四万人。”那顾焕章说“是”。老王爷吩咐:“赏他们五个人一桌全席,在后帐吃酒去吧。” 过了两天,穆将军把山寨之事办的一律肃清,把一些贼将俱皆斩首号令,随带本部人马与老王爷合兵一处,所有立功诸将,开写花名,与神力王连衔具折子,保举众将。内中单不见红胡子马杰。老王爷问金元志、魏定芳:“你师傅哪里去了?”二人说:“白将军人马进山之时,我二人同我师傅接见将军之后,就不见我师傅哪里去了。我二人甚是着急,在各处找了半响,也不知我师傅是死是活。”穆将军点了点头,心中说:“十有八九马杰死在乱军之中。”金元志、魏定芳二人赏了两个守备。老将军又与王爷商议,叫王爷后面总理粮饷,他自统带前军,往云南进兵。老王爷也愿意在此歇兵一月。把峨嵋山大事办完,把投降那三万贼兵也都编成营号,派朱瑞、金青二人统带,金元志、魏定芳同办理。把贼积蓄的银钱,俱皆分赏三军。撒下八路流星探马,在各处哨探贼兵的下落。 这一日,探马来报说:“吴恩率领云南各路的人马,在兴隆镇扎营。” 穆将军升坐中军大帐,调齐众将。老将军说:“朱瑞听令:派你带领五千马队,作为向导,诸事都要谨慎,有什么要紧之事,务要禀我知道。”朱瑞得令下去。穆将军把众将一看,想要挑选一个先锋,此乃关乎重大之事,非足智多谋之人,不能当此重任。看了看韦佗保、韩三保、萨里善、哈三保这四个人,都是大员子弟,初到军营,派此差使,多半不成。自己一想:“莫若我问众将,哪一个敢讨此令前行。”老将军往下问道:“你等众人,哪个敢当先锋之任?此任甚不容易。先锋先锋,阵阵先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非智勇双全之人,不能前往。”语言未了,有神力将赛铁盖高杰过来给将军请安,说:“末将不才,愿当此任。如误了军情大事,我情甘军法。”老将军说:“就派你前往,带一万降兵,姜玉、金青、金元志、魏定芳四个人力相助。明日辰刻,祭了‘帅’字旗起兵。本帅自带全军大队接应。”将军散帐,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书不可重叙。众人祭了“帅”字旗起兵,百胜将朱瑞带着五千飞虎队,派下几路探马,各处哨探,他统带人马往前行走。这日离兴隆镇不远,探马报道:“前面有贼兵扎营。”朱瑞见天色已晚,吩咐安营。不多时,高杰赶到,一万先锋队在此地安营下寨,埋好了牙叉鹿角,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安下子午营、中军帐,安下粮台,立下行营。高杰是福至心灵,拔令箭一支,派金元志前查营门,派魏定芳巡墙子、下哈喇、查口号,派姜玉护粮台,派金青总理营务处,自己护守中军。防守甚严,恐其贼人前来劫营。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用完早战饭,高杰派金元志、魏定芳守营,他自统带五千人马,与百胜将朱瑞合兵一处,来到两军阵前,列开旗门,扎住队伍。正南一看,贼营连扎五座大寨,旗幡招展,号带飘扬。方要派蓝旗讨战,忽听贼营中号炮连天,从当中大寨撞出有一万贼队,为首正是金头活太岁周熊。此人座下骑着一匹红沙马,身高九尺,膀阔三停,头大项短,面如瓦色,灰中透青,两道红眉毛,一双阔目圆翻,狮鼻阔口,海下暴扎钢髯,短茸茸有二寸多长,手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说:“呔!大清营的战将,哪个前来送死!”百胜将朱瑞催座下马,摇着竹节鞭,说:“周熊,我耳中听说你是条好汉,今天我与你比并三合!”周熊拧枪就刺,朱瑞用竹节鞭往外一磕。周熊把枪撤回去,盖顶就砸;朱瑞用竹节鞭双手托天势,往上相迎。两马一错蹬,朱瑞顺手一鞭,照定金头活太岁周熊后脑海打去,只听“嘎嚓”一声,红光崩溅,鲜血直流,周熊死于马下。只见贼队门旗开处,一声“无量佛”,化地无形白练祖抱五云筒赶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高杰奋勇劫贼寨 成龙献计淹贼军 词曰:学海长流,文章光芒射斗牛。六艺场中走,斗酒诗千首。休,锦绣满胸头,何须夸口。生死跟前,半字难相救,因此把盖世文章一笔勾。 白练祖自万盛店烧了五位英雄之后,此日与吴恩到了他的营中,二人正要商议聚首峨嵋山之计,不多一时,任山带败残人马赶到,见了吴恩,诉述前情。吴恩一听峨嵋山失守,吓的惊慌失色,说:“我的大事要坏!”白练祖哈哈大笑,说:“吴贤弟不必惊慌,当初我劝你起义,我看你是开基创业之主;今天失去峨嵋山,此乃小事一件。任会总,你保着都会总占着大竹子山,撒下令箭,催动各路人马,听我的信息,前来接就。我这里就留下大耗神梅峰、逍遥会总张宝任、太平会总任凤姣,还有四五万败残人马。”吴恩听罢,说声“甚好”。次日坐轿,由任山保护,竟回云南大竹子山去了。白练祖查点这几万人马,安了几个大寨,派大耗神梅峰在前寨,花面阎王周通在后寨,左寨是张宝任,右寨是任凤姣,银面哪咤周铠护守粮台,他与周熊守中寨。今日在两军阵前亮队,见百胜将朱瑞把周熊打死,自己抱五云筒窜至在队外,直奔那百胜将朱瑞而来,说:“朱瑞,你是八卦教中的管粮的都会总,你吃里扒外,太不懂时务了!我来结果你的性命!”朱瑞说:“白练祖,你乃是出家之人,理应务本守分,你任意胡为,今日天兵到此,你尚执迷不悟,待我结果你的性命!”摆竹节鞭往下就打。白练祖一阵冷笑,说:“孽障,你真不知自爱!”一摆五云筒,照定百胜将朱瑞前胸,“倏”就是一下,只见一股青烟直扑前胸,朱瑞衣服已着,慌忙跳下马来,就地一滚,把火压灭。焉想到白练祖又是一五云筒,把朱瑞竞自烧死。金青一见朱瑞死在妖道之手,自己又急又气,说:“老道别走!我要替我师弟报仇!”摆披刀直奔白练祖而来,抡刀就剁。白练祖往旁边一闪,照定金青就是一五云筒。白练祖所使五云筒,并非是邪术,乃是硫磺焰硝加毒药所配,内有自来簧,分出五筒,筒中打出烟弹,如核桃大,内分青、黄、赤、白、黑五样颜色,那烟弹碰在衣服上就着,扑散一片火光,今天又把金青的衣服烧着。金青连忙逃走,归回本队。 高杰见事不好,齐队收兵,到了大营之内,金青毒气归心身死。高杰派人治办棺材,把他盛殓起来,派人送到金家坨去。用完了晚战饭,把金元志、魏定芳二人叫过来,说:“二位贤弟,今夜晚助我一膀之力,自己带领全军大队前去偷营劫寨。”金元志说:“高将军,诸事都要小心!白练祖用兵诡计多端,恐其有诈。”高杰说:“畏首畏尾,焉能成事?你我出了谷口,调齐大队人马,成败就在今宵。”金元志、魏定芳说:“也好,小将就随定将军前去!”调齐大队人马,出了大营,扑奔白练祖大寨而来。来至前寨门,高杰一马当先,马步军队跟随在后,见贼营并无一点动作。杀到中军,并不见一人前来迎敌。高杰暗说:“不好”,吩咐急速撤队。方要撤队,只听连珠炮响,四面八方,漫山遍野,火光冲天,杀声震地,连四外账房全皆烧着。火光逼近,好生厉害,把这些官兵烧的焦头烂额,东逃西窜。高杰冲烟冒火,催马逃走。金元志、魏定芳两人被烟火所迷,不辨东西南北。只听四面喊嚷,杀声震耳,金蛇乱窜,草木皆兵。正是:凡引星星之火,勾出离部无情。随风逐浪显威能,烈焰腾空势猛。只听呼呼声响,冲霄密布烟生。炕天遍地赤通红,寨堡栅栏无影。 高杰在乱军之中带着败残人马,闯进了贼寨,幸遇后队接应兵到,幸亏二队胡忠孝带领马队前来接应。天色大亮,金元志、魏定芳也回到大清营,查点人马,伤损约有一万有余。穆将军的马步军队随后亦到,安营扎寨,升坐中军大帐,把高杰叫进帐来。穆将军说:“高杰,你既告奋勇,不知小心,丧师辱国,未经出军,先败我的军威!”吩咐左右把高杰出去砍了。两旁差官答应,把高杰上,推下大帐。只见旁边马成龙过来说:“刀下留人!求老将军开天地之恩,暂饶此人之罪。卑职我有一计,可捉拿妖人白练祖。”那穆将军一闻马成龙之言,吩咐人:“来,把高杰给我推回来!”高杰上帐说:“谢过将军不斩之恩。”穆将军说:“按军法,我应该把你斩首号令,今有马成龙给你求情,本帅暂记你大过一次,要再犯本帅军法,定斩不容!”高杰下帐。穆将军问:“马成龙,你有何计破贼人?”马成龙说:“回禀元帅,那白练祖所安营之正西有一道河,名为白沙河。将军派五百兵丁,各带土口袋一个,由西南之上把河水挡住,将军将大队撤在正东大峨峰山之上。白练祖这五个大寨正在低洼之处,今夜黄昏之时,将河水挡上,至天明,白练祖的后寨皆被水淹,叫他全军尽灭。”穆将军说:“此计甚妙!就是今夜晚挖河,须要小心。”发令箭一支,派病符神余顺:“带二千步队,各带沙子口袋两条,扒过正西这一座山梁,直扑奔西南,到秋家渡口,在那里用沙子口袋将水挡住。顺着西南一带涧沟,做出引水之道,由青石崖口把水道领到白练祖的后寨,算你一件奇功。”余顺得令,点齐人马去了。穆老将军吩咐:“将人马撤在大峨峰山,扎驻队伍。” 单表余顺带领了二千人马,由西边山坡之后,直奔秋家渡口而来。到了那秋家渡口,先把那队伍调齐,派人各把口袋装满了沙子,往河下一扔,顿时把水堵住。不多时把水就逼起来了,长起有五尺多深的水来。余顺又把那南边靠东的河岸都扒开了,那水顺着青石崖口,直往东北鱼贯而流。余顺带领人马,暗暗的回到营中交令去了。 那银面哪咤周铠,他这座大寨正当水路。天有三鼓之时,那水就冲进大寨。那些贼兵正在睡梦之间,忽听山崩峡倒,平地水花滚滚,白浪滔天。这些三军皆作水底亡魂,河中冤鬼。白练祖正在中军大帐养神,打算候至子时施展妖术,至大清营前去行刺。不想天交四鼓之时,水已到他的寨内。白练祖连忙拉出宝剑,步罡斗,掐诀念咒,起在半空中,竟自回木竹子山去了。 这里的周铠、周通、梅峰三个人带败残之兵,浮水逃走。次日,穆将军派大将王宏带五百飞虎队到秋家渡口,把口袋搬开,水顺河流将下去。过了三五天,大路之上水已流尽。穆老将军由大峨峰山移营至大路之上,安好营寨,歇兵三天。 这一日,忽有探子报道:“天使到!”穆将军摆香案迎接。天使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命神力王、穆詹进兵峨嵋山、剿灭妖逆。今幸将峨嵋山已破,剿灭逆贼,扫清寰宇。神力王战功卓著,朕赐免死金牌一面,尚方宝剑一口,代命行诛,先斩后奏。穆詹赏赐二等忠勇侯。汪平、伊哩布,俱赏给头品顶戴。义勇侯屠海,钦赐八宝团龙黄马褂一件。建威将军蔡荣,赏给世袭一等男爵。靖远侯倭克金布,准其开复原官,赏给斐灵额巴图鲁。马成龙拟补云南提总,随营帮办军务。邓龙赏给头品顶戴,钦赐博奇巴图鲁勇号。马梦太、胡忠孝、王金龙、王绪祖、李庆龙、韦佗保、韩三保、萨里善、哈三保、玉斗、巴德哩、余顺、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高杰、姜玉、金元志、魏定芳、谢禄、韩虎,俱赏加一级。随营兵丁赏给钱粮三个月。所有阵亡诸将,咨部查明,另赐恤。钦此。 大众叩头谢恩,款待钦差。次日钦差走后,穆将军撒下探马,各处哨探。这日,正在中军大帐点名,忽见营门官来报:“外面有一人,有紧要机密事,要面见将军。”穆将军传令:“命他进来!”不多时,外面进来羽士黄冠,玄门道教。马成龙一看,认识是红胡子马杰,来到大帐跪倒,给将军叩头。老将军说:“马壮士请起。前者你接应官兵入山,我正要保举你作官,不想破山之后,你往哪里去了?今天来见本帅,有何机密事前来相报?”马杰说:“自从破山之后,我到冷岩山青松观庙中住了几日。后来下山,到各处探听军旅之事。今我来见将军,非为别故,怕是将军进兵,身入险地,被贼人所算。”穆将军说:“马杰,你知道从这一条路到云南,所过都是什么关口山寨?”马杰说:“头一个就是咽喉要路湖耳山。山上有位会总,乃是云南头一条好汉,姓杨,名胜,外号人称小霸王。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手使六十四斤浑铁点钢枪。手下有四员大将:一名赵昆,绰号人称独角虎;二名周成,绰号人称镇江龙;三名金头豹冯开山;四名铁背熊蒋得成。俱都是能征惯战的英雄。手下有一万飞虎兵,都在年力精壮。湖耳山就是一条咽喉要路,非那里不能过去。山寨之上还有一个能人,姓杨,名策,外号人称神机军师,先占马鞍岛落草为寇,后来带他儿子杨胜投降了八卦教匪,现在驻扎湖耳山。此人诡计多端,奸诈莫测。将军如遇此人,诸事须要小心。往下就是石平州、楚雄府、穿云关,大小七十余处,也有天地会,也有反天会,闹的各处黎民不安。内中也有妖人,会些个邪术。将军暂此歇兵,我前去哨探哨探。”穆将军说:“我要保你作官,你可愿意在我营中当差?”马杰连连叩头,说:“求将军格处施恩,我已然出家,身已归三清教下,求将军就把通天宝灵观赏给我吧。”穆将军说:“我必要奏明朝廷,将此庙赏给你。”马杰叩头,站起身来,说:“替将军前去哨探军情大事。”马杰方才下去,不多一时,有王天宠、朱天飞、马梦太、侯化泰赶到,听说马杰在此,四个人特意前来看他。听说马杰已走,顾焕章过来讨令,要探湖耳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顾焕章偷探湖耳山 追风猿他乡遇故友 诗曰:终日被人欺,分明我自知。 若还忍耐得,终久不便宜。 顾焕章来至穆将军大帐讨令,要探湖耳山。穆将军说:“你此去须要谨慎小心,不可大意。”顾焕章得令下去。下面马成龙、马梦太、高杰、白胜祖四个人,也要跟随前往。穆将军说:“你四个人要去,诸事听倭克金布的话,不可任性胡为。无论探出什么消息,不可冒险前往。”穆将军这一派话,正对着白胜祖说,只因出兵之时,白大将军派儿子在穆元帅这里当差,诸事托穆将军管教,不可任性胡为。皆因穆帅知道白胜祖年轻,怕是贪功冒险,受他人的暗算。这四个人听穆将军吩咐,点头答应,均随顾焕章下了大帐。顾焕章邀请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跟随。大家各跨一匹战马,各带着随身的兵刃,出离了大清营。顾焕章这一讨令,要探湖耳山,他是有心事,想要追上红胡子马杰,二人谈谈心,故此马上加鞭,如飞似箭。大家各催征驹战马,往前趱赶。 时逢艳阳天气,正在三春的景况,真是柳暗花明,青山迭翠,百鸟声喧,真正是好俊的春光!怎见得?有赞为证:春光明媚,呖呖莺声鸣春昼,更有那柳青桃红分外娇。春光儿好,春叶姣,春花似锦,春雨如膏,春风料峭。映着那迟迟春日,春景儿难描。柳浪滔滔,花枝袅袅,穿花虫儿粉蝶俏。花气昭昭,柳影儿摇摇,勾惹的那游春的公子,斜跨着雕鞍,踏过了小桥。游春的客,春兴高,也有老,也有少,也有蠢,也有俏,莫不为春景牢骚。遥指望,杏花村内,酒旗飘飘。 马成龙在马上看此春光的景况甚为高兴,回头与侯爷说:“大哥,你看此处山青水秀,又趁此艳阳天气,要是太平世界,你我弟兄在一起游春玩景,吃酒谈心,到处名山胜景,任意游玩,岂不美哉!焉想到遭此变乱之际,天下荒荒,各处盗贼窃发,南方刀兵四起,不知何年月把贼人扫灭,从此天下太平,万民乐业,方遂吾之心愿。倭侯爷一听,说:“贤弟,你乃是聪明人。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前明崇祯甲申年,流贼李自成作乱,天下刀兵四起,吴三桂请我国圣人入关以来,赶走李自成,灭了张献忠,天下赖以太平。今又有妖逆作乱,上干大怒,下招人怨,不久必被大兵所灭。我皇上自定鼎以来,省刑罚,薄税敛,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以天下黎民为重。这些不知时务妖逆,任意胡为。” 正值大家谈论,看看红日西沉,高杰在马上说:“我渴了,哪里有水,咱们喝点,也该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了。”王天宠说:“前面已到湖耳山。”高杰抬头一看,但则见东西两旁都是高峰峻岭,正南上有一座大山,两旁直立山峰。在半山坡上,东西有一条大岭,当中一座寨门,周围一带石墙。寨门上插两杆大旗,上面有字,是个“杨”字。山西边一带,都是高山峻岭。山的东边有一股小路,是往云南去的路径。众人催马,由山东边往南,要偷看这座山是从哪里上去。王天宠在马上抬头一看,说:此地好险哪!众位要快走,这山上要有贼兵把守,往下砸打滚木石子,你我性命休矣!”马梦太说:“大兵要到此处,非破此山不能过去。”顾焕章说:“唔呀!咱们快走吧,你看那天阴霾了。”众人齐把坐骑转过这道山坡,但则见往西南是一条大路。天色已晚,高杰说:“咱们该找一个店住下了,天也不早啦,我此时又渴又饿。”马梦太说:“你别忙,此处都是荒山野境,哪里有店?莫若你我找一个庙宇住下也好。”侯化泰说:“你们顺我手往西北看,那边不是有一片树?大概必是村庄。你我投奔那里,看是有店无有。” 众人催马往西北走,只见前面树林之中,隐隐有一带红墙,两根旗杆直冲霄汉。众人来至山门以处一瞧,山门之上有一块匾,上写泥金大字,是“古剎铁善寺”,来到角门,侯化泰上前叩门。只听见里面有人口中念:“南无阿弥陀佛,”伸手把门开开,原来是一个小和尚,年有十五六岁,淡黄脸面,粗眉大眼,四方脸;身穿蓝布僧衣,足下白袜云鞋,方官端方,品貌不俗。一见这几个人都是手拿打马鞭子,拉着座下马,高短老少不一。沙弥问道:“你们几位打门何事?”侯化泰说:“我们远方来的,从此路过,天色已晚,走的口渴,意欲借宝剎歇息一宵,不知小师傅尊意如何?’小和尚说:“我是不能作主,回禀我家师傅知道。”侯化泰说:“也好,你就去回禀去,我们在这里等候。小和尚转身入内,不多时出来,只见那小和尚笑嘻嘻的说:“你们几位把马拉进来,缚在东院马房之内喂上,跟我到西院中落座。”众人进了铁善寺,往东一看,是一座马棚,里面缚着有两匹花马。小和尚带着那顾焕章、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神力将高杰、过海银龙白胜祖,这八位英雄来至大殿的西边,一看是四扇绿屏门,开着当中两扇,上写的是“佛地生辉”。两旁的对联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众人看院内栽松种竹,甚是清雅。迎面堆起一座假山子石来,上面栽种树木,都是小巧之物。绕过山子石,是北上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小和尚让这八位来到西禅堂之内。众人举目一看,但则见靠西墙是楠木条案,上摆着《妙法莲华经》、《华严经》几卷。案前是八仙桌儿一张,两旁各有太师椅子。南屋放着帘子,看不见屋中。北里间屋内是靠前窗户的炕,里面围屏帐甚是齐整,但则见地下是八仙桌儿,两边的椅子。外间屋内,两边都是茶几杌凳儿。西墙上挂着一轴挑山,写的字迹鲜明。白少将军最爱的是名人字画,一看那挑山,概不由己,心中连说是好,“这是名人的笔迹。”众人往上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为爱清幽远世俗,靠山搭下小茅。 半亩方塘一横水,数棵杨柳几行竹。 春酒熟时留客醉,夜灯红处润耳书。 利锁名缰全抛去,一片冰心在玉壶。 下面落款,写的东坡笔。两边还各有对联,上面写的是:青山不改千年画,绿水长流万古诗。 上面落款是黄庭坚笔。众人落座,小沙弥献上茶来。马梦太到里间屋内一看,但则见西墙之上挂着一口披刀,靠西北方立着一根铁棍、两口单刀。马梦太一看,心中一动,说:“不好!此庙中不是正经参修之人,许是天地会八卦教他等党羽在此亦未可定,要不然就是绿林中的贼盗。”自己转身来到外间屋中,见和尚未在屋内,向大众说道:“咱们众人来到此处,不大稳便。我方才到此里间屋中一看,墙上挂着披刀,恐怕这庙中许是歹人。”王天宠说:“马老哥,你太想不开了。你我弟兄身上又没带着金银财宝,又有全身的艺业,漫说没有贼,即便有贼,又怕他何妨?”马梦太默默无言。只见小和尚送进茶来,说:“众位施主贵姓?从哪里来?”八位英雄各道了姓名,问小和尚:“此处属哪里管?”小和尚说:“我们这里属镇雄州太和县管,眼下都被天地会所占。”王天宠问道:“你们这里云贵地面,难道说没有大清国官么?”小和尚说:“云南十五府均被天地会所占。云南省城现在失守,昭通府知府现已殉难;昭通府所属的三州县,俱被贼兵聚守。”马梦太问:“这州县都是哪里?”小和尚说:“我们庙前两股道:西南那条道,昭通府恩安县;往南去,是镇南州永善县。不知你们意欲何往?”马梦太说:“我们正想上昭通府。”小和尚说:“你们几位千万别去,眼下昭通府恩安县正北有一座山,叫龙峒山,这座山离县城二十二里地,在金沙江的北岸。此山方圆有四十里。那山上住着一位天地会八卦教会总,在那里聚守。此人姓蔡,名叫文增,人称劝善会总,聚守龙峒山。手下猛将不少,又有金沙江之险。他那里水旱战船俱亦齐备,在那里址起大旗,招军买马,积草囤粮。”马梦太暗暗点点头,说:“天下荒乱,刀兵四起,你们这庙中指着什么吃哪?”小和尚说:“我们这庙里,我师傅有的是金银财宝,存下的粮米足够五六年所用。” 小和尚正说话之际,忽听外面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声音洪亮。 众人往外一瞧,只见来了一个陀头和尚,身高八尺以外,渺到九尺,头大项短,虎背腰圆,披散着发髻,头上打一道金箍,面如锅铁,黑中透亮,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环眼,白如粉锭,黑似点漆,滴溜溜,光哗哗,白分明,三山得配,四字方海口,大耳有轮;身穿灰色布袍直裰,足下白腰袜子直搭护膝,足下青布僧鞋;在脖项之上挂着十八颗纯钢打造的人头素珠,掀帘栊进至四禅堂。侯化泰一看此人,好生面善,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不知来者这个僧人他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众侠义夜宿铁善寺 白胜祖束手探贼巢 诗曰:身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 识破世间事,淡中滋味长。 侯化泰见从外面进来这个僧人好生面熟,彷佛在哪里见过的。只见那和尚合掌当胸,向众人施礼:“小僧不知众位贵人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侯化泰忽然想起来了,说:“和尚,原来你在这里!真上应了古人的话了:‘十年久旱逢甘雨,万里他乡遇故知。’”连忙站起身来,说:“大师傅一向可好?”这个和尚,原来是在四方镇春远店那个化缘的和尚,名叫铁面僧纪忠。只因他在四方镇募化了一载有余,把那座下院小铁善寺修的焕然一新,派徒弟那里看守,他自己回到铁善寺。这寺中有两个徒弟,一个叫普明,一个叫普亮。还有两个香火道人孙寿、葛福。这庙中山后有一座果木园子,内养着些牛羊野兽,山上树木不少。他是上月二十日回来的,到这庙中没事,也就是练练功夫,活动活动腰腿,顺便教两个徒弟练练功夫。今日正在云打坐,忽见徒弟让进一伙人来,在西禅堂讲话,他这才赶到这里来,要看看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一见侯化泰等在座,就知道是大清营的一班英雄来到,连忙施礼。 侯化泰说:“和尚,你怎么上这里来啦?”铁面僧纪忠把自己之事细说了一遍。侯化泰又给和尚引见众人,大家彼此见礼,说明了来历。纪忠说:“你等众位好大胆,这一座湖耳山岂是容易过来的?那小霸王杨胜知道,你等性命休矣!我这一座铁善寺乃是千八百年香火地,你们几位若住在我这庙内,恐他知道,连我均坏在你等之手。倘若走漏了消息,贼人带兵一围,我等竟死在小霸王刀下。”侯化泰说:“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大清营,绝不在你这庙中久住。”铁面僧纪忠叫道人备办素斋,孙寿、葛福两个人到西院派厨子收拾菜饭,普明掌上灯火。 不多时,孙寿说菜饭齐备,问庙主哪里吃。纪忠说:“北上房。”灯烛掌上,菜饭摆齐,纪忠请众位到北上房,大家坐在一处吃酒。纪忠说:“这一位倭侯爷不是江苏人么”顾焕章说:“吾正是江苏人氏,你怎么知道?”纪忠说:“小僧当年未出家之时,我也是江苏人。我有一个表兄叫卢恩龙,常与我提说你老人家。”顾焕章说:“唔呀,原来你是卢大哥的表弟!提起都是自己人了。昨日我还与卢大哥见面,他没往你这里来么?”纪忠说:“并未曾见。”马梦太说:“和尚,我与你打听一件事,你可知道?”和尚说:“不知问的什么事情?”马梦太说:“就是这湖耳山上的贼将小霸王杨胜,他手下有多少兵马?那人性情如何?远韬近略如何?怎样的人品?”纪忠说:“要问别人,我不知道,提这小霸王杨胜,与我结为金兰之好。”马梦太说:“原来你是个奸细!”和尚连忙摇头,说:“不对!我与他虽系异姓弟兄,并不是换心之交。他爱我的武艺,我爱他的能为。他屡次劝我归天地会八卦教,我执意不从。我说:‘你不必劝我,我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我可实不能归天地会八卦教。’我劝他也再见机而作:‘吴恩并非成事之人,你自己早作准备。”他也是精明强干之人,文武全才,用兵如神。论文,他晓黄石公三略文章;讲武,他会吕望六韬的兵法。你等众位如遇此人,千万不可轻敌。手下还有大将,都是能征惯战的英雄。”众人一齐说道:“这湖耳山甚不易破,恐怕受贼人之害。”大家用完酒饭,天已至二鼓之时。孙寿把残席撤去,葛福献上茶来。大家吃了两杯茶,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起来,众人告辞要走,铁面僧纪忠说:“众位用过早饭,再回大营不迟。”众人在一处吃茶,早饭已毕,和尚叫两个香火道士马。众人方要上马,只听外面叩打山门甚急。和尚说:“你等暂且别走,外面恐怕有湖耳山之人前来,如要遇见,恐其不便。”众人说:“也好。”纪忠派普明出去,看是何人。小和尚到外面一看,原来是湖耳山八个喽兵,抬着两坛绍兴酒、两桌席,说:“少当家的,我们会总爷遣我们八个人与当家的送来两坛绍兴酒,两桌席,还请这庙中之主到我们山寨上吃酒。”说着话,普明往旁边一闪,让这八个喽兵搭进庙来。到了西跨院中,铁面僧纪忠吩咐每人赏他们白银二两。普明把银子拿出来给了喽兵,八个人称谢。纪忠说:“你等几个人在这里吃酒吧,我过日要到山寨,前去与你们寨主拜寿去。”众喽兵辞出。且说纪忠说出过日到那祝寿,马梦太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走啦。”白少将军说:“和尚,你要到山上,我跟你到湖耳山,探探贼人的巢穴如何。”铁面僧纪忠连连边摇头说:“少将军千万不可!少将军要到湖耳山,无事还好;倘若有事,这一个干系,我可担不了。”白少将军说:“与你无干。我改扮一个和尚,你就说我是你的徒弟。”纪忠说:“我要带你到那里去,你要少说话。”那少将军说:“亦可。你给我一身和尚衣服,我改扮起来,你们看看。”铁面僧纪忠说:“普明,把你的衣服拿出来给少将军穿上,大概可体。”普明取来一个衣包交给少将军,他拿着到里间屋中,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把辫子拆散,先拿水湿了,把辫花打开,披散着发髻,换上僧袍、僧鞋、僧袜,普明又给他一挂念珠、一个绳甩,装扮出来了,叫众人一看,果然真像一个小陀头和尚。铁面僧也换上衣服,说:“你们众位千万可别出庙,如要出去,走漏了消息,你我众人都有些不便。此处遍地是天地会之贼,诸事都要留神。”王天宠说:“你不必嘱咐了,我等大家绝不能给你坏了事。”纪忠说:“既然如是,我二人就要去了。”白少将军说:“且慢,小霸王杨胜到你这庙中来过没有?”纪忠说:“时常来往。”白少将军说:“你这庙中人他可都认得?”纪忠说:“徒弟与香火道人,俱都认得。”白少将军说:“那就不行了。我要跟你到湖耳山去,他要不认识我,知道我不是你这庙中之人,他要问你我是何人,你有何言答对?纪忠说:“呼吸之间,坏了大事!这件事大不好办。白少将军,你不要跟我去了。”白少将军说:“无妨事,你就说你在四方镇收的我,名叫普化。昨天初到庙内,带我给他叩头,你二人又是拜兄弟,他认着必是一番好意,绝不疑惑,你可说我是哑巴。”铁面僧纪忠说:“就是那样办理吧。” 二人出离了铁善寺,顺道路往东,由东转过山弯往北,绕到湖耳山前山,顺山道来到栅栏寨门。喽兵早已看见,说:“大寨主来了!我们寨主正在里面等候。来吧,一同到里面吃酒。”纪忠说:“特意前来给你家寨主拜寿。”手下之人禀进去。不多时,小霸王杨胜亲身出来迎接,说:“兄长来了,小弟有失迎接,望求兄第恕罪。”铁面僧纪忠说:“你我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今日贤弟千秋,愚兄早应该前来祝寿。”白少将军一看,见小霸王杨胜果然是一条英雄,平顶身高九尺,膀阔三停,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此人是古式的打扮:头戴缎色六瓣壮帽,上安六颗明镜,迎门一朵绒球,身穿缎色蟒箭袖,周身绣团龙,腰系丝鸾带,足下青缎快靴。两道浓眉,直插额角入鬓,一双大环眼,白分明,三山得配,准头丰满,四字方海口,两耳朝怀,海下无须,正在少年,二目神光烁烁。少将军看罢,把头一低,一语不发。 见小霸王杨胜与纪忠携手拦腕进了大寨,他在后面跟随,进了三道寨门,但则见正北五间大厅,东西各有配房五间。院中站定五十名削刀手。见正房廊檐底下明柱之上定一人,年过七十以外,须发皆白。纪忠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小霸王的父亲杨策。纪忠暗吃一惊,想:“小霸王杨胜真是混人,怎么待他父亲这样严恶呀!果然是反叛的行为,太无父无君了!”想罢,问道:“贤弟,为何把老人家捆到那里?”杨胜说:“兄弟不必多问,我想要把那老匹夫万剐凌迟!时才我正要开老匹夫的膛,不想兄长来到。”纪忠问:“贤弟,此事所为何事?贤弟乃明白之人,此乃大逆之事,万不可作。”杨胜说:“你打算他是我的父亲?他乃是我对头冤家!”纪忠说:“贤弟,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杨胜说:“就是老家人陈福。想当初老儿杨策在马鞍岛落草为寇,劫夺行人。我父亲是解任的守备,带家眷从那里路过,被他劫杀身死。我母亲被贼人拿住,羞愧自缢身死。我那时才七岁,老儿杨策爱惜我生的魁武,他收为他的儿子。我长大成人,哪里还记得那些个事?今日是我的生日,我给杨策拜寿叩头,我那老家人前来给我叩头来,我见他眼含痛泪,我怪他的不是,我问他是因为什么哭,那陈福在先还不肯说,及至后来,他才把以往之事述说了一番。我一听此言,五内皆崩。我正想着要结果他的性命,不想兄长前来。我想此乃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断不能饶他!”纪忠说:“贤弟,你只知道和他有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也要知道他的养育之恩。我把话说明白了,你自己要作主意。”杨胜说:“好,也罢!儿等,你把他绳解开。杨策,我从今日放你,是念你的养育之恩。我从今日之后,咱们再见了面,就是对头冤家了,我可再不能饶你!”左右把杨策放下来,他竟自去了。杨胜心中也甚喜,说;“兄长,你身背后带来是何人?”纪忠说:“那乃是我的徒弟。他是一个哑巴,在四方镇住家,我给他起了一个名儿,叫普化。今日带来,特意拜见贤弟。”杨胜一看白少将军,心中甚是喜悦,说:“这个哑巴徒弟,我倒和他有缘,留在我的山寨住两天就是了。”纪忠吓的目瞪神痴。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勇高杰单鞭破飞钵 小霸王大战神力将 诗曰:怀有红颜手有钱,呼卢骑猎更争先。 不知当日勤劳者,憔悴经营几十年。 那云南一勇士小霸王杨胜看见白少将军生的灵秀,他疑惑是奸细改扮,前来探看湖耳山,先要用话吓他一吓。那白少将军听了也吃一惊,暗说:“此事不好。这要是留我在此,他一审问,我不能隐瞒,恐怕要受他人之算。”纪忠向杨胜说道:“贤弟不要留他住在这里,倒要招你生气。你看他长的那样伶俐,白昼吃饭不知饥饱,夜晚睡觉不知颠倒。”杨胜说:“是了。”吩咐摆酒。不多时,酒席分三桌:杨胜摆了一桌,和尚师徒两个摆一桌,下面四员偏裨独角虎赵昆、镇江龙周成、金头豹冯开山、铁背熊蒋得成四个人摆了一桌。酒筵齐备,开怀畅饮。 那杨胜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为难之事相求,望兄台千万不可推托!”纪忠闻说:“贤弟请讲,劣兄无有不可应允之事。”杨胜说:“头几日我接得警报,我家八路都会总失守峨嵋山,内有奸细马杰献了接天岭。我家教主白练祖失守兴隆镇,退回云南府,临走之时给了我一角文书,叫我聚守湖耳山,限我半载不准放大清的人马过去。他回云南府昆明县五华山上,要练一宗法宝。他还会先天之术,修炼符咒,持授纸人纸马,须用百日之功,才能将诸般事情办理齐备。那时才能调动云南全省的人马,来至湖耳山,要与大清营决一死战。我一个人单丝不成线,孤树不成林,恐怕难以抵挡众人,奉邀兄长力相帮,不知意下如何?”那纪忠说道:“贤弟,那件事甚是容易。我有几句直言奉上,你我乃是知己弟兄,如同亲手足一样。眼下据我看来,那大清营的兵威甚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俗话说的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贤弟,诸事都要谨慎小心,方不失事。”小霸王杨胜闻听此言,面生不悦之色,说:“兄长此言差矣!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大丈夫以身许国,我活着是天地会的人,死了是天地会的鬼。兄长,你看我要与那大清营的人马死战,那些战将也不放在我的心上。”二人正在谈话之际,忽听的手下人跑上帐来,报道:“山下来了一条黑大汉,名叫什么虎,手使浑铁枪,骑着一匹黑马,他在那山下大骂。”小霸王杨胜吩咐:“尔等齐队!”调齐了三千步队,连铁面僧师徒也跟随在后。杨胜绰枪上马,外面放了三个惊天大炮,这队人马撞下山坡,列开队伍。杨胜往对面一看,只见那对面有一位马上英雄,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青小夹袄,青绸子裤,足下青缎快靴;面如黑炭,粗眉大眼,年约四十以外;手使一条浑铁点钢枪,甚是雄勇。铁面僧纪忠一看,并不认识此人是谁。 书中且说,来者此人正是云南的镖头五谷虎杜文兴。只因他拜弟丁茂保着十万两镖银,由四川马湖府来到云南昭通府,行到湖耳山,被独角虎赵昆、镇江龙周成两个人,将此十万两白银劫下。那丁茂被伤身死,手下人逃回去,到了四川成都府,一说失镖之事,五谷虎杜文兴听了,如站万丈高楼失脚,自己又急又气,想:“那无知的匹夫杨胜,我也知道他的名声,不免我去。我到那里和地比并三合,我要赢了他,把我的镖银要回来;我要输给他,我也就死在他之手。”自己概不由己,动了无名之火,说:“匹夫,你胆大包身,我就去和你拼命!”这日,自己收拾停当,起身到了那湖耳山前大骂。只见杨胜带领人马下了山坡,他一见仇人,说:“杨胜匹夫,你也太眼空自大,狂傲无知,我焉能饶你!”那杨胜一见,并不认识,自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无知的狂徒,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无知的匹夫,为什么在山前大骂?你要通上名来,留你不死!”杜文兴说:“你不认识我呀?我乃是久走云南、四川的镖头五谷虎杜文兴是也。我的拜弟丁茂死在你等之手,我的镖车十辆,内有白银十万两,全都被你等所抢。今天我特意前来,一死相拼!”小霸王杨胜一阵冷笑,说:“原来是无名小辈,你有何能,敢与会总爷较量?你看我那大旗之上,书写是何等字迹!”五谷虎杜文兴抬头一看,但则见大旗之上书写着有四句词:南到苗蛮北至番,劝君莫过湖耳山。 若要不信从此走,一枪一个丧黄泉。 杜文兴说:“尔等徒有虚名,并无真实本领。来,来,来!你我比并三合。”杜文兴拍马拧枪,照定杨胜分心就刺,小霸王杨胜用手中枪往外相迎。只听“咯”一响,把杜文兴的枪磕开。二马一错镫,杜文兴震得虎口崩裂,圈回马来,自己心中暗暗着急,说:“小霸王杨胜人称云南第一条好汉,果然名不虚传,恐怕我难以取胜于他。”圈回马来,恶狠狠怪蟒攒窝,分心就刺。小霸王有爱将之癖,见杜文兴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也算是条英雄,不忍伤害他的性命。杨胜故此微然往外一磕,与他游斗三合,心中说:“天下英雄都与我一个样,如何能显得出我来哪?他的能为武技虽不如我,可以当我一员偏裨。”想罢,用枪一指杜文兴,说:“你要下马归降,我必重用!”杜文兴一阵冷笑,说:“杨胜,你太不知自爱了!我乃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轰轰豪杰,岂肯与你这无父无君之辈为伍!”小霸王杨胜一闻此言,气往上撞,说:“好匹夫!太不知自爱!我一片的好心,你反出此恶言,焉能饶恕于你!”撒马拧枪,分心就刺。战了几个照面,把杜文兴杀的浑身是汗,遍体生津。 正在歇吁带喘,忽听正东一声喊嚷说:“呔!小辈休要逞强,我来也!”杜文兴撒马往东就败。只见对面来了一个秃老头儿,说:“朋友不必害怕,待我来!”把杜文兴的马让过去,拉刀把杨胜去路阻住,说:“呔!小辈别走!大老爷在此等候多时。你就是那个云南一勇士小霸王杨胜吗?你可认得我吗?凭你这样能为武技,与我比较,你可不行!大大一口气把你吹飞了,吐口唾沫把你淹死。你认得我不认得?”小霸王杨胜说:“你是何人?”那人一阵冷笑,说:“连我都不认识,你还算什么英雄?我家住在山东东昌府二十五里铺侯家寨,姓侯,双名化泰,绰号人称追风仙猿。”队后铁面僧纪忠一瞧侯化泰阻住小霸王杨胜的去路,暗吃一惊,说:“此事不好!他等要前来,倘若机关泄露,连我带白少将军二人性命难保。” 书中交待,侯化泰因何来到此处?只因铁面僧纪忠带着白少将军走后,那七位英雄落座吃酒。两个少当家的孙寿、葛福在西屋内吃酒,侯化泰等在东屋饮酒谈心。侯化泰说道:“这白少将军真乃是一位少年英雄,有其父者必有其子。跟和尚这一入湖耳山,他那胆量智识尤其过人!”用手一指高杰,说:“你就会吃酒犯混,你看白少将军这才是英雄,就怕你没有那胆量!”高杰说:“侯秃子,你别用话损我,我那胆量比你这个人还大!你要不信,跟我到湖耳山前大骂小霸王杨胜,把他骂下山来,与他大战三合。就怕你不敢去!”侯化泰一阵冷笑,说:“漫说是湖耳山,你可知当年峨嵋山不亚如铜墙铁壁,我还敢进山盗他的阴阳八卦幡,何况是小小的湖耳山?你我就此前往。”高杰说:“走就走!谁要不去,是球囊的!”高杰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王天宠一把未曾拉住,王天宠说:“侯大哥,你这就不对了。那高杰他是个浑人,又比咱们小几岁,你得让着他才是。”马梦太说:“咱们在这庙里,别给庙中招事,快把他追回来吧。”