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广庆园三杰会仙猿 侯化泰再施惊人艺 诗曰:安分身无辱,知机心自闲。 虽居人世上,犹处天台间。 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三人到了广庆茶园,见了铁头孙兆英之面,细看那孙兆英虽是秃子,与昨晚耍笑他三人的那个秃的模样儿不对,昨夜耍笑他三人的那个秃子六七十岁的年纪,孙兆英年纪才二十七八岁,故此四人见面,一说昨夜晚之事,“有个秃老头儿,有六七十岁,假充四哥你的名姓,他自通名说:‘我是广庆茶园铁头孙兆英是也。’故此小弟前来请教,却多有得罪四哥。”铁头孙四说:“三位,这件事不怨你们,总是那假充我的字号的那个小子不是东西,他是我孙兆英的重孙子!”这句话尚未说完,只听的那正面楼上有人笑言说:“呔!孙兆英,你休要骂人,我也是个朋友。”说着,从楼上跳下一人,站在当中。孙四抬头一看,见那人身高五尺,头上油亮,并无一根头发,面如满月,细眉圆眼,眼光足满,白分明,神光似电,准头端正,唇若涂脂,一部花白胡须,身穿青绉绸一件长衫,内衬紫花布裤褂,青洋绉单套裤,白布袜,青缎子实纳帮鞋;手内擎着全棕竹一百单八将一把折扇;笑嘻嘻的说:“孙四,我听说你也是个朋友,你先别骂人哪!”孙兆英一看这人的面目,知道是位侠义英雄,非等闲之人,不敢轻慢,连忙问道说:“尊驾贵姓?哪里人氏?来此何干?”那秃老头儿说:“我这话也长了,一时间也说不完。我过时拜访,细谈沛腑就是了。我今日要会会这玉面哪咤张玉峰是何如人也。”欧阳善、葛吉、张玉峰三人早已听见了,过去说:“秃老头儿,我等与你何冤何仇,你这样耍笑我们!咱们也不必在这里乱人家的买卖,你跟我走,找一个地方,咱们分个高低。”那秃老头儿听他等之言,说:“好,你我就此前往永定门外大沙子口儿见吧!”说完,一转身往外去了。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等三人说:“很好,我们一同跟你去!”说话之间,这三人随后也追出去了。铁头孙四要拦阻也来不及了,告诉伙计套车,也要随后追去。 书中且说那个秃老头儿乃是天下扬名的人物,姓侯名化泰,外号追风仙猿。因为他身体灵便,日行一千一百里,夜行一千程途,方得这个绰号。练得一身软硬的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各种的暗器,无不精通。平生专爱结交天下的英雄好汉。家住在山东东昌府离城二十五里的侯家寨。只因他胞弟无发侠义侯化和,前者被铁胆书生诸葛吉赢了,受了子母鸳鸯钺的亏,他回归山东,与他兄长追风仙猿侯化泰一说,在京中如何与诸葛吉等三人比武,自己不能取胜,“求兄长替我报仇,方消此恨!”侯化泰说:“既是如此,你在家中等我,我去必要把他三人的首级给你带回山东来。我再邀请两位朋友跟我去,你在家中候音信吧。”过了几日,侯化泰邀他同乡两个知己的朋友:一个叫李汉卿,是一位秀才,以教书为生,与侯化泰是近邻舍,又是知己的朋友;那第二位是周茂源,卖珠宝石的客人,久不作此生理,家财巨万,为人乐善好施,慷慨大义,故与侯化泰说得到一处,是知心之友。这三人商议好了,雇了两辆车,周茂源带了两个家人,名叫周兴、周旺,侯化泰与李先生并未带跟人,择了吉日起身。在路上正值九月初旬,金风飒飒,残芦飘絮,败柳凋零,北雁南飞。在山东道上非止一日,这三人沿途遇景而观。 这日到了直隶交界,住在二十里铺。这夜西北风大作,彤云密布。天有初鼓,三人正自吃酒谈心,忽听那窗外点点滴滴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李先生说:“这场秋雨可要凉了。堪刻立冬,今日九月二十七日,再过几日十月了,你我要在京都过冬。”周茂源说:“我遨游九省,惟京都我未能尽情逛到。我这一入都,要把燕都八景、各处古迹、五坛八庙、居楼戏馆、山场庙宇,各处有名胜迹全都逛到,方称心怀。”侯化泰说:“我久有此心。