侯化泰说:“你们众位不必着急,我出去一句话,他就不去了。”侯化泰部起身来,追到庙外,高杰拉着马在外直骂:“谁要不去,是忘八日的!”侯化泰说:“你回来吧,我与你闹着玩哪!”高杰说:“不回去!你要不敢跟我去,你是我的孙子!”那侯化泰一听此言气往上撞,说:“高杰,你太不知自爱,哪个不敢同你前往?”两个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步下,一直扑奔湖耳山而来。 方到前山,只见五谷虎杜文兴与杨胜交战。侯化泰说:“你在此少待,待我前去与杨胜较量三合,我把他拿住。”这才把杜文兴放过去,拉刀拦住小霸王杨胜。杨胜问他是谁,侯化泰道了名姓,抡刀动手。二人杀在一处,走了有十数个照面,侯化泰累的歇吁带喘,见杨胜马快枪急,来回的上下翻飞,走了有十几个照面,那侯化泰只可仗小巧之能。高杰看那侯化泰的兵刃不敢碰人家的兵刃,只可躲闪,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高杰催马过去,说:“无知的鼠辈,休要逞强,我来也!”侯化泰闪开,高杰拧枪就刺。杨胜用手中枪架住,问:“黑汉,你是何人?”高杰不肯说出自己真名实姓来,说:“我是你活爷爷!你叫什么东西?”那小霸王杨胜说:“你这厮太不知道理。某家问你都是好话,你竟自不知时务。来!待我拿住你再问。”说罢,拧枪就刺,高杰用枪相迎。二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座下马横冲直撞,手中枪上下翻飞。杨胜一看高杰,心中说:“这个人倒是一位英雄,我平生未见过这样人,这才遇了对手之人,此人真乃英雄也,我不敢轻敌。”高杰一看杨胜的枪法精通,自己也是爱惜。两个越杀越勇。铁面僧纪忠一看,暗说:“不好,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两个人都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要不想个主意,恐他二人不能善罢罢休。”想罢,叫人:“来!抬过一条铁棍来,待我前往。”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李长龄庙中行刺 侯化泰戏耍高杰 词曰: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莫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那铁面僧纪忠看见那高杰、杨胜二人动手,怕是二虎相争,定有一伤,纪忠要了一条铁棍,赶奔前去,叫杨胜躲开,说:“贤弟闪在一旁,待我结果他性命!”小霸王杨胜也要看看纪忠的武技如何,把马往旁一带,勒马横枪,看他二人动手。铁面僧经忠来到高杰的面前说:“鼠辈休要逞强,你我分个高低!”身临且近,慢慢说道:“高杰你还不快走!你我假战三合,佯输诈败,你就去吧。”这里二人密言说罢,那高杰果然与纪忠战了有两三个照面,铁面僧纪忠照定高杰头顶,就是一棍。高杰用枪横压过梁,往上一迎,撒马往东就败。小霸王杨胜一瞧,纪忠真乃英雄也,说:“这个鼠辈果然猛勇,错非兄长,别人万不是他的对手哪!你我暂且回山吃酒,不必追赶他了。”带领人马归回湖耳山来。 且说高杰来到东边树林之内,见着侯化泰,他说:“侯秃子,你要不是我,你死在小霸王之手。”侯化泰说:“咱们回庙吧,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说罢,二人绕山环往南走了约一里之遥。只见对面跑来一人,浑身满脸都是血迹,一见侯化泰,连说:“侯大哥救人!后面贼人追将来了。”侯化泰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办案的班头夏德芳,连忙问道:“为何你这等模样?”夏德芳说:“我自四方镇与众位分手之后,我探访九首真人李长龄的下落。那日我在永善县一见九首真人李长龄,我想要拿他,不料这贼人本领高强,武艺出众,因此我被他用暗器打了一身重伤。时才间他把我追将下来,求二位相助!”高杰一闻此言,气冲两胁,说:“好一个鼠辈,胆敢拒捕官人!你把我带了去,把他拿住。” 正说之间,忽见对面来了一个老道,手执宝剑,说:“夏德芳休走!” 高杰跳下马来,摆手中单鞭,扑奔老道而来,说:“老道别走,看鞭!盖顶就砸。老道往旁边一蹿,摆宝剑分心就刺。走了两个照面,老道掏出一宗暗器,照定高杰面门打来。高杰往旁边一蹿,一瞧,原来是一片飞钵,用单鞭照定老道打去,老道并不放在心上。二人又走了几趟,老道一连打了几片飞钵,高杰用单鞭磕开,气的老道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自己武艺又赢不瞭高杰,只可把宝剑一摆,跳出了圈外,说:“小辈,祖师爷失陪了!”那高杰并不追赶,把夏德芳中至近前,说:“班头,我看你也是一个英雄,我送你一个地方,投奔我的朋友那里,不知你意下如何?比你当班头胜强百倍。”夏德芳说:“叫我投奔哪里去?”高杰说:“西海岸独龙关有一位总兵官,名叫张广太,为人甚是精明强干。你投奔他去,倒是进步之所。”夏德芳说:“也好,求老爷给我写一封书信投见去。”高杰说:“你跟我走吧。”夏德芳跟随二人来到铁善寺。高杰把马拴至东跨院,带领夏德芳来到西院上房,给众人见礼。高杰叫马成龙给夏德芳写了一封书信,打发夏德芳起身去后,那王天宠问道:“你二人这般时候往哪里去了?”侯化泰把上项事情细说一遍。王天宠说:“你老人家从此不可去了,倘若出事来,你我倒不怕,恐连累这一座铁善寺庙内,多有不便。”侯化泰说:“我们再也不敢去了。”众人正在谈论之际,忽听外面叩打山门。小和尚出去,把山门开放,原来是铁面僧纪忠与白少将军回来了。进得门来,说:“好险哪,好险!侯老英雄与高将军为何前去骂山?”侯化泰说:“我一时的粗鲁,庙主休要见怪。”把方才之事又重说了一遍。天色已晚,大家归座。白少将军重新把衣服换好,辫子编上,掌上灯光。马成龙问:“白少将军,湖耳山地势如何?”白少将军说:“此湖耳山正西乃是金沙江发源之所。靠正西一带,有石湖,水内出些鱼虾。那山之西北有稻田地五千亩,是湖耳山屯田养兵之所。北面有两个山峰:一个是青石峰,一个是峨头峰。若要进兵,先取了这座山,方能往云南进兵。”众人用完了晚饭,天有初鼓之时。高杰平生有个毛病,吃饱了就困,非睡觉不行,高杰说:“你们众位说话,我要到西屋内睡觉去了。”站将起来,出离北上房,到西厢房北里间屋内顺前檐上,和衣而卧,躺下就打呼声。高杰睡着了不表。 单说铁面僧与众人正在谈话之际,忽见朱天飞站起身来往外去了,众人也不在意。原来是众人正在谈话之际,檐上趴着一个人,怕是湖耳山的奸细前来窃听官事,那朱天飞出来,往各处一找,并不见有人;自己连前带后各处找过,并不见动静,方才回归上房之内。 书中交待,这条人影儿不是别人,正是那九首真人李长龄。他虽然是落荒逃走,自己怀恨在心,他暗中绕道跟随,到了那高坡之处站立,偷看他三人一同绕山路进了铁善寺去了。李长龄心中说:“今夜晚你们休想活命,我是断不能饶你众人!”自己找了一个地方,买了些酒饭,吃喝已毕,天已黄昏之时,他收拾齐备,这才竟奔铁善寺而来。天有二鼓以后,他飞身到了内院,在各处寻找。见西院北上房灯光闪烁,里面坐定是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众位英雄。老道正观看之际,忽见朱天飞从里面出来,吓的九首真人李长龄蹿至在庙外,在松树之上躲避。片刻之工,复翻身蹿进庙来。看见西厢房中隐隐灯光,他身临且近,在窗棂外用舌尖把窗棂纸湿破,往里面一看,但则见靠着西墙有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椅子,桌上放着一个烛灯,点着一盏羊蜡。顺前檐一张大,上躺着一条大汉,正是仇人高杰。李长龄回头一看,院内无人,他一想:“先结果这个人,然后等大众睡着觉,再结果他等的性命。”急忙来到西厢房帘栊以外,见屋中蜡花多长,静悄悄,空落落,并无一人。随手掀起帘栊进去,手执宝剑,到北里间屋中。一见高杰正在睡熟之际,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举宝剑照定高杰脖颈,“噗哧”就是一剑,红光崩冒,鲜血直流,“咕噜噜叭达”,人头坠落于地。书中交待,高杰可没死,死者正是九首真人李长龄,被朱天飞在后面一刀杀死。这朱天飞手提人头来到北上房,对众人说道:“我把刺客杀了。”吓得铁面僧冷冷打一个寒战,“这必是湖耳山的贼党前来,哨探我庙中消息,怕还有余党逃走,那可就不好了。”朱天飞说:“就是这一个老道,并无第二人。”铁面僧纪忠叫孙寿、葛福把尸首连人头搭出去,扔在涧沟之内,把西屋内血迹收拾干净。此时高杰尚然未醒。侯化泰来到西厢房,用手一拍高杰说:“浑小子,醒醒吧!”高杰睁眼一看,说:“侯秃子,你别来搅我,咱们两人可不玩笑。你这么大年岁,还净闹!”侯化泰说:“你别着急,你问问孙寿、葛福,方才你这屋中闹刺客没有?”孙寿、葛福说:“可不是吗!方才来了一个老道,要杀你老人家。”侯化泰说:“是不是?要不是我,你早作无头之鬼了。”高杰说:“老哥哥,你是我救命的恩人!”闻屋中尚有血腥气。侯化泰说:“你跟我到北上房观看观看。”高杰来到北上房,大众齐说:“你睡得好死!”侯化泰说:“还不给我叩个头谢谢我?”高杰是个实心人,听众人一说,他连忙跪倒,冲侯化泰叩头,说:“侯老英雄,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再不敢瞧不起你了!”侯化泰哈哈大笑,说:“你起来吧!”高杰站起身来,见马梦太微微冷笑,说:“高杰,你今日可上了当了,真救你的那个人哪,在这里。”用手一指朱天飞。高杰说:“原来是朱老英雄救的我,我给你老人家叩头!”朱天飞说:“这是小事,高贤弟请起吧。”高杰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用手一指侯化泰,说:“你这匹夫,当着众人耍笑我!你就是再给我叩三个头,我才饶了你哪!若要不然,我死把你的脑袋揪下来!”侯化泰说:“你别着急,我也没叫你给我叩头哇!你自己愿意给我叩头。”高杰过去伸手要揪侯化泰,侯化泰往旁边一闪,说:“你别不要脸!难道说侯太老爷还怕你么?”伸手拉刀,就要与高杰动手。众位把他二人劝开。 高杰怒气冲冲,大有不悦之色。侯化泰坐在那里还不依不饶的,只说高杰藐视人。王天宠说:“侯大哥,你这么大年岁的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哪!你应该有个容让。”朱天飞在旁也说:“侯贤弟,你作事就不对。他是一个浑人,你冤他作什么?”马成龙说:“这件事是侯大哥的不是。你们二位谁也不要记恨着了。”白少将军和倭侯爷也是这样的说法。 侯化泰一语不出,站起身来往外就走。众人疑惑侯化泰上外边方便去了。焉知道侯化泰被众人一说,羞气难当,自己出了铁善寺,仰面观瞧,满天星斗,皓月当空,镜光似水,如同白昼一般。侯化泰叹了一口气,说:“我游荡江湖数十年,连一个朋友都没交下。适才乃是一件小事,众人都说我的不好。不免我从这里直奔云南,我也不回来了。要能把八路都会总吴恩捉住,把他首级割下来,至大清营奉献,也叫那一干人看一看我是如何人也!”自己心中盘算,往前行走,不知不觉天到五鼓,见左右无人,大路之上俱都是高山峻岭,树木森森。自己又叹了一声,说:“人生在世,日月如梭,光阴荏苒,不知不觉,老将至矣!我今年六十九岁的人,明朝二十日就是我的生日。正在桃花盛开,又占了一个正午时,有人给我细看流年八字,说我一生太孤独的很哪!我这一到云南,死生未定。大丈夫生在乱世,焉能偷闲躲懒!我惟有一命答报君王。” 又往前走了有二里之遥,红日东升,天色大亮,见前面黑暗暗,雾潮潮,彷佛象山庄镇店相似。及至身临且近,原来是小小一座镇店,南北的大街,东西的铺户。街上来往之人不少,不像离乱之世。侯化泰想要找一个客店歇息歇息,见路东有一座德兴客店,粉墙之上书写着大字:“德兴客栈,草料俱全,安寓客商,仕宦行台。”侯化泰进了大门,说:“店家,有闲房给我找一间。”小伙计说:“有东上房三间。”侯化泰说:“你头前带路。”来至东上房,问小伙计说:“茅房在哪里?我要方便方便。”小二用手一指,说:“就在这北边。”侯化泰解完手回到东上房,一看墙上贴着一张画。侯化泰不瞧犹可,一瞧此画,吓的痴呆呆一阵发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马杰戏耍侯化泰 英雄偷探龙峒山 诗曰:昨日今朝事不同,光阴过隙若秋风。 何须奸谋何须恶,命里无时总是空。 追风仙猿侯化泰来到在德兴店内,到了东上房一看,那墙上挂着那一轴画,画的是西海岸独龙关神鹞戏仙猿。画的是一个老头儿,手中拿着一个藤圈,旁边站着一个秃老头儿,写着是“朱天飞戏耍侯化泰”。侯化泰看了一楞,问伙计:“这张画是谁挂的?”小伙计说:“你要提起这一轴画来,是一位神仙挂的。头一个月来了一位道爷,善晓过去未来之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说他是在空空山清虚洞那里参修,住在我们这店内,把这轴画给我挂在屋中,他说这轴画不准叫我摘下去,画上画的是云南镖头钻云神鹞朱天飞在西海岸独龙关戏耍追风仙猿侯化泰。他还说今天我们这店中准有一个人来,住在这屋内,他是山东省东昌府二十五里铺侯家寨的人,此人姓侯,名叫化泰,绰号人称追风仙猿。此人今年六十九岁,三月二十日午时生人,该当今年今月今日今时死在我们这屋内。” 侯化泰一听此言,吓的打了一个冷战,低头一想:“莫非我的大数已到,该当死在此处?”又一想:“我此时并无灾病,也许是妖人蛊感人心。”说:“小伙计,这个神仙走了没有?你告诉我。”小伙计说:“他没走,还在我们这里住着哪。”侯化泰问:“在哪屋中住着?我去看看他去。”小二说:“就在北上房,你跟我来。”侯化泰跟随在后,到了北上房以外,见小伙计进去说:“祖师爷,有人拜望你来了。”只听里面一声“无量寿佛”,说:“叫他进来吧!”小二把帘子打起来,侯化泰跟进上房,见正面八仙桌椅子上坐定一个老道,正是红胡子马杰。侯化泰说:“你冤苦了我啦!”马杰说:“侯老英雄,我是和你诙谐,不要见怪于我。”侯化泰说:“你是从哪里来?”那马杰说道:“我自从离了大清营就来到此处,住在清化镇德兴店内。昨夜晚晌,我在各处哨探,遇见你在树林之内短叹长吁,自言自语,我方跟下你来了,来到这里,你先进店,我随后进店,那一轴画,是我闲暇之时画的,叫小伙计挂在东上房,故意戏耍于你,那话都是我教给他的。”侯化泰说:“是了。你在这里探访贼人的机密,可探什么消息出来了没有?”马杰说:“我探出一段事情,甚不易办。此去往正南昭通府大路,有一座龙峒山,山下有一座镇店,名为七宝镇。有一位劝善会总蔡文增,他在那里带领有一万人马,分为二十个营头,又设了十座大营的人马,在金沙江操演水战,安了一座水师连营。这一半人马,在龙峒山操演陆队,每逢初一、十五,在山下七宝镇收养童子兵,他收去童男童女带到山上,好练妖术邪法。此人神通广大,术法无边,会打五云筒。侯化泰听罢,说:“甚好,今天无事,我要哨探哨探再议。”那马杰忙说:“不可,你在此等候,我去与你哨探明白,你速回大清营送信。然你为何一人来到此处?他们众人都在哪里?”侯化泰把上项之事又述说一遍。马杰说:“你在此等候,我明日准来,我送你回大清营。为此小节,也不可伤了弟兄的和气。”侯化泰说:“也是我一时的性情,那也不算什么,你就去吧,我这里等你。”马杰告诉店中小伙计算帐,给了店钱,自己出离了德兴客店,往昭通府去了。 侯化泰坐在屋中甚是烦闷,和衣而卧,心神不定,一阵的麻乱,心里说:“不好,莫非我有什么大祸临身?”自己翻来覆去,躺在上竟睡着了。方一合眼,觉着迷迷离离,似乎要睡,类乎醒着,彷佛是到了家中的样式,见了兄弟。侯化泰正在厅房坐定,正然谈心说话,只见儿子与侄儿给他行礼,心中甚为喜悦。忽然间,四外火起,吓的他站起来,慌忙逃走。忽见房上那一板房梁照定他头顶砸将下来,吓的侯化泰“哎哟”一声,呼吸栽倒在地。醒来时,原来是南柯一梦。自己吓的心中怦怦直跳,站起身来到外面一看,一轮红日将要西沉。他一想:“总是我睡多了梦长。昨夜晚一夜并未睡觉,莫非我身倦体乏,方得此怪梦?”叫过小伙计来,打过洗脸水来净净面,要了一些酒菜,自己独自饮酒。 正吃得高兴之际,只见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身高九尺向外,身穿青布小夹袄,青布中衣,腰系搭包,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此人面如白纸,两道眉毛往下耷拉着,一双阔目圆翻,容长脸,白眼珠往外努着。侯化泰一看,来者非是别人,正是笑面无常张大虎。他是从神力王爷大营中来。只因倭侯爷与马成龙等八个人去探湖耳山,直到这般时候不见回来,老王爷甚不放心,派张大虎前来探他八个人的下落来。张大虎他过了湖耳山,所过的村庄集镇,各店中细访,并不见这八个人的踪影。他来至这座清化镇,一找到德兴店内,问小伙计,你这店内可有八个人住着,也有山东人,也有直隶人,也有江苏人。如何的模样儿。那小伙计说:“我们这店中没有住这些人。”侯化泰早已看见,说:“张贤弟,你这里来,我有话和你说。”张大虎一看是侯化泰,心中就放心了,说:“大哥,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他等众人哪里去了?侯化泰说:“坐下,咱们两人吃酒。你是从哪里来?”张大虎把找大清营八个人未见的话说了一遍,说:“我那王大哥他哪里去了?”侯化泰说:“是亲三分向。你先不打听别人,先打听你王大哥哪里去了。你却来迟,你见不着他了。他七个人探小竹子山,全皆死在那里了。”张大虎一听,心中一恸,“哎哟”一声,栽倒就地,说:“可惜我这几个知己的朋友,都死在妖人之手!”侯化泰“噗哧”一笑,说:“你起来,我与你闹着玩哪!”张大虎站起身来,说:“侯大哥,我这条命是不要了,我到小竹子山,替我众位朋友报仇!”说罢,转身就走。侯化泰说:“你回来!他们大众一个也没死,都在湖耳山铁善寺内。”他这里说着话,张大虎早去远了。侯化泰说:“这个人太实心了,我说什么他信什么,不免我追他去吧,倘要落在贼人之手,倒是我的过处。”说罢,站起身来,往外就追,出离了这座清化镇,并不见张大虎往哪边去了。自己无奈,回到店中,越想自己这个事情做得不好,“倘若张大虎死在小竹子山,如何对得起王天宠与众位?”自己酒饭也不吃了,算还了店饭帐,打算明日一早起身,到小竹子山前去探访张大虎的下落。安歇睡觉,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清早,出了德兴店,要上小竹子山,自己也不明白道路,料想往正南走没错。走到天有晌午之时,前面有一座大镇店,进了北村口一直往南,走到十字街,见这里人烟稠密,路东有一座酒饭馆,字号是“宴芳楼”。进去一看,上首是柜,下首是灶,一直往后,靠东边往南,上瞭楼梯,上面一看,是临街六间酒楼,上面都是金漆八仙桌椅、条凳,墙上名人字画、挑山对联,画的都是山水人物,倒也清雅。侯化泰靠西窗户找了一张桌子落座,叫过卖前来,要酒要菜。问过卖:“这座镇店叫什么名字?”过卖说:“叫七宝镇。”侯化泰闻听,说:“是了,此处就叫七宝镇。今天有什么热闹?”小二说:“今天我们这里祖师爷收童子兵。”侯化泰问:“是哪位祖师爷?姓什么?”过卖说:“那位祖师爷姓蔡,名文增,别号人称劝善会总,就在这正西。”侯化泰问:“怎么叫收童子兵哪?”过卖说:“你老人家原来不知道哇?我叫刘快嘴,我是最爱说话。你老人家这样,许是远方来的。我告诉你吧,我们这里属昭通府管,都是天地会八卦教所辖之地,家家都有户口册子,祖师爷按户要人,共要童男五十名,童女五十名,都要过十岁以外的,加要送去童男一名,给白银五十两,每个童子都是管吃管穿,每月初一、十五日,放工一天。如要家中有小孩子不送来,被祖师爷查出,灭门之祸。今日在这七宝镇的正西,你看那里搭着席棚,四外有兵护守,今日正午点各。那些个小户人家都愿意把儿子送了去,那些大户人家都舍不得骨肉分离。今日也有哭的,也有笑的,你老人家去到那里看热闹去吧。” 侯化泰一闻此言,紧吃了几杯,算还了酒饭帐,下了酒楼,一直往西,到了村口以外。只见路北高搭席棚,四外有绳儿拦截,不准闲人进去,两旁瞧热闹的,人山人海。这些个八卦教匪之兵,俱都是白绫子缠头,身穿青号坎,白边白月光,都是军力精壮之人。此时蔡文增尚未来到。正西有一里之遥,正是龙峒山口,南北直立两个大山峰,山坡插满了旌旗,分青、黄、赤、白、黑,枪刀密布,杀气腾腾。往南一看,东西一道大江,水花滚滚,白浪滔天。那金沙江北岸上是水师连营,明分八卦营寨,里面出入有门,进退有法。 侯化泰正在观看,忽见正西山口,号炮惊天,由龙峒山闯出一营马队,约有五百之众,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绣团花分五彩,勒着银抹额,二龙斗宝,迎门一朵菇叶;都是粉绫色箭袖袍,上绣一枝梅的花朵,腰系丝鸾带,肋下佩刀,足下薄底快靴,坐骑快马,鞍辔鲜明,怀抱长枪,明晃晃,有一尺多长的枪头儿,通红的枪杆。马队过去后,跟着五百步队,都是粉绫色卒巾,身穿号坎,怀抱四尺多长的斩马刀。步队过去,后面就是十六个道童儿,手打着金锁提炉,后面有一乘八人大轿,敞着轿帘,看的真切。见里面端坐着一个老道,头戴紫缎色九梁道巾,身穿紫缎色一件道氅,上面镶嵌金八卦,分干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中间太极图,足下高腰袜子,厚底云鞋;肋下佩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金吞口,金挽手,黄绒穗飘摆;面如紫玉,两道扫帚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圆翻,二目神光烁烁,白分明,高颧骨,三山得配,四方口,海下花白胡须,看年岁,足有花甲以外。后面跟定四员大将,各跨坐骑。侯化泰一看,正南上骑马的,正是大耗神梅峰、逍遥会总张宝任、太平会总任凤姣。后面还有一个蔡文增的徒弟八河龙王吕道明。侯化泰看够多时,心中一动,想要拉单刀过去刺杀蔡文增。不知吉凶如何,旦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追风猿七宝镇遇险 白胜祖扮道人探贼 《十要歌》曰:人要谦,人要谦,从来自己决生嫌。惹祸必因好事好,扛帮豪横牵衅连。听我歌,莫性偏,见人礼貌笑颜添。奸盗邪淫行不得,若还狂妄定招愆。新朋个个都欢喜,乡党恂恂一味谦。 侯化泰想要拉刀过去行刺,又见贼人人多势众,不敢下手。他钻入看热闹人群之内,只见前面那些个打道的兵丁说:“闲人退后,祖师爷来啦!大家齐要跪接祖师爷!”那些瞧看热闹之人俱不敢违背,大家连男带女跪倒一片,惟有侯化泰在当中丁字步一站,并不跪倒。后面有张宝任在马上看得明白,跳下坐骑,把马交给从人,他来至侯化泰面前,用手一指,说:“这位朋友贵姓啊?”侯化泰说:“你问我呀?大老爷姓侯,双名化泰,绰号人称追风仙猿。鼠辈,你可知道?”张宝任说:“好!你就是前者盗八路都会总阴阳八封幡的那个侯化泰?会总爷早就认识你。你的胆量不小,敢来至七宝镇瞧探军情!待会总爷将你拿住,前去报功!”过去双手抡刀,劈头就剁。吓的瞧热闹之人往两旁一闪,刀落下去,再找侯化泰,踪迹不见。张宝任觉着身后一阵凉风,自己一缩脖颈,慌忙闪开,吓得浑身是汗。这边任凤姣一看,连忙赶奔前往,力帮助。侯化泰在当中一站,张宝任摆刀分心就扎。侯化泰正不躲闪,见刀临近,侯化泰一转身,贼人这刀就扎空了,往前一探身,侯化泰手起刀落,张宝任死尸栽倒在地。任凤姣抡刀照定侯化泰就剁。侯化泰拿眼盯住了,并不躲闪,见刀相隔且近,侯化泰乃是行侠作义之人,知道贼人剁这一刀是诓招,你要躲,他就变架势,分心就刺;你要不躲,那刀就实拍拍的剁下来了。侯化泰等刀临且近,自己顺水推舟势,竟将太平会总任凤姣结果了性命。那边贼兵大乱,蔡文增吩咐:“齐队拿人,别放走了这个奸细!”只见侯化泰身形一晃,蹬着看势闹之人肩头,蹿在南房以上。蔡文增下了轿,再一展眼,就不见了。蔡文增点了点头,说:“大清营能人果多,今天连杀了我两员大将,在我眼皮之下,他竟自逃走。”吩咐手下之人:“急速将此人拿获,不许漏网!”又派人把任凤姣、张宝任两个人的尸首装殓起来,派人把灵棺送到他二人家去。 蔡文增来在这七宝镇里面,设摆座位。蔡文增落座,吕道明、梅峰及贼兵在两旁站立。先把七宝镇临近十三村的花名册打开一看,按帐点名,收了五十名童男、五十名童女。本家之人各把银子领下去,童男、童女各用小轿搭回龙峒山去。蔡文增今日草草完事,坐亮轿,带着马步军队回山。方走至山口,忽见粮台之上火起,吓的蔡文增亡魂皆冒,说:“这件事可不好了,必是大清营派人前来断我的粮草,计毒莫过绝粮!”连忙催动人马进山。到了白石梁,忽见山上小头目李海跪倒轿前说:“报!山上火起,着了子字太丰仓。现在传锣救火,不知被何人所烧。”蔡文增一摆手,说:“知道了。”往西走了不远,到了迎恩关,南北都是山,当中修了一道虎溪桥,高有二丈有余,上安滚木礧石、灰瓶炮子,甚是凶险。当中一座关城,有两杆“帅”字旗,上面有字:“改山河扶保真主,转乾坤另整大清。”蔡文增进了关城,往西走了不远,往北一拐,四面是山,当中一片空宽之地,方圆有三十里地,乃是他修下的一片教军场。靠正东山边是十二号仓廒,分“子、丑、寅、卯”十二字,里面粮米堆积如山。这个太丰仓失火,蔡文增吩咐梅峰带领兵丁救火,他也叫轿子站住,下瞭亮轿,站在山坡。只见眼前一人,冲定蔡文增一站,说:“蔡文增,你认得侯太爷么?”蔡文增睁睛一看,正是追风仙猿侯化泰。蔡文增说:“好孽障,胆敢前来烧毁我的仓廒!今天你休走!”拉出宝剑,扑奔侯化泰而来。侯化泰见贼人多势众,不敢和他交手,一直扑奔迎恩关,跳墙出去。蔡文增也跟出去。 原来是侯化泰杀了张宝任、任凤姣之后,知道龙峒山里空虚,自己进了山口,打幽暗之处,爬山越岭,进了这座迎恩关。到了子字太丰仓,见里面粮草充裕,修的仓廒整齐,外面有些更夫、兵丁看守。他跳进仓廒,从百宝囊掏出引火之物,把正北仓房点着。少时间,烈焰腾空,金蛇乱窜,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少时之间,各处皆着。怎见得?有赞为证:南方本是离火,今朝降在人间。无情猛烈性炎炎,大厦宫室难站。滚滚红光照地,忽忽地震火翻。犹如平地火焰山,立使人人忙乱。 四面更夫一看仓里火起,慌忙拿出铜锣来,鸣锣聚众。四外教匪的兵丁也都听见,大家各摆兵刃前来救火。侯化泰早跳出仓外,在树林之内躲藏。只听锣声一片。 少时,蔡文增已到,带着马步军队前来救火。侯化泰一起:“不免前去见见贼人,叫他知道我的厉害。”想罢,跳下树来,站在山坡说:“蔡文增,你可认识你侯老爷?”蔡文增摆宝剑过去要与他动手,侯化泰见人多势众,“我把他引至山口以外动手拿他。”自己蹿出迎恩关龙峒山东山口以外。蔡文增随后赶到,说:“侯化泰,祖师爷正想拿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我要替八路都会总报仇雪恨!”侯化泰见后面并无别的战将跟随,自己把刀一顺,说:“蔡文增,你偌大的年岁,太不知识时达务,作此悖天逆理之事,帮助吴恩造反,杀害生灵,荼毒百姓。今天神力王统带天兵,把峨媚山已破,你等聚首云南,不过乌合之众。你要是献龙峒山投降,免你一死。如果不然,我当时就结果了你的性命!”那蔡文增哈哈大笑,说:“侯化泰,你倚仗你身体伶俐,花言巧语,你来,会总爷也不能饶你,我要结果了你的性命,如探囊取物、反掌看纹!”伸手把五云筒摘将下来,把宝剑还入鞘内,照定侯化泰一甩,只见一股青烟扑奔侯化泰前胸,有核桃大一个烟弹碰在身上,散开一片火光。侯化泰说声“不好”,知道这五云筒的厉害,连忙回头就跑,身上衣服已着。他就地一滚,把衣服火压灭,方才站起来。蔡文增使五云筒又照他一甩,侯化泰仍不敢动手,撒腿就跑,口中只嚷:“好厉害!吾命休矣!”蔡文增说:“你休想逃走,我非烧死你不成,替我那张宝任、任凤姣报仇!”侯化泰见贼人紧紧跟随,料想不能活命,自己单丝不成线,孤树不成林,身入险地,知道不好,自己飞也似往前逃走。 一直的往东北走了有一里之遥,见眼前有一道沙岗子,是由西北直向东南,那沙岗子有一丈多高。侯化泰的衣服全都着了,自己身上烧了一身火泡,心内发慌,连说:“不好!吾命休矣!”自己把牙一咬,蹿上了沙土岗子之上。心里一慌,往后一仰,翻身倒于沙土岗子之上,往东北一滚,滚下山坡去了,“哎哟”一声,“吾命休矣!”那劝善会总蔡文增一看,把五云筒背好,伸手拉出宝剑来,说:“好孽障,你这可走不了啦!”忽听后面人声吶喊,原来是八河龙王吕道明、九江太岁王道兴。这两个人都是蔡文增的徒弟,都是全身的武艺,水性颇通。九江太岁是方才从水师营来,听见龙峒山内起了火,他是前来救火,见师弟吕道明带着五百名飞虎队,撞出了山口,说:“好大胆的侯化泰,你休想逃走!”王道兴说:“贤弟,你往哪里去?”吕道明说:“师兄快来吧!你看咱们师傅追下奸细去了,千万别放走了他才好!那奸细名叫追风仙猿侯化泰。”王道兴说:“既待如是,你我弟兄趁此前往,休要放他逃走!”二人各带着五百名飞虎队,追到这沙岗不远,只见他师傅蔡文增拉出宝剑,口中大骂:“侯化泰休想逃生!”吕道明、王道兴说:“师傅休要忙,我二人来也!”蔡文增说:“你二人来了甚好,侯化泰已滚下沙岗子那边去了。”吕道明说:“既待如是,你我追到那边,结果他的性命!”话言未了,只听沙岗子东背后一声“无量寿佛”,信口作歌。蔡文增止住脚步细听,声音清亮。歌曰:玄中妙,妙中玄,三清教下有真传。也非圣,也非贤,只因洞中若修炼。口服金丹元神献,方显三清有真传。 歌罢,从东背后上来一位黄冠羽士,玄门道教,蔡文增眼睛一看,但则见来者老道身高六尺向外,头戴缎色的道巾,身穿宝蓝色的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杏黄色的丝,足下白袜、云鞋。再往脸上一瞧,面如白玉,短项圆头,面朱唇红,眉分八彩,目如明星,神清气爽,仙风道骨,品貌不俗,颇有神仙之气;背后背定一口宝剑,手拿绳甩,看相貌正是少年,用蝇甩一指,说:“蔡文增,你好大胆量!见了祖师爷,还不下跪!你往哪里走?”蔡文增说:“你是何人?”就听那道人说出几句话来,吓的蔡文增慌忙跪倒叩头。不知他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白胜祖假充神仙 小霸王连胜三阵 词曰:富比王侯,你道欢时我道愁。求者多生受,得者顷复懮。休,淡饭似珍馐,布衲胜文绣。天地吾,大厦何须有,因此把家舍田园一笔勾。 蔡文增正追赶侯化泰,忽见对面沙岗之上来了一位老道。书中交待,这个老道不是别人,正是过海银龙白胜祖。他因侯化泰走后,与众位英雄大家着了半天急。白胜祖说:“侯老英雄这一走,恐怕他要上云南。”铁面僧说:“此人心高性傲,眼空自大,恐怕到云南受他人之算。眼下七宝山兴隆镇收童子兵,怕他往那里去。要往那里去,是九死一生,恐怕难讨公道。既待如是,你我前去找他去。”纪忠又说:“去可不易。那蔡文增诡计多端,神通广大。”白少将军说:“天地会八封教是什么年所兴?何人所立?”铁面僧纪忠说:“提起这话就长了。我原先也不知道,后来我与小霸王杨胜结为生死弟兄,他都告诉我了。那八封教始兴于明末崇祯三年,江西吉安府吉水县太极观有一位得道的高人,此人姓毕,法号道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善晓过去未来之事。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姓袁,叫袁智千;二徒弟叫雷智道;三徒弟叫陈智清。后来这道人超南海,死在半路之上。也有说腾空成仙,也有说隐遁的,其说不一。事到如今,并未见此人下落。”众人听罢。那白少将军这人,他是精明强干,聪明过人,自幼儿博学多览,诸子百家各种书箱全都读过,可谓文武兼全,智勇足备,即问铁面僧纪忠:“你有老道衣服借我一件穿。”纪忠说有,叫徒弟普明到西院中把黄松山存的那包裹拿过来。普明去不多时,把包裹取来,打开一看,是一身老道的服式,连蝇甩带宝剑,一概全有。白少将军穿戴起来,甚是合体,叫纪忠把他辫子拆开,挽了一个牛心发纂,说:“纪师傅,明日你带我到龙峒山七宝镇那里哨探哨探,你可有这胆量么?”铁面僧纪忠说:“那我倒行。只要少将军敢去,我情愿当一名向导。”马成龙等说:“少将军,此时去不得!妖人诡计多端,神通广大,恐受他人的算计。”白少将军说:“无妨,我自见机而作。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必要做出一件轰轰烈烈之事,也不辜负此身!”马成龙说:“既是白少将军要去,必是英雄所为,我等大家送行。”叫小僧人预备酒。少时,普明把酒席预备齐整。大家开杯畅饮,喝至三更以后,大家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纪忠带白少将军出离了铁善寺,带着小徒弟普明,各带随身兵刃,头一天住在半路客店。次日早饭以后,带领白少将军扑奔七宝镇而来。方走到沙岗以后,忽见侯化泰从沙岗之上,“哎哟”了一声,一个跟头栽将下来。白少将军眼快,说:“了不得啦!侯老英雄遇害了!你先派人把他背入树林之内,你先别管我。”铁面僧纪忠说:“少将军小心了!”白胜祖一声“无量寿佛”,这才信口作歌,越过这道沙岗,口念“无量佛”,用蝇甩一指,说:“蔡文增,你等好大胆量!见了祖师爷,还这等大模大样!”蔡文增说:“你是何人?”白少将军说:“我乃江西太极观毕道成是也。前者超南海,未曾回头,我隐于灵芝山藏珍岛藏珍洞内。昨日我在洞中打坐,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知道你等有难,特意前来打救你等。”蔡文增一听,吓得呆呆的发楞。他心中半信半疑,也不知是真是假。又一想:“我把他让到龙峒山,我细细的盘问他,再为斟酌。先倒不必打草惊蛇吓唬他。”想罢,向前磕头,说:“原来是祖师爷仙驾来临,弟子等有礼!”跪倒磕头,连王道兴、吕道明俱皆跪倒叩头。蔡文增心中暗喜,说:“此人要真是我们祖师爷毕道成前来,我们天地会八封教大事可成。他要是大清营卧底的奸细,我用话把他盘问短了,将他拿住,审问大清营的虚实,然后把他解送大竹子山,交与八路都会总吴代光办理。”主意已定,行完礼,站起身来,说:“祖师爷跟我等进山,再为行礼。”那白少将军正想着探望龙峒山的来历,说:“来,看轿伺侯!”不多时,有人把轿子搭来,白少将军上轿,跟随蔡文增等竟自上山。铁面僧纪忠在暗处一看,吓得默默无言。又一想:“白少将军此一去,是凶多吉少。”他无奈何,转身追上徒弟普明,背着侯化泰同归铁善寺而来。纪忠回头一看。侯化泰浑身衣服俱被烧毁,周身起了一身火泡,微有呼吸之气。连夜到了铁善寺庙内,顾焕章看见,大众全都一楞,连忙取出一粒夺命金丹,叫小和尚取一碗开水来,用开水把半丸药化开,与他灌下去。把这一半药研开,上在受伤之处。不多时,侯化泰还醒过来,睁眼看了看众人,又把眼合上。朱天飞“哼”了一声,说:“侯贤弟,你一生性情偏僻,今遭这样大祸!”大众无不叹息。纪忠叫侯化泰在西厢房北里间屋中养病。顾焕章即问纪忠:“那白少将军哪里去了?”纪忠将暗处偷看,见蔡文增跪倒叩头,及白少将军乘大轿与众上山去了之事,细说了一遍。顾焕章说:“白少将军这一入龙峒山,咱们该当如何办法?”马梦太说:“此事甚难。咱们要探龙峒山,那贼人必有防范,又怕坏了白少将军的事。”朱天飞说:“你等众位不必惊慌,此乃小事一段。白少将军乃是足智多谋之人,断不致丧在贼人之手。那人口巧舌能,随机应变,乃当世的人物,众位自管放心,不必担惊害怕。人生在世,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众位不必多虑。看他一生所作的事,料想无事。” 众人正在谈论之际,忽听湖耳山正北号炮惊天,人声叫喊。原来是穆将军、神力王合兵一处,来打湖耳山。只因派八个人探听湖耳山军情,不见回头,老王爷又派张大虎前去探访八个人的下落,也是一去并无音信。老王爷心中大怒,疑惑众人死在妖道之手,因此与穆将军合兵一处,浩浩荡荡的带领四十万大队人马,杀奔湖耳山而来。穆将军派前敌先锋副将王金龙管带,接应队的是副将白面瘟神神枪王绪祖,那马步全军的都救应是金刀将邓龙。穆将军与老王爷自统中军,旌旗招展,杀气腾腾,一路之上,秋毫无犯。王金龙带着五千奋勇队,马上加鞭,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撒下驳儿马探子,前去哨探。这日,大军正往前走,忽听探马报道:“前面已到湖耳山。”王金龙吩咐派二千人马安营下寨,挑选三千精壮之兵在山前亮队。王金龙横枪立马讨战。忽听湖耳山号炮惊天,顺着山梁下来一队人马。王金龙一看,与天地会八卦教打扮不同:两杆色大旗,分为左右,蜈蚣走穗,火鸦掐边,坠角铜铃被风一摆,“当啷啷”直响。左边有五百飞虎马队,右边有五百马队,当中二千步队,压往坐纛。但则见门旗开处,当中显露出一员大将。见此人身高九尺,膀阔三停,头大项短,虎头燕颔,四方脸,面如乌金纸,两道蛾眉,直插入鬓,一双阔目圆翻,四方口,海下无须,正在幼年;座下骑一匹乌骓斑豹驹,手中擎着一条浑铁点钢枪,肋下配一口宝剑。你道此人是谁?就是小霸王杨胜。两旁左右有四员大将,就是独角虎赵昆,镇江龙周成等四人。王金龙在马上看罢多时,拍马拧枪,大喊一声说:“叛逆之贼,胆敢抗拒天兵!”那小霸王杨胜说:“哪位前去擒此鼠辈?”独角虎赵昆说:“我去也!”拍马抡刀,照定王金龙就剁。王金龙用手中枪往外一磕,赵昆的刀是用青龙山水瞒刀纂,斜肩带背劈头砍下来。王金龙也是行伍出身,少年时打过军需,在云南征过大金川、小金川,智勇双全,今天与赵昆两个人杀在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个人走了十数个照面,赵昆抡刀劈头就剁,王金龙用手中枪往上相迎。赵昆顺水推舟,一变架势,照定王金龙脖项剁去了。王金龙吓的往下一缩脖项,只听“磕嚓”一声,将得胜灰砍下,吓的王金龙拨马败回本队。白面瘟神神枪王绪祖催马拧枪,直奔赵昆。赵昆抡刀就剁,王绪祖见刀临近,用手中枪斜抱月往上相迎。赵昆的刀往回一撤,王绪祖拧枪就扎。战了几个照面,把赵昆杀败。周成出来,亦被王绪祖杀败。小霸王杨胜催马拧枪,出离本队,把手中枪一擎,照定王绪祖分心就刺,王绪祖用枪急架相还。二人杀在一处,各施所能,走了十数个照面,王绪祖累的歇吁带喘,败回本队。金刀将邓龙出战,也败将回来。穆将军吩咐撤队安营,免战牌高悬。知道小霸王杨胜猛勇无敌,看诸将之内并无小霸王杨胜的对手。这座湖耳山甚不易破,不破湖耳山,不能径达云南,则吴恩、白练祖这两个妖道何日就擒,天下何日才能肃清?正在这懮疑之际,忽听外面蓝旗来报:“马成龙等回营。”穆将军一听此言,心中甚喜,吩咐旗牌官:“领他几个人进来。” 书中交待,马成龙等是在铁善寺听号炮连天,知道神力王大兵已到,吩咐外面孙寿、葛福马。马成龙说:“纪忠师兄,这件事非你不可。”铁面僧问:“马大人用我作什么?”马成龙说:“叫你上湖耳山前去卧底。只要劝降了小霸王杨胜,算你一件奇功。你须见机进言,不可造次。他如不降,你也不必回来,你就在他山寨等侯。只要我把他拿住,决不伤害他的性命。我也爱惜他是条英雄,必要劝他投降。”纪忠一听此言,说:“马大人真乃宽洪大量之人,我先给你老人家跪倒磕头,叩谢大人的恩德!”马大人用手搀起,说:“你就收拾起身,千万莫误!我们先走。”那孙寿、葛福已然把马好,众家英雄大家起身,直奔大清营而来。到了营门,叫人回禀进去。不多时,旗牌官出来说:“穆帅有令,叫众位进帐,议论军情。”马成龙等随令进了大帐,给穆将军磕头。穆将军说:“众位请起。本帅初到湖耳山,贼将杨胜真是骁勇,我今天连败了三阵,本帅被贼人挫动军威。”旁边有神力将赛铁盖高杰说:“将军不必烦恼,末将明朝前去与贼人决一死战。”穆将军说:“甚好,你等大家后帐歇息歇息。”一夜晚景无话。次日,高杰率领人马,大战湖耳山。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铁面僧横扫天地会 神力将生擒小霸王 词曰:凤侣鸾俦,恩爱牵缠何日休?活鬼乔相守,缘尽还分手。休,为你两绸缪,披枷带杻。觑破冤家,各自寻门走,因此把鱼水夫妻一笔勾。 高杰他自己要告奋勇,去战小霸王。有马成龙、马梦太、玉斗、巴德哩四人要去略阵观敌。穆将军令下,就派他等前往。高杰点了五千步队,马成龙等各战马,三声大炮,出离了大清营,在湖耳山前列成队伍。只见湖耳山上一片喊声连天,闯天三千黑虎队来。小霸王杨胜勒马拧枪立在门旗之下,左有独角虎赵昆、镇江龙周成,右有金头豹冯开山、铁背熊蒋德成,压住队伍。高杰说:“四位大人与我略阵观敌,看我生擒妖逆!”一催座下马,直奔两军阵前。小霸王杨胜一见,心中一动,说:“这一条黑汉,那日在山前与我走了有十几个照面,我看他甚是骁勇。今日因何又在大清营中出来?我要把此人收伏,倒是我一条膀臂,不免我上前劝解于他。”自己方要催马向前,只见金头豹冯开山说:“兵主且慢,量此鼠辈有多大能耐,何必兵主亲自前往?待末将把此人生擒活捉过来,献与兵主台前发落!”杨胜说:“也好。冯将军须要小心,不可轻敌,此人甚是猛勇。”冯开山说:“知道了。”催马拧画杆方天戟,分心就刺。高杰急架相还。动着手,看这金头豹冯开山长的是仪表非俗,身高约有八尺,细腰窄背;头戴蓝缎白绫巾,头勒金抹额,二龙斗宝,上插两根白鹅翎,身穿宝蓝缎子箭绸袍,周身绣团花,腰系丝,外罩天青跨马服,单衬袄,薄底靴子。再望脸上一瞧,面如羊肝,红中透紫,紫中透红,容长脸面,窄脑门,尖下颏,两道英雄眉,黑鬒鬒斜飞入鬓,一双阔目圆翻,白分明,高额骨,海下无须,正在少年。坐骑赤兔胭脂虎,乃是一匹宝马良驹。手中赤金画杆方天戟,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高杰一见,分外爱慕,不忍伤害他的性命。见他拧画杆方天戟分心刺来,用手中浑铁棍往外一崩,冯开山把戟一撤,两个人杀在一处。走了十数个照面,冯开山败回本队。铁背熊蒋德成抡铁棍出来,照定高杰搂头盖顶就打。高杰用手中枪横扎铁过梁,崩开铁棍,分心就刺,蒋德成用棍急架相还。二人战了十数回合,蒋德成战得力尽筋乏,败回本队。 小霸王杨胜一声喊嚷说:“黑汉休要逞能,待我前来拿你!”催马拧枪直扑对面而来。用枪一指,说:“黑汉通名上来!”高杰说:“小辈,你不认得爷爷?我姓高,名杰,绰号人称神力将。你这小子就叫小霸王杨胜么?”杨胜说:“我姓杨,名胜,人称云南一勇士的便是。你要知我厉害,趁此下马归降,我在八路都会总跟前保你开疆展土的功臣。”高杰说:“好你这一干叛逆,不知天时,任意而为,作恶多端,今日天兵压境,你等趁此早早归降。如若不然,马到疆场,管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小霸王一听此言,气往上撞,拧手中枪,分心就刺。高杰用枪往外一磕,杨胜撤回枪来,盖顶就打。高杰用枪怀中斜抱月,往上相迎。杨胜把花枪的门路施展出来。花枪为兵之祖。按兵器谱上说,大刀为百兵之帅;大枪为百兵之祖,兵刃里属他为祖,一寸长,一寸强;虎头钩为百兵之眼,那对兵刃讲的是勾、挂、摘、解;单刀为百兵之胆,讲的是一寸小,一寸巧。小霸王杨胜这条枪,一扎眉攒二点心,三扎盘肘四撩阴,五扎前胸六扎腿,七枪出去无对手,八枪鬼神愁,九枪金鸡乱点头。高杰用这条枪杆,杀的真是棋逢对手,大战四五十个回合,不分高低上下、胜败输赢。天已到红日西沉,两下各自罢兵。 明日早饭后,高杰又点了五千奋勇队,同着马成龙、马梦太、玉斗、巴德哩,还是四个人,排列略阵观敌。巴德哩说:“高将军,今日你再与小霸王杨胜交锋,我暗中助你一臂之力。”高杰说:“你怎么助我一臂之力?”巴德哩说:“我有一宗暗器,名为铁莲子。你要和他交锋之时,我暗中打他一铁莲子,或把他的马给打倒下也好。”高杰说:“你留点神,别打着我。”那巴德哩说:“我知道,不能打了你。”众人在山前列齐了队伍。只听那湖耳山上炮惊天,杀声一片,小霸王杨胜带领人马杀下了湖耳山来,与高杰两个人杀在一处。走了有五六个照面,两下里不分胜败输赢。巴德哩看出破绽,把铁链子掏出来,照定小霸王杨胜的坐马右眼,只听“噗哧”一声,正打在马的右眼之上。杨胜的马本来就生性,被巴德哩这一铁莲子打在右眼之上,耳朵一摆,后腿一仰,把小霸王扔在战场之上。高杰跳下马,把他绳二臂,生擒小霸王,回归大清营,前去报功。这里赵昆、周成、冯开山、蒋德成四个人想去救小霸王杨胜也来不及了,无奈带贼队回归湖耳山。 高杰掌得胜鼓回营,来至穆将军大帐,参见将军,说:“未将不才,奉将令前去战小霸王,今将贼人拿获,请将军发落。”穆将军吩咐:“把杨胜带上大帐!”左右一声答应,把杨胜带上帐来,立而不跪。穆将军说:“杨胜,本帅我看你仪表非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何甘心为贼?不知你所因何故?”杨胜低头不语。穆帅又说:“杨胜,你要归降本帅,弃暗投明,我必保举你作官。”杨胜细想作贼无有下场,遂说道:“蒙大帅不斩之恩,我情愿归降。”穆将军吩咐把他绳扣解开。杨胜跪倒将军面前,谢过元帅,说:“我尚有一段隐情,要细禀元帅得知。”元帅问:“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讲来。”杨胜说:“小人本姓陈,由幼年间随我父上任,合家全丧在马鞍岛。今降大清营,情愿认祖归宗。”穆将军说:“你就改名陈胜,在我帐前听差,赏给你五品顶戴。”杨胜谢过将军,大家与杨胜道喜。穆将军说:“你就去招安湖耳山的人马归降,算你的大功。” 那杨胜接过令箭,出离大清营,回归湖耳山,见了赵昆、周成、冯开山、蒋德成与铁面僧纪忠,众人见面,大家齐道受惊。纪忠说:“你被大清营擒去,因何回来?”杨胜把穆将军劝降之话说了一遍。纪忠说:“甚好,你既归降大清营,乃是一件好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应该作正大光明之事。你这一归降大清营,高官得作,骏马任骑,光宗濯祖,改换门庭。”杨胜说:“正是。赵昆等四位贤弟,意下如何?”赵昆、周成、冯开山、蒋德成四人一齐答言说:“兄长既归大清营,我等一同前往。”杨胜吩咐把花名册、军装、器械、粮草收拾齐备。铁面僧纪忠告辞回庙。小霸王杨胜带全军大队,投奔大清营而来。到了营门外,把队伍扎住,带众将来到营门。有旗牌官带他众人来至大帐,先给将军叩头。将军吩咐起来,四人各通了姓名。老将军说:“好好随本帅当差,赏给你四人六品顶戴。这一万人马,仍归小霸王杨胜管带。” 老将军在此歇兵三天。高杰记大功一次。撒下驳儿马探子,前去探贼下落。穆将军升坐中军大帐,聚齐众将。穆帅问道:“马成龙,你们带白少将军探湖耳山,今日你等全皆回来,他毫无音信,是何缘故?”那马成龙说:“回禀将军,白胜祖任性奋勇,改扮道家,他去探龙峒山贼情,可不知道吉凶如何。卑职在将军台前讨令,前去到龙峒山探听白胜祖的下落。”马梦太与顾焕章、王天宠、朱天飞、高杰,这六个人亦要讨令,同去探龙峒山的下落。老将军说:“就派你等前往。” 这六位英雄收拾齐备,各跨征驹,出离大清营,绕过山环,到了铁善寺,各下坐骑,叩打山门。里面普明出来,把门开开。六个人进庙,见了铁面僧纪忠,大家彼此问好。纪忠说:“你们几位来此何干?”马成龙说道:“一则是奉令来探龙峒山,二则是来看望侯化泰伤势如何。”纪忠说:“伤势甚重,昼夜疼痛直嚷。适才上了药,方才睡着。”马成龙问:“这里往龙峒山路程,你可知道?”纪忠说:“颇知道。这龙峒山属昭通府管,在金沙江的北岸。山口外有一座镇店,是七宝镇。”把前途的路程告诉明白。六位英雄随即告辞,出了铁善寺,各上坐骑。 正在四月初旬内的天气,绿树阴浓,青苗遍地,风清气朗。六位英雄观一路沿途的景致,猛抬头一看,见对面来了一伙人,约在二十几名。头前有四个人搭着一个大笸萝,后面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黑马,扛着一条铁棍。那人生的虎背熊腰,面如刀铁,黑中透亮,粗眉大眼,长的仪表非俗。一见马成龙等六个人前来,吩咐:“孩子们,把笸萝扔下走吧!”那四个搭笸萝之人,把笸箩放下,跟随那骑马的大汉,拨头竟自走了。马成龙等催马向前,来至在那笸箩临近,六个人下马,见那笸箩上盖着一红呢棉被。马梦太把棉被一掀,王天宠闪目睁睛一看,不瞧还自犹可,仔细一瞧,“哎哟”,翻身栽倒就地,登时气闭身亡。把马成龙等五个人吓的痴呆呆发楞。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张大虎探山逢凶 罗会总以德报德 词曰:着甚来由,恰与他人作马牛。终日忙忙走,费尽悬河口。休,取怨复招尤,伤亲怀友。一刻清闲,天福能消受,因此把闲是闲非一笔勾。 王天宠掀天棉被一瞧,里面躺着一人,浑身鲜血淋淋,尽是刀伤。 仔细一瞧,不是外人,原来正是笑面无常张大虎。 书中交待,张大虎因何落在这般光景?只因在清化镇店内,追风仙猿侯化泰与他说了一句玩笑话,张大虎认真是他拜兄王天宠死在妖人之手,他转身就走,出离了清化镇,也不辩东西南北,气得两眼发直,一边走着,一边说:“我拜兄王天宠乃是忠诚最道之人,一旦丧在妖人之手,我必要替他报仇雪恨,尽其异性弟兄情长。”信步往前,日行一千,夜走八百,陆地飞腾之法甚快,太阳平西之时,来到平沙江口。看那边二十多只鱼船,张大虎叫过一只船来。船头之上有一渔人,年有三十以外,头戴草纶巾,身穿月白布裤褂,赤着足,面皮微紫,紫中透黑,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站在船头,向张大虎说:“你要雇船哪?你是要过江哪?”张大虎说:“此处叫什么地名?离天地会窝巢多远?”那渔人说:“此地叫平沙江口。这里要上小竹子山,约有四十里地,一直正西偏北。你上那里去找准?”张大虎说:“你这船可把我渡到那里,给你白银五两。”掌船的瞧见银子,心中喜悦,把银子接过来,说:“大爷贵姓?”张大虎说:“我姓张,名大虎,人称笑面无常。我这人坐船性急,可要多添两个水手。”使船的说:“你老请放宽心,上船来吧。”张大虎转身上船,说:“你叫什么名字?”使船的说:“我叫快嘴余六。”那船荡桨摇曳风蓬,船走如飞。余六说:“你到小竹子山找的是哪位?”张大虎说:“小竹子山为首的会总是哪一位你可知道?”余六说:“我全都知道。”张大虎问:“头一家会总是谁?”余六说:“头一位就是坐山雕罗文庆,第二家会总是白面阎王蔡文荣。还有二位少会总,一个叫罗如龙,一个叫罗如虎。他手下还教着十几个徒弟。” 正说之间,抬头一看,前面已到小竹子山。但则见大江之中有一座高山,南北直立,山峰山头之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战船无数。把山口堵住。满山一概尽是竹子,不知里面有多大地面。张大虎换上水湿衣靠,手中把金背刀一擎,说:“船家,你不必等我了,我去也!”张大虎在山口中一瞧,见一排一排的竹城,有水寨竹门。张大虎打算:“由水中浮去,到小竹子山里头,把他等刀刀斩尽,剑剑杀绝,方能报我兄长之恨!我再拿住他们里面一个人,向一问我兄长死在何人之手。我要把害我哥哥这个人拿住,我把他开膛摘心,祭我哥哥的魂灵。”自己正思想,已到竹城水寨。自己一沉身,钻入水底下。忽见竹城水寨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只小船,四个水手,船上有一人在船头站定。张大虎看罢,由水底下往上一冒,一长身说:“呔!混账妖贼,你往哪里走?待我来结果你的性命!”方要上船,只见船上站定那个人,一伸手拉出刀来,说:“你是哪里来的奸细?你报上名来!”张大虎说:“我姓张,名大虎,绰号人称笑面无常。小子,你是何人?”那人说:“吾乃是这里小竹子山的巡江会总于振海是也,你敢来到太岁头上动土!”只见那于振海跳下水去,一摆加钢蛾眉刺,照定那张大虎分心就刺张大虎用刀相迎。两个人上下翻飞,搅的水花儿滚滚,波浪滔天。于振海见张大虎甚是猛勇,自己撤身上船,吩咐:“急速跟我进竹城水寨!”来到水寨门,吩咐开城,里面把城门一开,巡江会总那只船就进去了。 张大虎追至临近,水寨竹门已闭,里头安排着拦江网,下面有刀轮,自己着了半天急,不能进去。长身冒上水来一瞧,这座竹城长有五里之遥,自东北至西南,两边俱是高山峻岭,不知小竹子山里面是怎么个样式。急浮水扑奔西南这道山,及至临近一看,两旁是直立山峰,不能上去。浮水往回里走,又来到竹门水寨,沉身钻入水内,睁眼往水内一瞧,见水底下有二尺多宽的道路,也不靠拦江网,也不靠竹子,往里一钻身,想要从这里进去。刚往内一探头,正蹬在刀轮消息之上。张大虎想要躲避也来不及了,被刀所伤,正砍在肩头之上。张大虎往回一蹬水,觉得浑身疼痛,一阵迷糊,竟背将过去。早被巡江大会总罗如龙听见,吩咐:“拿奸细!”出去四只巡江小船,由四面下网,把张大虎捞上来,把水挖出去,绳捆二臂。张大虎还醒来,睁眼一看,已然被人拿住,自己情知一死,破口大骂。众水手把他解到罗如龙那里。进了竹城水寨,有人把他抬至大战船之上。一瞧罗如龙在那里坐定,站着有二十名兵丁。罗如龙说:“你叫什么名字?胆敢前来窥探竹子城!你必是大清营的奸细。”张大虎说:“我也不必瞒你,我乃是福建台湾聚泉山公道二寨主,我名叫张大虎。今日是替我哥哥报仇雪恨,被你拿获,你家大老爷只求一死,趁此即给我一个快当!”罗如龙说:“来,你等把他送给大寨主,交与老会总发落。”左右一声答应,把张大虎搭起来,跳上小船,直扑奔北山坡。到了山坡之下,小船拢岸,四人把张大虎搭着上山。这四个人说:“咱们见了老会总必定有赏。拿住这个人,乃是小白龙王天宠的拜弟。到了会总爷那里,必然将他碎尸万段!” 四人搭着正往前走,忽听前面说:“闲人闪开,少会总来也!”四人抬头一看,正是二会总罗如虎。罗如虎乃是坐山雕罗文庆的第二个儿子,为人性情猛烈,心地诚实,正要下山,前去游戏,急见对面四个人搭着一人,由对面而来,过去问道:“小子们,搭的是什么?”四个人赶紧放下说:“会总爷要问,方才在外竹子城拿住一个奸细,名叫张大虎,要解送老寨主那里。”罗如虎说:“我看看。”来至临近,仔细一瞧,说:“哎哟!原来是我一个朋友张大叔。小子们,把绳扣解开!”众人不敢违背他,把大虎绳扣解开。张大虎睁眼一看,认得他是先在四方镇店中遇见过的。罗如虎自己说:“这个人与我有一面之识,我要救他!”罗如虎生来血心热肠。俗语说的不错:“恩义广施,人生何处不相逢;怨家免结,路逢险处须回避。”那罗如虎吩咐手下人把张大虎搀起来。张大虎伤痕甚重,不能行走。罗如虎派人把张大虎搭到自己屋中去,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张大虎说:“我是从湖耳山来,要替我大哥王天宠报仇。”罗如虎说:“王大叔并未往这里来,这里也没拿住什么人,你叫别人冤了吧?”那张大虎说:“你既救下我这条性命,你急速把我送走,不可耽延时刻,恐怕睡多了梦长。”罗如虎说:“我明日就送你前往,今天我在这里看着你,没人敢害你。”张大虎说:“也好。”晚半天又给他要点吃的,张大虎也吃不下去。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叫家人打个笸箩,怕张大虎伤痕受了风,给他盖上棉被,带他手下十数个亲随人,派了四个人搭着张大虎,下了山坡,要了一只战船,出离了小竹子山。这船到平沙江的渡口,把船靠岸,众人下船,搭着张大虎,罗如虎骑马,打算把他送到大清营。方走到小庆云山,只见大路之上来了六骑马,正是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朱天飞、王天宠、顾焕章、高杰,骑马正往前走。罗如虎看见,吩咐手下人:“把张大虎扔下,你我回去吧!”众人这才扔下他走了。王天宠等六个人来至临近,各跳下坐骑,掀起棉被一看,正是笑面无常张大虎。王天宠见他这一身伤痕,心中难受,说:“贤弟,你为何落在这般光景?”张大虎此时被风一吹,伤痕都着了风了,迷迷离离,不省人事。王天宠一着急,就晕过去了,多亏马梦太把他叫醒过来。这王天宠为人最热,他是最疼张大虎这个人。今日见张大虎身受重伤,一语不发,自己心中一恸。这才把笸萝搭起来,六个人同送至铁善寺,与侯化泰一处养病,求纪忠医治。 这六人不敢耽延时刻,急速起身,上龙峒山打听白少将军的下落,顺便要促拿蔡文增。六个人在道路之上观看,真是山清水秀,地茂林丰,林中野鸟声喧,山上野花媚人,一路观玩不尽的景致。天有平面之时,走的口干舌燥,都是荒山野境,并无有镇店村庄。高杰性情最急,说:“列位,天到这般时候,尚未用饭,人也饿了,马也乏了,找个地方歇息吧!”马成龙说:“你不要忙,咱们问一问哪有镇店往哪里去吧。”正说之际,忽见山上有一个樵夫,信口作歌而来。歌曰:山中青,山中青,万缘不到好修行。眼前浮云擎富贵,沿边流水无昆横。是是非非不找我,长长短短没人争。惟有一时动情处,岭头一曲古英雄。 众人听罢,一个个心中一楞:此是隐居贤士也。你看这个樵夫虽是粗鲁之人,尚通文墨。马梦太跳下马来,过去说:“借问樵夫兄,这里哪有村庄镇店?”樵夫用手一指,说:“此处离永善县,顺我手瞧,有三里之遥。转过这一道山去,便是永善县地面了。”六位英雄谢过樵夫,各自上马,去往龙峒山而来。这一去,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永善县群雄遇险 墨金刚戏耍贼人 词曰:赌,赌,赌,此病人生第一苦。寻贫穷,招欺侮。身家两败骨肉伤,良朋远弃差为伍。 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朱天飞、王天宠、顾焕章、高杰这六个人问明了道路,一齐催马往东南,过了山弯,再抬头往南一看,见一座县城正在眼前。六位到了关厢之内,见家家关门闭户,街市之上人烟稀少,不甚热闹。不是通衢大路,连一家店口都没有。六个人正往前走,忽见上坡高搭天棚,挂着茶牌子、酒幌,周围都是苇子札成花障儿。天棚南边一溜三张茶桌,北边一溜三张茶桌。靠东房五间,里面南边是灶,北边是柜,明窗亮几。往后是穿堂门,有后院,为的是往外看的真切。后面有棵垂杨柳,也有桌椅条凳。靠天棚下边有两棵大柳树,上面系着绒绳,为是拴马的所在。这六位英雄齐下坐骑,把马拴好,一同进了这座饭铺,在天棚底下北边桌上落座。只见那边过来一个小跑堂的,年有十七八岁,新剃头,青脑瓜皮,漆黑的发辫,白脸膛,俊杰人物;身穿半新不旧的雨过天晴半大毛蓝布褂,直搭磕膝,蓝布的中衣,漂白袜子,青布双脸鞋,乐嘻嘻的来到六位跟前,说:“你们六位爷才来吗?这天棚底下今日不卖座,有我们这里一位大老爷在这里请客定下的,不叫我们卖座。”高杰一听,气往上撞,说:“大老爷定下不叫卖座,你认识我不认识?”小伙计说:“我眼拙,不认识尊驾,未领教贵姓?”高杰说:“我是祖宗,比大老爷还大哪!”小伙计说:“大爷,你别生气,我不敢专主,诸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比如大爷你要定下座,在天棚底下请客,我要给你老人家卖了这个座,你来了答应我么?”马梦太听这小伙计说话情理和顺,接说:“小伙计,你别恼,我们这位高爷是粗鲁人,不必计较他。我们是过路之人,吃完了就走。伙计,你贵姓哪?”小伙计说:“我姓王,非行在三,皆因我作买卖和气,人皆叫我仁义小王三。你们六位要不嫌次,在后院树底下,又凉快又清静。”马梦太说:“也好。找一个人把我们马遛遛喂上,我们吃完了好走。”小伙计答应下去,立刻打发人遛马,然后带六个人到东院。 马梦太等抬头一看,但则见后院南、北、东三面土墙,两棵大垂杨柳,靠北边树底下一张八仙桌,旁边放着四条板凳。六个人落座,仁义小王三过来问:“要什么酒?什么菜?”顾焕章与朱天飞问:“你们这里都卖的是什么?”小王三说:“我们这里因天气暑热,不敢多预备,要到冬天时节,我们这里包办酒席,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概俱全。这天气甚热,就是猪八样儿,带卖点素菜。”朱天飞说:“你给我们配上六样菜,只要堪堪可口的,不怕钱多。烧、黄两样酒给我们拿上几壶来。”小王三答应,把酒菜摆上。六位英雄在这里吃酒,忽听外面有人说话,声音透哑。这六个人向外看的真切:来的这个人身高六尺以外,面皮微黑,黑中透紫,两道重眉,一双阔目,白分明,高颧骨,四字方海口,大耳有轮,海下无须,正在少年;身穿宝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裹,进了这座柳泉居酒饭铺,他在天棚底下南边那张桌儿上坐下,说:“伙计,你过来,给爷爷倒茶。”仁义小王三一听,就说:“玩笑啦!今日我们这里天棚底下不卖座,有人请客,是昨天留下的话,这六张桌儿都包下了。你老人家到屋里吧。”那个哑嗓儿说:“伙计,我且问你,是谁请客?你告诉我吧,我可是有人请我的。”仁义小王三说:“今是我们这里永善县西门内高家坡高大爷在这里请客。”那哑嗓儿说:“请我的这位也姓高。你们这里高家坡的叫什么名字?”小王三说:“姓高,名冲,绰号人称铁太岁,是我们本处一个财主,原先保镖为业,这如今发了财了,在我这里请客。”哑嗓儿那人说:“那不是外人,他是孙子,我们是自己爷们。”仁义小王三说:“你也姓高?”那哑嗓说:“我不姓高,他是我干孙子。”小王三说:“你老人家别玩笑哪!”哑嗓的人说:“我不是玩笑,这是实话。他派人请的我,定在你们柳泉居见面。我来的早,还是饿了,有什么酒菜先拿来我吃点。”小王三说:“你老人家可别玩笑,要是高大爷请的,你可就吃。倘若不是,你可要找不自在,那时悔之晚矣!”那哑嗓儿的人说:“你不必害怕,全有我哪。”小王三把酒菜给他摆上。 那哑嗓的人自斟自饮,喝着酒,面向里头看,随口向马梦太等六个人说道:“别瞧你们威名远震,什么叫‘临敌无惧、勇冠三军’。你们几个人不敢在这天棚底下吃酒,惧怕人家,算什么英雄?我可是无名氏,今天我要见见这个贼太岁何如人也!”马梦太听他所说的话,不由气往上撞,说:“马大哥,听见了没有?他那里损咱们哪!”马成龙说:“老兄弟,不必管他。他也没点出名来说,你我又不认识,又和他无冤无仇,他损咱们作什么?咱们不必找气生。古人说的不错:‘话到舌尖留半句,事到礼上让三分。’”顾焕章在旁边说:“唔呀!马大兄弟长了才学了,不是当年粗鲁那个样子,真是练达人情皆学问,通明世事即经纶。马成龙说:“兄长过于台受,小弟粗通翰墨,在军营阅历十数年光景,被事所挤,多明白些个事情。这件事要是前十年撞在我的手内,我断不能饶他!”朱天飞说:“事事让一招,不为之过。” 六人正在谈心说话之际,忽听外面有人说:“把菜都预备齐了,我们大爷少时就到。”仁义小王三用手一指那个哑嗓儿的人,说:“管家,你可认得他?”那哑嗓儿抬头一瞧,那管家有二十来岁,淡黄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两腮无肉,嘴唇发薄,两耳发削,说话扬眉吐气;身穿紫花布裤褂,足下青布快靴,来到哑嗓的跟着,说:“朋友,你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认得你?”那哑嗓儿人说:“冤家,你不认识我?我与你主人是知己。你把高冲叫来,一见我便知分晓。你是高冲手下什么人?”那管家说:“我是那里管事的,他是我的主人。我姓姚,名叫荒山。我也没见过你,你是我家太岁爷的什么亲戚?”哑嗓儿说:“你连我都不认识?高冲是我孙子么!”姚荒山气往上撞,照定哑嗓儿就是一掌。那哑嗓微然一闪,用手一拧他的腕子,把姚荒山拉在就地,说:“你起来,我也不打你,你回去把高冲叫来,爷爷在这等他!”姚荒山站起就跑。仁义小王三说:“朋友,你可别走啦!你这个祸可惹得不小,太岁爷少时带人来,打你个腿折胳膊烂!”哑嗓儿一阵冷笑,说:“我这竟等他来!小子,你先别害怕,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我们两人见了面,不定是谁把谁打死哪!”小王三说:“好,别给我们惹祸就得了。” 正说话,忽听外面说:“太岁爷来了!”小王三往外一看,头前这位身高八尺以外,膀阔三停,头大项短,面如锅底,黑中透暗,两道粗眉,一双阔目,滴溜溜光华夺目,高颧骨,土星丰满,四方口,海下无须,正在少年。后面带着十数个家人,都是一身紫花布衣服,年青力壮,二十多岁,小辫顶,大反骨,走道遥头晁脑,喷痰吐沫,咬言咂字,七个不服,八个不答应,一百二十个不说理。头前走的正是铁太岁高冲,正在家中坐定,等候朋友前来吃饭,忽听家人报道:“姚荒山被人家打跑回来了!”铁太岁高冲说:“叫他进来!”姚荒山进来说:“大爷,可了不得啦!方才我到柳泉居,见有一个哑嗓儿的人,他说与大爷是亲戚。我也不知他姓什么,我与他说翻了,他打了我一个跟头。他说在那里等你哪!”高冲一闻此言,气往上撞,说:“孩子们,跟我走,到柳泉居看是何人?” 高冲带领众人,来至柳泉居。仁义小王三说:“大爷来了,请至里面坐。”高冲进来一瞧,靠南边桌上一人,那人扶桌还睡着了,桌上摆着几碟酒菜。高冲问道:“小王三,我告诉你天棚底下不叫卖座,你为何又叫别人这里吃酒?”小王三说:“你老人家别怨我,这是你们亲戚。我原先说不卖给他,他说谁在这里请客,我说你老人家。他说你是他孙子,我也不敢得罪他,你去问问他吧!”高冲说:“你把他叫醒来,我问问他是何人。”小王三过去说:“朋友,醒醒!”用手一推,那个人抬头,还没睁开眼哪,向王三说道:“高大爷来了没来?要来了,你告诉我一声。人家定在这天棚底下请客,咱们别搅人家。酒我也不喝了,别耽误你们的买卖。”仁义小王三一听就楞了,说:“朋友,你这可不对!”那人说:“水烟对不的。”小王三说:“高大爷来了!”那人站将起来,向高冲一拱手,说:“高大爷来啦?久仰大名,今幸相会,真乃三生有幸!方才我来,听见高大爷这里请客,我一想尊驾你也是个朋友。堂官过来,今天高大爷吃多少钱,我候了,交朋友没有多礼的。”高冲一看这人说话甚是和气,“必是家下人搬动是非。看此人断不是不说理。”高冲说:“不要让了。”那个人说:“不能,今天总得让我,你赏我个全脸。无论多少钱,都是我给。”高冲说:“不可。要是那样办,连你吃的都是我给吧。”那人说:“我就依从,不用客套。我要失陪了。”站起来在外就走。姚荒山在高冲跟前说:“大爷,你怎么上这个当哪?他是一个崩子手。”高冲说:“小事一段。”正说之间,那人又回来了,说:“救人救至了,送人送至家。你既有这片好心,我不能不扰。我倒是问问多少钱,我也知道个数目,好答你这番的情。”小王三说:“你吃的钱倒不多,三吊二百八。”那人说:“实在不多。你再把馒头给我包上二百,都写高大爷的帐吧。”伙计把馒头包上,递给那哑嗓儿。那人转身说:“我失陪了!”到了外边,那人把馒头全给了要饭乞丐了。高冲也不是打算盘之人,原先是江湖绿林道的朋友,挣了一个家业,就今天在这个柳泉居请客,所为是开心取乐,也不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旁边小王三说:“还有哪位没到?菜都预备齐了。”高冲派家人高福:“去把二爷请来!”家人高福去了。 不多时,只听外面“南无阿弥陀佛”,从外面进来一个和尚。众人抬头一看,见从外面来了这个僧人,年约二十以外,细条身材,头戴僧帽,身穿白缎僧衣,周身绣蓝牡丹花,足下白袜青僧鞋;面皮微白,两道细眉,一双阔目,准头丰满,唇若涂朱,手中拿一把蝇甩,进了柳泉居。铁太岁高冲说:“贤弟来了,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那和尚进来,口中念:“南无阿弥陀佛!小弟一步来迟,兄长多有受等!”高冲说:“贤弟请坐,你我在此吃酒吧。”二人落座,小王三把酒席摆上,二人归座吃酒,两旁有家人伺候。这个僧人是半路出家,他乃是百花僧周铠 ,也是绿林中的江洋大盗,与高冲两个人是结义弟兄。今朝二人对坐吃酒,铁太岁高冲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百花僧一阵冷笑,说:“哥哥,你太实心了!方才要是我在这里,断不能让这鼠辈走!明明他是戏耍哥哥。”话言未了,只见那个哑嗓儿蹿将出来,说:“小子,大老爷还没走哪!就赁你这个刀切的二五眼,攒馅包子晚出屉,你还早哪!你过来,与大老爷较量较量!”铁太岁高冲、百花僧周铠气往上撞,过来甩衣服,要拿这位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高杰怒打铁太岁 英雄奋勇斗贼人 诗曰:大江东去日西流,百感茫茫不可收。 万里一身常作客,五年三度此登楼。 凌空便去准如鹤,小立旋飞我亦鸥。 碌碌恐防仙子笑,题诗焉敢姓名留。 铁太岁高冲、百花僧周铠二人正在谈论之际,忽见那个人从外面蹿进来,说:“呔!小辈,大老爷我在此久等多时,待我来!”铁太岁一闻此言,正是那哑嗓儿男子,不由气往上撞,说:“无知的小辈!”站起身来扑奔那人,挥拳就打,两个人打在一处。后面马梦太等看的真切,见这人与铁太岁打在一处,武艺高强。这六个人出来了,在天棚底下瞧看热闹。见那百花僧周铠把袖一挽,衣服一掖,跳过去帮着动手。高杰在旁边看够多时,见百花僧周铠过去,两个人与那人动手。高杰又带了酒啦,过去要帮着那人与铁太岁动手,一个箭步蹿将过去,照定铁太岁高冲挥拳就打,这高冲急架相还。百花僧周铠就与那人打在一处。铁太岁被高杰一脚踢在柳泉居门外,他那手下家人各拉兵刃要帮着主人动手。那马成龙气往上撞,伸手拉出大环金丝宝刀;朱天飞、顾焕章、马梦太、王天宠四个人各拉兵刃,说:“你们这伙人,太是欺生,倚多为众,待我等来结果了你等的性命!”那个哑嗓儿见众人过来要帮着他动手,他飞身蹿上天棚,竟自去了。铁太岁高冲、百花僧周铠一见众人拉出兵刃,不敢与众人动手,带着从人出离柳泉居,慌慌张张的竟自跑了。 跑堂的过来说:“你们几位快走吧,这个乱子可惹的不小!他这一走,回去带来许多的打手前来,你们几位性命休矣!”高杰说:“我们本待要走,冲着你这句话,我们倒不走啦,我倒看看他带多少人前来找我们打架!”小王三说:“你们六位倒不必如此,祸不是你们六位惹的,是那哑嗓儿那个男子,他已然走了,你们几位何必在此生这闲气!”马梦太问:“他家住在哪里?他家共有多少打手?”小王三说:“他原先在镖行保镖,后来他养着些匪类之人,操练拳脚。我们这永善县被天地会八卦教所占,那位高冲就归随了天地会八卦教了。此刻他手下有二百名打手,还有一个姓郭,叫郭明,绰号人称闹海蛟,他是奉八路都会总派来镇守永善县,招安这一方的百姓。我们这里买卖铺户全都关了,都是他们天地会八卦教闹的。按铺户捐钱助饷,大小买卖,十收八九。竟等官兵前来。你们六位是哪里来的?”马成龙说:“我们是从兴隆镇来,要到昭通府七宝镇,前去访朋友去。” 正说之间,只听正南上一片声喧,那铁太岁高冲带领着一百多名打手,扑奔柳原居而来。小王三说:“你们几位看看,来啦!”这高杰站在柳泉居的门首,从马上把自己浑铁枪摘下来,见铁太岁高冲拿着一条铁棍,有茶杯口粗细,百花僧周铠拿着明晃晃一把鬼头刀,后面跟着有一百四五十名打手,个个手使长枪、铁棍、木棒、铁尺,来至柳泉居近前,说:“你们几个人出来!大约你们几个人也走不了!”那高杰摆浑铁点钢枪,一声喊嚷说:“你这伙小子,原来是个反叛!方才我要知道你们,断不让你逃走!”高冲说:“鼠辈,你叫什么名字?”高杰通了姓名,拧枪就刺。高冲用铁棍往上一崩,高杰撤回枪来,分心就刺。高冲微往旁边一闪,摆铁棍盖顶就砸。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杀的难解难分。马梦太敌住百花僧周铠,这一伙打手就把马成龙、顾焕章、王天宠、朱天飞四个人围住。这些打手如何是四位英雄的对手?顾焕章的太阿剑摆动如飞,走开了一片的剑光,这又是一口宝剑,能削铜剁铁,切玉断金,顾焕章是修道之人,不肯伤害生灵,用宝剑净削贼人的兵刃,或者是削一个耳朵,把鼻子削去的。马成龙说:“你们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小辈,我来结果你的性命!你们可认识临敌无惧、勇冠三军马成龙的厉害!”那些打手一听马成龙说出真名实姓来,吓的胆战心惊,说:“可了不得啦!马成龙来也!你们大众休要动手,咱们走吧!”那些打手一哄而散,连那百花僧周铠和铁太岁高冲二人也竟自逃命去了。 马成龙等六个人也不追赶,算还了酒饭帐,这六个人各自拉马进了永善县的城。见日已西垂,并无有一座客店。无奈,这六个人出了南门,见关厢内甚是荒凉,并无铺户,就是一片土房、还都是些居民住户人家。六位英雄正往前走,忽见正南那里站定一人,目不转睛,只望这边瞧。马成龙等六个人到了临近,说:“借光,我和你打听打听,这里有店没有?”那人说:“我看你老人家甚是眼熟,你老人家姓马吧?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的人吗?”马成龙一听那人说话,耳音甚熟,仔细一看,见那人年有三旬以外,五官窄小,面皮微黄;身穿浅蓝布的裤褂,足下白袜青鞋。看罢,心中一动,说:“朋友,我看你甚是眼熟,彷佛在哪里见过你似的,我一时竟想不起来。”那人说:“马大人,你老人家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直隶保定府的人,你老人家那一年由宁夏府来,住在我们那里的店内。我们掌柜的姓郭,你在我们店内还病了一场。”马成龙一听,想起来了:“自那年在宁夏府大闹苏州街之后,我在保定府店内病了一场。啊,这个人是那店中小伙计。他们店中掌柜的是个好人,还周济我一吊钱盘费,我才能到得京都,见着我恩兄孙其广,我方能有今日。”马成龙想罢,说:“伙计,你怎么来到这里?”小伙计说:“我本姓李,原籍保定府清苑县人,自幼父母双亡,就剩我孤身一人。我们店也关了,掌柜的死啦,我这才来至云南永善县,有我一个亲娘舅在这里跟官,我投奔前来,正赶到,不想此处闹天地会,我舅舅也吓死了。这南边有一座关帝庙,庙中有一位和尚,是个瘫子,与我舅舅有交情,我在他庙中借住。后来他把使唤人散了,就叫我在那庙中帮忙,当一名小伙计,每月给我工钱三吊。先我一去时节,和尚待我甚好,后来日久,人心不长,和尚颇有脾气,烧香、扫院子,庙中一应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照管,他还不准招闲杂人在庙中去。”那马成龙闻说:“甚好,伙计,你不必发烦,你把我们带到庙中住宿一夜,明日你跟我到军营当差,我给你打一份差使,你意下如何?”李伙计说:“甚好,你们几位要跟我到庙内,千万千万你们可别嚷!要叫和尚听见,他犯脾气,恐怕得罪众位,恐有不便。”马成龙说:“你自管放心,我绝不能给你坏了事。” 李二带着众人往南,出离关厢。走了有一里之遥,见大道东边路北有一座庙,山门关闭,东边有一个角门。李二来至角门以外,把门推开,叫众人把马拉进去,拴在院中树上。马成龙一瞧,这庙东西各有配房三间。把众人让至东厢房屋内坐下。马梦太看这屋中倒也干净,靠东有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椅子。南里间屋帘子挑起来,往里一瞧,是顺前檐的大炕,也有桌椅、条凳。众人在里间屋中落座,李二说:“我先到西屋里把和尚伺候完了,咱们再说话。”李二转身出去,到西里间屋内。众人听见在屋内说话,是个哑嗓的和尚,说:“李二,你才回来?”李二说:“我买了些个零碎东西,故此来的晚点。”那和尚说:“外边院内什么‘披咚喋咚嗒’?天也不早了,该关门睡觉啦!”李二说:“我外面没什么动作,我去烧香去,你先睡吧。”李二转身出来,到厨房烧了一壶茶,给六个人拿了去,来到东厢房,说:“你们几位喝茶吧,我烧完了香,咱们再说话。”李二手中拿着一股香,分开就在这屋里点着了,说:“马大人,你们是从哪里来?天到这般时候,还要往南走哩?”马成龙说:“我们是从湖耳山来,要探龙峒山去,访问过海银龙白胜祖的下落。走错了道儿啦,我们才来至此处。”马成龙正说到这里,觉着头眩眼迷,不省人事,登时仰身栽倒就地。朱天飞、王天宠、顾焕章、瘦马马梦太、高杰,这五个人也迷糊过去,翻身栽倒就地。李二说:“好!你们六个人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庙主,你快来吧,我已然把马成龙这六个人给拿住了!”只听的西里间屋内说:“好!我去结果他的性命,断不能饶他!”百花僧周铠从西屋中把鬼头刀手中一擎,后面跟定正是铁太岁高冲。 这两个人是从柳泉居被马成龙这六个人打得一个落花流水,有一个家人名叫高虎,说:“庄主爷,别动手啦!你看那几个全是大清营的差官。老爷,咱们走吧!”因此周铠、高冲二人带手下的打手,这才回高冲家中。到了厅房之内,高冲说:“你等有什么主意?咱们把他这六个人结果了性命,也立一件奇功。”旁边过来一个小伙计,名叫李二,他乃是保定府的人,他在店中当过小二,认识马成龙是大清营的人,他叫高冲、周铠二人跟着,到了关帝庙之内,他定下这条计策,他把这六个人引到庙中,在那高香里暗插上一支熏香,他自己闻上解药,点着香,把六位英雄熏过去。他这里一叫,百花僧周铠、铁太岁高冲二人拉刀过来。不知六位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马成龙绝处逢生 百花僧古庙被获 郭伦重礼真个好,不负圣贤教。消除薄恶情,依顺中和道。方才是男儿,无愧了!调寄《清江引》 话说那李二告诉周铠、高冲二人知道,把马成龙等六个人拿住了。这两个贼人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冤家见面,分外的红眼,他二人拉刀,方要过来动手杀这六位英雄,只听外面叩打山门,说:“借光来!和尚快开门吧,这里有贼追下我们来也,救命吧!”百花僧周铠一听,吓了一跳,说:“不好,有生人来也!先把东厢房门锁上,别放走他等六个人!李二,你出去看是什么人来叫门。”李二转身到了那山门,把门开放一看。这庙外并无一人,心中一动,暗说:“不好,这里定然是闹鬼吧!”自己连问了两声,并无人答言,自己把门关上。方一转身,听的那外面又有人叩门声甚急。百花僧周铠站在院中说:“别开门,问问他是作什么的。”外面答话说:“我是你的祖宗来叫门。