天下有名之地,惟京都属第一,我未到过。这一到都中,一则替二弟报仇雪恨,二则要逛逛京内胜景。”三人谈些闲话。外面雨还未息,叫店小二撤去杯盘碗盏,三人安歇。 次日,幸喜雨已住了,浮云已散,碧天如洗,三人坐车上路。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到了京都,住在杨梅竹斜街广升店内,找的是三间上房,给了赶车的车价钱、酒钱。店内小伙计送上洗脸水来。李汉卿一看这三间上房,屋内倒干净得好,靠北墙上挂着一张挑山纸画,画的花卉百果水仙。两旁有一幅对联,上写是: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味诗书苦后甜。 下款落的是杨继盛。笔法秀硬,丰彩悦人。靠下面是一张八仙桌子,两边各有太师椅一把。东里间垂着落地幔帐,里边是两张大,西边靠北墙一张,西北一个茶几,南窗下一张榆木楂漆的八仙桌儿,两边有两张椅子。侯化泰三人洗完了脸,叫店中伙计要酒菜吃酒,直闹至初更时候,方才安歇睡觉。次日,周、李二位逛前门大街去,侯化泰去访访那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这二人是如何的人物。从此步步留心,暗访张玉峰等为人作事如何。不知不觉残冬已过,又至新春,侯化泰把事也访明白。过了灯节之后,又至二月天气,侯化泰把主意立定。这日,他请李汉卿、周茂源听戏,三人又逛了几天。侯化泰先访张玉峰,在纸铺买纸,后来夜内在他家耍笑他,直闹了半夜;又去找欧阳善、诸葛吉耍笑,临走说:“我是铁头孙四,你二人若不服,明天去找我,咱们那里准见。”侯化泰回到店内,次日早起来,告诉李汉卿说:“你二人在此处等我,我去访一个朋友去。”说着,他就出了店门,走到了肉市广庆茶园内。此时并未上座,他就在楼上占了一张桌儿,自己吃茶,静听下面的消息。不多一时,听见张玉峰问孙四,又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是欧阳善、诸葛吉二人,他四人见面,并未翻脸。那孙四一骂,他才跳下楼去,说:“孙四,你先别骂人,我在这等候多时了,我今日要会会你这几个人物。我在永定门外大沙子口儿等你们,那里见吧!敢去者即是英雄,我领教领教你们的武艺,凭你们也敢藐视天下的英雄!我要看看尊驾等!”说罢,他先走了。欧阳善等三个人各带兵刃,言道:“你先别说大话,我三人与你分个上下!” 这三位豪杰立刻出了戏园子大门,坐着张玉峰那辆车,一直的出了永定门,到了大沙子口儿。俗言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诸葛吉说:“秃老头儿,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三人也要知道你的名字。”侯化泰说:“我姓侯,名化泰,外号人称追风仙猿便是。你们三人哪一个会使子母鸳鸯钺?我要领教领教。”诸葛吉说:“很好,我就使的是这个兵刃,你我二人比较比较吧!”说着,一摆兵刃,直奔侯化泰咽喉而来。侯化泰不慌不忙的,把随身带的双刃纯钢圈迎面一摆,这二人在当中动起手来。诸葛吉自学会这件兵刃,并未遇过敌手,今日自己知道:“这侯化泰这厮不是等闲之人,我今遇此人,不可轻敌。”兵刃处处留心。那侯化泰见诸葛吉少年英雄,又知道他三人素日所为,不是为非作恶之人,故此有一番不忍杀害他之心。他的纯钢圈门路精通,要赢诸葛吉早就赢了他啦,他为是要看他们有几番的门路,要看个真实。 二人正在酣斗之际,正北有一辆车如飞相似赶到,说:“你二位先别动手,看在我的面上吧!”一行说着,就从车上跳将下来。原来铁头孙四方到这里,看见诸葛吉的子母鸳鸯钺被侯化泰的双刃纯钢圈给套上了,一只圈套在脖子上。侯化泰并不加害于他,一撤手,拍掌大笑,说:“诸葛吉,你休要藐视天下英雄!我此来为你兄弟三人在这大沙子口儿独显己能,把山东路的无发侠义侯化和给战败了,我这来就是要与他出气!”张玉峰二人一见,各摆兵刃,要往上闯。铁头孙四说:“不可,全有我哪!”