你等要不开门,宜宗就要打碎门哩!”百花僧周铠说:“哪里来的小辈,敢来搅我,待我结果你的性命!” 语言未了,只听房上瓦檐一响,有一宗物体照定面门打来。周铠往旁一闪,从房上跳下来一人,身高六尺以外,头上青绢帕包头,身上青布小夹袄,青布中衣,足下青布快靴,腰系青布搭包,背后斜插势系着一个包袱;面皮微黄,两道浓眉,一双虎目,三山得配,四字方海口,二目白分明,神光足满;手中擎着一口利刃,跳下房来,说:“周铠,你这和尚不守清规,任意胡为,我特来结果你的命!”周铠说:“你是何人?通你的名来!”那位少年英雄说:“我姓卢,名杰,绰号人称小太岁。我来拿你,别走,吃我一刀!”抡刀就剁。周铠往旁一闪身,急架相迎。铁太岁高冲一看,气往上撞,说:“小辈休走,我来拿你!”要过来力相助。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呔!高冲休要逞强,我来也!”飞身跳下一位小英雄来,正是黑英。他与小太岁卢杰自河南回回峪要投大清营,来到了四川,知道峨嵋山已破。两个人想要上云南地面,探访天地会八卦教的机密大事。这日,他在永善县的城隍庙中往下,说是往石平州去找人去。庙内老道也是北方人,姓杜,各文祥,倒也慈善,留他二人住在这里。这日,马成龙等在柳姝居和高冲打架,他二人暗中看的明白。他见这六个人出离了永善县的南门,路遇见李二,引入关帝庙内,他二人暗中跟随。天色已晚,这两个人蹿上房去,在暗中看的明白,知道马成龙等六个人被贼人用熏香熏过去了。黑英就要下去,卢杰看罢说:“你房上看着,千万别叫他们杀了那六个人。”卢杰跳在山门以外,说:“开门!”叫了半天,他这才跳进来与周铠动手。黑英也跳下来,把铁太岁高冲给裹住了。四人杀了一个难解难分。周铠走了几个照面,被卢杰一铁莲子,正打在前胸,“哎哟”一声,倒在就地,不能动转,被卢杰过去把他给捆上。高冲一见周铠被擒,他心中一慌,刀法迟慢,黑英一腿把他打倒,按倒在地,绳二臂。先把两个贼人捆好,然后到东里间屋内,先找凉水把六个人都解过来啦。众人睁睛一看,都吓的目定神飞,站起来说:“好贼!你们休要逃走,待我结果你的性命!”卢杰说:“你们几位先别动手,我有话说。你们几位望地下看看。”那马成龙等早看见百花僧周铠与铁太岁高冲二人被获。黑英过去给马梦太行礼,说:“师叔,你老人家还认识我二人吧?”马梦太仔细一瞧,说:“原来是你们两个人。这是往哪里来?”卢杰过去见礼,说明了来历,又给众人引见了。马成龙说:“这两个贼人万不可留!”他一回身进了屋中,再找自己大环金丝宝刀,踪迹不见,连顾焕章的太阿剑也不知是被何人拿去。马成龙甚是着急。马梦太说:“不要紧,丢不了,与周铠、高冲他们两人要。”马梦太手执单刀,说:“你们两个人把我拜兄宝刀、宝剑拿去了?”周铠与高冲说:“我二人并不知道,你不要诬赖好人。”马梦太说:“你这两个小辈,我善问你也不说,你这两个人是天地会八卦教的贼党,老太爷早已知晓,把你们解到军营,也是碎尸万段,你要说了实话,我当时饶你不死!”周铠说:“我们实在是不知道。”马梦太一刀把周铠耳朵割下来,疼的周铠“哎哟哟”直嚷。王天宠说:“马老弟,这里还短一个李二哪!那小子是罪之魁、恶之首,先把他拿住,要没他,你我弟兄来不到此处。”马梦太说:“对!我找他去。” 此时李二一见百花僧周铠被获遭擒,吓的他又不敢跑,不知道庙外头还有人没有人,自己躲到西厢房屋中,把钱柜开开,把里头衣服全拿出来,自己钻入柜内,把柜盖盖上,在里头连大气全不敢出。王天宠、顾焕章、马梦太三个人在屋里头各处俱皆找到,并不见李二的下落。马梦太说:“想这小子跑不了哇!”黑英、卢杰进来说:“方才见有一人,并没见他出去。在这西屋内找吧。”五个人正在寻找之际,一抬头瞧见地下有一个钱柜,柜盖子响动。马梦太说:“这柜内许有人吧?”李二在柜内吓胡涂了,连说:“没人!”马梦太说:“在这里哪,没人你说话?”把柜盖一开,把李二从里面揪出来,拉到院中。马成龙过来说:“李二,你这小子,我待你有什么不到之处?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起意害我?”李二说:“众位大人饶我这一条命吧!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百花僧周铠与高冲他二人的主意。”马成龙说:“我的宝刀与我哥哥的宝剑藏在哪里?你趁早拿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当时就把你碎尸万段!”李二说:“我实在不知道。你老人家饶命吧!”马梦太拿起刀来,把李二左右两耳割削下来。李二说:“众位大人饶命吧!我实不知道!”马成龙说:“老兄弟不必饶他。”王天宠、马梦太等大家手起刀落,把李二杀死。 又来到周铠、高冲跟前,“你两个还不说实话!”高冲说:“马成龙,你家会总爷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你是你大清国的忠臣,我是我会总爷的义士。你要问宝刀、宝剑,我要告诉没见,你也不信。你把会总爷碎尸万段,也是没见!”马成龙性如烈火,一听高冲之言,气往上撞,说:“好胆大的叛贼,这等放肆!”夺过马梦太的刀来,照定高冲抡刀就剁。顾焕章说:“唔呀!不要留这混帐王八羔子的性命!”众人乱摆兵刃,把高冲乱刃分尸。过来又问周铠。周铠破口大骂,说:“和尚爷既被你们拿住,也不求活了,只求一死!你们不必多问,宝刀、宝剑我拿了去了,叫人给八路都会总吴恩送了去了!”马成龙信以为真,说:“众位哥们,把这小子杀了,不必留他!咱们再想主意找宝刀、宝剑。”大众一听这话也有理,就把周铠也乱刃分尸。大众把马全都好,说:“咱们走吧!此处久待,恐再有贼人前来,多有不便。” 众人方才要走,只见那边杀声一片,有无数的兵丁人等各执刀枪器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一般。为首有一人,年约二十有余岁,举止端方,品貌不俗,身穿便服,手执钢刀,说:“哪一位是马大人?愚下姓何,名成,在永善县东门外何家庄住居多年。本庄办理团练,募了五百名乡勇,大家守望相助,查拿盗贼。在永善县近来被这天地会所占,我等意甚不平,恨不能一时天兵来到,早把天地会一网打尽,黎民免遭涂炭之苦。今日晚上来了一位哑嗓儿的人,他说他是大清营的差官,知道我们村内俱是好人,他说现有大清营的差官住在关帝庙有难,叫我们带领庄会前来解救。故此我等带那位差官一同前来,现今不知那位哑嗓儿的哪里去了。”说罢,马成龙说:“我们已将贼人杀死。你等跟我去到永善县,会同促拿天地会八卦教的匪首郭明。”那团炼何成说:“甚好。”派手下人先把三个死尸埋了。众人马,黑英、卢杰二人跟随,带领五百名庄兵,扑奔永善县而来。 众人到了永善县时,早有探子来报:“教匪郭明率众逃走!”这马成龙吩咐庄兵进城,把永善县衙门打扫干净,派何成、黑英、卢杰三个人镇守永善县。天到大亮,马成龙又派人给老将军报捷,现在这里有何成庄勇取了永善县。大众贺喜,就是顾焕章、马成龙二人心中不乐,把随身的宝贝失去,不知落在哪里去了。正在为难之际,忽听外面有人来禀报:“现今外面来了一个哑嗓儿的人求见。”马成龙吩咐:“请进来!”不多时,只见外面进来一人,正是在那柳泉居打架的那个男子,手中拿着一个长包袱。马成龙过去连忙行礼。那人说:“众位老爷们,多有受惊了!”马成龙说:“尊驾贵姓大名?”那哑嗓儿人在马成龙跟前大展名姓。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群雄哨探水师营 豪杰计烧龙峒山 《天福歌》:心,心,心,披毛作佛此中分。庶民去,君子存。只此几微成善恶,远在儿孙近在身。 那哑嗓儿的人在马成龙面前道出名姓。书中交待,这位英雄,祖贯河南卫辉府人氏,新乡县住家,在城西回回峪居住,姓白,名叫桂太,绰号人称墨金刚,乃是老筛海回教正第六个门徒。此人拳脚精通,会使短把刀一口,又会避血桷。自幼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孤身一人。他可是清真教的回回。自幼游走江湖,闯荡四海,专家管路见不平之事,天生就的一分侠义肝胆,到处杀赃官,斩恶安良。他因听他师傅说云南各处闹八卦教匪,与天地会勾串在一处作乱,杀害生灵,茶毒百姓,白桂太来到云南,打算与民间除害。这一日在半路之上,正遇见马成龙等六位英雄,听他们在道路之上说说讲讲,他留心一听,才知道是大清营的几位差官,内中有他师弟瘦马马梦太。白桂太听他师傅说过马梦太的长相,故此今天一见就猜知八九,暗中后面跟随。到了永善县的地面,见这六个人进了柳泉居,跟仁义小王三说话,他听的明白,见这六个人后头去,他这才进来,跟仁义小王三耍了半天话。等铁太岁高冲来到,他知道这铁太岁是邪教,故此与他们打起来。见他们人一多,他蹿上天棚走了,在暗中偷看高冲、周铠,打算探明白他二人在哪里住,黑夜带单刀结果他二人的性命。他见高冲、周铠带着李二奔关帝庙去了,他在暗中看的明白。工夫不多,又见李二从庙中出来,站在大道往北观瞧,见马成龙等六个人来到,被李二花言巧语哄进庙去。他见天色已晚,自已拧身蹿上庙中西配房,但见李二用熏香把那六个人熏过去,听见李二叫周铠、高冲。他方要下去拉刀跟这两个人动手,好救马成龙等六位英雄,忽听外面有人叩打山门,小太岁卢杰与黑英赶到。白桂太见他二人来,就不下去了。趁着四人动手之际,白桂太蹿至东配房,由后窗户进去,把马成龙、顾焕章二人的宝刀、宝剑拿去。他知道正东有个何家庄,有一家庄主名叫何成,别号称浪里钻,水性颇通,乃是一位侠义英雄,不降天地会,自练了五百名庄兵,自仗着一身能为武技,保护一带临近庄村。白桂太从庙中出到何家庄送信,调来了庄兵,他自己打个僻静之处歇息去了。次日天明,听街市之上纷纷传言,何庄主带领庄兵取了永善县,同着大清营一班差官在永善县大堂上大楼宴筵。墨金刚白桂太扑奔永善县而来,到衙门门首,说“劳众位的驾,与我回禀进去。” 那马成龙闻知,迎接出来,一见白桂太,二人行礼。白桂太道了名姓,马成龙把他让进去,与众位引见。白桂太过去把马梦太拉住说:“贤弟,你认识我吗?”马梦太连忙跪倒,与师兄叩头。白桂太用手相搀说:“贤弟请起。你可曾见过师傅了?”马梦太说:“自我与师傅分手,许久未会。兄长,你可见着师傅?”白桂太说:“由今年正月在卫辉府回回峪与师傅见面,他老人家夜晚观星,说贼星明亮,将星闇昧不明,正南之上一股红杀之气,云南应有刀兵之灾。师傅叫我到云南楚雄府,叫我来到此处各路访妖人的下落。今在永善县与你等六位相见。”大家归座吃酒,就留黑英、卢杰、何成、白桂太四个人镇守永善县。白桂太把宝刀、宝剑还给二人。马成龙吩咐马,六位英雄各带兵刃,出离永善县,直奔龙峒山而来。 在道路之上,正在初夏的景况,天气不冷不热,青山绿水,一路之上甚是可观。这一日,到了七宝镇,打了一座客店,这六位英雄下马进店,在北上房住下。有店小二接过马去,把帘栊打起来,六位英雄进得上房一瞧,屋中倒也干净。靠北墙一张硬木八仙桌,两旁各有椅子,东西屋中都是顺前檐的炕。跑堂的送进茶与洗脸水来,六个人净完了面吃茶。马梦太把小伙计叫过来,说:“你们这离龙峒山有多少路?”小二把六个人上下瞧了几眼,然后说:“你们几位打听龙峒山作什么?”马梦太说:“我们到龙峒山访一位朋友。”小二说:“眼下龙峒山防守着紧的哪!只因前者有大清营一位差官烧了这里仓廒,还杀了二位会总,一个叫张宝任,一个叫任凤姣。眼下会总把山口防守甚严,各铺户都有花名册,上面都有年岁、相貌,若是来了亲戚,都得上巡防处报各。我们店里五天一上花名册,所有来往客商都要问明白了,哪里的人,往哪里去,上花名册,上巡防处报与大耗神梅峰知道。”六位英雄一听小伙计之言,吓的呆呆一阵发楞,一想:“贼人防守这样严密,倘若知道我等六个人前来,恐其众寡不敌,我等身临险地,怕有性命之懮。”小伙计出去,这六个人一商量,朱天飞说:“无妨事,我等既来到此处,万不肯空手回去,一定要到龙峒山,要打听过海银龙白胜祖的下落。”顾焕章一听,说:“老兄休要荒唐,并不是我胆小无能,但不要忘记那劝善会总蔡文增五云筒的厉害。”朱天飞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倭侯爷,我正为五云筒而来。此一去能盗五云筒,把五云筒盗来;要不能盗五云筒,定将蔡文增首级取来!”顾焕章一听,说:“甚好,须要小心,但愿老兄台此去成功!”王天宠说:“我跟朱大哥去。”正说之际,小伙计进来说:“写花名册啦!你们几位贵姓?朱天飞说:“我朱大。”顾焕章说:“顾二。”王天宠说:“我叫王三”马成龙说:“叫马四。”马梦太说:“我叫马五。”高杰说:“我叫高六。”先生写完了,小伙计说:“给那送了去,可不定查不查。”马成龙说:“知道了。”叫小二:“给我们预备几样菜。”要了三斤陈绍酒,六个人在店中吃酒谈心。酒饭已毕,小二撤去了残桌,天已到初更之时,众人安歇睡觉。 朱天飞等候店中人全都睡了,他自己收拾好了,王天宠也收拾好,二人慢慢把门开放。二人出去,把门倒带上,拧身上房,跳出店外,顺着大街一直往西,出了村口。听见西南上更鼓齐鸣,朱天飞、王天宠抬头一看,原来是金沙江北岸贼人扎的水师连营。王天宠看罢,说:“朱大哥,老将军兵取石平州,必从此金沙江过,先抢贼人水师营的战船。”朱天飞说:“是,我看也在这里。”二人说着话,往正西走了不远,已到龙峒山口。见当中虎皮石修的一座城墙,中间一座城门,墙上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上面弓上弦,刀出鞘,无数的贼兵。二人一看,不容易进这龙峒山,有心回去,又怕众人耻笑。二人无可奈何,往北走了不远,见墙上贼兵稀少,二人身临墙下,慢慢的爬到上面,见那个喽兵在打盹,被王天宠手起刀落,结果性命。二人跳进这座山城,施展鹿伏鹤行的工夫,走了有三里之遥。往北一拐,但则见是一片空宽之所。正北有五里之遥,有一座龙峒山,山高有七八里路,道路崎岖。二位英雄来在山下,顺山路下去,到了头道寨门上,虽有几个巡查之人,也不甚多。这二位英雄跃身过去,跳在山寨里面,蹿房跃脊,至各处偷听闲语。只见三道寨门里头有一所院子,里面是四合瓦房。二人蹿房上,往北一看,里面是正房五间,两边配房,抄手式的游廊。北上房屋中灯烛辉煌,听里面有人说话:“会总爷少喝吧,天也不早啦!”只听里面有人说话,声音洪亮,说:“小子,你别管我的闲事,爷爷爱喝!”王天宠、朱天飞二人来至北上房的房上,一个珍珠倒卷帘架势,隔着帘栊往里一看,但则见外间屋中有一张八仙桌在当中摆定,当中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坐着一人。此人年有四十余岁,头大顶短,面如紫酱,两道雄眉,一双阔目,黑眼珠滴溜圆,白眼珠闪闪放光,高颧骨,四方口,海下有一部连鬓络腮胡,黑拥拥有二寸多长;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身穿缎色蟒箭袖,上绣白牡丹花,腰系丝鸾带,内衬单夹袄,薄底靴子,肋下佩着绿鱼皮鞘太平刀。两旁站着四个家人,都是天地会八卦教的打扮。听见那家人说:“会总爷,别喝酒啦!劝善会总临走之时,把大事托靠你老人家。昨日接得警报,湖耳山小霸王杨胜投降了大清营,湖耳山失守,怕有大清的奸细来探龙峒山。今天你老人家喝醉了,有点什么事,那还了得!”喝酒之人正是吕道明,为人最爱喝酒,性情急暴。今日晚上,他是喝醉了,家人吕禄劝他,不让他喝,他正喝在高兴之际。王天宠看得明白。又听家人吕禄说:“你该查山去了。”吕道明说:“不用查了,并没奸细前来敢探龙峒山!”吕禄也不敢往下多说了。王天宠一拉朱天飞,跳在后院无人之处,说:“朱大哥,你我来此甚巧,劝善会总蔡文增没在此处。你我放火,今天将他山寨烧毁,这一座龙峒山就保守不住了。”朱天飞说:“甚好,你我弟兄就中取事。”先至聚草厂,取出引火之物,把干草点着。又至永丰仓,把贼仓廒烧着。二人转身方才要走,忽听锣声震耳,杀声一片,来了无数的贼兵,把王天宠、朱天飞堵在山厂之内。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勇先锋抢船过江 王天宠出探石平 《天福歌》:贵,贵,贵,患所以立不患位。半世官,百世罪。眼前赤子任君行,头上青天真可畏。 王无宠、朱天飞放了火,方才要走,只听锣声一片,有无数的贼兵前来,把山口堵住。有心动手,又怕寡不敌众,被他人所害。二人在山下西边树林之内,躲开贼兵的去路。见众人过去,两个人出离龙峒山,回归到店内,与马成龙、马梦术、顾焕章、高杰会合到一处,说:“你我趁此走吧!把龙峒山已然放火烧了,你我急速回去调兵,抢金沙江的战船。”马成龙等算还店饭帐,出离七宝镇,顺大道要回湖耳山。 正往前走,只见尘沙荡扬,土雨翻飞,正是穆将军前敌大队来到。带兵官正是玉斗、巴德哩。只因穆将军取了湖耳山,在那里歇兵,马成龙等讨令探龙峒山一去不见回头,穆将军与神力王商议,打算要先取石平州,进攻楚雄府。神力王分兵一半,带了小霸王杨胜,还有水营中的战将。穆将军由金沙江过江,取石平州,派前敌是玉斗、巴德哩,带着五千奋勇队。这日离七宝镇不远,有驳儿马探子来报:“离金沙江数里之遥,有贼人聚守龙峒山,请将军定夺。”玉斗、巴德哩吩咐安营。方把营帐扎好,忽有探子来报:“前面金沙江水泛滥,战船全被贼人购去。”玉斗、巴德哩吩咐安营下寨,四鼓用饭,五鼓齐队,至金沙江抢贼人的战船。众三军得令下去。一夜晚景无话。次日,调齐大队,竟奔金沙江而来。大军正往前走,正遇马成龙等六个人拦住去路。有人来报:“临敌无惧、勇冠三军胖马大人拦住去路。”玉斗、巴德哩催马向前,见马成龙等,滚鞍下马,过去行礼。马成龙说:“二位贤弟来此甚好,我等久候多时。”巴德哩说:“你我急速前往,至金沙江的北岸,趁贼人不防备,把战船得过来,好请老将军大队过江。”王天宠、朱天飞一听,说:“也好,趁此催趱大队前往。”众英雄各上征驹,展眼之际,就到金沙江的北岸。 此时九江太岁王道兴被酒色所迷,队伍乱杂。这伙官兵一拥而上,各执刀枪器械,乱砍贼人。顾焕章、王天宠竟奔中军大帐。此时九江太岁王道兴宿酒未醒,正在睡梦之际,王天宠、顾焕章二人赶到,乱砍贼人。九江太岁王道兴听见外边一阵大乱,有人乱嚷说:“大清营的官兵已到!”王道兴不敢恋战,翻身跳下水去,竟自逃命去了。这些官兵乱砍贼人,展眼之间,把这些战船得来,飞速与穆将军打信报红旗,把金沙江的战船得来五百只,在此歇兵一日。穆将军大队赶到龙峒山,群贼俱皆逃走。穆将军在此歇兵三天,出告示安抚居民。次日,穆将军升坐中军大帐,给玉斗、巴德哩记大功一次,分赏三宫,吃得胜饼。 大家歇息了两天。穆将军升帐,命高杰为前部正印先锋,玉斗、巴德哩为合后接应。高杰点齐人马,渡过金沙江。马成龙、马梦太、顾焕章、王天宠、玉斗、巴德哩、朱天飞这七个人也坐着战船,渡过金沙江,与高杰会合在一处。马成龙与高将军往石平州去,道路崎岖,坑坎不平,恐贼人有奸计,在道路之上埋伏。马成龙说:“我几个人先去与你哨探哨探,然后你再进兵。”高杰说:“也好,兄台多要你分心。”马成龙、马梦太、朱天飞、顾焕章、王天宠这五个人在军营用完早饭,各跨战马,出离了军营,要奔石平州,前去哨探军情。 马成龙等正往前走,天有正午之时,只见前面有一座镇店。五个人也想要歇息歇息,把马喂喂再走不迟。那马成龙先就把店看好了,是福兴客店。五个人进去,不多时,小二送上洗脸水来,把马给喂上。马成龙问:“此处叫什么地名?离石平州有几十里路程?”小二说:“我们此处地叫何家洼。南边有一道河,是白水江的小岔儿,要过了河往正南走七十里路,就是石平州。那里都被天地会八卦教所占。我们这个地方都不愿意随天地会八卦教叛反,都想天兵来到,早把贼人剿灭,百姓也好度安闲的日月。”马成龙问:“这里有船没有?”小二说:“船都被贼人发官价买去了,并无船户人等。”马成龙向王天宠说:“咱们二位上那里看看去。”王天宠说:“也好。”叫倭侯爷同定瘦马、朱天飞三个人在店中等候。 王天宠,马成龙二人顺大街一直往南,出了村口,抬头一看,眼前东西一道大河,靠北岸一带净是垂杨柳树,一直往东有二里之遥。马成龙见河下并无船只,二人顺河北岸往东走了一箭之地,见前面垂杨柳下小板凳上坐定一人,身穿暑凉绸裤褂,足上漂白袜子,青缎双脸鞋;面皮微黄,黄中透白,窄脑门,尖下颏,俊俏人物,目似春景,两道蛾眉斜插入鬓,准头端正,唇若涂脂,年有三十八九,旁边放着一个烟笸箩,手内拿着一根长杆烟袋。马成龙过去说:“借问一声,咱们这里哪里有摆渡?”那人说:“我们这里并没摆渡。东边原先可有一个摆渡来着,是一个老头在那里摆渡。这时节换了两个小孩子,尽淘气,行在这里摆,就不在这里摆。你们二位到东边瞧瞧去吧。”马成龙点头说:“借光!” 二人往东走了一望之地,但则见河下有一个小摆渡,上面站定一个小孩,十四五岁,梳着双歪辫,穿着一个兜肚,赤身露体,容长脸面,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玉柱,髻似涂脂;手中拿着一根撑船的篙,乐嘻嘻往北岸上瞧。船后边也有一个小孩,梳着冲天的一个小辫,圆粉脸,浓眉虎目,仪表非俗;身上也穿着一兜肚,身体肥胖,长的甚有人缘。马成龙与王天宠二人看罢,王天宠过去说:“二位童子,你渡我们二人过去,到何家洼南村口。我们还有几个人,渡过去多给你几个钱就是了。”小孩说:“也好,你们上来吧。” 王天宠、马成龙一时的高兴,上了小船。两个小孩用篙一点这船,这只小船飘摇摇到了河当中。梳双歪辫的小孩说:“把钱给我吧。”王天宠伸手摸了一块银子递给小孩,约有二两多重。那小孩说:“这都是给我们的?太少!我们这里有官价,每一个人是纹银十两,你们两个人二十两。”王天宠一听,说:“你们这两个小孩子说话岂有此理!我二人是一时高兴在此消遗,哪有那些银子给你!你这两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梳双歪辫说:“我叫大太爷。”那冲天小辫的说:“我叫二太爷。”王天宠一听此言,气往上撞,说:“你们这两个顽童,好大胆量!连我你们都不认识?你们两个要是江湖绿林大盗,也该打听打听我是谁!”那个梳双歪辫的说:“你叫什么名字?”王天宠说:“家住陕西延凉卫,姓王,名勇,表字天宠,绰号人称小白龙,占福建台湾聚泉山,人称公道大寨主,现在我投降大清营,奉旨敕封王义士。奉穆将军将令,出探石平州。今来至此处,遇见你二人,真乃是井底之蛙,连我二人全不认识!我要不看你们是两个小孩子,我手起刀落,结果你们两个的性命。”那两个小孩“噗哧”一笑,说:“你自知道你是英雄,声名未能贯满乾坤!”王天宠说:“你们这两个童子,好大胆量!”过去要把二人踢到河内。那两个小孩一纵身跳下河去,从水底下抓上两把泥来,照定王天宠就要打。王天宠闪开。马成龙说:“你们这小孩子真淘气,我等是不与你一般见识!”那梳冲天小辫的说:“你叫什么名字?”马成龙也通了名姓。小孩说:“原来是你呀!别走,敬你一把泥!”马成龙闪开。王天宠说:“马大人,我下去把这两个小孩子拿住。”马成龙说:“好,拿住问他姓什么。”王天宠又没带着水衣水靠,说:“我就这样下去,这两个童子走不了!”王天宠一沉身,跳入水内一瞧,这两个小孩子水性纯熟,王天宠想要拿他两个,焉得能够。王天宠心中说:“幸亏是遇见我,要遇见别人,必受他两个所害。这两个人必受过高人的传授,水性不在我以下。”王天宠累的浑身是汗,一瞧这两个小孩子好像两条大鱼一般,王天宠竟自不能将二人捉住。王天宠无奈,上得船来,把撑船的篙捡起来,把船点到北岸。二人下船,说:“咱们去找本地面之人,必知他们姓什么,然后再拿他不迟!” 二人顺北岸一直往西,来到那个歇凉的男子面前。王天宠过去问道说:“大哥借光,那边使摆渡的小孩子,你可认识?”那男子说:“这两个孩子不是我们本地的,由头十数天来到此处,净与我们本处小孩子打架,打遍街,骂遍巷,甚是淘气,没人敢惹他们二人。原先是一个老头儿摆摆渡,倒甚和气。这个老头儿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就换了这两个小孩子。我们问他在哪里住,他说在树上,赌气我们也不问他了。”王天宠说:“是了,这两个必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余党。我去到店中拿来水衣水靠,必要将两个小孩子促住!”那歇凉的男子说:“你们二位不必生气,大人不见小人之过,宰相肚里有海涵!” 马成龙、王天宠二人怒气不息,回归店内,见了顾焕章,备诉前情。顾焕章说:“二位贤弟不要生气,你二人养气的工夫尚未练到家。我等兄弟们全是英雄,不要带鲁莽气,文人墨客不要带寒酸气,和尚道士不要带香火气,高人隐士不要带山林气,另换出一番面目,才是英雄奇男子大丈夫所为,让人测摸不出。二个孩子哪里知道时务,不必生气,咱们找船过河探石平州去吧!”话言未了,只听后窗户有人说话,说:“王天宠、马成龙、你二个人乃成名的人物,今天受这样欺辱!”王天宠飞身出去,蹿上房去,再往后边一瞧,并不见有人。王天宠回到屋中,说:“这是什么人耍笑我?”正说着,只听后窗户又有人说话。朱天飞等出去,焉想到又出了一位惊天动地之人。不知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小白龙又逢强中手 大英雄攻打石平州 《天福歌》曰:闲,闲,闲,柴门虽设昼常关。寻颜乐,惮许烦。 世事忙来催白发,几人休去伴青山。 朱天飞,王天宠又听后窗户有人耍笑,王天宠二位英雄气往上撞,出离了上房,往房上一蹿,再往后看,并不见一人。店中小伙计一看客人全上了房了,他说:“好安顿,住店的,你们几位下来吧,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满房上乱跑!”朱天飞等二入下来,说:“你们后头院是什么人住着?告诉我,我好找他去!”小二说:“没什么人在后边住着。”朱天飞同王天宠回到上房屋中,把马成龙的眼都气直了,说:“这还了得!说话的这个东西,万不是好人!我要见着他,必要把他碎尸万段!”正说着,又听后窗户外说:“你别吹,爷爷在这等着你哪!”朱天飞说:“你真要是英雄,你请进来。我等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生而未会,面不相识,何必你耍笑我们?”外边那人说:“我要进去,你们可别急。”马成龙说:“不急,你进来吧!”只见外面“嗖”的一个箭步蹿下房来,进得上房,马成龙睁眼一看,原来就是柳树底下歇凉的那个男子。王天宠说:“朋友,你这可不对!咱们并无冤仇,你怎么耍笑起来了?朋友,你贵姓?”此人“噗哧”一笑,说:“是,众位,我多有得罪!在下姓何,名瑞,绰号人称混水猿。我就在此处居住。”王天宠一听,说:“是了。前者占马鞍岛,就是尊驾么?”何瑞说:“不才就是在下。尊驾如何认识?”王天宠说:“久仰大名,在这一方水面的英雄,尊驾属为第一。”何瑞说:“适才间多有冲犯众位的虎威,望众位担待一二。”王天宠说:“方才那两个小孩子,你必认得。”混水猿何瑞说:“你们问那两个小孩,不是外人,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外甥。”叫伙计:“去把两个人叫来,给众位引见引见。”王天宠说:“何寨主,你乃是当世的英雄,遇此荒乱之年,应该致君泽民,替国家出力,方是奇男子大丈夫所为。” 那何瑞说:“我有此心,无奈把机会都错过去了。你们几位大人进兵云南,如有用我之处,千万给我一个信,我父子必到。”王天宠说:“你给搭座浮桥,等候穆将军从此经过。”何瑞说:“那可现成。明日大队到的时节,我这里有木料,自管请用,我分文不取,毫厘不要。” 正说话之间,伙计把两位小少爷带进来。王天宠一瞧,两个小孩子全把衣服穿上了。头里走的梳双歪辫的,穿一身宝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子三镶抓地虎靴子;白生生的脸膛,五官端正,品貌不俗。后面梳冲天小辫子的,穿一身青洋绉的大褂,内衬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子快靴。二个小孩子进来,向众位行礼,然后一抱拳,向马成龙、王天宠说:“适才间我二人无知,多有得罪二位!”王天宠说:“你们二人叫什么?”混水猿何瑞用手一指那个梳双歪辫的,说:“王义士,这乃是我的儿子何道明,皆因常跟我在外面游走江湖,闯荡四海,人家送他一个绰号,叫夜渡长江何道明。”用手一指后头那个说:“姓鲁,叫鲁化,绰号人称面条鱼,由七岁跟着我练能为武技。他父母双亡,就剩他孤身一人。”马成龙甚爱惜这两个小孩子,说:“多咱我到军营,你们两个找我去,我保举你作官,光宗耀祖,显达门庭。”何道明说:“求马大人格外施恩,提拔提拔我们二人!”何瑞吩咐:“摆酒,给众位老爷们接风撢尘。”手下之人答应。 少时之间,把酒席摆齐,连何瑞父子三人,陪着众位英雄在上房吃酒。 马成龙问道:“何贤弟,你久居此地,必晓天地会八卦教的虚实。”何瑞说:“略知一二。那天地会仰仗着妖术邪法,蛊惑民心。在云南府昆明县有一座五华山,山上有一位化地无形白练祖,在那里炼诸般的法宝,善晓先天之数,这乃是天地会八卦教中第一个妖人。第二个是劝善会总蔡文增。还有一个八路都会总吴代光,此时他逃往大竹子山。他手下有雄兵百万,猛将千员。前面有一座石平州,是铁掌道人马陵镇守。此人精通邪术,善能呼风唤雨,撤豆成兵,排兵布阵,斗艺埋伏,样样精通。此一去,要到石平州,多要小心留神,此人诡诈多端。如要遇见他,千万另加一番小心!”马成龙等点头。酒饭已毕,小二收拾下去,献上茶来。众人吃完茶,天色已晚,就在何瑞店中安歇。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高杰、玉斗、巴德哩前敌大队来到,在何家洼安营。马成龙等来到大营,大家见面,提说天地会八卦教的情由。高杰吩咐手下差官带领兵丁前去搭造浮桥。手下差官运用木料,两天工夫把浮桥搭起。高杰等带大队杀奔石平州而来。这一日,到了石平州,择吉地安营下寨。手下兵丁埋好了牙叉、鹿角,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安好了粮台,立下行营。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高杰调齐了大队,率带一干诸战将,出离大营。在马上抬头一看,见石平州上杀气腾腾,城上遍插旌旗,都是弓上弦,刀出鞘。石平州敌楼之上插着一杆白八卦旗,上面绣着“干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上缺、巽下断、震仰盂、艮覆碗”,当中乃是一个八卦太极图。高杰想要带兵攻城,忽听石平州城内三声惊天大炮响亮,城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二千马队,双龙出水势,当中间三千步队,有一杆大纛旗,是缎色,上绣白字,写的是“云南三勇士”,当中是一个“姚”字。见门旗开处,这员贼将平顶身高七尺向外,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身穿白缎蟒箭袖袍,周身绣黑团花,腰系丝鸾带,套玉环,佩玉黼,足下青缎快靴;头大项短,面如黑炭,两道粗眉,一双阔目,神光足满,高颧骨,海下一部连鬓络腮的胡子;坐骑黑马,手使浑铁点钢枪。高杰一见,知道贼人定是一员勇将,撒马当先来至两军阵前,用手中枪一指,说:“叛逆贼人,前来送死!今有高杰在此!”云南三勇士摇山动姚兴催马拧枪,来至两军阵前。两人各通名姓,摆枪杀在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个人杀了十数个回合,姚兴不是高杰的对手,累的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自己拨马败回本队。只听贼队之中一声“无量佛”,出来一位羽士黄冠,玄门道教。高杰等众人一遇此人,都有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铁掌道妖术惑人 马成龙阵前被获 《天福歌》曰:忙,忙,忙,心慌恰似失林獐。都是定,枉仓皇。等到白头将歇足,人间又有染须方。 说话高杰战败了那云南三勇士,只见从贼队之中出来了一个老道,口念一声“无量佛”,向对面说:“小辈休要猖狂,今有山人来也!”高杰闪目睁睛一看,但则见这一个老道年有六十以外,头戴九梁道巾,身穿紫段色道袍,腰系丝,足下白袜云鞋;背后背着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挽手,真金什件;面如生羊肝,两道八字眉,一双三角眼,三山得配,四字口,海下一部黑胡须,根根见肉;手中抱着一个葫芦,站在两军阵前,用手一指,说:“贼将,你叫什么名字?”高杰说:“我乃神力将高杰是也!”老道一听,点了点头,一转身,回头走了有五六步远,仰面向天说道:“弟子铁掌道马陵,今与大清营交兵,遇见一个神力将高杰,不知他该死不该死,求仙长爷指示明白!”忽然间见老道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遵法旨!”一转身,来到了两军阵前,用手中蝇甩一指,说:“高杰,你的天数已到,还不跟山人前来,等待何时?”高杰见一股白烟扑奔面门而来,头眩眼晕,栽于马下,被天地会八卦教的贼兵挠勾搭住捆上,解入石平州去了。高杰座下马跑回本队。 马成龙一看,气往上撞,说:“列位将军,你们看这老道必是妖术邪法。”那玉斗、巴德哩说:“列位别过去,要凭血气之勇,这个老道也不是高将军的对手。分明见老道手中拿一个蝇甩,照高将军一指,一股白烟,高将军就被获遭擒了。马大人虽是胆量过人,猛勇无敌,恐难以取胜这妖人。”马成龙说:“无妨事,待我前去替高将军报仇雪恨,手起刀落,把贼人结果了性命。”巴德哩说:“须要小心了,凡事不可鲁莽。”马成龙说:“我知道了。”手擎大环金丝宝刀,来到老道面前,说:“呔!对面妖道休要逞强!你叫什么名字?快通报上来!”老道说:“你这匹夫,不认识山人?我姓马,名陵,绰号人称铁掌道。奉众位督教都会总之命,特意在此等候你大清国的人马前来。你可就是神力王营中的胖马马成龙吗?我可见过你们的恶人图,我可并不知道你们是这个长相。来!来!山人我送你上鬼门关去!”那老道一转身回至自己队中,向着空中问道说:“祖师爷在上,信士弟子马陵,今来至此处,遇见了一个马成龙,不知他该死不该死?”又见老道点了点头,自己说:“遵法旨!。一转身来到马成龙的面前,说:“马成龙,你的阳寿已到,待我结果你的性命!”用手中蝇甩一指,马成龙就头迷眼昏,登时栽倒就地,连大环宝刀带马成龙,一并拿去。 马梦太一瞧,说:“这可了不得啦!马大哥叫人拿去了!我必要替我兄长报仇雪恨!”拉短把刀,来到两军阵前,说:“呔!好鼠辈,你认得你家老太爷么?胆敢拿我兄长,待我来结果你的性命!”老道用蝇甩冲定马梦太一指,马梦太觉着头眩眼昏,登时翻身栽倒阵前。被老道那身背后的兵丁用挠勾搭过去,绳缚二臂,捆进石平州去了。玉斗、巴德哩战战兢兢,都不敢向前。老道在阵前卖弄浪言大话,说:“哪一个还敢过来,与山人比并三合?”顾焕章一瞧这妖人必是邪术,不敢过去与他争锋动手,吩咐:“收兵回营,再想主意出兵,与两个拜弟报仇!”慢慢把队伍撤回本营。 铁掌道马陵见大清国人马撤回,吩咐回营。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声,掌得胜鼓撤回石平州去了。来到帅府,老道升坐大厅,单有二百名站堂伺候,手下的大队各归汛地。两旁的人给老道送过洗脸水来,净完了面,手下童子献上茶来,老道吃茶。姚兴在旁落座,说:“兵主真是神机妙算,竟在两军阵前拿了这三个鼠辈!会总爷,你要怎样发落?”马陵说:“那高杰乃是大清营一员虎将,我虽未与他交过锋,他的英名我早已知道。前有一位老会总任山取独龙口,他同张广太带领五六千人马,把大地会大队四五万人冲的五零四散,老会总任山大败而回,提起高杰,他都是心惊胆破。今天被我将他拿住,暂时不必杀他,等侯拿住了大清营十员上将之数,再给八路都会总送信,请他的示下,是在此地正法,是解往大竹子山,任凭都会总发落。”姚兴说:“高杰倒不要紧,马成龙、马梦太倒是罪之魁,恶之首,从当年在兴顺镖店就有他这两个小辈。今日已然把他拿住,必要把他千刀万剐方好。”铁掌道马陵说:“是。先把这三个押在后院西配房,派家人刘金福带十几个人看守。过一个时辰,他三个人就还醒过来了,茶饭不可缺了他的。”刘金福答应,带领人役把马成龙、高杰、马梦太三个人搭至后院西配房之内,都挽上绒绳捆好。马陵赏给他们一桌酒席,就在西配房屋中开怀畅饮,把三个差使放在北里屋内顺前檐炕上,众人在在下喝酒。 天色一轮红日已然西沉,外面已然用完了晚饭。刘金福说:“今日众位老哥们得捧我一场,晚上千万别睡觉,咱们大众看守着差使。”内有一个伙计说道:“我可不能熬夜。”刘金福说:“那可不行。今日晚上我出个主意,咱们大家掷骰子,每人十吊钱,又当了差,又解了闷。”众人说:“这个主意倒好,咱们大家拿骰子去!”小伙计把骰子与骰盆子取来,大家掷起来了。天色已晚,掌上灯光。马成龙、马梦太、高杰三个人已然还醒过来,睁眼一瞧,已被人绳缚二臂。高杰说:“好球囊的!你把爷爷捆上了,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妖术邪法?”马成龙说:“高大兄弟不用问了,你我已然被获遭擒,听天由命。”高杰说:“我知道反正是活不了啦,小子们过来,给爷爷点水喝!”刘金福叫:“伙计,把茶给他们两碗。”小伙计把茶壶拿过来,倒了三碗茶,送到三个人嘴边喝了。高杰说:“小子们,爷爷饿了!”刘金福听马陵吩咐,不敢饿着这三个人,叫手下人到厨房给他们三个人要些个吃的,连酒带菜一同端来,一个人喂一个。天有初鼓之时,三个人酒饭已毕,马成龙说:“二位贤弟,你两个人是我的知心的朋友。我与高贤弟当年在邢台县相遇,一见如故。你我弟兄今被贼人所拿,倒是一段喜事。想当年《三国志》上桃园豪杰三结义,刘、关、张三人结拜,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唯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他三个人尚且不能,今朝你我弟兄岂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了?你我弟兄活着在一处为人,死了在一处作鬼,咱们这才是知心朋友。俗话说的不错:‘万两黄金容易得,一个知心也难求。’”高杰听马成龙这一片之言,说:“大哥,你说的真对,我上无父母牵缠,下无妻子罣碍,孤身一人,死了也不要紧。”刘金福等大众听他三人这一片之话,说:“这才是英雄哪,真是奇男子大丈夫,视死如归!” 此时天已到二鼓以后,刘金福同这十几个人也耍热了,忽听外面窗棂条“啦啦”一声,吓的刘金福等一阵发楞,方扭项回头往外一看,只见一股白气扑奔面门打来。众人把灯护住,说声“不好”,各拉兵刃,方要到院中看看是怎么一段情由,只见风窗儿一开,堵着门首站立一个吊客神:身高八尺,帽子有二尺多高,青须须煞楂着一张白脸膛,两道眉往下耷拉着,两只吊客眼,色哩嘴唇,身穿一身白孝衣,腰系麻辫,脖颈之上套着一根血麻绳;手拿哭丧棒,冲着大众一指,“唔”的一声,冲着众人一叫唤。