把两人的兵刃各归本主,说道:“你四位不要这样,天下的把势是一家人,也无多大冤仇。”侯化泰说:“三位好汉,我这人也不会送情,我要害你们的时节,夜内你三人性命休矣,焉能留到此时?我看你们三位也是英雄,常言说得好:‘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你三位要不择嫌,你我今日谈谈。”张玉峰见这侯化泰语言潇洒,乃是一位侠义英雄。孙兆英又给四人见礼,说:“我今讨个大脸,在我广庆茶园一叙,我略备一杯水酒,奉请四位畅谈一会,你们意下如何?”侯化泰说:“很好,我也久仰尊驾之威名,故昨朝借尊名相戏,我这里赔罪了。”孙四说:“既往不咎就是了。” 五人分坐两辆车,进了永定门,到了肉市广庆茶园楼上,占了一个官座,叫伙计要一桌酒菜。五人对坐吃酒,谈些今古英雄、侠义豪杰,心投意合,五人遂订金兰之好。侯化泰居长,欧阳善次之,孙四行三,诸葛吉得四,张玉峰行五。孙四说:“我今日与你四位说,我有一个拜兄,姓马名梦太,住家在安定门内国子监,练的一身好功夫,在前门外打过土匪,与神力王比武,兴顺镖店救驾擒贼,真乃当世之英雄!此时跟神力王保升副将,随征四川峨嵋山,拿叛逆天地会八卦教赛诸葛吴恩,早晚要一跑红旗,他必要高官得作,骏马任骑。我想大丈夫生在世间,为的光宗耀祖、显姓扬名为是。还有一位姓张,名广太,现任西海岸独龙口的总兵,都是由异路得的功名。”欧阳善等听孙四之言,说:“好,我三人正想要上军营,虽说有武艺在身,无奈我等不得其门而入。求贤弟写信一函,我三人要走一趟。”孙四也是慷慨之人,立刻写了一封字柬,交给他三人。侯化泰说:“我也要访访张广太是何如人也。”席散,张玉峰说:“我本欲留兄台盘桓几天,无奈我等也要起身往四川去,兄台也要回府,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你我五人后会有期。”侯化泰说:“我此刻回归山东,不久也要到四川走一趟,看机会行事吧。”孙四送走四人。 张玉峰回到家中,安置好了,择了吉日,与二位拜兄一同起程,把茶馆派家人照应,他三人坐车两辆,出了彰仪门。时值仲春天气,一路春风送暖,淑气迎人,嫩柳生香,桃花争艳,鸟语花香,到处可观。三人坐车,头一站住良乡县;二站涿州,住在南关和顺张家老店。方一下车,把行囊取下来,又将随带的三般兵刃拿下去。住的是上房。店小二送上洗脸水来,又送上茶来,三人吃茶净面。店小二又送上一桌果席来,是二十四样果碟,十六样冷荤,绍兴酒一坛,说:“我家大爷叫送给你们三位爷吃的。”欧阳善说:“你家大爷姓什么?在哪屋里居住?”小伙计说:“你们三位爷先喝着,我也不敢说姓什么。我去问他,他说叫三位爷千万留下吧,不必说他的名姓。”张玉峰说:“你给我请过来,我们见见就知道了,这万不是没名的朋友。”小二答应下去。不多一时,只听小二说:“三位爷,我家大爷前来拜访。”他三位往外一看。不知来者他系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张玉峰旅店结盟 马梦太探山被获 诗曰: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垄闻。 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钢肠烈士欧阳善兄弟三人,在上房听小二说有人前来拜访,只见帘子一起,从外面进来一人,身高七尺,细长身躯,面如青粉,白中透青,青中透白,两道细眉毛,一双圆眼睛,白分明,神光足满,二目放光,准头端正,四方口,海唇下无须,正在中年三十以外年岁;身穿蓝洋绉夹袄,内衬蓝纺绸小夹袄、夹裤,外罩米色宁绸夹马褂裤,灰摹本缎夹套裤,足下白绫袜,厚底四镶云履,手拿折扇,进来笑嘻嘻的说:“三位兄台贵驾光临,小弟接待来迟,望求恕罪。”张玉峰三人说:“我兄弟三人来至贵处,幸遇尊兄台爱,多蒙青盼,又厚赐酒筵,弟等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尚未领教尊兄大名?”