刘金福等众人吓的一阵阵发楞。有一个小伙计叫马二混,原先他在大道边上套过白狼,打过闷棍,无所不为,蹲在水坑他就装龙王,抹一脸锅烟子他就装灶王,他仔细一瞧,看出来了,说:“众位别害怕,这是假鬼,快拿出锣来,鸣锣聚众吧!”刘金福乍着胆子说:“众位各摆兵刃,堵住门口,别让他进来,鸣锣聚众吧!”只听那个鬼说:“你们大家不要乱,我是来找我那对头冤家来了!”那鬼拿哭丧棒,照定刘金福就打。刘金福用刀往上一迎,那鬼把哭丧棒抽回去,盖顶就砸。只听“叭”一响,把刘金福打的脑浆崩裂,当时身死。众伙计吓的五零四散。 只听院中喊嚷一声:“无量佛!好大胆小辈,今有铁掌道人马陵在此!”原来马陵尚未睡觉,正在前厅饮酒,同姚兴二人甚是喜悦。忽然想起一宗事来,说:“孩子们,我拿住这三个贼将,尚有三人的兵刃,都给我拿来!”手下当差人去把浑铁枪、短把刀、大环金丝宝刀取来。马陵吩咐把浑铁枪、短把刀放在兵器架上,把那口大环刀拿起来,仔细一瞧,见这口刀光闪闪,冷森森,长有三尺二寸,按着大行三的尺寸;一抖腕子,有龙吟虎啸之声。马陵一看,知道是一口宝刀,“当年都会总杜双印以此刀称名,后来被大清营白大将军所拿,落在白大将军之手。马成龙自得这一口刀,在苏州城大显名头。不想这宗宝贝今天落在我的手内,可惜连鞘儿没有了。”手下当差人等说:“那个刀鞘儿,我们从那胖马马成龙身上解下来了。”马陵把鞘儿要过来,把刀插入鞘内,洋洋得意,“今日得了一宗宝贝”,同姚兴两个人开怀畅饮。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后面锣声响亮,连忙拉宝刀出离大客厅,扑奔后院。只见有一个无常大鬼把刘金福打死,拉宝刀一声喊嚷说:“好妖人,胆敢在山人的帅府搅闹!”那一个无常大鬼把头上帽子一摘,亮手中的兵刃,要与马陵动手。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巴德哩中途遇险 穆将军计破妖人 诗曰:十年赢得锦衣归,风景依稀事半非。 惟有多情门外柳,见人犹自舞依依。 马陵拉刀要与这无常大鬼动手。这无常大鬼把帽子一摘,说:“呔!好一个胆大马陵,你可认识你家英雄爷爷?” 书中交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清营内虎将巴德哩。只因顾焕章撤队回归底营。顾焕章他乃是精明强干之人,知道出去也是白送死。顾焕章本是行侠作义之人,一见他两个拜弟被人拿去,焉有不动心之理?自己要想一个高明主意,给两个兄弟报仇雪恨,破那石平州。连朱天飞、王天宠都是闷闷不乐。巴德哩用完了战饭,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情来,说:“今天这个妖道在两军阵前用蝇甩一指,一股白烟,我们大清营的战将就迷糊过去了。”自己心中一动,“这必是熏香迷魂药,万不是邪术。曾记得我与我二弟玉斗在余家庄夜探三角丰翎剑,得了双保太岁郭亮的熏香盒子,还得了两瓶子解药,莫若我拿上一瓶子解药,夜入石平州,前去搭救三位大人。”自己想罢,与玉斗要了一盒子解药,自己带上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出离大清营。不敢一直的扑奔石平州,打算往西,又绕出十里地去,拐弯往南。 走了约有三里之遥,只见前面有一座树林。巴德哩方进了这座树林,脊梁骨一发麻,打了一个冷战,黑暗暗四顾无人。这一大片松树约有三里地长,就是当中一条道。此时天有初鼓之时,巴德哩正往前走,只见道旁有一口白木棺林。巴德哩非从棺材头里走不能过去,方来到棺林近前,只听“嗄”一声响,棺材盖就错开了。巴德哩吓的一拧身蹿上松树去,战战兢兢,也不敢走啦。只见那棺材盖一起,出来一个无常大鬼,身高八尺,帽子二尺,八字眉,吊客眼,脖子上拴着一条血麻绳,手内拿着一根哭丧棒,“唔哇!唔哇!”冲着树直叫唤。巴德哩一瞧,只见那大鬼两只眼睛烁烁的放光,从两个大眼角直滴哒血汤,拿着哭丧棒往树上直指。巴德哩一想:“今天我也走不了,反正我也是死在他的手内,莫若我打他一铁莲子。我这一下把他打跑了,我就活了;我要打不跑他,我就死了。”伸手掏出一个铁莲子,照定面门打去。只听“啪嗒”一响,那鬼“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就地。巴德哩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跳下树来,一拉宝刀,把那大鬼踢了一脚,问他:“你倒底是人是鬼?趁此实说!”那个鬼说:“好汉爷饶命!我瞎了眼了,我是个人。”巴德哩一听是人,就放了心了,说:“你是怎么一段缘故呢?跟我说了真情实话,我饶你不死;若要不说,我当时结果你的性命!”那人说:“好汉爷爷要问,小人姓赖,排行在大,人家与我玩笑,都叫我赖大龟。我在天地会八卦教内当一名兵丁,奉都会总马陵之命,在此处巡风。这条道乃是上楚雄府去的要路咽喉,我想出这一个主意来,在这里装鬼,要有大清营的兵将从此路过,偷探楚雄府奸细,我就装鬼把他吓唬死,拿住解送石平州去请功。巴德哩说:“你把衣裳给我脱下来!”赖大不敢怠慢,把上下的衣服全给脱下来。巴德哩手起一刀,竟将赖大杀死,把死尸扔在山涧之内,把这身衣服迭好了,夹在胁下,出离树林,绕在石平州的南门。见城墙之上巡查之人不多,自己由西南角下掏出百练套索搭好,翻身上城,跳入城内,蹿房跃脊,犹如平地。来到铁掌道马陵的帅府,在各处寻找,才知道马成龙等三个人在这西院捆着哪。自己到无人之处,把那无常大鬼的衣服穿好,找了一把石灰面子,来到后院西配房的外头,照定窗户上一撒石灰面,把门一开,站在门首,打算把这几个人吓死,好救马成龙。焉想到打死刘金福,铁掌道马陵赶到。 巴德哩把帽子摘下来,把那身大鬼的衣服一脱,亮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说:“呔!妖道休要逞强!你可认识你家巴德哩巴大老爷?”先把解药闻上点,然后抡刀扑奔马陵而来。马陵摆大环金丝宝刀,搂头就剁,巴德哩用卧龙刀急架相还。两个人杀在一处,一片刀光闪烁。马陵知道自己这口刀是宝刀,打算要削巴德哩这口刀。两人一对面,马陵的宝刀对准了巴德理的刀,只听“呛啷”一声响亮,巴德哩往旁边一跳,自己的刀铮铮作响。马陵一瞧大环金丝宝刀也未伤损。马陵与巴德哩又走了十数个照面,不分高低。铁掌道往旁边一蹿,伸手把蝇甩拿出来,说:“巴德哩,山人要拿你易如反掌看纹,不费吹灰之力。我要看看你有多大能为?待我将你拿住,与马成龙等四个人捆在一处,一同解往大竹子山,交给八路都会总发落。”用手内蝇甩照巴德哩一指,只见一股白烟扑奔面门。巴德哩一阵迷糊,翻身栽倒就地。马陵吩咐:“来人,把他捆上!”手下人等把巴德哩捆好。马陵伸手把卧龙刀捡起来,一瞧这一口刀,心中甚为喜悦:“此乃是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当年是双保太岁郭亮所使之刀,不想这一口宝刀今天也落在我的手内。”吩咐将巴德哩捆在西配房,把刘金福死尸抬出去。自己回到前厅,与姚兴二人说明白方才之事。天色已晚,大家安歇。外面单有偏裨牙将巡查四门。 次日天明,铁掌道马陵升坐大帐,点齐了大队,派姚兴守城。马陵用完战饭,出离北门,越过城河吊桥,在正北把队伍亮开,派手下人在两军阵前讨战。只见大清营免战高悬,紧守营门。此时骂了半日的阵,并不见一卒一人出来交战。马陵无奈,撤队回城,在石平州四门巡查了一趟,他回归帅府,吩咐姚兴急速扑奔大竹子山,前去催粮,不得违误。姚兴带领手下五百名马队,竟奔大竹子山催粮去了。铁掌道马陵昼夜巡查。 这一日,忽听北门外火炮惊天。不多一时,手下小校来报:“现有大清营在石平州北门外扎营,连扎了一百三十里的营。”铁掌道马陵一阵冷笑,说:“就让他大清营有千军万马,自有我马陵一人镇守,管叫杀他片甲不归!你等吩咐摆酒,我这一阵定然取胜,暂且喝几杯助兴之酒。”手下人把酒摆上,马陵自斟自饮,吃了有两刻的工夫。忽听北门外杀声震耳,地动山摇。不多一时,又有手下来报:“今有大清营穆将军前来讨战。”马陵吩咐齐队,出离北门。但则见正北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列成队伍。左边是三千马队,右边是三千马队,中间是一万步队,浩浩荡荡,压地兵山相似。当中间一杆“帅”字旗,旗纛之下正是穆将军,左手是副帅汪平,右手是总理营务处前部先锋金刀帅邓龙。两旁边是四十多员战将: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王宏、王瑞、谢禄、韩虎,一干众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面八方的豪杰。马陵看罢,想:“穆将军素有威名,屡败天地会,英名远振,今天来到此处,不可轻敌!”马陵把队伍拉开,站在当中。只见穆将军那队中出来一人,正是大将胡忠孝,座下骑定红鬃马,手中擎定虎头錾金枪。后边跟定三千步队,都是手中拿着激筒。马陵一看,心中一动,知道此事不好:“恐其内中有高人要破我的法术。” 书中交待,穆将军自打破湖耳山与神力王分兵,老将军率大队竟取楚雄府。穆帅调来随征的英雄战将,取了龙峒山,得过金沙江的北岸,赶去了八河龙王吕道明、九江太岁王道兴。高杰先渡的江,穆将军随后渡的江,把战船泊在南岸,派白面瘟神神枪王绪祖带领三千飞虎队,在南岸看守战船。穆将军浩浩荡荡杀到石平州而来,择吉地安营下寨,安下粮台,立下行营,方才升帐,点完了名。只见王天宠、朱天飞、玉斗、顾焕章四个人禀见将军,说:“将军在上,我等请安。”穆将军吩咐:“你等四个人起来!”昨朝哨马报道:先锋官高杰、马成龙、马梦太石平州败阵,被贼人所擒。”顾焕章就把昨日打仗之事细禀将军一回。老将军一闻此言,是紧皱眉头,说:“这种的贼人,本是邪教,诡计多端,无所不有。”向诸将说道:“你等有何高计,破此石平州,捉拿妖道马陵?”只见旁边病二郎李庆龙上前,与将军请安:“回禀大帅,镇守石平州马陵定然是妖术,将军传令,叫手下人找些个黑狗血,再用些个污秽之物,派五百名兵丁演习激筒。在两军阵前如遇妖道之时,用这污水打他;倘遇别的贼将,再用别的战将前去迎敌。”穆将军急传令依计而行,就派病二郎李庆龙管带。今日出兵,在石平州关外列开大队。只见铁掌道马陵前来迎敌。老将军问道“手下战将谁敢前去捉拿妖道?”胡忠孝一声答应,说:“末将愿住。”老将军说:“胡忠孝,你此去须要小心了。”胡忠孝带领三千步队,直临阵前。铁掌道马陵来到阵前,说:“来者何人?”胡忠孝说:“妖道,你要问你家大人,总镇胡忠孝是也!”马陵说:“胡忠孝,你脸上发暗,大数已到,今天遇见山人,休想得脱活命!”胡忠孝用手一指,把背后激筒兵叫上来,吩咐:“给我拿这个妖道!”这些个激筒兵丁大家向前,冲定那铁掌道马陵只打那污水。马陵见事不好,急速把队伍撤下,回归石平州,紧守城门。马陵到了帅府,他眉头一皱,想要结果马成龙四个人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忠臣冒险入贼巢 义士束手探虎穴 诗曰:一日百般事,人生不自由。 怕贫休浪荡,爱富莫闲游。 好事终成器,勤耕必无懮。 要得自富贵,为向苦中求。 说话铁掌道马陵回归帅府,升座大厅,吩咐手下人等:“摆酒,把刀斧手都给我调上来!”两旁答应。不多时,把酒菜摆齐。马陵开怀畅饮,吩咐手下人:“把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四个人上来!”不多一时,把四个人上,来在大厅以前。四个人是昂然站定。铁掌道马陵说:“马成龙,你乃是堂堂正正的英雄,烈烈轰轰的豪杰。今你已被山人拿住,你要是知时达务,趁早跪在山人面前投降,饶你一死。如若不然,把你碎尸万段!”马成龙哈哈大笑说:“马陵,你既把你家大人拿住,该杀该剐,随尔施行。我活着是大清国的人,死了是大清国的鬼!”破口大骂妖道。马梦太、巴德哩说:“我们既被你拿住,只求一死!”铁掌道马陵吩咐:“把四个人在明柱之上,开膛摘心!”手下人等立刻把马成龙、高杰在明拄,东边一个,西边一个。先把马梦太、巴德哩放在旁边。吩咐手下人:“哪个过去动手,赏白银四两。”旁边有一个喽兵,姓魏,名字叫魏顺,此人胆量过人,力大无穷,听马陵一声吩咐,手中拿着一把牛耳尖刀,来到马成龙的近前,吩咐:“把他衣袋解开,看凉水伺侯!”拿过一个大水盆来,吩咐:“先把马成龙给我凉水浇头,开膛摘心。”魏顺手执牛耳尖刀,方要动手,只听外面跑进一人,说:“报!现有大竹子山来了一位掌教的教主,带着五百名教兵,二员战将,离石平州数里之遥,请会总爷早作定夺!”铁掌道马陵一闻此言,心中一楞,说:“你等暂且不必动手,来者必是天文教主张宏雷,待我亲身迎去,乃是我的老师。你等响炮调队,大开南门。”马陵带着步队往正南迎接。走来有五里之遥,只见正南上有五百名步队,当先有两骑马,马上正是吴铎、吴峰。大队当中有一乘八人大轿,打着一把黄罗伞。钱掌道马陵来到轿前,下了坐骑,跪倒就地,口称:“弟子马陵迎接祖师爷!”只见轿中一摆手说:“起来吧!” 书中交待,来者这位教主是怎么一段缘故呢?只因前番过海银龙白少将军在沙土岗救了侯化泰,他冒充毕道成,见了劝善会总蔡文增,用手中蝇甩一指,说:“孽障,好生大胆,见了祖师爷胆敢不跪?”蔡文增说:“你是何人?”白少将军说:“我山人乃是江西太极观毕道成是也。我在东海瀛洲藏珍洞内打坐,一时心血来潮,知道我的弟子有难,故此我即驾祥云来到此处,特意打救你们众人。”蔡文增一听,半信半疑,“此事真假难辨,不免我用轿子把他接到龙峒山,到了山寨之上,我再细细盘问于他。他若是真正是我们教主前来,我叫他帮我们堵挡大清国的人马;要不是我们教主,他来这里混充,我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的性命。”想罢,吩咐:“打轿伺侯!”过来给白少将军叩头,说:“祖师爷在上,弟子有礼,请上受我一拜。”白少将军吩咐起来。那蔡文增起来,白少将军上了轿子,众人搭起轿来,进了龙峒山,到了山寨之内落轿。 白胜祖下轿,蔡文增说:“祖师爷,你看那当中供的那轴圣像,他是什么人?”白少将军一听,心中一动,说:“我本是前来探访贼人的下落,细看他的窝巢,不要叫他看出我的破绽来。我假扮毕道成,今身临险地,我要是说错了,那可不好。我听铁面僧纪忠他告诉我,说是供的是毕道成。想必是当中供的是毕道成。”想罢哈哈大笑,说:“蔡文增,你这厮考察起我来了?那是供着是我的本像。”蔡文增说:“那个纸像是个七旬有余年岁的,你老人家莫非改变了相貌?”白胜祖说:“修道之人或老或少,行隐行现,倏在倏往。我山人经过黄九澄清,非凡夫俗子所比。”蔡文增让把当中的椅儿摆正了,白少将军坐下。蔡文增与白少将军二人对坐听茶,谈论些个八卦教中之事。那白胜祖他本是知古达今,博学多览,对答如流,讲论些修身养性、练长生不老之术。那蔡文增信以为真,问:“祖师今日下山来,用荤用素?”白少将军说:“我久不动烟火食了,我在藏珍洞中所用的都是焦梨、火枣、雪藕、冰桃,喝的都是上天仙酒。今我这一下山,必要开开杀戒,荤素都可,就不准吃牛犬肉,这两种东西有功于世,无害于人。要成大事,先不准掳抢少妇长女,要是作下亏心之事。我山人定用五雷劈他。”蔡文增派人在厨房预备各种的菜蔬。不多时,把酒菜都摆齐备。白少将军先看了看酒菜,自己心中一动,说:“哎呀,这酒菜里倘若有蒙汗药,那时间可不好了!莫若我先用话把他诈一诈,便见分晓。”想罢,说:“蔡文增,我山人是一片至诚之心,为你们的事故而前来,你们拿我山人当作无用之人,这都是什么酒菜?还不与我拿下去!”蔡文增一听,连忙站起身来说:“适才请问过祖帅吃荤,故尔照样预备,万不敢草率!”白少将军心中知道菜里并无麻药,这才落座吃酒。蔡文增问一答十,手下人无不信服,都知道江西太极观毕道成祖师爷来到。白少将军用完早饭,蔡文增把他让至东跨院北上房云打坐。内中唯有大耗神梅峰心中不服,等到二鼓时分,他背插一口单刀,要扑奔东跨院刺杀这位神仙,心中说:“我梅峰自幼闯荡江湖,遨游四海,什么事我都见过,我就没瞧见过街市之上跑神仙的。这个老道明明是诈祖师爷,我们会总太心实,竟信以为真。我也不必去禀会总爷,我就给他一个将诈就诈,我到那屋中将他杀死。明日会总爷要问我之时,我自有话对他说。我问他:他是神仙么,为何被我杀死?不但无罪,还有大大的一件奇功!”想罢,飞身蹿上房去,来至东跨院,见北上房屋中灯光闪烁。他来到帘栊以外,往里一瞧,但则见这位老道靠北墙在云之上盘膝打坐,闭目垂睛。梅峰把帘子一掀,蹑足潜踪,来到榻之前,把手中刀一擎,对准白少将军的前胸就要行刺。白少将军此时并未睡着,早看见大耗神梅峰从外边来了,早留上神了,见他方才一拉刀,白少将军说:“好大胆的奴才,胆敢前来刺杀山人!”吓的梅峰往后倒退好几步,撒手扔刀,连忙跪倒磕头,说:“祖师爷在上,弟子愚昧无知,一时斗胆,冒犯祖师爷虎威!”白少将军一阵大笑,说:“孽障,我山人焉能与你一般见识!祖师爷有好生之德,我拿你当作泥鸡瓦犬,趁此去吧!”吓的梅峰战战兢兢,转身退归自己屋中,心中一想:“这个道人要真是神仙,活该我们天地会八卦教当兴,大清国该灭。我家八路都会总吴代光退守大竹子山,在那里招军买马,积草囤粮,不久大事要成,我等全是开疆拓土的功臣,我等高官得作,骏马任骑。”梅峰思前想后,竟自睡了。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蔡文增把龙峒山的大事全托付八河龙王吕道明照应,他这才传出令去:“在河下预备战船。”九江太岁王道兴派两员偏将吴铎、吴峰,又派了二十名水手、一只虎头舟的太平船。吴铎向吴峰说:“今天劝善会总蔡文增要同这一位祖师爷毕道成上大竹子山,据我看他是假充神仙,咱们两个人禀明了劝善会总蔡文增,等他上船之时,你我弟兄藏在后舱之内,他上船必然面向南坐着,你我弟兄由后面把刀拉出来,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他要是神仙,咱们一杀他,他必知道;他要是大清国的奸细假充神仙,手起刀落,咱们哥俩就把他杀了。”吴峰说:“此计甚好。”二人先去见劝善会总蔡文增,把方才他二人商量的事情回明白了。蔡文增说:“你二人须要小心了!” 蔡文增转身到了东跨院,与祖师爷叩头:“弟子今日请教主回大竹子山,见了八路都会总,共议进兵之策。”白少将军一闻此言,只可也点了点头:“我正想要上大竹子山,见了吴恩,我嘱咐他几句话。”蔡文增把白少将军请到大厅之上,先献上茶来,然后摆酒。白少将军依仗心灵性巧,足智多谋,自己谈吐也好,就把蔡文增给蒙住了。吃完了酒饭,蔡文增吩咐外边之人预备轿子。白少将军心中说:“这一要到大竹子山,那八路都会总诡计多端,我这一去是九死一生。我拼命入虎穴,要得能把大竹子山地理探访明白,我要回归大清营,带着穆将军的大队,破了水师连营寨,上报皇上家俸饷之德,下救黎民涂炭之苦。”自己心中正然盘算,外面已然把大轿抬来。蔡文增说:“请祖师爷上轿。”白少将军上了大轿,蔡文增也坐着二人小轿,八河龙王吕道明送至山口。方到山口,早有吴铎、吴峰同九江太岁王道兴带着水师营列队迎接祖师爷。来至山口以外,大家跪倒报名:“我等前来送祖师爷登程!”白少将军在轿子里头一摆手,说:“免!”轿子到了金沙江的北岸,白少将军下轿,见北岸有一只太平船,上面插着白八卦旗,蜈蚣走穗、火鸦捏边,坠角的金铃,被风一摆“当啷啷”直响。上面四个大字:“掌教会总。”船上有数个水手。白少将军一见那金沙江,水势荡荡,波浪滔天。这道江由恩安县至镇雄州,直通四川马湖府。水手搭上跳板,白少将军摇摇摆摆上了太平船,蔡文增跟在后面。上了太平船,见当中摆着桌椅条凳,这只船头向西尾向东,白少将军面向西坐定,蔡文增一旁相陪。后面呈铎、吴峰看得明白,吴铎伸手拿刀,慢慢地由后舱扒上去,打算要手起刀落,把白少将军结果性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白胜祖智哄贼人 吴代光计试神仙 歌曰:富,富,富,幸入宝,休虚负。开礼门,定义路。积而能散还后来,放利而行徒怨恶。 吴铎爬至白少将军身背后,把刀举起来方才要剁,忽听白少将军说一声:“呔!好大胆的小辈,胆敢这样无礼!”吓得吴铎把刀一扔,跑至白少将军面前跑倒,口称:“祖师爷在上,弟子无知,一时间冒犯虎威,望求开恩!”那白少将军说:“你这孽障!祖师爷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仰面识天文,俯察知地理。你这小小诡计,焉能瞒得了我?站起来去吧!”蔡文增在旁边一想:“这可真是神仙!他又没回头,怎么知道后头有人杀他?”连忙站起说:“吴铎,还不下去!”吴锋吓的跑入后舱去了。蔡文增吩咐开船。水手荡桨摇,曳风篷,船得顺风,非止一日,到了大竹子山。 这一座山坐南向北,山口以外扎着水师连营,明分八卦,暗合九宫,旗分五色。这一座水师连营寨,出入有门,进退有法,共六十四座营头,按八八六十四卦之数。蔡文增这只船来到此处,只听一声炮响,水寨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只大战船。船头之上站定一人,正是大竹子山水军招讨元帅张宝,绰号人称静江太岁。此人水旱两路精通,马战、陆战、水战、步战,无所不行,乃是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帐下一员大将。今天有人来报,说蔡文增同毕道成祖师爷仙驾光临,特意率众迎接。在船头之上行礼,迎接祖师爷:“水军招讨张宝这里有礼了!”哪白少将军在里面一瞧,这张宝身高八尺向外,也是天地会八卦教的打扮,面如美玉,四方脸,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端正,四字方口,正在三旬以外的年纪,精神百倍,品貌不俗。白少将军暗暗点头说:“八卦教贼人之中也有这样的豪杰!”两旁贼兵水队传着让开道路,这一只船进了竹子山口。一直往南走了有四五里之遥,往西一拐,四面俱是高山峻岭,往西是一片水。这水约有百十里宽,里面有无数的船只,安水师连营的样子。船只往西北走了四五里之遥,靠北岸是一带大山,山坡之上长着一片竹子,当中一条上山的道路。船方靠岸,只见从南来了四乘轿子。白少将军上了大轿,蔡文增、吴铎、吴峰坐着小轿,有手下人等跟随。白少将军坐轿往四下一看,心中说:“这座山势占得地利甚好,在大江之中有这么一座山,连环三百余里,贼人在里面深藏,官兵来到此处,也没深明地理之人,此山甚不容易破。” 白少将军坐着大轿,来至寨门。早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率领一干战将在寨门伺候迎接教主爷,内中有云南二勇士小常万杨平、老会总任山三十多员战将,都要看一看这位教主神仙是怎么个人物。白少将军在轿内,看见这些人都是英雄气色,“可惜身归邪教。这要是弃暗投明,都是国家柱石之臣。”白少将军坐着轿到了帅府大厅,轿子落平,栽杆去了扶手,白少将军下轿。吴恩率众请祖师爷升坐正位,大家参见已毕。白少将军说:“吴恩,我山人下山以来,所为庇护八卦教的门人。吴恩你自出兵以来,不能禁止三军杀害良民,奸淫妇女,故而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今我山人下山以来,所为劝你改邪归正。争天下者先要惠济于人,安抚百姓,然后再争夺城池。用兵之道,宽严并用。未从出兵,先要军令严肃,到处不可奸淫邪道,欺淫妇女,方能成得了大事。”吴恩一听,连连叩头说:“祖师爷格外施恩,今既下山,要帮着我们把大清国的人马杀退,还求你老人家传授我些法术。”白少将军说:“要学法术倒甚容易,我山人自幼所练先天之数,有摘星换斗之能,拘神遣鬼之法,排兵布阵,斗引埋伏,搬山挪海,五行的变化,样样精通,你愿意学什么都成。”吴恩说:“祖师爷初到此处,弟子也不敢烦祖师爷的仙驾办我山寨军需之事。弟子有一事相求,请祖师爷大施法力。现这竹子山帅府原有两根旗杆,上面俱都有滑车挂定‘帅’字旗,昨天忽然滑车绳儿已断,旗子落于就地。要把绳儿接上,或者把旗子挂上,非搭脚手不成。今求祖师爷大施法力,把旗子挂上。”白胜祖说:“旗子在哪里?待我山人看看。”吴恩同祖师爷到了帅府大门以外,果然有两根旗杆。白少将军转身回归大厅,说:“不要忙,晚半天我定然给你等把旗子挂上。”吩咐摆酒,下面答应。不多一时,白少将军当中一桌,吴恩、蔡文增一桌,下面一干诸将在两旁边列座吃酒,开怀畅饮,直吃到黄昏时候。席散,把白少将军带到东跨院,书斋之内有云,派四个小童儿伺候。 吴恩率大众回到帅府大厅,同诸将俱在两旁坐定。吴恩向蔡文增说:“师兄,你我乃知己之人,不叙套言。咱们这一位毕道成祖师爷,我可没见过,我看他甚是年青。师兄,你必知晓,咱们这八卦教中有认识他的没有?”蔡文增低头一想,说:“有一个,咱们掌教大哥天文教主张宏雷,他认得毕道成祖师爷。”吴恩说:“是他老人家认识就好办了。现如今掌教的教主在云南府,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法术无边,真有呼风唤雨之能。我那首阴阳八卦幡就是他老人家赐给我的。我正想要上云南府,求祖师爷再赏给我一件法宝。”蔡文增说:“那倒容易。我看这位祖师爷,千真万真。”吴恩说:“我想大清国能人过多,怕有奸细前来,哨探咱们天地会八卦教中机密大事。”蔡文增说:“这话也是有理。都会总,你有什么高明主意?你我慢慢商议。”吴恩说:“依我之见,玉面小霸王韩登云先到云南府,把天文教主请来,认一认这一位祖师爷是真是假。”蔡文增说:“既待如是,就派韩登云这就起身,急速前往。”韩登云带领盘费,坐小船急奔云南府,请天文教主张宏雷去了。吴恩说:“我看他今天晚上把这旗子挂上挂不上。如要将旗子挂上,定然有点神通法术;倘若将旗子挂不上,明天将他结果了性命。”蔡文增说:“也好,任凭都会总作主。”吴恩晓谕一干众将。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归屋安歇。单派老会总任山在东书斋巡查,暗中留神,看他夜晚的动作。任山遵命下去。吴恩回归后面寝宫之内,单有两个侍妾伺候他安歇睡觉。 单言白少将军在书斋之内闷闷不乐,自己一想:“这个旗子甚不易挂,我又不会妖术邪法。哎呀!此事甚不易办!”正在懮疑,忽听外面一片声喧,大家齐说:“果然是祖师爷神通广大,把旗子给挂上了!”大家均未睡觉,那些兵丁都来给祖师爷磕头。白少将军心中一动,慢慢站将起来,到外面一看,果然那旗子全部挂上了。白少将军说:“你等不要乱嚷,那些须小事,不足为奇。”嘴内可是这样说,心中纳闷,不知这旗子是何人所挂。又一回想:“这必是神佛的保佑,不该我白胜祖死在这里。我这次要把吴恩哄信了,我暗中探出他们这天地会共有多少能人,我回归大清营好做准备。”主意已定,那八路都会总吴恩听见外面喧闹,急忙起来,才知是教主爷毕道成施展术法,把那旗子挂上了。吴恩甚为喜悦。 次日天明起来,连蔡文增都信服那白少将军是真正的毕道成祖师爷降来了。内中有一员大将,名叫温正芳,绰号人称镇南方巡江太尉。这人足智多谋,远韬近略,样样精通。今日他私自到了八路都会总吴恩屋中,见了吴恩,行礼已毕,说:“都会总在上,我温正芳受八路都会总厚恩,今不忍坐观成败。今我见这位毕道成祖师爷,内中有诈。”吴恩说:“温会总,你因什么看出破绽来?我也是半信半疑,真假难辨。”温正芳说:“此事容易。你今日朝见他之时,问问他的师傅的谁,他要说出来是哪一位,你老人家就给他叩头,求他晚晌把老祖师爷请来,大家看看。在这后山搭起一座法台来,高要三丈六,周围不必设梯于,看他如何上去。他要是蹿上了法台,他必是夜行人;他要是抖袍袖驾趁脚风上去,定然是会法术。法台之下暗藏几捆干柴,里面撒些个硫黄、焰硝、铅丹、火药。他要是在法台上把神仙请下来,你我就在地上叩头,大竹子山的大事全都求老人家调度。要是请不下神仙来,就势放火,把他烧死后山之上。”吴恩一听温正芳之言,心中甚喜,说:“我明天依你之言办理,看他如何。”二人商议好了。 次日天明,吴恩同蔡文增到东院中参见祖师爷。白少将军在上面端然正坐,受他二人礼毕,吴恩说:“祖师爷在上,弟子有一事相求,望求祖师爷应允!”白少将军问:“又有何事?你自说来。”吴恩说:“弟子不知你老人家师傅是谁,我要请教请教。”白少将军说:“我的师傅你们如何知道?提将起来,大大的有名,我师乃南极子老寿星是也。”吴恩连连叩头说:“好!既待如是,求你老人家把老祖师爷请来,我们大家朝见朝见!”白少将军一闻此言,就知道吴恩要试验他是真神仙是假神仙,“不免我暂时应他,到那时见机而作。”白少将军口中念声“无量寿佛”,说:“吴恩,你起来,急速吩咐人在后面高搭法台。”吴恩站起来说:“谢过祖师爷。”转身出去,吩咐温正芳:“带一百人在后面高搭法台三丈六尺。上面预备五色彩绸。摆八仙桌一张,预备五谷粮食、香菜根、无根水、朱砂、白芨、黄毛边纸、新笔;台下预备干柴、硫黄、焰硝。这件事情派你自己专差。他如请不下神仙来,就此点火,把他烧死在坛上。”温正芳说:“遵命!”下去。这里安排已定。一日无话。至晚饭后,大众请法师上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白将军难中呈祥 陈君荣仗义救人 歌曰:痴,痴,痴,用尽聪明不见机。空算计,枉奔驰。可怜三万六千日,不放身心静月时。 吴恩派温正芳把法台搭好,到黄昏时候,同蔡文增二人请祖师爷上轿。外面诸将并众会总齐到后面,瞧看热闹。白少将军上了轿,众人后面跟随,来到竹子山的后山。到了法台临近下轿,大家齐声说:“迎接祖师爷!”白少将军一摆手,说:“免!”吴恩说:“请祖师爷登台作法。”吴恩暗中留心,看他怎么上法台。白少将军抬头看了一看,见众人都在两旁站立,自己心中说:“我要蹿上法台,怕吴恩看出我的破绽来。莫若我拿话将他等眼神岔开。”想罢,说:“无量佛!我得围看这法台念三千咒,我才上去。”说罢,手拿蝇甩,围绕这法台,嘴内嘟嘟囔囔的。众人也不知念些个什么咒语,忽闻上面念一声:“无量佛!山人上来了!”吴恩与蔡文增并未看出他怎么上去的。白少将军蹿上法台,当中一站,自己心中盘算:“我要是冤他等众人也不容易,真拘神仙我又不会,莫若我装样装样,然后造一片谣言,把他等哄信,就说他都是些凡夫俗子,看不见神仙的法像。” 主意已定,自己来到桌案前一瞧,两支烛巳点着了,把香打开,点着香,跪倒在地,心中暗暗祝赞说:“信士弟子白胜祖,乃正白旗满洲旗人,世袭建威将军,奉旨出征云南,打天地会八卦教匪。今我束手来探大竹子山,假充神仙,冤哄贼人,叩求神佛保佑,令弟子将贼人哄信,得能回大清营,我必答谢!”祷告已毕,站起身来,伸手拉出宝剑来,拿过五谷粮食往宝剑上一撒,拿香菜沾无根水,研浓了朱砂、白芨,把新笔发开,假装着画了三道灵符。其实那纸上写的是“上天保佑,早灭邪教”八个字。用宝剑一指,说:“尔等听真:我山人头一道灵符狂风大作,第二道灵符风走尘息,第三道灵符把师傅圣驾请到。你等大家都要意禀心虔,不可在台下乱言!”大众齐说:“遵祖师爷的谕!”白少将军把那道符往宝剑尖上一黏,点着了那道符,口中假装念咒的样式,连念了几句咒语,把这道符往外甩。头一道灵符扔出去,大众一瞧,连一点风也没有。众人就有不信的,一个个齐声说道:“此事未必能够将神仙拘下来,一多半他是谣言惑众。”连吴恩、蔡文增都瞪着眼往上瞧看。白少将军把第二道灵符往宝剑尖上一黏,口中说:“吾师南极子老寿星不到,等待何时?”把这道符扔出去,大众一瞧,连个人影儿全无。吴恩一拉蔡文增,说:“蔡会总,我早都安排好了。你带来这个人,分明他是个奸细,仰仗他花言巧语把你哄信,今天就看出他的真假来了。他要是真正神仙,准把南极子请下来;他要是假充,这三道灵符扔出去,请不下南极子来,后面我预备下疏黄、焰硝、铅丹、火药、干柴,他这三道符要请不下神仙来,我立刻叫温正芳点火,把他烧死在台上。”蔡文增说:“也好,贤弟你就办理。”二人正商量,忽见上面把第三道灵符点着,“吾师南极子不到,等待何时?”这三道甩出去,吴恩见无动作,方要吩咐点火烧法台,只听半悬空中说:“吾仙来也!”只见从半悬空中下来一位神仙,连白少将军都吓了一跳。吴恩、蔡文增连一干众将,大众跪倒行礼,说:“这可是老祖师爷来了!” 书中交待,这位并不是南极子老寿星,书中另有一段缘故。此人家住关东盛京小西关外,正蓝旗满洲旗人,姓玉,名昆,在旗下定当马甲。自幼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姐妹,又无妻小,只剩他孤身一人。天生膂力过大,饭量过人,为人忠厚诚实,指着一分钱粮不够所用,他自己打柴为生。一生爱游山玩景,每日打来这柴,挑在市上,都抢着买,他这柴值一吊钱,他要八百。有山西开天和当铺中掌柜的姓陈,名叫陈君荣,爱惜玉昆这个人忠厚老实,告诉玉昆:“你每日打柴来都给我送了去,不必挑在市上去卖,该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玉昆答应,自此之后,每日打了柴给天和当铺送了去,他也不争竞价钱。自今以后,这铺中上下人等都与他和好。 这一天也是活该有事,他给当铺抬石头,他的力大,人家的力小,他嫌人家无用,自己找了一条扁担给人家挑。众人越说他力气大,他越挑的多。挑到第四趟,把扁担压断了,把他膀子扎了,石头也挑不了。陈君荣一瞧,甚是着急,赶紧叫来两个人搭在隔壁店里去,单给他赁了一间房,叫店中小伙计照应他,每日三餐俱都是店中预备。陈君荣先拿了十两纹银交店中,叫小伙计给他瞧病。小二得了这点纹银,给他请了一个先生,吃了两剂药,上了点药,也不见好,病倒重了,从此积聚成疮。过了有一个多月,陈君荣倒时常到店中来瞧。玉昆思想病体沉重,甚感陈君荣之恩,在榻之上又想:“我命运太苦,父母早丧,并无亲丁,又无至亲,又无骨肉,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而现今孽病缠身,要不是陈君荣前来看望,哪是我知疼着热之人?虽有万种的懮愁,只可藏于肺腑。应了古人那句话了:哑子慢嚼黄连味,难将苦口对人言。我这样病大概是九死一生,何必竟累朋友!想我这罪孽,生不如死,莫若我找一个无人之处,早早的死了。”想罢,慢慢溜下来,扶着一根拐杖,忍着疼痛,也离了店,也并未有人看见。 他走了有三四里之遥,到了山谷之中,见四野无人,在石头上一躺,心里说:“我也不可寻短见,生生饿死就是了。”玉昆在这里闭目等死,一连躺了两天,连病带饿,也就微有呼吸之气了。人若大数未到,五行定然有救。玉昆正在昏昏沉沉之际,忽听山岸之上一声“无量佛”,从北面来了一个老道,信口作歌而来。歌曰: 堪叹人为岁月荒,何时得能出尘疆?从容做事抛烦恼,忍耐长调远怨方。 人因贪财身家丧,鸟为得食命早亡。诸公撒手回头望,冤怨三教理何长。 才见英雄国邦定,回头半途在郊荒。任君盖下千间舍,一身难卧两张。 一世功名千世念,半生荣贵半生彰。那如早隐高山上,红尘白浪任他忙。 这个老道唱着山哥,来到玉昆临近,一看这样病人躺在道旁,心中发了一点善念,说:“出家人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焉有见死不救之理!”说:“朋友,你贵姓?”玉昆睁眼一瞧,见是一个老道,头戴如意道巾,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水火丝,足下白袜云鞋;相貌清奇,年有花甲以外。玉昆看罢,说:“仙长爷,我不行了!”老道伸手掏出一粒药来,放在玉昆口中。玉昆吃了这粒药,立刻觉着神清气爽。老道说:“你在哪里住?我把你带了去,我管保你好。” 正说着,只见陈君荣带两三个人进山来找玉昆,正碰见老道与他说话。 陈君荣过来问明白了缘故,叫人把玉昆搭在店内,说:“仙长爷用什么东西?买药我拿钱。只要把这位朋友治活了,该用多少个都是我花。”老道说:“药我这里倒有,只有一件东西难找。”陈君荣问:“什么东西?”老道说:“必须用一个雕崽子,我保他百日之内痊愈。”陈君荣说:“这位仙长在哪座洞府修炼?未领教尊姓大名。”老道说:“山人乃云游道士,在四川灭吴山绝恩岭清妙观出家,人称为云霞道人。我闲游三山,闷踏五岳,到处济困扶危。今我瞧见这个人命在旦夕,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陈君荣说:“总是仙长爷大德。”云霞道人说:“我先在这里等你两天,急速派人找雕崽子去。”陈君荣答应,派人伺候老道,他自己走了。 过了一天,陈君荣花了二十两纹银,买了一个雕崽子来,到了店中交与云霞道人。老道叫玉昆把衣服脱下去,先给了他一粒药吃,然后拨出宝剑来,把那腐肉起下来,用新棉花把脓血沾净,然后把药末拿出来撒上。把这雕崽子开了膛,趁着热血糊在他身上,用带儿一系,又给他一粒药吃。此时老道拿出两粒药来,告诉玉昆说:“我走之后,到一个月你吃一粒,到一百天再吃一粒,可以把周身羽毛全都脱下去了。你可千万记住,不可错过日期!”玉昆点头说:“仙长爷,我这个疮症病体日久,身体已亏,不知还得些什么补药才好?”云霞道人说:“我给你瞧这个病症,不必再吃别的药了。我山人去了。”玉昆说:“只要我病体痊好,我必到四川清妙观拜望你老人家。”老道说:“我要去了,就是那样。你慢慢养着,千万可记着日期吃药。”玉昆答应,老道去了。 自此之后,一日好一日,过了二十余天,自己就能够出去了。他无事之时,在店中本来闷倦,没事到山里头散心,游玩游玩。每日都有陈君荣给他送盘费。这日,玉昆也过了一个多月了,忽然想起者道给他那粒药来了,伸手往兜子之中一摸,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心中一急,说:“把这两粒药一丢,这翅膀黏在我的身上,该当如何?”又过了几天,自己把绳儿解开,在先前还觉着不灵便,后来习以为常,也不理论了。这一天在山中,正在天气炎热之际,把衣服脱去,一瞧这两个膀儿,类如长在身上一般。自己“哎”了一声,说:“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算怎么一段事故?”他一抖手,那两个翅膀呼扇起来,离地约有一丈高。自己越害怕越抖两只胳膀,那翅膀越呼扇,越往上飞,吓的玉昆亡魂皆冒,大概性命难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玉昆假充南极子 忠良一剑定石平 词曰:明,明,明,浸润肤受不能行。如镜照,没点尘。君子一生皆信实,小人满面是虚情。 玉昆起在半悬空中,那山中鸟兽甚多,各样飞禽一瞧他飞在半悬空中,都甚怪异,都过来要啄他。玉昆一害怕,用两个大翅膀一呼扇,把那鸟儿全都打飞了。玉昆见鸟儿要落下时节,把翅膀一并,往下一落,离地不远,再把翅膀一扎煞,就落在地下,甚是稳便。玉昆也把翅膀儿一并,离地有一丈来远,照着那鸟儿似的再把翅膀一抖,也就落在就地。方才落下,只见那边一个打猎的过来说:“朋友,方才有一个妖精飞在半悬空中,你看见了没有?”玉昆说:“那不是妖精,适才是我闹着玩来着。朋友,你来看,我这因瞧病,长了两只翅膀。”他把长疮之事、遇见云霞道人之故说了一遍。那猎户说:“我知道了。朋友,你叫玉昆?前者有陈君荣找雕崽子,就是我卖给他的。”