那人说:“小弟我姓张,名宝任,是本处涿州人,开店生理。今见三位虎驾光临,我实仰慕之至,略备粗酌野莱,所为要与三位谈谈心。未领教三位尊姓大名,意欲何往?所带之兵刃可是自己所用,还是给朋友带的呢?”欧阳善三人各通了名姓,说:“那兵刃是我三人所使的,略会一二。我们要往四川军营投奔一个朋友去。”张宝任说:“是了。”叫小二摆上菜酒,说:“三位可别嫌粗率,你我所为谈心。” 四人分宾主落座,饮酒之间,谈论些闲话,张宝任说:“不瞒三位说,我也爱练把式,拳脚棍棒无不习过。今见三位所使之兵刃,都非常见之物,我特意前来领教领教。”钢肠烈士欧阳善说:“我等三人都是结义的弟兄,平生最爱练武,在京都作买卖为业。既是兄台爱练武艺,必然是工夫纯熟,世外高人,侠义英雄了!”张宝任说:“欧阳兄,你不必过谦,你我一见如故,从此不可客套。我今年二十九岁,不知尊兄年长?”欧阳善说:“我比兄长两岁。”张宝任说:“如此说来,你是大哥了。你二位也不必隐瞒,就实说吧。”铁胆书生诸葛吉说:“我今年二十八岁。”张玉峰说:“我今年十九岁了。”张宝任说:“我久仰大名。在京都有一位玉面哪咤张玉峰,他在前门外打过南霸天,远近闻名,就是尊驾么?”张玉峰说:“岂敢,小弟有何德何能之处?兄长过夸了。”张宝任说:“我要与三位叙盟,不知尊意如何?”欧阳善说:“甚好。”四人各叙年庚,换了盟帖,四人情投意合。张宝任说:“你我既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了。你三人有这样惊天动地之能,为何定要投奔四川峨嵋山大营?目下穆将军带精兵二十万在河南地界,我给三位写书信一封,派两个家人护送,兄等到了那里,有一位帅总姓马,与我系至亲。你三位尊意如何?”欧阳善一想,要往四川,道路又远,不如往河南顺便,说:“仁兄若肯如此厚待,我三人也免跋涉四川了。”张宝任说:“你们三位事不宜迟,我也不敢久留,请三位于明日起身,我再派人护送,顺便与我至亲捎去一封问好的书信。”张玉峰甚是喜悦。四人又闲谈一时,尽欢而散,各自安歇。次日天明起来,张宝任给他们装好了车,叫了两名家丁,马引路,四人分别。张宝任说:“张英、张华,你二人好好的在路上侍候三位老爷。”张玉峰等三人说:“兄台请回吧,我等要告辞了!张英、张华二人催马,头前引路。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三人,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进了河南地界。张英说:“三位大爷,咱们今日住桃柳营吧,此去至大营不远。”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三人听张英之言,说:“也好,我等就住在这里就是,你二人去找店吧。”张英、张华二人说:“我二人常走这条道路,都住韩家店,咱们还住那里,就在十字街西路北里。”欧阳善说:“很好。”众人进街,见西边路北果有一座大店,字号“永升客栈”。众人进去,到了上房,张英、张华二人伺候酒饭已毕,天晚安歇。 次日起来,三人睁眼一看,身坐在一座大寨的分金厅上,又有六七十名天地会兵看守,三人兵刃也被人盗去了,慌忙问道:“你们这伙人是做什么的?我们昨晚住在店内,怎么一夜来至此处?”只见张英、张华二人过来说:“三位爷可别恼,我有一段情节细禀:这是我主人张宝任的主意,他是天地会八卦教中的逍遥会总,他派我二人送你三位来至这里,昨夜在店中用熏香把你三位爷熏过去,送至这里来。此处是剪子峪,你三位也不能走了。我已然把书信都投进去,等候这里大会总老龙神马凤山的回牌。此处正经管事的是三位,还有侯德山、侯保山。”钢肠烈士欧阳善三人听说无奈,“我三人不想被他人所冤,就是送我们往这里来,也要对我弟兄说个明白。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张玉峰暗中告诉二位拜兄说:“看颜色行事,暂且忍耐。”这三人正在议论之间,少时送上茶来,三人吃茶。