玉昆说:“好,你瞧瞧这雕崽子翅膀,还在我身上长着呢!”这猎户一瞧,“可不是.怎么黏在你身上了?”玉昆“哎”了一声,说:“朋友,提讲起来,一言难尽了。那云霞道人倒是好人,给了我两粒药,叫我一月吃一粒,一百天吃一粒,可以把这翅膀脱下去。我把两粒药全都丢了。事到如今,我这两个翅膀也脱不下去了。方才我这里一呼扇翅膀,就飞起去了。”猎户说:“好,你回去吧。方才我们这十几个人瞧见你是妖精,全想着要打你哪,你趁此去吧!” 玉昆回到店中,把这话与店中小伙计一说,不过几天,把玉昆会飞的缘故就传言出去了,远近皆知。这个信息早传至盛京将军耳中,传牌把玉昆叫到衙门里去。老将军看了看他这个肉翅膀儿,老将军说:“我瞧你这个人倒甚诚实。我给你一道文书,把你荐在四川峨嵋山神力王大营之内,在那里当一分差使,也可以光宗耀祖,显达门庭。”玉昆说:“谢大人的恩典,赏给旗人一套文书。”将军赶紧叫科房办了一套文书,给他二十两纹银盘费。玉昆领了文书,领了赏,带上一口佩刀,辞别了众位朋友,到了天和当铺,见了陈君荣,玉昆跪下叩头,说:“我这条性命若非是你,早作了泉下之鬼。今天我奉了将军之谕,要上四川神力王大营。我这一去,倘若要是得了一官半职的回来,也不枉生于人世。”陈君荣又赠了他十两纹银。玉昆由这里起身,白昼之间,在路上走路;夜晚施展自己的功夫,抖起翅膀儿来飞。飞这一夜比走十天还快。后来玉昆白天睡觉,到夜晚走道。 这一日,到了四川峨嵋山,知道峨嵋山已破,吴恩逃走云南,神力王进兵湖耳山。玉昆追到湖耳山,知道穆将军与神力王分兵,穆将军由金沙江进取石平州。玉昆一想:“我已有这番能力,莫若我到云南探听天地会八卦教的下落,但得把吴恩首级得来,或见了神力王,或见穆将军,也算一段进见之礼。”想罢,竟往云南来了。在沿途之上,打听吴恩在大竹子山。这一日,飞身入大竹子山环,按山僻静之所,找了一个住处,夜晚进山寨寻找吴恩的下落。他见白少将军假充神仙,在山寨之内哄人。吴恩叫挂那两面旗子,他们在暗中说话,玉昆全都听见了,暗中把旗子给他挂上,自己找了些个吃的。今夜晚响,吴恩在那里吩咐温正芳之时,玉昆全都听见。那老道他就知道是大清营的能人,前来哨探天地会的机密大事;他故此在暗中要偷看这道人,他是如何的请神仙。见连焚了三道符,口中嘟嘟囔囔,还念咒哪,说:“吾师南极子老寿星不到,等待何时?’那玉昆听了此言,见空中并无动作,知道他是假充,他从北边一抖翅膀儿,说:“吾神来也,不知徒弟请我何事?”把白少将军吓了一跳,一看这个人生的五官敦厚,有两个翅膀儿。白少将军说道:“请仙师下降,所为的是江山大事,求你老人家力相帮。”玉昆说:“徒弟自管放心,自有吾神相助。吾神去也!”那玉昆飞身竟自去了。下面吴恩、蔡文增一干众将,大家跪倒磕头,齐说:“真正是老祖师爷神通广大,法术无边。请你老人家下来。”白少将军跳下法台,众人过来相参。抬过大轿,请祖师爷上轿。白少将军坐轿,来到前厅下轿,到了他住的屋中,天已三鼓,自己瞑目打坐养神。大家各归自己屋中。 白少将军心中纳闷,不知昨日晚上在法台上这人是谁。正在犹疑之际,忽见帘栊一响,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在法台上装南极子的玉昆,来到白少将军面前,说:“阁下是何人?趁此说实话。”白少将军通了名姓,把自己来历大概说了一遍。白少将军问:“你是何人?”玉昆说明自己来历。白少将军给他写了一封书信,叫他送到大清营。玉昆走后,至次日天明,吴恩、蔡文增过来,把白少将军请至大厅,把诸将花名册献上去。吴恩说:“我这竹子山大事全托靠祖师爷。”白少将军一摆手,说:“此乃些须小事,山人我要急速下山,特意为你江山大事而来。只要大清国的人马杀到此处,山人管叫他片甲不归!”正在说话之际,忽见禀报:“外面有龙峒山败残之将回来禀见。”吴恩吩咐:“命他进来。”不多时,有八河龙王吕道明、九江太岁王道兴进来,说:“火烧了龙峒山,失守了金沙江。”细说了一遍。吴恩吩咐下去。次日,有人来报穆将军进取石平州,神力王兵发云南府。吴恩请过白少将军,大家商议有何高明之策,堵挡大清国的人马。白少将军哈哈大笑,说:“明日我山人下山到石平州,前去与他开兵打仗。”吴恩说:“好,祖师爷带几员战将?多少人马?”白少将军说:“就带吴铎、吴峰,五百名马人足矣!”吴恩这才到外面把吴铎、吴峰叫过来:“挑选五百名精兵,明日送祖师爷起程。”吴恩、蔡文增今日是大摆筵宴,给祖师爷送行。大家开怀畅饮,直乐了一天,大家安歇睡觉。 次日,白少将军点兵,坐着大船,飘荡荡扑奔石平州去了。这一日,到了丰丘山,船只靠岸,众人下船,先派下人到石平州报与铁掌道马陵知道。马陵赶紧率众迎接。吴铎、吴峰往两旁一闪,马陵跪倒行礼。白少将军在轿内一摆手,说:“免!”马陵头前带路,白少将军坐轿来到石平州南关。三声大炮,城门已开。铁掌道马陵进了石平州,升坐帅府,打扫干净。白少将军大轿已到,方才一下轿,只见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四人被捆在大厅之下。白少将军不敢与他等说话,恐怕露出自己形迹来。到了大厅升座,吴铎、吴峰在两旁伺候。白少将军故意问马陵说:“在下面捆着这四个人,哪里来的?”铁掌道马陵在下面连连行礼,说:“祖师爷要问这四个人,是我在两军阵前捉拿大清国的首将,一个是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与咱们天地会为仇,我今正要将他开膛摘心,不想祖师爷仙驾光临,弟子前去迎接,未能将他等杀死。”白少将军说:“将他等给我押起来,等今天我到了两军阵前,见了大清国的战将,再拿着三个五个,一同解往大竹子山。”马陵答应说:“押下去!”立时手下人答应,把马成龙、马梦太、巴德哩、高杰四人押在空房之内。马陵吩咐:“摆酒,与祖师爷接风。”手下人答应。不多一时,把酒席摆上,诸战将两旁列坐相陪。众人开怀畅饮,直乐了一天。晚半天白少将军查了查城,见这一座石平州城池坚固,战濠险峻,有无数天地会八卦教的贼兵,个个都是手执刀枪器械。见正北大清营杀气腾腾。白少将军看罢,回归帅府,天色已晚,安歇睡觉。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起来,用完早战饭,升坐大厅,把一干诸战将调齐。铁掌道马陵把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给祖师爷佩带,白少将军接过这口刀来,知道是巴德哩所用之刀,自己佩于肋下。马陵问:“祖师爷,今日在两军阵前用何妙法破敌?”白少将军说:“今日在两军阵前打仗之时,全不可带兵刃。山人施展妙法,管保将大清国的人马俱皆拿住,断不能叫逃走一兵一将!”马陵说:“既是祖师爷这样妙法,就吩咐吴铎、吴峰调齐了三千大队,出石平州的北门,要与他等决一死战。”铁掌道马陵自己佩带着大环金丝宝刀,连云南三勇士姚兴也收拾利落,点了三声大炮,石平州北门大开,贼队越过了城河吊桥,在空宽之所列成队伍。马陵问道:“祖师爷,你掐算掐算,大清营出来几员战将?”白少将军说:“今日我捉大清营战将回石平州,先杀他一个下马威。”马陵说:“甚好!”正在说话之际,听大清营内金鼓齐鸣,三声大炮惊天,由正营门双龙出水势,出来了五千马队,当中一万步队,旗纛刀标,甚是鲜明。当中正是提调官参赞大臣汪平,两旁边三四十号都是大清营五虎上将。 书中交待,穆将军今日为何不亲临大敌?只因那日穆将军正在中军帐议事,外面营门官来报:“有一个是盛京住的旗人玉昆,前来禀见,说有机密事要面见将军。”穆将军吩咐:“传他进来。”不多一时,玉昆来至在中军大帐,给将军叩头。穆将军与两旁诸战将一看,此人身高八尺,年有四旬,面皮微黑,黑中透紫,两道长眉,一双朗目,鼻直口方;头载青泥得胜盔,拉起高提梁通红的缨儿,双岔尾,身穿灰色布单箭袖袍,腰系凉带,足下青缎薄底快靴,外罩犴皮的巴图鲁坎。跪倒给穆将军叩头,说:“旗人玉昆参见大帅!”将军问:“玉昆,你要见本帅,有什么机密事,说来!”玉昆先把文书履历呈上,然后说:“旗人到大竹子山,遇见大清营的白少将军在那里假装神仙,他给我一封书,叫我至大清营面见将军投递。”穆将军一闻此言,说:“把文书呈上来。”玉昆把书信递给差官,差官递给老将军。老将军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禀帖,上面写的是:世袭建威将军白胜祖叩禀大帅台前金安。前奉命出探湖耳山,知道天地会贼势猖狂,职员改扮道装,哨探贼穴。今在竹子山,仰仗圣主洪福,大帅的虎威,幸尚平安。今有旗人玉昆,乃当世英雄,肋生双翅,在竹子山帮助职员哄信贼人。今遣玉昆至大清营,望将军收录,此人定非池中之物,必要显达云程,乃国家柱石之臣也。书不尽言,并请台安。 将军看罢,知道过海银龙白胜祖并未遇害,给玉昆记大功一次,吩咐在将军帐前听差。 这日,将军听探马来报:“铁掌道马陵率带贼兵在北关口亮队。”穆将军请副帅汪平带一干诸战将、马步军队,前去捉拿铁掌道马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群雄大战青凤山 吴恩观山遇猛虎 歌曰:嫖,嫖,嫖,香腮粉面小蛮腰。卖花剑,献笑刀。燃肌剪发甘情死,哄煞痴郎没下稍。 汪平调大队来至大营以外,扎住队伍,但则见正南上那众多的贼队俱都手无寸铁。书中交待,这三千贼队不带寸铁,其中有个缘故。只因过海银龙白少将军告诉马陵说:“山人开兵打仗,手下兵丁不准带凶器。就带绳子一根,预备着捆人。”众兵丁人等说:“倘若大清营带枪,照我们扎来,该当如何?”白少将军说:“山人自有妙法,非等闲可知。如要是大清营的官兵拿枪照你扎来,你等口念‘无量佛’,就出来一朵金莲花,竟将你给接住。若是官兵拿刀奔你等砍来,也念一声‘无量佛’,由你头顶之上出来一朵金莲花,把刀接住。”众人半信半疑,也有暗带兵刃的,也有不带兵刃的。铁掌道马陵暗带大环金丝宝刀。 这马陵原本是一个江洋大盗,后来归天地会八卦教,拜吴恩为师兄。他并不会什么妖术邪法,后来他给仁和教主白练祖磕头,要习学点法术,仁和教主白练祖才给了他一个方儿,药名就叫迷魂散,内中是十八味草药,有紫河车、婴胎、密朦花。白练祖告诉他做一个蝇甩,里面是空的,有转心簧,把这药面放在蝇甩里头,若要与人动手之时,一捏那个簧,那股白烟就出去了,人闻见当时就迷晕过去了。又告诉他解药的方子。这迷魂散把人迷魂过去,一个时辰就还醒过来。今天他在两军阵前,要看一看这位掌教会总毕道成倒底有什么能为法术,“他要真正法术赢人,把大清国的人马杀退,我情愿拜他为师,跟他习学能为武技。只要把法术学会,那时之间,我统带人马,作为前敌先锋。” 马陵正在思想之际,只见白少将军手仗宝剑,在这里指手画脚,口内嘟嘟囔囔,不知念些什么。马陵目定神移,打算要偷学法术。白少将军一摆宝剑,说声“敕令”。拿剑往半悬空中一指,马陵仰面一看,大清营前敌正印先锋玉斗、胡忠孝、李庆龙三员战将,带兵要冲贼人大队。这些官兵各执刀矛器械,见贼人就砍;拿枪照定贼人一扎,贼人赤手空拳,说:“不要紧,有我们教主爷的法术护庇。”这铁枪刚到肚腹,那人口念‘无量佛’,只听“噗哧”,那贼临死还念‘无量佛”哪。白少将军趁势一剑,把铁掌道马陵杀死。这一干贼将四散奔逃。白少将军伸手在马陵尸上摘下那口大环金丝宝刀来。这边胡忠孝、玉斗一声令下,官兵大队冲入贼队,两旁金鼓大作,直杀的天昏地暗,日色无光。此时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带一干众将,早把石平州城池取来,杀的贼兵四散,望影而逃。只杀的高坡之上人头滚滚,低洼之处血水成河。这一阵伤损贼兵无数。 哈三保早到空房之内,把马成龙、马梦太、高杰、巴德哩四个人救出来,一同出了北门儿,见着过海银龙白胜祖。白少将军说:“四位兄台受惊了!”马成龙说:“这也无妨事,大数到了难消让。白贤弟,你倒是个豪杰,天生成的侠心义胆,束手探看贼巢。今幸得归,是奇功一件。”白胜祖伸手把大环金丝宝刀递给马成龙,说:“尊兄,这是货归本主,略表小弟寸心!”马成龙把自己宝刀接过来,说:“贤弟真是我知心的朋友也!若非是你,我这一口宝刀落在他人之手也。”巴德哩说:“我那口刀也被铁掌道马陵得去,不知落在何人之手。马陵今已死在两军阵前。”白少将军一伸手,在自己身上把赤虎嵌金缺尖卧龙刀摘下来,递给巴德哩。巴德哩连忙过去请安:“谢过兄长!”白少将军用手相搀,大众行礼已毕。 穆将军督大队进了石平州,出告示安抚居民,升坐帅府,查点仓库。然后一点诸战将,大家全皆在此。少时之间,有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二人拿住一个奸细,禀见将军。老将军吩咐:“把贼人押上来!”众人答应。不多时把贼人吴铎带至公案之前,老将军往下一瞧吴铎这个人,吴铎是破口大骂。老将军吩咐:“把他推出去枭首号令!”就此犒赏三军,在此歇兵三天,给诸战将记上功劳,专折本入都,奏明皇上。这件功劳,白胜祖居为第一。穆将军派属下大将高云龙,前去到四川总督那里催运粮草。大众在石平州这里歇兵十天。 这一日,选择黄道吉日,先在教军场祭了大旗,派高杰为先锋官,进兵楚雄府。派前敌先锋金刀帅邓龙,带领五千奋勇飞虎队,由石平州进兵。浩浩荡荡大队往前走,走了有五六天。这日正往前走,忽听大炮惊天震地,山摇地动,只见从正西山口之内撞出一队人马,约有七八千之众,都是人强马壮。但则见当中有五杆大旗,左右的马队,有战将压住阵脚,当中间步队甚是雄勇。在当中有一杆白八卦旗,大旗下有一匹银河兽的战马,金鞍玉辔,杏黄扯手,马挂双提胸,倒掖威武铃。马上那人头戴莲花道巾冠,上嵌八宝,当中镶定一颗夜明珠,身穿杏黄色八卦仙衣,上头镶嵌着金八卦,腰系水火丝,足下白袜云鞋,面如银盆,四方脸,眉分八彩,目如朗星;脖颈之上挂着五个小轧轧葫芦,分青、黄、赤、白、黑五色颜色,助下佩着一口宝剑。他南边有两个人,头一个身躯高大,相貌魁伟,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迎门一朵菇叶,身穿缎色简袖袍,上锈粉菊花,腰系丝,单衬袄,薄底靴子,坐骑一匹青马;面如青泥,两道红眉毛,一双大环眼,白分明;手中使一条熟铜棍,约有茶杯口粗细。在这个寨主南边有一位黄脸的英雄,年约三十以外,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青布快靴。挨着北边有一位会总,也是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鹅翎,身穿箭袖袍儿,周身绣团花;年约三十向外,四方脸,面如银盆,两道黄眉毛,一双大环眼,海下一部红胡须;坐骑青马,手使一口春秋刀。北边是一位白脸的总会。 书中交待,这一座山名青凤山,祁河寺、越泉山就在这里。本处是赤发瘟神韩登禄在这里把守。此处方圆一百二十里,山之西北是一道大江,往东南直流,穿这座山越过去,这座山内都饮这道河中之水。山口坐西向东,两旁都是直立山峰,当中一座团城子,上面有了敌楼,墙上遍插旌旗,刀枪密布,有无数的贼兵在那墙子上站定。这里是四位会总:大会总赤发瘟神韩登禄和白面太岁任凤山;还有一位刘会总与李会总,是此处带乡团的教师,为人精明,新近入伙。这里山中是一人把守,万夫难过,最险要,故此八路都会总吴恩他派人在这里看守。只因听见石平州失守,那毕道成是假的,杀了铁掌道马陵,吴铎、吴峰全皆死在乱军之中,姚兴逃归大竹子山。吴恩一听这信,吓的惊魂千里,战战兢兢,把山寨大事托付蔡文增掌管,派静江太岁张宝带着四十员战将,守这座大竹子山的水寨竹城。吴恩带了一员心腹战将秦远,此人水旱两路精通,马战、步战、水战、陆战全行,吴恩用为家将。自带了五千人马,来至祁河寺青凤山。这里早有赤发瘟神韩登禄、白面太岁任凤山、刘会总、李会总出山迎接。不多时,只见吴恩的马到。众人过去行礼已毕。吴恩率众进了山,到了那正北一看,是一座大山,有一座庙宇,方圆有数里之遥,前后五层大殿,把神像全皆搬移出去了,把别处的房都改为家人住处,这大殿作为大厅,西院中单有一所院落,是他等卧室。此处就是韩登禄、任凤山,这两个人都有家眷,也是抢来的。今日吴恩到这里,大摆筵宴,给八路都会总接风。 吴恩吃完了酒饭,他骑一匹马,叫韩登禄跟随,到了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各处一看。西边一带高峰直立,北面是青凤山,东面有山口。由西北山当中穿过一股清泉之水,直往东流,水势清亮,直从东南半山腰中出去,归白水江。山内也有些奇峰峻岭,山中的树木森森,真是可爱。自己正然观山景儿,忽然间由西北起了一阵怪风,真正是厉害,好生可怕。但则见:扬起狂风,倒树绝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浸。江声昏惨惨,孤树乱岑岑。万窍怒嚎天咽气,走石飞沙乱伤人。 吴恩正要带马回去,忽见山中走出一怪物来,把众人吓得发怔。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胡总兵攻山折兵 汪提调设谋困贼 歌曰:人要严,人要严,有子需知教训先。养子不教父之过,爱他今日误他年。听我歌,早着鞭,莫因小过且姑怜。自小纵容不成器,大来拘束也徒然。士农工商各执业,免的流落在人间。 吴恩正在观山之际,只见西北蹿出一只猛虎来。赤发瘟神韩登禄一瞧,甚是怪异,说:“这山中向来并无野兽,待我前去拿他!”跳下坐骑,摆熟铜棍就打。那只猛虎一瞧有人奔他来,把尾巴一甩,浑身毛儿一扎煞,前爪一按,冲定韩登禄扑来。韩登禄往旁边一闪,摆熟铜棍照定猛兽头上就打。只听“叭 嚓”一声,红光崩溅,鲜血直流,那只猛兽登时身死。吴恩说:“韩贤弟真乃英雄也!”派手下人将那死虎搭回寨,吴恩、韩登禄一同回归祁河寺,到了山门下马。吴恩站在山门往正南一看,山下一片教军场,西边是十二座大营。往东一看,山坡之下也是十二座大营。由西北这一道山水,直流到祁河寺内西界墙,由庙中穿过去,往东顺山的涧沟,由东南出去。这股水就是山中之宝,本山中兵丁所吃用都是这一股水。吴恩看够多时,向韩登禄说:“此山有几座山口?”韩登禄说:“出入就是南边一座山口”。吴恩连说:“不好!这一座山口要在此死守可好,倘若失机败阵,并无路可退。”韩登禄说,“都会总不必心慌,某自有安置。”二人说罢进了庙,来到大殿落了座,把一本花名册呈上来,吴恩点了名。韩登禄吩咐摆酒,大家在这里开怀畅饮。叫手下人把虎剥了,请诸战将这里吃虎肉。大家乱了半日,忽听有探子来报:“现有穆将军兵发楚雄府,由此经过,大队离此八十里之遥,今日驻扎狼窝山,明日准到。”吴恩一摆手,说:“再去打探!”遂向韩登禄说:“你我调齐大队,在此截杀一阵。”韩登禄说:“甚好。”往下传令,吩咐五鼓即用战饭,天明齐队。吴恩吩咐:“撤去酒席,大家安歇,明日好与大清国开兵。”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刚才用完早战饭,驳儿马探子来报,说:“穆将军大队离此有数里之遥。”吴恩急调大队,响了三声大炮,出离山口。只见东北上尘沙飞起,扬土翻飞,杀气腾空。这里吴恩把队伍列开,只见穆将军前部正印先锋奋勇无敌将军邓龙,带着五千飞虎队,一瞧见吴恩亮队,心中甚为喜悦,说:“这一件功劳活该是我的!”催马摆刀来到两军阵前,说:“叛逆,趁早过来送死,今有邓大人在此!”吴恩一回头说:“哪一位会总前去把他拿住?”只见赤发瘟神韩登禄身背后有一员偏将,姓宋,名春,绰号人称飞毛腿,此人日行一千,夜走八百,脚程甚快,手中拿着一口朴刀,说:“众位主帅,休要心慌,谅此无名小辈有多大能为?待我出去将他拿住,前来奉献!”宋春拉刀冲出本队,来至金刀帅邓龙临近,说:“呔!对面大清营战将,可认识飞毛腿宋春么?”金刀帅邓龙在马上把手中刀一摆,说:“来者无名小辈,也敢在阵前摇唇鼓舌,待我前来拿你!”抡手中刀劈头就剁。宋春往旁边一蹿,摆手中朴刀,分心就刺。邓龙把手中刀怀中斜抱月的架势,往外一迎,宋春把刀撤回来,变了别的招数。两个人杀在一处,战了几个照面,金刀帅把宋春劈于马下。 这边赤发瘟神韩登禄气往上撞,摆手中熟铜棍,出离了本队,来到邓龙面前,说:“鼠辈休要逞强,待韩会总结果你的性命!”摆棍搂头就打。金刀帅邓龙把马往旁边一带,两个人各分门路,杀在一处。正战之间,只见后队穆将军大队赶到,率带阖营战将,在两边略阵观敌。只见邓龙与韩登禄两个人杀的难解难分。这里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一摆手中大环金丝宝刀,吩咐:“鼓吏擂鼓,待我前去捉他。”马将军出离本队,先把邓龙叫回来。马成龙来到临近说:“你这号东西,你好大胆量,待马大将军结果你的性命!”赤发瘟神韩登禄往旁边一闪,马成龙说:“来者鼠辈你是何人?通你的名来!”赤发瘟神韩登禄通了名姓,说:“你叫什么?”马成龙说:“我家住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氏,姓马,双名成龙。康熙佛爷亲书‘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便是。你若是知时达务,趁早跪在马大将军的跟前讨饶。牙崩半个‘不’字,当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韩登禄气往上撞,摆手中熟铜棍,盖顶就砸。马成龙往旁边一闪,不敢用宝刀相迎。韩登禄的棍并未砸着,撤回棍来,摆棍就打。马成龙躲闪不开,用宝刀往外一迎,只听“咯嚓”一声响亮,把韩登禄的棍磕为两段。韩登禄往圈外一跳,说:“哇呀呀!”一声喊嚷:“好厉害!”拉着半截棍逃回本队而来。那白面太岁任凤山说:“列位会总休要惊慌,待我前去拿他!”顺手拉出鬼头刀,来至两军陈前说:“呔!对面的马成龙休要猖狂,待我前来拿你!”马成龙并不答言,摆宝刀就剁,白面太岁任凤山用刀相迎。只听“咯嚓”一声,任凤山的刀也挥为两段,吓的任凤山连忙逃回本队。吴恩见事不好,“当啷啷”一棒锣声,撤回本队。大队人马回归祁河寺。 穆将军传令安营扎寨,众三军安下粮台,立下行营,埋好了牙叉鹿角,撒下了铁蒺藜、绊马索,安好了子午营、将军帐。派手下战将巡墙子,下哈啦。穆将军用完了晚战饭,升坐中军大帐,把一干诸战将调齐。穆将军:“列位将军,今朝叛逆吴恩已在此处,你我大家努力,攻破祁河寺,将国家的叛逆拿住,解往京都,你我大家奏凯回京,从此天下万民乐业。”诸战将异口同声说:“全仗大帅虎威!”穆将军传令:明日五鼓用战饭,天明齐队。派胡忠孝、李庆龙二人,带一万飞虎云梯队,前去抢青凤山。胡忠孝、李庆龙二人得令下去。将军散帐,诸将各归汛地。一夜无事。 次日天明,胡忠孝、李庆龙挑选了一万奋勇飞虎云梯军,三声大炮,出了大清营,浩浩荡荡,人马来到青凤山。但见鸭蛋城上旌旗招展,号带飘扬,贼人无数。胡忠孝吩咐攻城。这些云梯军来至城门之下,把云梯立好,这些飞虎队左手擎藤牌,右手拿短刀,一个跟着一个,顺着云梯往上扒。上面把守这一座城池的正是白面太岁任凤山,见无数的官兵扒城,他把令字旗一摆,炮手点了一声大炮,这些贼兵搭起了滚木,对准了那云梯军往下就砸;那边贼兵用灰瓶往下就打。这些官兵登云梯上去不高,被这滚木礧石、灰瓶砸下来的死尸不少。后面马队督着往前进兵,直攻了有两个时辰,胡忠孝见伤损了官兵不少,吩咐撤队回营。到了自己营中,查点了伤损的五六百之众,进大帐见将军请罪。穆将军说:“胡忠孝,你何罪之有!胜败乃兵家常事。”胡忠孝下去。穆将军把参赞大臣汪平请过来,把适才失机败阵之事对汪大人说了一遍。汪平说:“大帅,据我看,这一座祁河寺地势甚险要,贼人聚守此处,以为得计。据我看来,贼人日久必败。这座祁河寺就是这一座山口,贼人并无出路。贼人前进有门,后退无路。今日我在两军阵前,在马上观看,贼人不少。”穆将军说:“隔着一道山梁,你如何看得贼人数目?”汪平说:“我见山里头有一股煞气,直冲霄汉,并无鸟雀飞过。里面若是贼少,瞧里面是清净的;若要是贼兵多,看那半悬空中是浑的。人马踢的土,人口内出的气,裹在一处,就是煞气。”那穆将军是久打军需之人,听汪平这一番议论,暗暗点头,知汪平是一个高明之人,说:“汪大人,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办法?”汪平说:“在此死守。贼人兵多粮少,他利在急战。你我在此死守,贼人日久乏粮,必生内乱。那时趁势取之,这山垂手可得。”穆将军说:“就依你这样办法。”一日晚景无话。 又过了几天,这一日,穆将军在大帐之内方才点完了名,只见营门官前来禀报:“外面有侯化泰前来禀见。”穆将军吩咐:“请。”不多一时,追风仙猿侯化泰从外面进来,给将军请安。穆将军说:“侯老英雄,你这伤势可好了么?”侯化泰说:“托将军的福,又有倭侯爷的妙药,才把伤势养好。要报龙峒山之仇。将军大兵来到此处,因何不走?”穆将军把交兵打仗、贼人死守打不进山去之事,说了一遍。侯化泰一阵冷笑,说:“将军休要为难,今夜晚我到祁河寺将吴恩拿来,献于将军台前。”穆将军说:“好,既待如是,赏侯义士一桌全席,派倭侯爷相陪。”下面有王天宠、朱天飞过来看侯化泰,四位英雄一同落座吃酒。四个人直谈了有二鼓之时,派手下人把残席撤去,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朱天飞同候化泰出离大清营,到了祁河寺山外,左右前后看了一遍。二人回来,见了顾焕章、王天宠,细谈今夜晚要探祁河寺之故。顾焕章、王天宠说:“二位,我两个人去青凤山的后山,寻找山路上山,你我在山里头聚会。”朱天飞、侯化泰二人点头答应。至晚饭后,二人换好了衣服,出离了大清营,一直扑奔山口而来。离山口不远,靠南边有一带树林,见眼前有一条黑影进了树林之内。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追过去,到了树林内,各处一找,不见有人。二人正在疑思之际,忽听前面有脚步声音,二人追将过去,见那人直奔山口。二人在后面暗暗跟随,见那人到了这一座山城之外,飞身蹿上城去,并无有人拦阻。朱天飞、侯化泰也由这里蹿上去,进到山内一瞧,那人就在眼前不远,脚程甚快。二人跟着他往西走了不远,过了一道小桥,又往北拐,但则见这一片空宽之地,好作一块教场。东边一溜十二座大营,号灯分五色,里面更鼓齐鸣。往正西也是十二座大营。朱天飞、侯化泰看够多时,只见前面那个人还在山坡站立。朱天飞、侯化泰二人也是艺高人胆大,见那人在前面,他二人就追。及到临近,见那人转身又往北走,到了祁河寺山门,见那人进去,二位老英雄随后追赶。方一进山门,只听,“当啷啷”一阵锣响,出来了无数的贼兵。不知二位老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义士涉险探贼巢 秦远捉拿侯化泰 歌曰:人要笑,人要笑,笑笑最能开怀抱。笑笑病病渐消除,笑笑衰老成年少。听我歌,当知窍,极好光阴莫丢掉。堪笑世人死认真,劳苦枉作千年调。从今快活似神仙,哈哈嘻嘻只是笑。 朱天飞、侯化秦二人进了庙门,望内一瞧,正北是大殿,东西各有配殿,院子宽大。见那个人穿大殿过后院去了。二人后面跟随,直到后院,又是正北大殿,那大殿之上灯光闪烁。这座大殿明五暗七,两边俱是抄手式的游廊。大殿之上是月台,月台之上摆着五张八仙桌子,东边坐着是赤发瘟神韩登禄、白面太岁任凤山,西边坐着是刘会总、李会总。当中虚摆一张座位,想是给那八路都会总吴恩预备的。这朱天飞、侯化泰二人正看之间,只听“当啷啷”一阵锣鸣,东西配房跑出了无数的贼兵,连南门以外也进来无数的贼兵,把二人给围上了。朱天飞、候化泰二人就知道被这贼人引入龙潭虎穴来了,方才追的那个人,想是吴恩心腹人。他今天必是出去巡风去了,遇见这朱天飞、侯化泰二人探山,把他们引到里面来,一棒锣声,把众贼调来,将两位英雄围上,各执刀枪器械动手。 这朱天飞、侯化泰乃是侠义英雄,刀法纯熟,门路精通,将这些人战败了,把贼兵杀伤无数。内有秦远见大事不好,赶紧过来,一摆手中刀,竟望朱天飞剁来。朱天飞往旁一闪,撤回刀来,分心就刺,秦远往旁一闪身。两个人走了三四个照面,秦远不是朱天飞的对手,他往旁边一跳,伸手打兜囊之中掏出一宗对象来。朱天飞睁睛一看,是一黄布口袋,长一尺二寸,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见他照定朱天飞身上一甩,只见一股白烟扑奔朱天飞的面门而来。朱天飞闻着一股清香,登时昏迷,栽倒就地,被八卦教匪的兵丁捆上。侯化秦眼都气直了,一摆手中刀,说:“小辈,胆敢拿我的师兄!”这秦远他心中甚喜,说:“小辈,你也走不了!”把手中黄布口袋照定侯化泰一甩,侯化泰一个箭步蹿开,觉着有一股清香钻入鼻孔内,这侯化泰头迷眼昏,立脚不稳,翻身栽倒在台阶之上。这些个八卦教匪的兵丁也把他捆上,解到那大殿之前。 赤发瘟神韩登禄吩咐请八路都会总来,手下人答应,到了西院,把八路都会总吴恩请出来,升了公位。韩登禄一干众人说:“回禀会总爷,今夜大清国来了两个奸细,被秦远拿住,请你老人家发落。”吴恩往下面一瞧,说:“原来拿住这两个人正是钻云神鹞朱天飞、追风仙猿侯化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朱天飞、候化泰,山人哪一样亏负你两个人?我的阴阳八卦幡被你两个人盗去,我只想今生今世不能报仇,不想你二人也被我拿住了!来人!用解药把他二人解醒了。”这朱天飞、侯化泰二人睁眼一瞧,两旁站着无数的贼人,吴恩在当中坐定,耀武扬威,用手指定朱天飞、侯化泰:“你二人也有今天!见了山人,应该如何?”朱天飞哈哈大笑,说:“吴恩,你死在眼前,你尚且不知!我今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俱凭于你,我死而无怨,总算为国尽忠!”侯化泰说:“吴恩,你是真不该死!我两个人本是前来杀你,今既被擒,侯大太爷有死而已!”吴恩吩咐:“把这两个人在左右!”在这院中正南是越山泉,一道涧沟,当中有一道汉白玉的小桥,靠两边一边各有一根柱子,把朱天飞、侯化泰在那两根柱子上。吴恩吩咐:“调一百名弓箭手,把他两个人给我乱箭射死,方出我胸中之气!当初我那阴阳八卦幡,就被你两个无名的小辈盗去。”那朱天飞、侯化泰二人齐声说道:“吴恩,不必往下问了,今天既是被你拿住,我等万不想活着,何必如此!”这吴恩吩咐:“把他两个人给我乱箭射死!”手下人答应,大家一齐全拿起弓箭。方要放箭,忽见桥下水面蹿上一个人来,脸上载着隔面具,手中拿着一口刀,蹿上岸来,直奔吴恩而来。 书中交待,来者这位是谁?只因顾焕章、王天庞二人各带水衣水靠,前去探青凤山。祁河寺的后山,往西北是一片大江,直往东南流,水势荡漾,并无船只。二个人换好了水衣水靠,把白昼穿的衣服用油包袱包好,二人跳下水去,沿着这边山寻找这进山的道路。二人由西北直往东南浮着水,挨着山边往正南而走。走着甚远,连一只渔船皆无,也不见有进山的道路,都是些高峰峻岭。王天宠向顾焕章说道:“大哥,此处有名,叫越山泉,有一股水从山中穿过去。你我顺这股水源,从那里进去。”顾焕章说:“也好,你我往西北寻找这一股水源去,若是找着,就从那里进去。”二人复翻身回来,找到西北,果然见这里有一股进山水道。王天宠甚为喜悦,同着顾焕章一直的随这一股水进去。见两旁是夹壁山沟,二人浮水进山沟内。走了不远,但则见前面一道大山,这股水由这山窟窿里进去。窟窿甚小,人不能进去。王天宠说道:“贼人聚守此处,真是险要,置造的甚好。”王天宠楞了半天,说:“此处不能进去,往东南找他出水之处,也可进去。”又同顾焕章翻身往回浮水,方到东南山水之所,瞧了瞧,这水由半山腰中瀑头流泉。王天宠看罢,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这水性有一无二的,想这一股水我不能进去,天下会水的全不能进去了。也不是我这个人自高自傲,要讲练这水面之人,天下就让我王天宠一人。我要是不能浮进去的地方,别人更不能行了。”话言未了,只听东北山坡上有人哈哈大笑,说:“王天宠,你太好高,妄自尊大,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你敢藐视天下的英雄?你从此处浮不进去,你说天下概无人浮进去。你岂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能为武技不能浮此逆水,你经识不到,学艺不高!”王天宏一闻此言,知道自己失言,被英雄侠义见笑,赶紧过去说:“朋友,适才间我一时的口过,尊驾千万不可见笑!”那人转身直奔王天宠而来。身临且近,王天宠借着星月的光辉一看,此人平顶身高七尺,马蜂腰,窄背,小细条身材;面如白玉,顶平项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丰满,唇若涂朱,年有三十以外;身穿蓝绉绸一件长衫,足下青缎快靴,手中提一小小的包裹。王天宠看罢,连忙施礼,说:“尊驾贵姓高名?哪里人氏?”那人说“王义士,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尊驾。”王天宠说:“我实是眼拙,尊驾哪里看见过我?我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那人说:“在下姓李,名英,乃是陕西延凉卫的人,江湖中人送一个绰号浪里飞行,人称翻江太岁。我是久在云南一带,访查天地会八卦教的机密。今日知道穆将军大队取祁河寺,我特意前来寻找进山的道路,立一件功劳,面见老将军,作为进见之礼。”王天宠说:“李大哥,今天你既前来,能浮逆水,帮着我们助一膀之力。”李英说:“很好,我打这道浮水进去。”王天宠说:“如要进山里面,有我们同营二位,名朱天飞、侯化泰,昨晚由旱路进的山。如要见着,可都是自己人。若见面之时,千万说明白我同兄台见过面了,彼此保护,要紧要紧!”李英点头答应说:“我换上水衣靠,这就进去。”浪里飞行李英收拾好了,把衣服包好,斜扎在腰间,登住山石,到了这股水源之处,水势往东南流的甚猛。他戴上了分水鱼皮帽,钻入涧沟之中。王天宠暗暗点头说:“真乃英雄也!”王天宠同顾焕章说:“大哥,方才这个人水性准比弟强,武技不在你我弟兄之下。”顾焕章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处无贤!” 二人正在说话之际,忽然间见正西江面之上有一叶小舟,船上有一个红灯笼;坐定一人,头上盘着发辫,身上穿着一身水衣水靠。王天宠他是夜眼,看的甚真,见船上摆着两碟鱼虾,一瓶子酒。见那人对月独酌,自言自语的对着那月色说话,说:“今天风清月朗,皓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自己一个人在船上喝这样的闷酒,甚无趣味。思想起来,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遭此年荒岁乱之际,兵荒马乱之年,今日晚晌在大江之中,我赏月独酌,倒是一件赏心乐事。”王天宠、顾焕章看罢,知道此人不俗。王天宠慢慢的告诉顾焕章说:“你老人家在此等候,我过去把他拿住,问问他这里可有进山的道路。”顾焕章点头答应。王天宠过去,扒上船来,过去就按倒那人。王天宠说:“奸细,你是哪里来的?我问你,这里可有进山的道路无有?”那个人说:“好汉爷爷饶命!我乃是姜家屳的人。我姓姜,名鸿,就在这正北离此十八里之遥,我们村中并无外姓。先前我们指着这河打鱼为生,近来这祁河寺来了一个强盗,名叫赤发瘟神韩登禄,霸住这一道大江,不准生人打鱼。今天晚上我是偷着捕鱼,被好汉爷爷看见,你老人家饶我这条性命吧!”王天宠说:“姜鸿,这一座祁河寺除了东山口,还有道路可通?”姜鸿说:“并没有进山的道路。”小白龙王天宠就把他放走了,回到东边山坡上,找着顾焕章说:“大哥,适才我全探听到了,并无路可通祁河寺。”顾焕章说:“唔呀!王大兄弟,你顺我手看。”王天宠扭项回头,往大江之中一看,但则见方才那只小船往正北去了。王天宠说:“兄长,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呢?”顾焕章说:“你我弟兄随着他,看他往哪里去。”王天宠说:“有理,你我就此跟随。”往北走约有数里之遥,只见那只小船往东一拐,有一个水岔,两旁有山峰。那只小船一直往东南,进了山内。王天宠、顾焕章紧紧跟随,往东南走了约在有一望之地,只见那只小船靠在南岸,在南山坡上有一个石洞,里面影影射出灯光。王天宠来到山洞以外,听见里头有人说话,说:“好,我这个泥鳅焉斗得小白龙?幸亏对答得好,若要不然,我项上人头被他人杀去。好险哪,好险!”他正自言自语,忽听那洞门“咯嚓”一响,王天宠从外面蹿将进来,竟把姜鸿吓得一阵发楞。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姜鸿泄机祁河寺 王勇愤怒斗贼人 《莫恼歌》:莫要恼,莫要恼,烦恼之人容易老。世间万事怎能全,可叹痴人愁不了。任富与王侯,年年处处埋荒草。放着快活不会享,何若自己寻烦恼。 姜鸿正在洞内坐定,见王天宠进来,一伸手把他揪住,说:“好一个奸细呀!你是不要脑袋了!今天说了实话,饶你不死;如若不然,当时我把你碎尸万段!”那人吓得战战兢兢,说:“尊驾你是福建台湾聚泉山公道大寨主小白龙王天宠王义士么?”王天宠说:“然也,正是某家。你叫什么名字?”姜鸿说:“我有一个绰号,人称混海泥鳅。我在这里看着这一股山道。我与赤发瘟神韩登禄是口盟的拜兄弟,每年给我四百两白银,叫我看守这一座山洞。由这一座山洞里面可通祁河寺,里面可无消息埋伏。我这是一派真情实话,并无半字虚言,求好汉爷爷饶我这一条性命吧!”王天宠说:“我先把你捆上,你先受点委屈。我打这里进去,里面没有消息埋伏,回头我绝不杀你。”姜鸿说:“你老人家自顾前往,我不是虚言。”王天宠出去把顾焕章叫进来,说:“大哥,你在这里看守着他,千万别动。”王天宠拿着雁翎刀,一直顺山洞往里面走,约走三四里之遥,听见里面杀声一片,自己登着台阶上去,一看原来是五间大殿,合扇关着,里面灯光烁烁,外面是八路都会总吴恩、赤发瘟神韩登禄、白面太岁任凤山,还有刘寨主、李寨主,俱已在座。朱天飞、侯化泰在石桥梁两旁捆着。那一位浪里飞行翻江太岁李英,也被他等拿住了。王天宠吓的心中一愣,说:“这李英乃当世的英雄,怎么也被他等拿住?” 书中交待,浪里飞行李英浮着逆水进了这一座青凤山,来到祁河寺的庙内,见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被擒,听见那里吩咐,要把他二人乱箭射死。李英蹿上岸来,说:“好一干贼匪,今有浪里飞行翻江太岁李大爷在此!”吴恩吩咐人:“给我拿他!”秦远拉刀蹿过去,摆刀就剁。李英往旁边一闪,用刀相迎。二人走了七八个照面,李英刀法精通,秦远往旁边一跳,伸手掏出迷魂袋,照定李英面门一甩,说:“鼠辈躺下吧!”李英闻着一股清香,直入鼻孔,觉着头迷眼昏,翻身栽倒就地。当时竟被贼人拿住,把他绳缚二臂,捆在桩柱之上,拿解药把他解过来,说:“请祖师爷发落。”吴恩用手一指下面李英,说:“你是哪里来的?山人与你并无冤仇,今天要归降我山人,饶你一死!”李英哈哈大笑,说:“吴恩,你乃是国家的叛逆,眼下天兵压境,不久你就被获遭擒。