忽见从外面进来一人,说:“三位大爷,我们三位老总升了大厅,有请你三位。”张玉峰说:“很好。”三人跟着传话之人,出了这配房,往东一看,只见正北五间大厅,东西配房各十间,两边摆列刀枪架子。正面三张座位,当中椅子上坐着一人,年过花甲,面如紫酱,雄眉阔目,精神百倍;头戴三角白绫巾,扎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身披白缎子绣花一领战袍,足登官靴;五官凶恶,一部花白胡须飘洒胸前。左边是侯德山,右边是侯保山。两边站班喽兵有一百余名削刀手,都是年青力壮,二十以外年岁,青绢帕包头,亮青布夹袄,足登青布快靴,怀抱二寸多宽、四尺二寸长明晃晃的斩马钢刀。张玉峰看罢,一抱拳说:“会总请了!欧阳善等有礼。”三人通了名字。马凤山说:“三位贤士,今有张会总的书信,荐你三位帮我看守剪子峪。你弟兄三人如不嫌山寨卑小,我这后山有一座马厂,派你三人去看守吧。”三人说:“遵令。”赏了三人酒筵,派了一百名兵丁,跟这三人前去。每月支领月费银三十两,一年四季有俸。每逢初一、十五大操,这三人也各施所能。马凤山见三人武艺超群,倒另眼看待,无奈不敢叫掌兵权,不知三人是何等心地,恐其有诈。过了半载,迁升了三绝会总之职,总理后山。 这日,忽然马凤山请他三人到大寨。马凤山正在点兵,一见三人来到,心中甚喜,说:“你三人来得甚好。今有大清官兵来至山口要战,请你三人可以给我掠阵。”欧阳善三人答应,心中说:“我三人本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无故中了奸计,身归天地会八卦教。今日掠阵,看清营带兵是哪路英雄。”三人在东山坡上看了一阵,却是胖马的大帅,瘦马的先锋。这一阵清营大获全胜,马凤山败回大寨,紧守山口,不敢出阵。阵亡了侯德山。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三人先至大帐,给马凤山道了受惊。马凤山说:“三绝会总,你等不知,今带兵来的是山东马成龙,外号胖马。此人足智多谋,临敌无惧,勇冠三军。手使大环金丝宝刀,削铜铁,剁纯钢,切玉断金,水斩蛟龙,陆断犀象。前者跟伊大人查办黄河,在这剪子峪打过小耗神余四敬,空手夺槊。前在苏州福建会馆,大战你我会中之人。今日在两军阵前打仗的这位,名叫瘦马马梦太,刀劈了侯德山。从此你等多要小心,派人紧守山口。”三绝会总回归后山。 三人用完了晚饭,张玉峰说:“二位仁兄,你我三人在这会中堪可一载,今有马老爷带官兵打山,你我弟兄不早定出头之计,如山寨一破,玉石俱焚,你我恐被他人所误,那时悔之晚矣!欧阳善说:“我看今日两军阵前,马梦太名不虚传,真英雄也!你我要弃山寨投奔大清营中,到那里寸功无有,也是无味。依我之见,你我等候与他打仗这时,暗通马梦太一信,咱们三人把马凤山拿住,作为进见之功。此事如何?”诸葛吉说:“很好。你看今晚月色甚明,你我三人到后山步月闲游一番。”张玉峰说:“正欲如此。你我三人是未到中秋先赏月。”欧阳善说:“贤弟,想你我有这样一身好本领,不能扬名显亲、增光耀祖,受制于人之下,好不愧死人也!”张玉峰说:“上古英雄皆有受难被困之时,譬如唐朝薛仁贵、宋时高怀德,久必显扬于世也。”三人正自谈论之际,忽见正北一条黑影子。三人隐藏在树林之内,用绊腿绳绊倒,拿住一人。借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马梦太。三人心中暗喜,急忙带在自己住的房中,将马梦太放在地下。欧阳善说:“朋友,你贵姓?你说明白了,我们好去献功。”那马梦太他是从大营讨的令,来探剪子峪的路径,不料被人拿住,自己知道是活不成了,说:“小子们把你老爷拿住,或杀或剐,任你自便!我马梦太乃是天下的英雄,你们要是好朋友,给我一个快当,我死之后,鬼魂也感激你们的好处。你们叫我不死不活的,我死后作鬼也要骂你们个不了。”那欧阳善故意的说:“哟!我听你这人的口音,想是咱们北方人,咱们是个同乡。我要是把你送至老会总那里,你得碎尸万段。我念同乡之情,你叫我三声会总爷,我就将你放了。你想,怎么样?快说!”马梦太说:“呸!老太爷我乃大清国的职官,奉命来探贼人的下落,你等拿住我,杀剐任你所为,我焉能反求叛贼释放之理!量你这小子的剪子峪,弹丸之地,马凤山乌合之众,我天兵压境,此寨不久必破。我活着不能杀贼,死后落个麒麟阁标名,也算为国亡身。小子们,不必多说!”诸葛吉从里面出来,说:“你要与我等说些好话,你这条命就算活了。你说这些恶话,真是‘恶语伤人六月寒’我等倒是好心,都有好生之德。你既不怕死,把你送至前山大寨,见我家老会总,准把你剥皮摘心,开膛抽筋,你就知道了。”那马梦太听他等之言,不由哈哈冷笑,说:“大丈夫视死如归。看你这一伙狐群狗党也算不了什么豪杰,老太爷有死而已!”玉面哪咤张玉峰听到这里,说:“二位兄长,不必试探了,也是你我一流人物。”从里间屋内把铁头孙四的书信取出来,说:“老哥,我先赔罪!”将绳扣解开,搀扶起来,说:“马老兄台,你先看这封书信就知道了。”马梦太正骂贼人,忽见由东屋内出来一人,二十来岁,面白英俊,过来把他解开,扶在东边椅子上坐,递过一封书信来,把桌子上的蜡烛剪了烛花儿。马梦太接过来一看,上写:内函由京都前门外广庆茶园发。”打开一看,不知上写的是何言词,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马梦太夜逢三险 验兵刃绝处逢生 诗曰:人生天地常如客,何独乡关定是家。 争似区区随所遇,年年处处看梅花。 马梦太接过书信来,看见上面封皮上写的是:“书由京都前门外广庆茶园发,名内详。”后面是“康熙 年 月封”。自己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的是:敬请梦太兄台大人福安。弟孙兆英自拜别后,时常想念,知己之交,不叙套言。想吾兄大展鸿才,扫荡邪魔,虽吕望六韬,不过如是。敬启者,今有叙盟兄欧阳善、拜弟渚葛吉、张玉峰三人,棍棒纯熟,文韬武略,乃当世英杰也,意欲投效军营,如到之日,兄千万照应,则弟幸甚!书不尽言,并请台安。片纸草草,面见再谢。 康熙 年 月 日。 兰弟孙兆英拜冲马梦太看罢书信,说:“哪位姓欧阳名善哪?”欧阳善说:“我叫欧阳善。”诸葛吉笑嘻嘻的说:“我叫诸葛吉。”又指那白面模样的说:“他叫张玉峰。”马梦太说:“你三人不认识我,就应该把我杀了。要不杀害,就该尽朋友之道才是。你三人这一耍笑我,连我的朋友你们都瞧不起了!幸亏我马梦太是不怕死之人,倘若怕死,连我那朋友都不好看哪!”欧阳善连连赔罪,说:“一时的莽撞,情甘认罪,望乞宽恕。”张玉峰说:“老哥,都是小弟错了!此事还得商议一个万全之策才是。”马梦太说:“你三人因为什么落在这天地会八卦教中?是所因何故呢?”张玉峰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又说:“今日之事,我想定一条苦肉计,将马老哥捆上,送至大寨,到那里就说拿住奸细了。只要见着马凤山的面,把老哥你放开了,你我四人拿他。你想好不好?”马梦太说:“这不是万全之计。这山寨内的喽兵、教匪要一齐动手,你我该当怎样呢?依我之见,我先回大营,见了元帅,定下计策,我再回来。到了这里,等至天晚,再依你们那条计策,把我捆上送至大寨,见了马凤山,你我四人将他拿住,外面有官兵接应,方能一战成功。”张玉峰说:“也好,马老哥,你先走吧,把大营的官兵调来,再作计较就是。”马梦太说:“你三人明夜晚间还在这里等候就是,我要告辞了。”马梦太往外走,张玉峰三人送出来,说:“老哥,我等专候捷音就是了。”四人分别。马梦太出了后山往东,自己走着,心中盘算:“这是天助我马梦太该成这件奇功,我也想不到有此奇遇。”正思想之间,抬头一看,见山路崎岖,树木森森,不是一来的道路,自己无奈,在各处一找,并无路径。信步往前,方走了有七八里之遥,腹中透饿,想要吃点饭才好。心中思想,仰面一看,皓月当空,清光似月朗星稀。马梦太出了这道山口,见目前有座村庄,自己信步进了庄门,到十字街,看那街道平坦,是东西一条街,南北一条街,也有围子砖墙,四个大门。