你要知时达务,率众至老将军帐前请罪,尚还可以饶你不死。如若不然,你死无葬身之地,那时悔之晚矣!”吴恩说:“鼠辈,你今被获遭擒,你在山人跟前还敢摇唇鼓舌!”吩咐:“来人!先把这厮给我开膛摘心!”手下人答应。秦远他要动手,来至桩柱临近,吩咐手下人:“拿过水盆来!”自己拿着一把牛耳尖刀,把李英衣服解开,拿凉水往头顶之上一浇。秦远方才把刀要扎,后面王天宠把合扇一开,左手擎刀,右手托镖,照定秦远就是一镖。秦远躲闪不及,这一镖正中琵琶骨上,秦远“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在地。王天宠蹿过去,手起刀落,竟将秦远结果了性命。吴恩一见王天宠来到这里,又急又气,用手一指,说:“王天宠,该死的小辈!”王天宠说:“今天就是你尽命之日!”吴恩吩咐:“众位会总,给我把他拿住!”赤发瘟神韩登禄拉了一条铁棍,跳至当中,照王天宠劈头就打。王天宠不敢用刀相迎:“兵书有云:‘逢强者智取,遇弱者活擒。’我得变别招数赢他。”两个人杀在一处。王天宠蹿奔跳跃,闪展腾挪,速小绵软巧。韩登禄的棍分泼卦扒打,分三十六手左门棍、四十八手右门棍、庄稼陆棍。王天宠按门路躲闪,两个人杀的难解难分。王天宠往圈外一跳,把手中镖照定韩登禄哽嗓咽喉就是一下,韩登禄急忙一闪,这一镖正中左肩头之上。韩登禄嚷:“好厉害!”白面太岁任凤山一摆手中朴刀,“待我来拿他!”一摆手中刀,照着王天宠就剁,王天宠用雁翎刀相迎。白面太岁任凤山也是久经大敌的英雄,知道王天宠会打暗器,两个人动手,任凤山暗暗的留神。八路都会总吴代光一瞧,就是王天宠在此动手,并无别人帮助,吩咐鸣锣齐队。手下人锣声一响,把队伍调来。贼人各执号灯器械,都预备齐了,把这一座祁河寺围的水泄不通。吴恩吩咐:“先调弓箭手,把这两个人先给我射死!” 手下人正要动手,只听东山口号炮惊天。原来是穆将军自朱天飞、顾焕章、王天宠、侯化泰走后,老将军一想:“贼人白昼防守甚严,夜晚必然懈怠,你我调齐大军前去,一鼓而进。”拔令箭,派胡忠孝、李庆龙带五千飞虎云梯攻打东山口;二队发令箭,调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四个人,带五千接应队接应胡忠孝、李庆龙。发令箭,派参赞大巨汪平守粮台,副帅蔡将军护老营;派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带一万奋勇队,在青凤山祁河寺巡防堵寨。穆将军带领王绪祖、王金龙、邓龙、马成龙、马梦太、白少将军、玉昆、神力将高杰,大小二百余员战将,三万马步军,浩浩荡荡,杀奔祁河寺而来。前队胡忠孝、李庆龙到了祁河寺的东山口,前敌飞虎云梯军立好了云梯,一棒锣声,大众爬上城墙。此时贼兵已然懈怠,并无大将管理,只有两个小头目,一名卢子厚,一名曹子高,此二人是酒色之徒,不理正事,兵无纪律,队伍交杂。这胡忠孝、李庆龙二人带大兵已到,竟把东山口的关口夺过来。后面接应队是韦佗保、韩三保等四员大将,带接应队进了山口。金鼓齐鸣,杀声一片。里面贼营中一干诸战将正在睡梦之中,忽听喊声大震,大家惊醒起来,知道东山口已被大清营所破,大众弃甲抛枪,四散奔逃。穆将军大队随后也赶到,直杀得高坡之上人头乱滚,低洼之处血水成河。 吴恩在祁河寺正与王天宠动手,听见外面山口已失,吓的他颜色更变,连说:“不好”,一拉韩登禄,说:“你我趁此走吧!”韩登禄跟进大殿,从这股山路逃走。二人正要逃走,只见刘会总、李会总一拉兵刃,说:“吴恩别走!我二人奉元帅之命,在此正要拿你!” 书中交待,这二位会总,一位姓刘,叫刘洪太;一位姓李,叫李德太,乃是老筛海回教正的两个徒弟。刘洪太住家在天津,李德太住家在沧州。二人奉师傅之命,在云南府相会。这二人来到祁河寺正北秋家庄,投奔的是洪太的表弟,名叫秋胜祖,此人以保镖为业,也是一个清真回回。他在镖行里数年,因天下年荒岁乱,刀兵四起,归隐在秋家庄,江湖绿林中人送外号,称为粉麒麟银枪将秋胜祖。那刘洪太、李德太来到秋胜祖的家中,正赶着秋胜祖这里办团练,二人在这里充当教习。 过了有两个多月,这日正操演队伍,忽见赤发瘟神韩登禄带着手下人等前来拜望秋胜祖,邀请他入伙。秋胜祖把韩登禄让到家去,由刘洪太、李德太相陪,到厅房落座,手下人献上茶来。粉麒麟秋胜祖问道:“韩大哥今天是从哪里来?”韩登禄说:“你我知己之交,我也不能隐瞒你。我是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之命,镇守祁河寺。听说贤弟武艺精通,我特意前来请你入伙,帮助天地会杀退大清国的人马。如要得了江山社稷,你我都是开国的元勋,定鼎的大将。”秋胜祖说:“小弟有老母在堂,不能奉命,兄长再另请别人。”刘洪太、李德太在旁边一听韩登禄之言,心中一动,说:“我二人来到此处,原打算立一件奇功,不想有此好机会。我二人先到祁河寺卧底,等候大清的官兵到来,我两个人里应外合,那时将贼人拿住,呈进大清营,作为进见之礼。”刘洪太想罢,开言说:“韩会总,我弟兄两个人要效犬马之劳,不知尊意如何?”韩登禄说:“甚好。我今至此,未领教二位教师爷尊姓大名?”刘洪太、李德太各通了名姓。韩登禄说:“既是你二位愿意前往,吩咐外面备马,你我就此起身。”刘洪太、李德太二人说:“且慢,我两个吃素,到山寨多有不便。”秋胜祖说:“不要紧,我这里派二十个厨子伺候你们就是了。”韩登禄说:“甚好。”就叫秋胜祖派了二十个人,一齐备马,回归祁河寺。到了庙内,就升刘洪太、李德太二人为操军会总。这两个人就在这山寨,与韩登禄、任凤山甚是合好,焉想到他两个人包藏祸心,暗探天地会的机密。 后来吴恩带兵来到,两个人打算行刺,见秦远行坐不离吴恩,处处留心,未敢轻易下手。这两个人竟盼官兵前来,好做内应。今日见吴恩大势已去,韩登禄乃无谋的匹夫,任凤山尚与王天宠动手,手下人报上来,穆将军率带诸战将,将祁河寺围住。那韩登禄与吴恩要进大殿,从这座山洞逃走。韩登禄乃是山中贼寇,在这里坐地分赃,他花的银钱修的这股地道,怕是日后犯事有人拿他,好从这里逃走。派他拜弟姜鸿在山后预备一只小船。这条道除去他与任凤山知道,别人全不知晓。刘洪太、李德太二人在山里这些日子,全不知道有这股地道通至大江。今日韩登禄同吴恩要从这里走,又见方才王天宠是从这里出来的,刘洪太、李德太知道是一股地道,两个人拉刀,说:“韩登禄、吴恩,你两个人休想逃走!我二人奉师命,特意在此等候拿你!”吴恩、韩登禄两个人并不答言,转身往地道就走。刘洪太、李德太二人后面紧紧的跟随。 方到了山洞的洞口,顾焕章正然在这里着急,见王天宠从这里进去不见回来,他这里看着这个姜鸿,又离不开身。忽听这洞里有脚步之声,疑惑是王天宠出来,顾焕章说:“贤弟,来了么?”那吴恩往外一蹿,顾焕章一瞧是吴恩,摆宝剑就剁。吴恩飞身蹿出山洞,顾焕章方才要追,韩登禄抡棍就打。顾焕章往旁边一蹿,摆宝剑搂头就剁。韩登禄用手中棍往外一崩,只听“呛啷”一声响亮,韩登禄手中棍挥为两段。韩登禄方要逃走,后面刘洪太、李德太二人赶到,说:“别放走了吴恩、韩登禄,我二人来也!”韩登禄一回头,拿着半截棍,照定刘洪太头顶打来。刘洪太一闪身,一避血桷将韩登禄打倒。顾焕章问:“你二人是谁?”刘洪太、李德太二人通了名姓:“我乃是天津卫人氏。今奉我师傅老筛海回教正之命,在云南府聚会,定下金锁连环八卦计,捉拿吴恩。我二人在这里有一个表弟,叫秋胜祖,在这里办乡团,与赤发瘟神韩登禄有一面之交,韩登禄把我二人请至山上入伙。”正说之际,忽见山洞脚步响亮,马成龙等一干英雄赶到,大家分水旱两路追赶吴恩。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吴恩渡江逢知己 群雄无意遇贼人 《颐性歌》:莫要愁,莫要愁,前生定数岂能由。贫穷枉抱贫穷恨,富贵空劳富贵懮。无定鸟,不系舟,识破任优游。 顾焕章、刘洪太、李德太拿住了韩登禄,忽见从山洞出来一队人马,是马大人即马成龙等出来。顾焕章他一看,知道东山口已破,赶紧说:“贤弟,你我大家追赶吴恩去。” 书中交待,马成龙等是从哪里来?只因穆将军带大队进了山口,与那些贼兵打仗交手,杀的贼人五零四落。马成龙、马梦太、高杰、白胜祖四个人杀进了祁河寺,但则见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被在桩桩之上,过去用刀剁开绳扣。瞧那边还着一个,并不认识,五官相貌不俗,大概是一位侠义英雄,过去也把绳扣与他剁开,问明白了他的名姓。两边贼人喊杀连天。见王天宠独战任凤山,马成龙蹿过去说:“王贤弟闪开,待我来拿他!”任凤山见众会总俱都逃走,就剩他一人,孤掌难鸣,又见马成龙过来要与他动手。任凤山本领艺业高强,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他有一个兄弟,名叫任凤姣,死在大清国的将官侯化泰之手,他立意要给他兄弟报仇。今天遇见马成龙,抡刀照定马成龙就剁。马成龙用宝刀往上相迎,只听“咯嚓”一声响亮,竟把任凤山的刀挥为两段。任凤山转身要走,被马成龙一刀杀死。马成龙问:“吴恩往哪里去了?”大众说:“进大殿从地道逃走了。”马成龙、马梦太、高杰、白胜祖四个人一并追将下来,方一出洞口,只见顾焕章正拿住韩登禄,与刘洪太、李德太正在那里讲话。他四个人赶到,说明来历。马梦太过去连忙叩头,说:“原来是二位师兄。”刘洪太、李德太说:“贤弟请起,你我暂且不要叙礼,追赶吴恩要紧。”王天宠也随后赶到。 众人把姜鸿放起来,说:“你要归降大清营,我们大家作为引线之人,你意下如何?”姜鸿说:“求大家开恩,饶我这条性命吧,我情愿效犬马之劳!”王天宠说:“你来撑这只小船,追赶吴恩。”这几个人来至山坡以下,见这只小船仍然在那里未动,姜鸿大吃一惊,说:“吴恩并不会水,他从哪里逃走了?王天宠说:“我已把韩登禄杀死,你在此必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必有可通之路。”姜鸿说:“从这里往东走,不到一里之遥,有一道山涧,有五六尺宽,那里可以蹿得过去。过那道山涧有一道大岭,名为金沙岭。下了金沙岭,再走四十里地的山道,一出山口就到范村,那里是一座大镇店。由西村口过江一直的往西南,就是大竹子山的去路。”王天宠听罢,说:“既是你这条道路甚熟,你就头前带路。”姜鸿说:“诸位俱跟我来。”王天宠、顾焕章等六个人跟着他一直往东走了不远,都是沿山的崎岖道路。到了那道窄山涧之所,姜鸿他先蹿过涧去,王天宠诸人跟着蹿过去。到了金沙岭,顺着那曲曲之径,往北走了有四十里之遥。 此时东方发晓,天色已然大亮,见前面有一片村庄,及至临近再看,原来是一座大镇店。姜鸿说:“你们众位老爷们跟我先到江口,看是如何。”众人来到江口,见先有一只小舟,已过江去甚远。王天宠到了这临近的铺户中一访问,说:“方才有一个老道,你等可看见从此过去了吗?”那铺中人说:“不错,方才有一位道爷从此过江,他并不搭伴,要单雇一只船。我们这里有一个人久在这江口使船的,名叫海顺,他方才把他渡过江去了。你们几位早来几步也就赶上了。你们几位是和那道爷在一处的吗?”王天宠说:“我们不是一处的。我们是大清营的差官,来到这里追拿贼的,他是叛逆吴恩。你们这里可有船吗?” 正说着,只见那边过来了一只小舟,靠在江岸。王天宠早已看见,转身过去说:“朋友,你渡我们几个人过江。”那使船之人拿眼一瞧王天宠这七个人,说:“你们几位要过江?请上来吧。”王天宠等上了小船,那使船之人把跳板一撤,船家用腕子一点,这只船飘荡荡往前行走。王天宠见这使船之人,暗吃一惊。此人年过三旬,细腰虎背,面如紫玉,两道英雄眉,一双虎目,鼻直口阔,海下无须,正在少年;见他两只眼睛烁烁的放光,由大眼角有一道红线,大行家一瞧,是一道水湿纹,这人水性颇通。王天宠点了点头,问:“这个朋友贵姓?”使船的那人说:“在下姓李,名杰,乃陕西延凉卫的人。因找我兄长,流落在此处,买了一只小船,就在这江口使船为生。”王天宠说:“你兄长叫什么名字?”李杰说:“我哥哥叫李英。”王天宠说:“莫非就是浪里飞行翻江太岁李英?他是你哥哥么?”李杰说:“不错,正是。”王天宠说:“可巧遇见我,就算找着了。你哥哥在祁河寺帮助我等打贼。你是多咱来到此处的?”李杰说:“由去岁春天就在这江口。”王天宠说:“你有外号没有?”李杰说:“我有一个小小的外号,人称水底金鳌。皆因我在水中能住三天五天的工夫。”王天宠说:“你帮着我们把吴恩拿住,回归大清营,与你哥哥见面,也可以保举你弟兄作官。”李杰说:“好。尊驾,你是何人?”王天宠通了名姓,又给大众引见。大家言投语合,坐着这只小舟,飘荡荡顺着大江到了西岸。叫李杰这里等候,七位英雄下了船,这里一访问,有位老道方才过去,尚走不远,还在这里吃饭来着。 这几个人看天色不早了,有心在这里吃饭,又怕跑了;有心要往下追赶,肚中又是饥饿。总皆因是顾焕章、马成龙等贪功,众人一想:“这是万年不遇的机会,不可错过。为大将者不能讲究寒暑,身报铁甲定烟尘,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今日之事,你我努力往下追赶,务要将妖人拿住,立这一件奇功!”众人顺着道路往下追赶。天正在四月的光景,甚是炎热。众人约走了有二里之遥,天色到晚饭时候。高杰说:“可了不得啦!又渴又饿,又困又乏,咱们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吧。”白胜祖用手一指,说:“你来看,眼前那一带绿树荫浓之处,大概是一座山庄,你我到那里歇息吧。”高杰说:“甚好。”大家说说讲讲,就来在那座庄口。众人是由西北往东南走,正走在这座村庄的东头,往西一看,是一趟大街,南北的住户。只见村头路南有一座便饭铺,坐北向南的五间房,外面搭着天棚,周围有苇子花障,靠着门首东西两边,有四株杨柳树。 这七位英雄,赤日炎炎似火烧,众人也都乏懈了,想着在这里歇息歇息,吃杯茶水。众人进去,到了天棚的东边坐下。只见打屋中出来一个跑堂的,年有十八九岁,身穿半新细毛蓝布半大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系着一条围裙,上边连个泥点也没有,洗得干干净净;白生生的脸膛儿,黑两道眉毛,白分明,长的干干净净,很透着机灵。马成龙看罢,一摆手把小伙计叫过来,说:“你给我们拿一包茶叶,烹壶茶来。”小伙计答应,过去给送壶茶来。马成龙给众位倒上。顾焕章说:“马大兄弟,你我闯荡江湖,游历各省,不想今天来至此处。这里地土风情又别换一番的境界,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是处不到永不知。”大家齐说:“这话有理!”马成龙把小伙计叫过来,问:“你们这庄村叫何名?”小二说:“我们这叫邓家庄。”马成龙说:“你们这里卖什么吃的?我们大家在这喝点茶,吃个便饭。”小二说:“我们这净卖家常便饭,不预备应时小卖。天时炎热,荒庄野境。”马成龙说:“给我们五斛女贞陈绍,再叫他给咱们煎炒烹炸,配八样菜来就是了。”顾焕章说:“很好。”小伙计擦抹桌案,把酒菜摆上。七位英雄落座吃酒。马梦太说:“咱们这里吃完了酒,也该回去吧。老道吴恩可追不上了。”正说话之际,只见从西边来了两个人,年有二十以外,紫花布裤褂,青布快靴,面皮微黄,一脸的怪肉横生。这两个人进了这座饭铺,说:“掌柜的,我们庄主爷今天来了朋友啦。今天厨房菜不齐,我们厨子老实刘派我到你们这要点东西。”里面掌柜的问:“要什么?”那两个人说:“与你们要一只鸡、三只鸭子,要点藕,两尾鱼。”掌柜的说:“作什么?今天你们庄主这么阔呀!”那人说:“今天我们庄主来了贵人啦,乃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由祁河寺败阵回来,说后面还有好些个大清营的战将追过江来。依着那吴恩他一定要走,我们庄主苦苦的相留,说:‘不要紧,有大清营的战将追过来,全有我哪。’我们庄主爷的外甥秦远也死在祁河寺内,我们庄主一定要与他外甥报仇。今天吩咐厨房预备果酒来吃,偏巧我们厨房菜不齐,我们厨房派我来到你们这借菜。”掌柜的把他所要的东西都给他拿出来,两个人拿着东西去了。 计叫过来,说:“方才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小伙计说:“这是我们这邓家庄邓庄主的两个家人。”马成龙说:“你们这邓庄主叫什么名字?”小二说:“叫追魂太岁邓天魁,也是一位天地会八卦教的会总,使一口龙泉宝剑,善能削铜剁铁,切玉断金,水断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见血,还会打各种的暗器,年有三十余岁。你们几位是哪里来的?”马成龙说:“我们从石平州来,要往楚雄府去找朋友去,从此路过,在此吃一顿便饭。”小二转身要下去,马成龙、马楚太又问:“邓庄主在这村庄哪边居住?”小二站住,用手往西一指,说:“就在这西边路北这一所瓦房,门口有两棵龙爪槐,就是他家。”马梦太听明白了,吃完了,算还了饭帐,众人忙出离了饭馆,一直往西来。到在邓天魁的门首,几个人探了探道,来到村背后。见北边树下有一座山神庙,几个人在山神庙内坐定,候到天黑,众人各各收拾利落,背插单刀,出了山神庙,留马成龙在这里等候。众人一瞧天色甚黑,伸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天有初鼓之时,众人带刀,要扑奔邓家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众豪杰夜探邓家庄 六英雄遇险身被获 《快活歌》:莫要恼,莫要恼,明日阴晴实难保。双亲膝下俱承欢,一家大小要合好。粗布衣,菜饭饱,这个快活哪里讨?荣华富贵眼前花,何苦自己讨烦恼。 六位英雄到了邓天魁的房后,各施飞檐走壁之能,蹿上墙去。伸手掏出问路石子,往地下一扔,听了听是实地,六个人跳下去,往各处一瞧,这后院是一所花园子,里面栽种有十几棵大树,有各样花草,北边有三间楼,西边有花亭,花亭东边有一株玫瑰树。那边有一所院子,正是丹桂轩。几个人正看之际,只见打正南角门进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灯笼,这只手拿着一个捧盒,走着道,自言自语的说话。他说:“有几个钱,真拿排场哪!这离厨房够多远,一趟一趟的,还得这么送!”说着话,提着灯笼,就奔那一所院子去了。马梦太等他回来,过去一脚,把他踢个跟头。那人直嚷:“爷爷饶命!”马梦太说:“你别嚷,你嚷我把你脑袋割下来!”那人说:“我不嚷。”马梦太说:“邓天魁与吴恩在哪里?你说了实话,饶你不死。若要不然,当时把你杀死!”那人说:“大太爷饶命!我们大爷与吴恩就在前厅,方才摆上晚饭。”马梦太说:“我把你捆上,将你嘴给你堵上,暂寄存在这棵树上,等我办完了案,回头再放你。” 马梦太把他捆好,众人上房,蹿房越脊,来到前厅。但见大厅里面灯烛辉煌,猜拳行令。众人打上面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架势,借灯光往里一瞧,但则见正当中坐的是八路都会总吴恩,西边主座相陪是邓天魁。那人身体高大,膀阔三停,面如姜黄,两道粗眉,一双大眼,准头丰满,海下无须,正在少年之时,陪着吴恩吃酒,一团的傲英风。高杰是个浑人,想到独建奇功,伸手拉单鞭,跳在院中,说:“吴恩,你还不出来!外面大兵已到,我等特来拿你!”八路都会总吴恩一听外面有人叫他,方才站起来要出去,只见邓天魁站起来,说:“都会总休要着急,待我前去拿他!”拉龙泉剑蹿到院内,说:“鼠辈,通你的名来!”高杰一语不发,摆鞭往下就打。邓天魁往旁边一闪,把宝剑门路分开。 邓天魁这个人精明强干,心狠意毒,自幼儿在江湖绿林道内,所作所为,都是些伤天害理之事,隐善扬恶,口是心非。后来归顺天地会八卦教,他仍是恶习不改。先前有个朋友劝过他:“别学刻薄,别学短见,远在儿孙,近在眼前。”邓天魁一闻此言,倒一阵的冷笑,说:“没看过《三国志》?那曹丞相有两句话:‘能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他与那朋友从此绝交。这邓天魁在八卦教中封为勇烈侯,久有心要带兵出征,无奈家中有几个宠爱的侍妾,分离不开,他乃是酒色之徒,贪妻恋子。吴恩前者请过他,他有心替大竹子山带兵前去与大清国交兵打仗,他家中有侍妾八人,内中也有歌妓出身的,也有游妓出身的,俱不放他走。吴恩连催了三次,不见他到大竹子山。有他一个表弟任士荣,在吴恩跟前把邓天魁的行止大概说了一遍。旁有静江太岁张宝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祖师爷,不必请邓天魁啦。据我看来,连他家中几个侍妾都调度不开,还能给祖师爷办理天下大事哪?不能治家,焉能治国?不能治国,焉能平天下?此乃是有名无实的小辈,不足论也!”吴恩今日兵败势孤之际,路过邓家庄,正在慌不择路,邓天魁把他让到家中,以君臣之礼相待。依着吴恩,想要回大竹子山去,知道他这人不行。那邓天魁说:“祖师爷别走,这里离小竹子山甚近,派一个人前去,把坐山雕罗文庆调来,他有两个儿子,长子罗如龙,次子罗如虎,有副印会总蔡文荣,带着小竹子山全营大队人马,在这邓家庄安营下寨,等候大清国的人马来,与他决一死战。”吴恩说:“也好,你就急速传我的令,把他调来。”邓天魁传下令去。故尔今晚上方才摆上晚饭,正与吴恩谈心,对坐吃酒。 忽听外头有人叫,他伸手拉龙泉剑蹿到外面,听见高杰那里破口大骂,他说:“吴恩、邓天魁,你们两个小子出来,爷爷高杰在此等候多时!”邓天魁刚到院内,高杰摆鞭就砸。邓天魁往旁边一闪,摆宝剑用白蛇吐信的架势,分心就扎。高杰用豹尾鞭往上一崩,只听“当啷啷”一声响亮,真有龙吟虎啸之声。两个人走了三个照面,邓天魁伸手打兜囊之内掏出迷魂袋来,照定高杰一甩。高杰闻着一阵清香,觉着头迷眼昏,登时翻身栽倒就地。马梦太一见,气往上撞,摆短把刀跳到院中,说:“邓天魁休要逞强,认识你老太爷吗?”邓天魁说:“鼠辈,你就是那个瘦马马梦太?”那马梦太说:“然也,正是你家老太爷,不必多说!”此时邓天魁早把迷魂袋捡起来了,摆宝剑照定马梦太就剁。马梦太知道是一口宝剑,不敢用短把刀往上相迎,往旁边一闪,摆刀分心就扎。走了约有三四个照面,邓天魁又把迷魂袋扔出去,马梦太也被获遭擒。白少将军一瞧:“这厮胆大包身,使的必然是邪术,邪不能擒正,待我下去拿他!”拉手中单刀,跳在院中,一语不发,竟奔邓天魁,抡刀就剁。邓天魁摆宝剑往上相迎,白少将军把刀往回一撤。两个人也走了七八个照面,被邓天魁一迷魂袋打倒。姜鸿在房上一看白少将军被擒,甚是着急,一想:“我也得下去!”拉出刀来跳下去,也被贼人拿住。 顾焕章、王天宠在房上,此时倒是进退两难:有心下去,知道贼人这迷魂袋甚不容易破;有心不下去,马梦太等已然被贼人拿住。王天宠是侠心义胆的英雄,万不能自己逃命,亮出雁翎刀,跳在院中,伸手掏出一只镖来,照定邓天魁就是一镖。邓天魁一闪身,就是一迷魂袋,王天宠也被贼人拿住。顾焕章见师弟被人拿住,他心中甚为着急,摆太阿剑,说:“邓天魁,你这混帐东西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摆剑往下就砍,邓天魁用龙泉宝剑相迎。走了几个照面,邓天魁一迷魂袋,把顾焕章也拿住了。邓天魁伸手把宝剑连鞘全解下来,双手捧定,献与吴恩。吴恩一瞧太阿剑物归本主,自己哈哈大笑,说:“我吴恩还有点造化,不想这一口宝剑还落在我的手内。”吴恩又说:“把他们六个人全都乱刃分尸,才出我胸中之气!”邓天魁说:“祖师爷暂且不必忙,已然遣人到小竹子山前去调兵,大概是明后天大兵必到。祖师爷把他们六个人拿出来祭旗,也叫罗文庆、蔡文荣二人看看我的能为!”吴恩说:“也好,既待如是,把他六个人在后面,派 邓忠带领四个更夫看守。”手下之人把这六个人的兵刃攒凑放在后院空屋之内,然后把这六个人搭到西跨院北上房,邓忠与四个伙伴在廊檐底下看守,到厨房内要了点酒菜,五个人在这里吃酒。邓忠向这四个伙计说:“咱们庄主爷真有能为,会把大清国这几个战将全都拿住了。明日小竹子山大兵一到,咱们庄主就是带兵的元帅了。你我大家就盼着八路都会总得了江山社稷,咱们庄主是一字并肩王,你我也都得点功名哪!” 四人在此讲话,忽见从东角门过来两个丫环,手提着灯笼。后面跟着一个女子,约有十八九岁,生得花容月貌,绝色无双,来到在北上房台阶以下,问:“谁在这里看哪?”邓忠说:“是我。”连忙站起来,说:“姑娘出来了?”书中交待,这位是邓天魁的妹妹,叫邓芸娘。自幼跟他母亲练了一身的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使一口单刀,会打袖箭,会打紧背低头追风匣装弩,双手能打镖,双手能接镖,也会打迷魂袋。想当年他父亲名叫邓宽,绰号人称飞天夺鹤,会配熏香、蒙汗药、麻药,在邓家庄坐地分赃。生平就是一儿一女,为人机巧伶利,把平生所学的能为武技全传与他女儿。邓芸娘自打他父母死后,今年方一十九岁,尚未有婚配,自己颇有一段心事,不能对他哥哥言明,打算选一个郎才女貌之婿,要把终身大事托靠于他,这是他肺腑之事。今日听见丫环说,拿住了大清营几个大将,自己要到前边瞧瞧所擒是何等人物,带着两个丫环来到前院,叫邓忠把门开开。两个丫环用灯笼一照,对芸娘举目一看,但则见被捆的这六个人,俱都昏昏沉沉,不省人事。邓芸娘仔细用灯光一照,一眼看见白少将军。看那白少将军虽然是绳缚二臂,躺在就地,那一团英雄壮气,尚且不减;看年岁也不过在十八九岁,头上一块蓝绉绸手绢罩着头,身穿蓝绉绸裤褂,足下一双青缎子三镶抓地虎的靴子,站起来身体合中,细腰窄背,面如白玉,白中透润,润中透白,由打白润之中又透出一点粉红色的颜色来,顶平项圆,二目紧闭,眉似漆刷,鼻梁高耸,唇若丹霞,真是形如宋玉,貌似潘安,一脸的书生气。 邓芸娘看罢,吩咐两个丫环:“把他搭到我那屋里去。”又说:“邓忠,不准告诉庄主知道,明日我有赏。”邓忠等五个人知道他的厉害,俱不敢得罪他。 姑娘把白少将军搭在他花园子,往东另有一所院子,这院子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来到北上房东里间屋中,顺前檐的炕,炕上支着蚊帐,当中有一张小炕桌,桌上放着一个蜡灯。地下靠北墙是花梨的一张条案,上面摆着四盆盆景。靠东边是一个多宝格,里面摆定都是珍珠古玩。条案头里是榆木搽漆的八仙桌,两边各有椅儿。两个丫环把白少将军放在椅子上,姑娘吩咐:“拿解药来伺候!”丫环拿过解药来,递给姑娘。邓芸娘来至白少将军的跟前,说:“丫环,你们先出去,叫你们再来。”两个丫环都会意,转身到西屋中去了。邓芸娘要用解药把白少将军解救过来,当面求亲。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邓芸娘释放英雄 白胜祖智捉贼人 诗曰:远上寒山石径斜,宫前杨柳寺前花。 红颜未老恩先绝,莫怨东风空自嗟。 邓芸娘用解药把那白少将军解过来,白少将军打了两个喷嚏,一睁眼细看,眼前站定一个绝色无双的女子,生的果然千姣百媚,万种风流。怎见的?有赞为证:见佳人,天然秀,不比寻常妇女流。乌云巧挽堆鸦髻,黑长就了未搽油。眉儿弯,春山秀,杏子眼,把情儿露。鼻梁端正樱桃口,耳坠金环挂玉勾。穿一件藕色氅,翠挽袖,内衬罗衫楼外楼。百褶宫裙把金莲露,端又正,尖又瘦,瞧着倒像不会走,行动犹如凤点头。心儿灵,性儿秀,美天仙,比他丑,嫦娥见,也害羞。真正是貌美丰姿,体态温柔。 白胜祖看罢,心中一动,不知这个女子他是何人,连忙问道说:“这位姑娘,你是何人?因为什么与我来到此处?”那姑娘妖滴滴声音言说道:“公子,我乃是邓天魁的妹妹。按理说,奴家可不应该告诉,无奈你不是外人。奴家小字儿叫芸娘,今年一十九岁,二月二十六日子时生人。奴家父母早丧,跟着我兄嫂度日。我哥哥不办正事,尚还未给奴家许配人家。今天我听见说大清营的差官被我哥哥拿住,奴家带着丫环到前边一看,奴家瞧你在那里捆着,可惜可怜,派丫环把你搭到我这屋内来,用解药把你解过来,与你商量一件事,你可愿意?”白胜祖一听这女子之言,又见他眉目传情,秋波斜视,白少将军说:“姑娘,我名叫白胜祖,乃是大清营的战将。只因穆将军攻破了祁河寺,我等追下吴恩,来到此处,被邓天魁所拿。要凭一刀一枪,他也未必将我拿住,依仗着他有一个迷魂袋。今天你把我带到这屋中,有什么商议请讲。”邓芸娘说:“我意欲把尊驾放出回营去,奴家这话可说不出口来,这屋中又没人替我说。我意欲把终身大事托靠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白少将军一听此言,心中一想,说:“这事不好。我是世袭的建威将军,又是旗人,他是一个反叛的妹妹,与我甚不配合。再者说,还有一节,我是在军营里打军需的,临阵收妻就有掉头之罪。然这丫头脸也太大,又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我当面对讲,万不是贞节烈女。”自己心中想够多时,又听邓芸娘问道:“你倒是愿意不愿意?你说呀!”白胜祖脸一发红了,说:“不行,你还把我送到那屋子去吧。活着与我那几个朋友在一处为人,死了与我那几个朋友在-处作鬼。倘等众人一死,我焉能再投生!”邓芸娘一想,说:“冤家,你好想不开!奴家与你成了亲,我还有不把他们几个人放了么?”白少将军一听邓芸娘这句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要不从他,他手起刀落,准把我杀了,我们几个人全都得死在这里。莫若我将计就计,口中应允了他,我心中自有主见。只要他把我放了,我得便把他杀了,救我那几个朋友好走。”想罢,说:“姑娘,你既有这番美意,我求之不得,我实在的愿意。”邓芸娘一听他答应这件事,心中甚为喜悦,方要过去亲解其,自己心中又一想,说:“不好!我见他答应我这件事情,眼珠乱转,怕其中有诈。”止住脚步,说:“你要是答应我这件事,你对天盟个誓来。我要放开你,你要走了哪?”白胜祖说:“你放开我吧,我要走了,叫天打雷劈了我!”邓芸娘走去把绳扣解开。白少将军活动活动臂膀,“我把他稳住了,把我这几个朋友放开,我们一同好走。”自己正在思想之际,只见邓芸娘在帐子里头把衣裳更换了,叫两个丫环:“春兰、春梅,到厨房要一桌酒席来,我与白大爷这里吃酒。” 两个丫环去不多时,回来把桌擦抹干净,擦好杯盏匙筋,先开了四样果子。邓芸娘问白胜祖:“你喝什么酒?要喝烧酒,要到外边去拿;要喝女贞陈绍,这屋内就有。”白少将军本是大员子弟,开过眼、见过世面的人,见邓芸娘摆上这几样果子,自己要叫不出酒的名儿来,怕邓芸娘耻笑,他说:“烧、黄二酒我一概不用,我最喜欢吃的是药酒。”邓芸娘说:“你说吧,你愿意吃什么药酒,这里虽则不全,也有个几十样。”白胜祖说:“茵陈、瓮头春、五加皮是过了景啦。此时虽是立夏之时,喝莲花白酒、黄莲叶酒,又不对时令,太早啦。有一宗药酒,叫荷叶青,叫他们给我拿两瓶来吧。”邓芸娘叫丫环去要两瓶荷叶青来。丫环去不多时,把酒拿来,春梅又摆上几碟冷荤。白少将军在东边坐着,邓芸娘在西边坐着,顺前檐的炕桌上摆了一个蜡灯,两个磁盘,两个酒盅,两双筷子。邓芸娘伸手拿起酒壶来,给白少将军斟上一杯酒,杏眼含情,香腮带笑,说:“冤家,咱们两人喝一回成双杯吧!”白少将军肚中也饿了,瞧这几样果子也好,自己一想:“有什么事再说”。邓芸娘在灯下仔细一看,白少将军喝下两杯酒去,更透着好看,真是黑眉毛,白生生的脸膛,目似春星,鼻如玉梁,牙排碎玉,唇若涂朱,正在少年。本是白脸膛,又搭着喝下两杯酒去,脸皮一发红,亚赛三月桃花初放,真是白中透润,润中透白,又打白润之中透出一点红来。邓芸娘一看白胜祖这份相貌,概不由己,春心一动,自己心中想着:“我找着这个主儿,我就把终身大事托靠此人,实在称心合意!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自己是轻摇玉体,慢闪秋波,说:“冤家,今天你我多喝几杯酒吧,然后共入罗帏。”白少将军说:“姑娘,你先把我们几个朋友放出来。”邓芸娘说:“不忙,咱们两人先成其这件好事,然后再把他们放出来,再叫你们一同走。”白少将军一听此言,心中一动,心中说:“我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丫头解药、迷魂袋套绕过来,今夜晚上捉拿邓天魁、吴恩,立这一件奇功,就在今日。”想罢,说:“姑娘,方才我们那几个朋友被你哥哥使什么东西拿住的?”邓芸娘说:“冤家,你不知道哇?我哥哥使的那是迷魂袋,原是我们家传的药材配的。要是与人家动手,不是人家的对手,站在上风拿出来迎风一晃,无论是什么样的英雄,都得躺下。我们这解药就是独门,闻上这解药能够明目清心。我们这教中都闻这个药,作为玩物,我哥哥也不轻易送人。咱们两人这样的好法,回头我给你一瓶。”白胜祖说:“你拿一瓶来,我闻闻是什么滋味。”邓芸娘说:“别忙,咱们两个人先喝酒。”白胜祖一想:“我先拿酒把他灌醉了,然后暗中取事。”想罢,说:“姑娘,我这闷酒喝不下去,咱们两人划拳吧!”邓芸娘说:“也好。”两个人就“五哇六哇”,划起来了。两个丫环在旁边伺候。 二人正划的高兴,忽听见前边“当啷啷”锣声响亮,只听那边说:“杀!拿!”夜静空谷传声,听着又远。邓芸娘连忙打发丫环春梅出去,问问什么事。丫环春梅到了前边一看,但则见这些庄兵各各手执灯笼火把,拿着刀矛器械,围着一位英雄在那里动手。 书中交待,来者这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临敌无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他在山神庙内等候六位英雄捉拿吴恩,见众人走后,他自己一想:“人家六个人都是英雄,我山东马也是豪杰。人家都会陆地飞腾法,两头见太阳都走一千里地;他妈妈我山东马两头见太阳,走个百十里地。人家飞檐走壁,一蹦就两丈多高;我马成龙飞檐走壁,一蹦就二尺多高,闹一个沟占地。今天我马成龙不能在此袖手旁观!”想罢,自己手拿大环金丝宝刀,出离山神庙,一直往南。走了不远,到了邓天魁的院墙的背后。马成龙顺着西边胡衕往南,绕在前面,到了邓天魁的大门以外,见大门关闭,静悄悄,空落落,并无一人。山东马到了大门以外,这用手一拍大门,里面有四个看门的庄兵,一个姓车名淡,一个姓管名世宽,一个姓尤名守,一个姓郝名贤。这四个人正在门房吃酒,忽听外面打门,管世宽说:“我出去瞧瞧,看是何人打门。”来到大门口里问:“外面是谁?”山东马说:“他妈妈是我!”管世宽说:“你是谁?我怎么听不出口音来?”山东马说:“是我!是我!”管世宽也有点醉了,说:“你是打更的老张么?”山东马在外面顺口答应:“可不是我!”管世宽把门开开,马成龙一摆手中大环金丝宝刀,照定管世宽脖颈一抹。管世宽往后一仰,说:“呀!”这句话并未说完,人头坠落于地。门房车淡一听,说:“老二留点神哪,摔躺下了?准是醉啦!叫你少喝少喝,你不听我的话。来,我搀起你来吧!”从屋中一溜歪邪的出来,说话舌头都短了,往地下一摸,胶黏糊腥,往鼻中一闻是血气,仔细一瞧,管世宽的脑袋与腔子分了家了!车淡方才要嚷,觉着身后一股冷风,“噗哧”一刀,身首异处。这小子死的才委屈哪,临死连句话都没说。马成龙进门房一瞧,那两个人还喝哪。尤守、郝贤二人只当是他伙计进来哪,说:“来吧!咱们还得喝会子,一醉解千愁。”马成龙说:“好,我正想要喝酒啦!”这二人一听声音不对,仔细一瞧,把两个人吓的亡魂皆冒。马成龙说:“你这两个小子不要害怕,趁早说了实话,我饶你不死。吴恩与邓天魁在哪屋里住?”郝贤说:“进了这道大门,大厅上喝酒哪!尚未睡觉。”马成龙听明白了,手起刀落,把他们两个人也结果了性命。马成龙拿大环宝刀进了二门,只见正北大厅之上灯烛辉煌,吴恩与邓天魁二人正在上房喝酒。马成龙摆大环宝刀,要捉拿吴恩。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镇八方夜探邓家庄 赛诸葛狭路刺群雄 词曰:细推今古事堪愁,贵贱同归土一丘。 汉武玉堂人岂在,石家金穴水空流。 光阴自初还将末,草木从春又至秋。 闲时忙时俱不了,且将身作醉乡游。 马成龙往上房一瞧,但则见吴恩与邓天魁二人对坐吃酒,两旁站着十数个家人。马成龙一语不发,上台阶来至门首,那家人抬头一看,说:“你是谁?别混往屋里跑!”吴恩的眼快,仔细一瞧,认得是山东马,连忙站起来说:“不好!邓天魁,我的对头来了!”邓天魁站起身来,伸手拉龙泉剑,照定马成龙劈头就剁。马成龙用大环宝刀往上相迎。两个人来在院中动手。马成龙知道贼人使的一口宝剑,怕把自己宝刀伤了。那邓天魁也知道马成龙使的一口宝刀,也怕把自己宝剑削折了。二人动手,彼此害怕。邓天魁吩咐手下人等:“鸣锣聚众,把庄兵调齐!”手下人锣声一响,减杀连天,四面八方竟把马成龙围住。马成龙摆大环宝刀与邓天魁动手。 头里这么一乱,丫环来打听明白,转身回去回话。来至后院,见了邓芸娘,说:“前面有一个山东人与庄主爷动手,甚是骁勇。”白胜祖在旁边一听,就知道是马成龙来到,自己心中甚不放心,想要到前边去,此时又未得着解药,这里吃着酒,心神不定。邓芸娘说:“不用管他们前边事情,来者之人不久必被庄主所擒。”白胜祖说:“不好,来的乃是我一个知己的朋友,他要死在这里,我万不能独生!”邓芸娘说:“不要紧,打发丫环到前边说,‘拿住这个人,带到后面来我瞧瞧’。”白胜祖说:“这就打发丫环去。”邓芸娘说:“春兰、春梅,你两个人前边瞧瞧去。”那两个丫环到前边一看,不瞧还可,仔细一瞧,把这两个人吓的呆呆的一阵发楞。 原来是邓天魁与马成龙两个人动手,马成龙骁勇无敌,邓天魁伸手掏出迷魂袋来,照定马成龙就是一甩。马成龙闻着这一股异香气味,登时栽倒就地,昏迷不醒。邓天魁一阵冷笑,说:“马成龙,不想你也有今日!这是我们祖师爷的洪福!”摆龙泉剑照定马成龙脖颈就剁。只听“噗哧”一声响,红光直溅,鲜血直流,邓天魁的死尸栽倒就地。 书中交待,邓天魁杀马成龙怎么自己倒死了呢?其中有一段缘故。只因为后面邓忠带着四个伙计看守顾焕章等,见姑娘邓芸娘把白胜祖带走之后,邓忠与几个伙计在一处吃酒闲谈,说:“咱们姑娘把姓白的带到他那院内去了,看这人的造化大小,他要依允这件事,他两个人倒是郎才女貌。姑娘又有一身的本领,咱们五个人明天必得五十两银子赏。”有一个伙计名叫刘成,说:“邓头,你我都是苦命人哪!想那方才姓白的已然被获遭擒之人,会遇见这样好机会。他要是跟咱们姑娘成其金玉良缘,真乃是绝处逢生,遭难呈祥。”五个人正在说话,忽见从房上“嗖嗖”跳下两个人来,吓的邓忠五个人一楞。方要问谁,只见头前一位抡刀先把邓忠杀死。吓的四个伙计想要逃走,一个个都骨软筋酥,这二位英雄手起刀落,把这四个人全皆杀死。到了里间屋中,先找凉水,把顾焕章、王天宠、马梦太、高杰、姜鸿五个人用凉水灌醒了。 这几个人睁眼一看,但则见眼前站立两位英雄:靠南边站着这位身高七尺向外,细腰窄背,头载蓝罩头帽,身穿蓝绸裤褂,薄底靴子;面皮微白,长眉朗目,鼻直口方,仪表非俗,精神百倍。这边一位,黑脸膛,大脑袋,穿青褂靴,举止不俗。马梦太一看,见这两个人甚是眼熟,彷佛在哪里见过,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马梦太过去连忙施礼,说:“多蒙二位兄台前来解救,未领教尊姓大名?”