他走至十字街,往东一拐,闻见一阵羊肉香味。见路北一座大庄门,双门半掩,羊肉的香味从这大门内出来的。马梦太一看门内,是路东一间门房,见里面灯光闪闪。马梦太蹑足潜踪,走至临近,往里一看,屋内南边是,地下一张八仙桌子上一盏灯,地下一个炭火炉子,上有一个带盖的沙锅,炖着一锅羊肉,八仙桌上有一把大磁茶壶,两个茶碗,一沙锅白米饭。可巧屋中并无一人。马梦太说:“我也饿了,不免我吃点饭吧。”用手一摸,那茶还热,自己斟一碗,自斟自饮。连喝了几碗,把炖羊肉端下来,放在八仙桌上,打开盖一看,热气腾腾。又把饭也盛来。正在饥饿之际,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吃了一个不亦乐乎。正在得意洋洋,心中说:“有福不在忙,这是应该我嘴中之食。” 正想之际,忽听那北边有人说话:“二哥,我今日炖了三斤羊肉,煮了一锅饭,请你吃点。你我二人谈谈心。”说着话,门一响,进来了两个人:头前走的是身穿月白布裤褂,足下青布快靴;年有三十以外,黑紫面皮,粗眉大眼,高颧骨,准头端正,连鬓落腮黑胡子样儿。后边那个也是这样的打扮。一见马梦太,就问:“你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快些实说!你倘不实说,我立刻鸣锣,把你拿住!”马梦太饭也吃足了,说:“朋友,你先别着急。在下姓马,名梦太,是京都人氏。从此过路,我实是饿了,我把你的羊肉全给吃了。”那人一听,气往上撞,说:“好哇!你还这么大模大样的,见了我连个惧怕都没有。黑夜之间,你无故进我门房,你是因何缘故?”说着话,他伸手一抓马梦太。马梦太一闪身,用手一磕他,他“哎哟”一声,说:“好大胆的贼人,你来与我动手!”马梦太站起来,那两个人一齐扑他来,他全闪开了,三拳两脚,将那二人打倒。他乐嘻嘻的说:“不要脸的匹夫!老太爷一闹,全把你们这伙人要了命!”说着,往外就走,又气又笑。 走了没有三步,听见那门房一阵铜锣响,震动天地。马梦太说:“不好,我快走吧!出了这个村庄就好了。”正思想之际,忽听那东南迎面一阵锣响,西、东、北三处皆是如此,锣声齐响。那四面八方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大小巷口儿全都有人把守,刀枪如林,那灯笼上有字,写的是“守望相助”。马梦太情知不好,连忙拉出短把刀、避血桷来,站在那当中。只听有人说:“这次别叫他跑了,拿住他,把他活埋了就是!那两天埋了一个,今日他们又来了。好哇,这次可跑不了啦!”马梦太一摆刀,说:“你这群狗党羊群,老太爷岂把你们放在心上!”只见从正南跳过四人,各执长枪,照定马梦太分心就刺。马梦太用短把刀相迎,四人把他围上。马梦太看前顾后,并无一点惧色,把刀法展开了。那四面八方人也都赶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一般。马梦太一瞧,约三百多号人,把他围上。此时四面铜锣不止,马梦太想不到有这些人,要走也走不了啦,无奈,与众人动手。这些人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锤抓、镋棍搠棒,各施所能;还有弓箭手、飞抓手,这些人个个奋勇,人人争先。马梦太先前可以招架,到后来刀法迟慢。又听西边一阵锣鸣,挠勾手飞来,这两班人齐到,把马梦太闹得浑身是汗,想走不能,稍一失神,被人家一把抓住,说:“这可走不了他啦!捆上他!”马梦太情知不好,把刀一扔,躺在就地,一语不发。 那众人过来把他捆好,把身上带的避血桷也搜出去。内中有一个庄丁说:“把他送在庄主那里发落吧。”内中有一位年老之人说:“这时庄主也早睡了,不如把他埋了,明日告诉就是了。”众人齐说:“你老人家说的是。”马梦太说:“你们这地方好万恶,拿住活人就敢埋了!”那众庄丁一听,都哈哈大笑,说:“呸!你别不要脸啦!我告诉你吧,我们这庄村先前埋了两个啦,连你是三个啦。你们众人别等着,抬起就走吧!”把马梦太抬起来。