那一位白脸膛的壮士说:“马老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在河南汝宁府屯土坡有一面之识,难道说马老大人忘记了么?”马梦太低头一想,心中这才明白,说:“尊兄莫非姓侯么?有一位镇八方小陈平侯文,就是尊驾?”那位壮士说:“然也,正是在下。”马梦太用手一指黑脸的,说:“这就是乐九州岛赛存孝侯武?”这二人说:“不错,正是我弟兄二人。”马梦太说:“你兄弟两位从哪里来?”侯文、侯武说:“我弟兄两个人自从打汝宁府,蒙马成龙大人恩,放我兄弟二人扶我父母的灵柩回归穿云关,到了家中,安葬已毕,听说各处刀兵四起,云南地面十有八九竟被天地会所占。我两个人在云南府正东七十五里侯家庄,那里有我一个族兄,名叫侯荣,在家中办理团练,护守庄村。我弟兄两个人就在那里寄居,帮着我兄长操练乡勇。我兄长立意不能降贼,我弟兄听见说穆将军带兵攻取云南,我二人打算上大营前去报信。昨日在邓家庄遇见你等几位来到,我二人并未露面,故此今夜晚前来救你几位。” 马梦太等听见前面锣声响亮,同着镇八方小陈平侯文、乐九州岛赛存孝侯武,大家来到前院,一看邓天魁正与马成龙动手。见邓天魁一甩迷魂袋,把马成龙打倒,镇八方小陈平侯文伸手掏出一支镖来,照定邓天魁后脑海就是一下。只听“噗哧”一响,花红脑髓崩流,邓天魁的死尸栽倒就地。众家英雄一齐往下跳,早有人用凉水把马成龙救活。马成龙从地下把宝刀捡起来,又把邓天魁的龙泉剑拿起来,递给顾焕章。他一看这口龙泉剑,光闪闪,冷森森,色横秋水,光坠硝霜,顾焕章心中甚为喜悦,说:“唔呀!马大兄弟,这一口宝剑比我那口太阿剑还好。尺寸是甚大,也能切玉断金,削铜剁铁。今我得此宝剑,乃是我生平之大幸也!”镇八方小陈平侯文说:“侯爷与马大人先不必看宝剑,咱们拿吴恩要紧!”顾焕章抬头往上房屋中一看,见后窗户一晃,知道是吴恩从后面逃走,到屋中各处一找,并无一人。侯文说:“不能全逃走哇,仔细找找,必有贼党在屋内。”各处一找,侯文说:“把箱子柜全打开瞧瞧,怕里头藏着人。”听见箱子内说:“这里没人。”侯文说:“没人你说话!”伸手把他揪出来,问:“吴恩哪里去了?”那人说:“好汉爷爷饶命!八路都会总吴恩出后窗户跳墙跑了。”镇八方小陈平说:“咱们快追吧!众人各各蹿出上房,跃墙而过,顺大路往下追赶吴恩。书中交待,吴恩见邓天魁被人打死,知道大事不好,从后窗跳墙,顺道路往大竹子山逃走。心急似箭,步履如飞,犹如游鱼脱网,恰似困鸟出笼。心中说:“好险!大清营的能人过多,我此去到大竹子山,先发文书到云南府昆明县五华山,把掌教的教主白练祖请来。他善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搬山挪海,五行的变化。只要有他,我的大事可成。”心中想着往前走,自己提心吊胆,怕的是后面有人追他。正走之际,见眼前有一带树林。吴恩方走到树林当中,从东边树后转过一人,摆木棍照定吴恩就打。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回教正二擒吴恩 隐善村群雄借宿 词曰:终日懮愁何益,不消短叹长吁。箪食瓢饮乐三余,定是寒儒雅趣。 虽求名登雁塔,惟愿沽酒题诗。高歌对月诵新诗,即展胸中志气。 吴恩正在往前走,从后来了一人,摆木棍就打。吴恩的眼快,往下一矮身,那棍就打空了。吴恩一个翻身垛子,竟把那人踹倒。吴恩过去解开他腰中系的带子,把他捆上。吴恩说:“好孽障!你是谁?”这人说:“道爷,你饶命吧!我瞎了眼啦。我姓李,名祥,就在前边青石坡住。自幼我父亲去世,就是寡母,留下一份家资,全让我花了。身无一业,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作大买卖没学过,做小买卖又不会吆喝。我有钱的时候,朋友全围随着我,及至我没钱,找他们去,全都不见。就应了俗语了:‘酒肉弟兄千个有,急难之时一个无。’今日早晨,我告诉我母亲找朋友去借钱,连碰着三个主,全不借给我。无奈来至此处,要想劫过路之人,遇见道爷把我拿住了。求你老人家格外施恩,饶了我吧!”吴恩拿太阿剑把绳扣给他挑解,说:“论理应该杀你,饶你这条性命,去吧!” 吴恩怕后面有人追上,他自己不敢久停,转身出了树林,往西南就走。 有二里之遥,见前面有小小村庄。大道的东边有一所院子,极其宽阔。里头是正房三间,东房两间厢房,见正房屋中隐隐射出灯光。吴恩心中说:“今天本是多贪了两杯酒,见道路崎岖,甚不易行。”他来到道旁门首,想要在这里借宿一宵,一则怕人追上他,二则在这里歇歇好走。上前一扣门,只听里面答话:“哎呀,我的儿,你回来了?”出来把篱笆门一开,门首站定一个老道。里面说:“这位道爷,黑更半夜叫门作什么?”吴恩说:“太太行好事,我是行路劳乏,要在太太这里借宿一宵,明日早行。”这太太说,“我就有一个儿子,也没在家。老道,你这么大年岁,进来吧!”把老道让至东厢房,给他一盏油灯。吴恩一瞧这位老太太,有七十来往的年岁,五官慈善,说:“老太太,有水赏给我一点喝,此时我实在是渴。”老太太说:“我在那锅内煮了一锅稀饭,给你盛碗米汤喝吧。”吴恩说:“无量佛!善哉!善哉!”老太太出去,不多时把米汤给他送来。老太太转身出去,吴恩端起米汤方才要喝,听见外面说:“到了,到了!”有人叫门说:“开门来!”只见老太太出去开门,一瞧见他儿子李祥叫人家捆着,后面有几个人跟着。吴恩在屋内听着,是那个打杠子的李祥。再一听说话声音,是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等。 这几个人是从哪里来哪?皆因是追赶吴恩,走到树林之内,镇八方小陈平侯文眼快,见那边树后蹲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条杠子。侯文说:“那边有贼!”大众过去,一脚把李祥踢了一个跟头,按在那里就捆上了。李祥说:“众位好汉别捆我,我是好人!”众人一问他,他照着方才告诉吴恩的那套话说了一遍。众人走的也有些口干舌燥,想着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去,马梦太说:“你站起来,跟我走!你要真在青石坡住,果有个母亲,我还要周济周济你。” 众人带着李祥一直往南走,约有二里之遥,来至在李祥的门首。李祥叫门,他母亲打上房出来,把篱笆门一开,瞧见他儿子李祥叫人家捆着,问:“众位爷们,因什么把他捆上?”马梦太说:“你儿子在树林内打杠子,叫我们拿住了。”李祥的母亲一听,说:“众位老爷们,看我老身之面饶了他吧!”马梦太等把李祥解开。李祥说:“众位老爷们来到小人的家下,里面坐坐!”镇八方小陈平侯文说:“咱们哥几个就在这里歇歇吧!”大众一同进了北上房东里间屋中,一瞧顺前檐的炕,地下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边一个破杌凳儿,都拿绳儿捆着,往上一坐人,“咯吱咯吱”直响。炕上一领破芦席。众人进了屋中落座,说:“李祥,你给我们找点水喝。”李祥到了外面,把锅中烧的稀饭给大众端了来啦。大众饥者易为食,也搭着渴了,大家喝了些个稀饭。天也不早了,说:“李祥,你过来!”侯文伸手掏出二十两纹银来,说:“李祥,这里有纹银二十两,拿了去明天做个小买卖,千万要务本分,养活你母亲。”侯武也掏出二十两纹银来,说:“我再给你添上二十两,从今以后,再不许你做非礼越分之事!天也不早了,我们大众在你这里借宿一宵,明日回归大清营。”李祥说:“我们这里也没铺盖,你们几位老爷们受屈吧!”这八个人只可和衣而卧。 李祥出来把门关上,回到自己屋中,一瞧那四十两纹银,心中就打算主意:“明日我做个小买卖,后天再找个媒人给我说个媳妇,我这个小日了就过起来了。”自言自语的把纹银放在被窝后头,方才合眼睡着,从睡梦之中嚷醒,说“哎呀!我的纹银哪?”伸手一摸,还在那里放着哪。李祥惊悸不安,自己昏昏沉沉的,方才要睡,听见外面门响,李祥起来隔着窗户往外一看,但则见有一个老道蹑足潜踪,正要拨门。吓的李祥张口结舌,战战兢兢,心中忐忑不安。 原来吴恩在东厢房屋中听见他们来了,吓的惊惶失色,暗说:“不好! 大概今天我身逢绝地,恐要遭其毒手。现有太阿剑在手,即便他等前来,我也要杀他一两个。那时间我能走则走,不能走我横剑自刎。”自己主意已定,就在东房里忍着。见众人在里面吃饭喝茶,工夫不大,听见众人都睡了,自己拉大阿剑慢慢出离东厢房,来到北上房东间窗棂以外,听了听那八个人都睡着了。来到房门以外,把门撬开,慢慢进了外间屋中。把帘子一掀,方要迈步进屋中刺杀这八位英雄,忽然间从外面打进一宗暗器,正中在吴恩肩头之上,原来是一块如意石子。吴恩吓的往院中一蹿,看见院中站定一位英雄,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说:“吴恩,你这里来!大太爷这里正要拿你!”吴恩摆太阿剑搂头就剁。那位英雄“嗖”一个箭步蹿开,在院中直嚷说:“你们几位别睡了!有了刺客了!” 书中交待,来者这位正是墨金刚白桂太。只因在永善县同定黑英、卢杰、何成在那里防堵,白桂太闻知穆将军已渡金少江,平定了石平州,带兵南下。墨金刚白桂太把永善县大事全托靠他三人料理,自己要投奔大营,到云南府立功去。这一日,他在道上走着,天色已晚,只见眼前有几个人,正是马成龙、马梦太等一干众将。他在暗中后面跟随,见他们到李祥家中去了。那白桂太打算晚上戏耍他们大众一回。天有二鼓以后,白桂太蹿上房去,但则见打东厢房屋中出来一个老道,仔细一瞧,认得是吴恩。见他把上房门撬开,手拿宝剑进了屋中,意欲行刺。曰桂太掏出如意石子,照定吴恩打去,“吧”的一声,正打在老道脊背之上。吴恩转身出来,摆宝剑照定白桂太就砍。白桂太不敢用刀相迎,在院中直嚷说:“你们几个人快起来吧!现有刺客啦!”马成龙、马梦太、王天宠、高杰、姜鸿、顾焕章、侯文、侯武八个人在睡梦之际,听见外边有人喊嚷,众人起来,各拉兵刃蹿到院中,见白桂太正与吴恩动手,杀了一个难解难分。众人拉兵刃过去,说:“吴恩,今天你可跑不了啦!”吴恩一瞧众人起来,各拿宝刀、宝剑扑奔他来。吴恩不敢恋战,把太阿剑一摆,蹿上院墙。王天宠趁势一镖,老道一闪身躲开。老道蹿至墙外,拨头往西南就跑。青石坡这一带,一概都是道路崎岖,树木森森,不是一条路可通竹子山。吴恩在前跑着,各处一找,就看见往西偏南一股道路,吴恩顺道路往下逃走,心中甚是着急,恐怕后面众人追上。走了有五六里之遥,吴恩是连急带怕,又搭着山路崎岖弯弯,吴恩此时竟不辨东西南北。自己慌不择路,就往前逃走。走着,天色大亮,见眼前就出了山口。方出山口一瞧,南北的一道河,东西的有一道小桥。老道是由东往西走,自己来至小桥一看,只可容一个人过去,长有三丈有余,使木板所搭。 吴恩方上小桥,由东往西走,只见对面来了一个人,年有七十以外,须发皆白,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白袜云鞋,手中拿着有核桃粗的一根竹竿,长有五尺,比钓鱼的杆儿又短点,由西往东走,与吴恩正撞了一个满怀。吴恩说:“老丈,你暂回去,让我过去吧。”老头说:“道爷,你回去,让我过去吧。我长了点年岁,步履艰难。”老道说:“你不知道我的事,后面有人追我,若要不然,我要拿宝剑剁你啦!”那老丈抬头瞧了瞧吴恩,说:“道爷乃是出家人,理应修真养性,何必动这样大气?”吴恩说:“我没有工夫与你说话,躲开!若再不躲开,我拿宝剑就剁你啦!”那老丈哈哈一阵大笑,说:“老道,你讲究行凶作恶,老丈也不是让人的人。来,来,来!你只管拿宝剑剁来,老汉与你比试比试!”吴恩摆太阿剑照定那老者就剁,老丈一转身,回到小桥之西。吴恩随于背后,说:“老匹夫休要逞强,我要大开杀戒,结果你的性命!”吴恩看那老丈一则是年迈之人,手中又无寸铁,打算过去手起剑落,把他结果了性命。方往前一进身,老丈拿那根竹竿照定吴恩气眼上一点,吴恩宝剑扔于就地,翻身栽倒。那老丈所用的功夫是点穴法,把吴恩的气血给闭住了,要等工夫大了,人必作病。那老丈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师海回教正。那老丈过去,把吴恩解过来,解他腰中的丝,把吴恩捆上,说:“吴恩,你休要恨怨山人,我乃回教正是也。皆为你作恶多端,杀害黎民,荼毒百姓,我山人今将你拿住,至大清营前去报功。”说罢,把吴恩好,放在小桥之西,说:“吴恩,这一口宝剑也放在这里,任凭你的造化吧!我要去也!”吴恩心如刀绞,自己料想:“性命休矣!” 吴恩正在思想之际,只见正东来了马成龙、马梦太等一干众将,赶到一瞧,吴恩在那里捆着。众人过去先把宝剑捡起来,马梦太把吴恩背起来,说:“活该,咱们大家回营巴!”吴恩情知此一翻必死在他们之手,自己一语不发。马成龙、马梦太、侯文、侯武大家甚为喜悦,说:“吴恩,谁把你拿住的?”吴恩说:“回教正”。马梦太一听,说:“原来是我师傅把你拿住的,活该!”“既是那位老义士把他拿住的,定然是他大数已到。”众人说说讲讲,正往前走,天已到正午之时,众人尚未用早饭,大众贪功,往回紧走。一轮红日将要西沉,见眼前有一座村庄,众人打算要在这里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焉想到又生岔事一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于占鳌宴会群雄 白胜祖遇难呈祥 《由天歌》:寿天富贵与贫穷,全不由人由天公。 前世积修今世受,莫说时乖命运通。 眼前受用都是福,何须怨恨怒冲冲。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一场空。 花落鸟啼春事尽,方知向在艳阳中。 马成龙同着墨金刚白桂太等来到一个山庄,想要找一个地方歇息歇息,又没有酒饭吃,无奈往前打听。见那边站着一个人,侯文过去问道:“这座庄村叫作何名?可有店么?”那人说:“我们这叫隐善村,并没有店。”侯文说:“这里可有大户人家无有?”那人说:“我们这村庄有一家财主,姓于,名叫占鳌,为人乐善好施,原先在河南作过一任参将,只因膝下无儿,退归林下。又当年荒岁乱,各处刀兵四起,云南地面邪教反的还是太厉害。惟有我们这隐善村,有庄主办的团练乡勇,护守庄村,捉拿盗贼,守望相助。你们几位是哪里来的?”侯文说:“我们是大清营的差官,劳你大驾,带我们到那于庄主那里拜望拜望。”那人说:“你们几位跟我来!” 众人跟着来到村庄以内,见路北的大北,坐北向南,门口有五棵柳树。 那人用手一指,说:“你们几位叫门,我去了。”马梦太到了门首,说:“辛苦,哪位在门房里?”里面出来一人,有五十来往年岁,身穿一身月白裤褂,白袜云鞋,说:“你们几位有什么事?来找谁呀?”那马梦太说:“我们本是大清营的差官,久仰庄主大名,特意前来拜会。”那人说:“你们几位在此少待,我到里面回禀一声。”家人去不多时,说:“庄主爷迎接出来了!”众人抬头一看,见出来这位老丈,年有花甲以外,身穿蓝绸子的长衫,足下白袜云鞋;身高七尺,面如三秋古月,长眉朗目,鼻直口方,海下黑胡须根根见肉,精神百倍,仪表非俗。马梦太等过去连忙行礼,说:“老丈在上,我等大清营差官,有公事从此路过,求老丈格外施恩,我等在此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老丈一看这九位英雄还抬着一个老道,老者用手一指,众人进了二门,往正面一瞧,是明三暗五的大客厅,两边抄手式游廊,东西各有配房三间。有两个小童子都在十四五岁,把上房帘栊打开,众人进了上房。睁睛一瞧,靠北墙硬木条案,东边摆着一个官窑的果盘,里面放着些佛手、木瓜、西边有一对饽饽盒子,当中摆着水晶鱼缸,里面养着龙睛凤尾淡黄鱼。条案前放着一张花梨八仙桌,两边各有太师椅子,桌上摆着文房四宝。靠东边幔帐高挑,里间屋中是顺前檐的炕,里面围屏帐,一概俱全。于占鳌把众人让到里间屋中,俱都问了名姓,吩咐童儿看茶。小童儿俱都献上茶来。马梦太一看,这家中甚是讲究,献上茶儿,俱是狼宣窑的磁器。于占鳌问:“众位从哪里来?”那马梦太向前说道:“是打祁河寺,误走邓家庄、青石坡。”把在李祥家捉拿吴恩之故细说了一遍。于占鳌吩咐摆酒。于占鳌说:“众位哥们,我给荐一个人。童儿,到内书房把大爷请来!”小童儿去不多时,只见帘栊一起,进来一人。众人不瞧犹可,仔细一看,原来正是过海银龙白胜祖。书中交待,白胜祖因何来到此处?只因在邓家庄后院与邓芸娘在屋中吃酒,只听锣声响亮,打发丫环春梅往前院瞧瞧。丫环回来禀报说:“前院有无数的人动手,有一个山东人,名叫马成龙。”正说着,外面慌慌张张进来一个婆子说:“姑娘,可不好了!庄主爷被人用暗器打死了!八路都会总吴恩跃墙逃走,前面众家丁被杀”。邓芸娘一闻此言,气的蛾眉直立,杏眼圆睁,说:“好一千贼匪大胆!我前去替我哥哥报仇!”伸手摘下一口刀来,带好了迷魂袋,方要往前走,一回头瞧见白少将军在那里坐着,心中不放心,说:“冤家,你在这里等候我,我到前面瞧瞧就回来。”白少将军说:“美人,你到前头瞧瞧,我决不能走,我在这里等你”。邓芸娘手拿单刀,来到前院一看,连一个人都没有了。自己无奈回到后面,听见丫环春梅在那里嚷说:“可了不得啦,那位白将军跑了!”邓芸娘问:“从哪里跑的?”春梅用手一指,说:“姑娘你瞧,那后窗户还支着呢。”邓芸娘一看,说:“好一个无情无义的冤家,我看你哪里跑?”一推后窗户也追去了。 白少将军本无心要邓芸娘,打算把他稳住了,好救那几个朋友。听见使唤老妈来报,朋友被人家救走啦,见邓芸娘出去,自己一想:“我还不走,等待何时?”踹后窗户跳到后院,蹿出墙外,自己慌不择路,也不辨东西南北,想要往前逃走,追赶众位英雄。正然往前走着,听见后面有人叫他说:“白胜祖,你往哪里走?”白少将军听见是邓芸娘的声音,吓的撒腿就跑,邓芸娘随后就追。白胜祖跑了七八里地,见眼前是一座园子,白胜祖急了,绕过去从东边跳进花园子。抬头往北一瞧,有三间楼,上面有灯光闪烁。白胜祖一拧身蹿上楼去,打算在这里躲避躲避。到瞭楼窗外,见里面点着灯光,湿破窗棂纸一看,屋中并无一人。转身进了屋中,到东里间一看,顺前檐一张湘妃竹的,上面支着蚊帐,靠着地下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太师椅子。墙上挂着八条无双谱,一边有一幅对联,上面写的是:夜饮客吞杯底月,春游入醉水中天。 八仙桌上摆着一部《列女传》。 白胜祖正看着,忽听楼下有妇人女子说话的声音,说:“呀,秋桔、秋红,你们两个人搀着我点么,咱们娘们该到楼上睡觉了,天不早啦!”两个丫环搀着一个女子,上得楼来。白少将军正堵在屋中,白少将军把围一撩,自己伏身钻入下,想在躲避躲避。方才爬入底下,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位姑娘、两个丫环。姑娘坐在椅子上,说:“秋桔、秋红,这几天我也没瞧见你们两个人练的拳脚,都忘了吧?”秋桔说:“方才我还练来着。我打一趟秘宗拳给姑娘瞧瞧。”姑娘说:“这楼也窄,你打拳作什么。我把簪子摘下来,把手绢罩上头,咱们娘们下楼练去吧。”正说着,听见楼梯响,就说:“秋红,你到外头瞧瞧,谁来啦?丫环从里间屋内出来一看,帘拢一起,打外面进来正是邓芸娘。秋桔、秋红连忙出来,说:“哟,邓大姑娘,从哪里来?”邓芸娘说:“我是打家中来。方才我追出一个男子,他到你们楼上来了,你们给藏起来了,趁早告诉你们姑娘,把我情人献出来,咱们万事皆休。若要不然,你家姑娘一恼,别说我不念姐妹之情!”里面那位姑娘听见外面一说,连忙出来说:“哟,邓家姐姐来了!黑夜的光景,为什么这么大气呀?什么人不见了?”邓芸娘说:“妹妹,你别装傻,找你姐夫来了!”这位姑娘一听,羞得脸一发红,说:“姐姐,你这说是哪里话来?我这楼上可没生人来。我家中爹爹甚严,三尺童子非呼唤不能上我这楼上来。”邓云娘说:“没有?可不成!我瞧着跑你楼上来了么!” 正说着,忽听楼下一声咳嗽,原来是老员外于占鳌,要到女儿这花园子瞧瞧睡了没睡,怕兵荒马乱之际、窃贼盗发之时,恐其后面闹贼。自己临睡觉的时节,要到后头绕个弯儿。来到楼下,听见楼上有生人说话,老庄主登楼梯上得楼来一瞧,是邓家庄邓天魁的妹妹邓芸娘在这里,手拿一口单刀,气昂昂的与他女儿于锦娘口角相争。只因于占鳌离邓家庄七八里地,与邓天魁都是世交,皆因邓天魁归了天地会八卦教,老英雄于占鳌甚是有气,从此与他绝交。今日见邓芸娘在这楼上,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来。老英雄赶紧问道:“芸娘,从哪里来?为什么生这么大气?”邓芸娘说:“叔父要问,我上这里来找你侄女的女婿来了。”老英雄于占鳌一听此言,心中一楞,抬头一瞧邓芸娘,并未开脸哪,说:“邓芸娘,你找的是谁?我没听明白。”旁边丫环秋红答了话啦,说:“庄主爷,他说有个男子跑到我们姑娘楼上来了。我同着我们姑娘并没往哪里去,哪有来的男子哪?邓芸娘一阵冷笑,说:“你们打算不认帐可不行!你们说没男子,我要找找。”于锦娘说:“你找出来怎么样?找不出来怎么样?”这两句话把邓芸娘问的闭口无言。 白少将军在底下吓的心神不定,自己后悔说:“我要知道是姑娘的楼,我万不能藏在这里。倘若是邓芸娘把我找出来,这位姑娘准活不了!人家乃是好人,我无故的这不是把人家害了么?”自己心中祷告:“千万别进来翻!”他正在思想之际,听外头邓芸娘被于锦娘一问他,邓芸娘站在楼上默默无言,有心要进去翻,又怕翻不着;有心不进去翻,又舍不了这个情人,自己犹疑未定。只听于占鳌在旁边说:“邓芸娘,你进我女儿屋中翻去,倘若翻出来,我把我这女儿碎尸万段!”邓芸娘一打帘子,进到东里间屋中,往各处一找,连个人影也没有。把幔帐掀开一瞧,里头也是没人。于锦娘气的颜色都变了。邓芸娘找了半天没有,自己满脸陪笑,说:“妹妹,我今天多喝了两杯酒,说话莽撞,你担待我点吧!明天我再来给你赔不是,我要走啦。”于占鳌说:“正理这是哪里的事哪?真要在我女儿楼上翻出一个男子来,当时我把女儿劈了!”邓芸娘说:“叔父不必生气了,侄女要走了。” 转身方要下楼,猛然醒悟,说:“不好!这个白胜祖在他楼上哪!”一转身又上来了。于占鳌说:“你怎么又回来了?”邓芸娘说:“这个人在这楼上哪!”于锦娘说:“你说在这楼上,你去找!”于占鳌气的须眉皆张,说:“你找!”邓芸娘说:“不用找,在底下藏着哪!”白少将军一听,吓的浑身发抖,说:“我死了倒不要紧,别把人家这位好姑娘给连累在里头!”自己吓的也无处躲藏。于占鳌说:“好!”伸手从外面拿了一条花枪,“邓芸娘,你说我女儿底下有野男子,我叫你瞧瞧!”于占鳌知道女儿是三从四德,受过教训,素常之际温柔典雅,举止端方,断不是那等下贱之辈,自己拿了一条花枪,“这底下要有人,我这一枪也把他扎死!”照定底下就是一枪。不知白少将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众英雄同宿隐善庄 下江口豪杰中奸计 《凭天歌》:凭天吧,凭天吧,放开肚量要宽大。世人英雄不可当,我只退让学谦下。学谦下,装聋哑,任他欺负任他骂。虽然我是没用人,安稳自在无牵挂。 于占鳌手拿花枪照定底下连扎了三四下,并未扎着。于占鳌说:“这底下哪有人?要是有人,我连扎了三四枪并未扎着他?” 书中交待,白少将军在底下怎么没扎着?这里有段缘故。白少将军听见他们说用枪扎,这本是一个藤,白少将军身体又灵便。绷到那上,外面用枪一扎,他往上一靠身,藤上盖是软的。有蚊帐罩着,他们也瞧不见。见扎了几枪,见他们不扎,心也不跳了。邓芸娘见实在的没有,他转身要走。于锦娘一伸手拉刀,说:“丫头,你休要逃走!你拿血口喷人,你打算我像你哪?不要脸!今天我与你以死相拼!”于占鳌说:“女儿,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让他去吧。他乃是无廉耻之人!”于锦娘止住脚步,并不追赶,邓芸娘竟自去了。于占鳌说:“女儿,天也不早了,歇着吧!” 邓芸娘出了隐善庄,往前正走,忽见对面来了一人,借着星月的光辉,仔细一瞧,好生面善。见那人年有二十以外,身高七尺向开,身穿蓝绸子一件长衫,内衬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子快靴;面如白玉,黑两道英雄眉,斜飞入鬓,一双俊目,白分明,鼻如玉柱,唇似涂朱,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正与邓芸娘走了一个对面。一见邓芸娘,连忙过来行礼,说:“贤妹,黑夜光景哪去?”邓芸娘仔细一瞧,忽然间想起来了,说:“原来是谭二哥。”书中交待,这个人乃是云南府昆明县谭家庄的人,姓谭,双名逢春,乃是江湖绿林中的人。皆因他身体灵便,武技高强,又长的仪表非俗的相貌,人送他绰号,叫玉面郎君神偷谭逢春。他与天魁知己之交,前者他在邓家庄住了半载有余,与邓芸娘见过数次,他与邓芸娘两个人彼此都有羡慕之心,无奈惧怕邓天魁,谭逢春不敢说一句错话。今日是从昆明县来,要到邓家庄看看邓天魁,他倒有心,颇惦记邓芸娘。今日正往前走,忽见眼前有一个女子,手中拿着一口刀,彷佛象邓芸娘。借着星月光辉仔细一看,正是邓芸娘,连忙过去行礼,说:“贤妹,天到这般时候,往哪里去?”邓芸娘见原来是意中人,向谭逢春说:“谭二哥哥,你从哪来?”谭逢春说:“我特意到邓家庄瞧看大哥与贤妹。”邓芸娘把自己家中之事重新说了一遍。他可不肯说追白胜祖来到隐善庄,说:“我哥哥被大清营差官所害,我是替我哥哥报仇,追下仇人,来到此处。适才在隐善庄与于占鳌生了半天气,他把仇人给藏起来。”谭逢春说:“咱们两个人找他去,替大哥报仇!”邓芸娘说:“好!”两个人转身复回隐善庄。 此时天已三鼓,众人都已安歇睡觉,惟有老庄主于占鳌尚未安眠。虽然见邓芸娘走后,怕是有贼隐藏他这院中,自己拿着刀要到后边瞧瞧去。方走着他女儿这院中,瞧见楼上有两个黑影。于占鳌蹿上楼去,各处一找,见跟前正是邓芸娘与谭逢春。于占鳌说:“好贼!胆敢在我这里扰闹!”于锦娘尚未安眠睡觉,听见他父亲在下面嚷,自己拉刀从楼上出来,说:“爹爹慢与动手,待女儿前去拿他!”老庄主吩咐:“鸣锣!调我的庄兵!”邓芸娘见事不好,与谭逢春跳墙逃走了。 这里老庄主方要回归前面,忽见从女儿楼上跳下一个男子来。于占鳌拿着一把钢刀,说:“好贼人,别走!”照定白少将军就是一刀。白少将军手无寸铁,他本是在底下等人家睡看了觉,他好逃走,见这位姑娘老不睡觉,心中甚是着急。他见院中一乱,姑娘出去了,他这才由底下扒出来,打算趁乱逃走。方一下楼,叫于占鳌拦住了,说:“好贼!哪里走?”摆刀就剁。白少将军往旁边一蹿,说:“老庄主休要动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明白了。”于占鳌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白少将军说:“在下姓白,名叫胜祖。我乃是大清营的差官,奉命捉拿吴恩,在邓家庄被邓天魁迷魂袋所擒。他有一个妹妹名叫邓芸娘,将我带至他屋中放开,想要与我成其百年之好。我嫌她是八卦教匪女儿,再者我是大清营的差官,不应该临阵收妻。我逃至这座花园子之内,见楼上无人,我躲避屋中,不想是姑娘的绣房,因此我在底下躲避片刻。我并无异心,望庄主请要三思。”于占鳌一听白少将军之言,自己心中一动,深知女儿是个烈性的人,”这位白少将军在我女儿楼上躲藏有两个多时辰,这件事要传扬出去,岂不叫老夫遗臭万年!”那一边于锦娘气得颜色更变,说:“好一个野男子,敢在我屋内混串!”过来抡刀就剁,白少将军一闪身躲开。于庄主过来说:“女儿不要动手,我见此人乃是一位正人君子。”过去把白少将军一拉,说:“壮士,跟我到前厅一叙。”拉着白胜祖到前面书房,一问白胜祖的家世来历,白胜祖并不隐瞒,就把自己本来的面目重新细说了一遍。于占鳌说:“原来是贵人来临,蓬壁生辉。无奈我小女尚未许配人家,将军在那屋中虽说是避难,倘若传扬出去,这个名气就不大好听,将军请要三思。”白少将军是个聪明人,一听老庄主之言,心中就猜测八九,说:“老庄主有何示下,我竟奉命。”于占鳌说:“我意欲将小女许配尊驾,还望将军屈高就下,愿慨然应允!”白胜祖见这位老庄主话语和顺,未免站起来,说:“既然老庄主这等见爱,我有一段下情要禀明。我本是正白旗满洲旗人,世袭的建威将军,家中父母已然定下亲事,怕的是耽误了姑娘的青春。我这是直言无隐,这件事望老庄主自己主裁。”于占鳌一听白少将军之言,说:“将军如不嫌寒微,我情愿将小女儿作为侧室夫人。”白少将军说:“既待如是,岳父请上,受我一拜。”于占鳌用手相搀,见了翁婿之礼,重新叫家人预备酒席,翁婿对坐,书房吃酒。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依着白少将军要回归大营,老庄主苦苦的相留,说:“今天暂在我这里歇息,明日再去不晚。”白少将军就在这里用完早饭,同于占鳌在书房里谈些个军旅之事。于占鳌原先在外面作过武职官,排兵布阵,军营的规矩,样样精通。白少将军对答如流。说首,太阳平西之时,忽听外面家人来报:“外面来了八九个人,提说是大清的差官,要在这里借宿一宵。”白少将军说:“你老人家迎接出去,我暂在后面听听,也许是大清的差官,也许贼人假扮。你老人家把他让进来,慢慢盘查,看其动作。倘若是八卦教的奸细,你老人家帮助我立这一件功劳,把他等拿住,解送大清营,前去报功。”于占鳌点头,从里面迎接出来,把马成龙、马梦太等让至在客厅,与众人一谈话,才知道都是大清营的差官。这才派家人献茶。仔细一瞧王天宠,说:“这位壮士,我看着眼熟,尊驾莫非是陕西延凉卫的人么?”王天宠说:“不错,在下正是。老壮士何以知道?”于占鳌说:“尊驾是贵人多忘事。我有一个家兄作延凉卫的守备,我到他的任所,令尊大人王光第作延凉卫的千总,那时尊驾才十数岁,水性颇通。自从那年在延凉卫有一面之识,倏经二十余载。老汉听人传言,自令尊去世之后,尊驾邀游四海,在福建台湾聚泉山创立山寨,制造战船,收揽英雄,虎踞一方,在苏州城独建奇功,金镖一下,退贼兵数万之众,当今康熙圣主老佛爷亲封为义士。今朝不想在此相会,真是‘人生何时不相逢’!”王天宠说:“原来是老前辈,小可有眼如盲,今天来到贵府,未曾登门递帖前来拜见,惶恐之甚!”于占鳌说:“王义士说哪里话来!我今天给你几位见个朋友。童儿,去到后面把大爷请来”。小童儿去不多时,把过海银龙白胜祖请到后客厅,与众人见礼。马成龙一看,说:“贤弟,我只打算你在邓家庄被邓天魁所害,不想贤弟你还在这里。你从何处至此?”白胜祖把邓芸娘之故,从头至尾又细说了一遍。大家一听,这才明白,一同落座。老英雄吩咐摆酒。白少将军来到吴恩面前,说:“八路都会总,你还认识山人么?”吴恩睁睛一看,就是在大竹子山假充毕道成那位神仙,自已叹了一口气,说:“我山人既被你等愚弄,今朝被获遭擒,我只求一死罢了,你等不必多问!”白少将军说:“我今请你喝酒,你喝不喝?”吴恩说:“喝。”白少将军给他几杯酒喝,叫家人喂了他两碗饭。顾焕章说:“唔呀!白贤弟,我有一宗东西送给你,你准愿意。”白少将军连忙说:“侯爷大哥,你老兄台要送给小弟的东西准错不了,不知是什么山海奇珍?”顾焕章说:“虽然不是山海奇珍,也是你我兄弟常用之物。俗语说的不错:‘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赐与佳人。’我这里有一口龙泉剑,善能削铜剁铁,有三绝四艺之名,我将这口宝剑送给兄弟你吧!”白少将军双手接过来,说:“谢谢兄长!兄长将此宝剑送给小弟,兄长所用何物?”顾焕章说:“吾这里现有一口太阿剑,乃是吴恩所用之物,今落在吾的手内。”正谈论之际,家人调开桌案,把酒莱摆齐。众人正在吃酒,忽听号炮惊天,杀声震地,乃是小竹子山坐山雕罗文庆,带领合山人马搭救吴恩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空空观群雄逢隐士 双宝镇豪杰探贼人 诗曰:古友尊三益,今人重万金。 乾坤无管鲍,何处是知心? 白少将军等在隐善庄于占鳌家中吃酒,忽听号炮惊天,有家人来报:“庄北有一支人马,打着小竹子山的旗号,扑奔正东而来,乃是坐山雕罗文庆。”于占鳌一摆手,吩咐:“把庄兵调齐,如贼兵到来,禀我知道。”手下家人下去。大家在这里开怀畅饮,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罢盏。家人撤去杯盘,留两个人看守吴恩,余下俱都安歇睡觉。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老庄主于占鳌派家人到庄东各路探听有贼兵没有,家人下去。于占鳌来至客厅,见众位差官老爷们也都起来了。顾焕章、马成龙等就要告辞,于占鳌说:”侯爷与马大人暂且不要忙,我方才派家人到江口各处打听,怕是坐山雕罗文庆沿途之上埋伏下人马。”倭侯爷一听此言,心中甚喜,知道于占鳌是一位久经大敌的英雄,大家在这里等候听信。早饭已毕,只见家人于荣、于华两个人进来禀报说:“奴才奉庄主爷之命,到前途探听贼兵的消息。坐山雕罗文庆在小路之上埋伏下人马、干柴、硫黄、焰硝,等你大家走到那里,放火把你等烧死。大路之上有他的大队,你等绕路奔下江口过江,多走四五十里地过江。”马成龙等说:“好,我们还不能久待,我们这就起身。”于占鳌说:“我们给你预备一辆车。”马成龙说:“不用,叫我们这位高大兄弟背着他吧。” 十位英雄各带兵刃,由隐善庄起身,一直往东南,爬山越岭,走了约在数里之遥,见前面有一带高山。众人顺着这道大山上了山坡,过了这一道大山,才是下江口哪。众人步山坡,踏山岭,往上行走。但则见这一座高山甚是险峻。怎见得?有赞为证:冲天占地,转日生云。冲天处,尖峰直直;占地处,远脉迢迢。转日的乃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嶙嶙。松郁郁四时八节常青,石嶙嶙万年千载不改。林内每听夜猿啼,岸下常见妖蟒过。山禽声咽咽,走兽吼呼呼。山獐山鹿成群作对松松走,山鸭山鹤大阵攒群密密飞。山桃山果观不尽,山花山草应时新。虽然危险不能行,却是游人来往处。 众人走至山顶之上,见正北有一座庙,一层殿,东西各有配房。山门关闭,上有一块匾,三个大字是“空空观”。众人走的口干舌燥,想要找杯水吃。顾焕章说:“你们在这里少待,待吾前去叩门。”顾焕章叩了两下门,听里面一声“无量佛”,说:“善哉!善哉!”有人作歌。顾焕章用耳一细听,里面歌曰: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山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瓷瓯,西山作伴,云月为俦。高官骏马,永无追求。我也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万事俱休,名利都勾。乐清闲,乐自在,乐悠悠。歌罢,出来一人把山门一开。顾焕章一瞧,出来一个老道。见老道年到古稀,头戴如意道巾,身穿一件旧道袍,足下白袜青鞋,腰系水火丝;面皮微黄,黄中透亮,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丰满,四方口,花白胡须根根见肉。顾焕章看罢,连忙行礼,说:“唔呀!道兄请了。吾们乃是山下隐善庄来的,走的口干舌燥,望求道爷方便方便,赐给我们点水喝。”老道上下瞧了顾焕章两眼,说:“你们几位请到庙内鹤轩吃茶。”顾焕章叫众人进了庙内,在西边鹤轩落座,把吴恩放在旁边。老道吩咐小童儿看茶。小童儿有十四五岁,长的机巧伶俐,烹过一壶茶来,给大众斟上。顾焕章问:“仙长尊姓大名?在此贵观仙山,你参修了有多少年?”老道说:“山人乃无名氏,自号贪梦道人。自古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终日在庙中参修,也不知度过多少春秋了。尊驾是何人?”顾焕章说:“吾名顾从善,乃聋哑仙师的门人。”那老道人一听,点点头说:“你们众人全是前程万里之人,当下气色不甚通便,须要小心谨慎。”顾焕章知道这老道乃清修之人,问:“仙长爷,看我等众人后来休咎如何?”贪梦道人哈哈大笑,说:“荒山野叟,焉敢妄谈是非!众位吃完茶请吧!”顾焕章等大家告辞,出离了空空观,顺山坡下了这座大山,来至下江口。 天色已晚,一轮红日已将西沉。下江口这里有个镇店,东西的大街,路北里有几座客店。马梦太到江口看了一看,今日不能过江,非明日一早不可,只可在街上打了一个客店。路北是三义老店,众人进店,占了北上房五间。小伙计送上洗脸水来。众人问小伙计:“这里过江到祁河寺有多远?”小二说:“离此七十五里之遥。”马梦太要了酒饭,正在摆酒,忽听外面有人打门。小二出来,见有一位拉马的,头戴青泥得胜盔,身穿箭袖袍,对衬巴图鲁坎,薄底靴子,肋下佩一口绿鱼皮鞘太平刀;年有三十以外,淡黄脸面,两道重眉,一双大眼,鼻直口方,说:“小二,你把上房给我们打扫干净了。大清营瘦马老大人奉令探贼,打你们这座店里的公馆。”小二说:“我们这住着好几位大清营的差官老爷。”那拉马的说:“既然如是,我们打东边的那座店吧。”马梦太听见外面说话,心中说:“哟,又来了一个瘦马大人。”方要赶出去瞧瞧,那拉马的已在东隔壁打了店了。马梦太心中说:“等到夜内我瞧瞧去,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的名姓?”想罢,回到上房,对众人说方才之事。顾焕章说:“老兄弟,不要管他闲事,明日雇船解吴恩到大清营要紧。”马梦太点头答应,说:“今日咱们分前后夜值宿。”王天宠、顾焕章说:“我们两人值前夜。”镇八方小陈平侯文、乐九州岛赛存孝侯武说:“我二人帮着你们二人守前夜。”高杰、白胜祖说:“我们两个人的后夜。”墨金刚白桂太、混海泥鳅姜鸿说:“我们两个人帮着你们守后夜。”马成龙一听,心中喜悦:“我与马老兄弟,我们二人替你们睡觉。”众人说:“也好,你们二人歇着去吧!” 马成龙、马梦太到东里间屋中,两个人斜身躺在上。马梦太总是睡不着,心中想着到东边店内瞧一瞧,那假马梦太倒是何人。想罢,慢慢起来,带上短把刀、避血桷,出离北上房,蹿上房去。到东边店内一瞧,这店中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见北上房灯光闪烁,悬灯结彩,出入俱都是差官戈什的样式。马梦太到了后窗户,用舌尖舔破纸窗,往里面一瞧,但则见窗户里头靠北墙一张八仙桌,东边椅儿上坐定一人,身高八尺向外,头上戴青泥得胜盔,四品顶戴花翎,身穿蓝宁绸绣团龙箭袖袍,腰系凉丝带,着全分的活计。看他相貌,面皮微黄,黄中透白,两道重眉,一双阔目,看年岁有三十以外。这人很透精神。马梦太心中一动,看此人举止不俗,两旁站着有四个戈什哈,大都是年力精壮之人,听见屋里他那里说话:“方才你们那里打店,他说那里住着差官,你们没问他姓什么?”那个人说:“我们并未问他等姓什么。”正在说话之际,忽见打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人:“回禀大人得知,外面有你两个师兄:一位姓洪,一位姓马,乃是河南卫辉府回回峪的人,要上大营前去拜望你老人家,路遇特来拜访。”只听那假马梦太说:“去把吴寿、宋生两人叫来。”这人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