庄兵说:“把这兵刃送到庄主那里去,是一口刀、一个避血桷。”内中有人拿了去了。众人抬起马梦太,出了西村口,往北走了不远,到了一个深沟,这地方是埋人的所在。马梦太此时心如万箭钻心,刀剜肺腑,一想:“我要是死在贼人之手,还算为国尽忠哪!不想我死这里,合营的朋友不能见面,也不能与张玉峰等共破剪子峪了。”那些人说:“这边有一个坑,把他扔下去吧。”那些庄丁把马梦太提起来要往下扔,只听那村口里边跑出一人,说:“千万可别埋!庄主升了大厅,为这件事甚是着急,说你们办事太粗。快把他抬回去吧,见了庄主,看是如何。”马梦太一听,心中说:“我又要不死了。这个庄主莫非是故友?”一想这里没有朋友,不知是怎样一段缘故。越想越闷。 众庄丁又把他抬回去,到了村中方才他吃饭的那座大门以外,只见大门已开,里面灯笼辉煌,从里面出来两个人,把马梦太腿上绳扣解开了,说:“朋友,你是哪里的人?姓什么,叫什么?你说明了,我好回禀我家庄主。”那马梦太说:“我京都人氏,住家在安定门内国子监,姓马,排行在末,名梦太,外号人称瘦马老太爷。你告诉他吧,我是大清营的副将,奉元帅令来探剪子峪来的。我误走至这里,因为我饿了,偷了你们这里些饭吃,就把我拿住了。你问完了我,我也该问问你们,这庄主姓什么?叫什么?”那人说:“姓黑,你许认的。”说着,走进去了。马梦太一听,心中说:“我不认识这么一位姓黑的朋友,这事不定怎么样。我也都说了,他们这厢离剪子峪临近,可全是天地会八卦教。我此时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了。”正自心中懮疑之际,忽见从里边出来两个家人,说:“马老太爷,我家庄主有请。”马梦太说:“我这里还捆着呢,也不能会朋友。你等既不杀我,来吧,劳你驾,给我解开吧。”那人果然给马梦太解开,说:“你跟我进去吧。” 那人头前引路,马梦太跟着。进了二门,见里面是北大厅,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上房垂着帘子,里面灯烛辉煌。马梦太跟那家人上台阶,家人掀起帘子来。马梦太进去一看,那正面八仙桌儿一张,两边太师椅子,墙上名人字画、挑山对联,桌上有烛灯一盏。在东边椅子上自己落座,说:“你家庄主哪里去了?”家人说:“在后面更衣,少时就出来。”不多时,家人引路,从外面进来一人,身高七尺,膀乍腰圆,面如刃铁,黑中透亮,扫帚眉,大环眼,准头丰隆,四方口,年有三旬以外,精神百倍;身穿宝蓝洋绉大衫,足下白袜云鞋。一见马梦太,连忙作揖说:“师弟,愚兄不知,你是从哪里来?贵姓尊名?哪里人氏?“马梦太听他说话,知是自己同门,随说道:“我姓马,名梦太,家在安定门内国子监便是。你是哪位同师弟兄?如何知道你我是一门之人呢?”那庄主说:“我姓黑,名锦太,是你七师兄。这村庄名叫回回峪,我是此村首户,有什么公事都和我说。我方才正在看书,听见这村庄传锣响,我知道这必是有事。因连年闹邪教,各处有土贼,这回回峪成起团练乡勇,守望相助。这里开创是成头,本村公凑五百人。我今夜正要问是什么事鸣锣,他们说拿住人了。把你的短把刀并避血桷拿出来,交给我看,我才知道是咱们师兄弟,连忙派人去请你前来,多有受惊。你要是早来三天,还可以见着咱们师傅呢。师傅是昨日走的,要去逛四川去了。”马梦太说:“我也好运不善交。我是奉令来探这剪子峪,到了后山,我受了人家的绊腿绳,我知是一死,不想遇见故友。今来至这里,我要不是遇见兄台,我今性命休矣。我饭也吃了,我还不能久待。”黑锦太说:“知道你师弟军令在身,不能久待,我把你侄儿叫进来见见你。前者我遣他拿书信一函去上军营找你去了,不想走至半路,遇见一个朋友,他二人知道你在四川,也不想去。今日你同马成龙来破剪子峪,我想要看你去,托你把你侄儿提拔提拔。”马梦太说:“那有何难?我见见我的侄儿,你把他给我叫来。”黑锦太吩咐家人:“去把少庄主叫来。” 不多时,从外把黑英叫来。一进来说:“师叔,你好哇!”给马梦太行礼。马梦太看黑英年有十七八岁,五官端正,方脸大耳,长眉朗目,鼻直口方;身穿蓝绸子长衫,足下白袜云鞋。马梦太说:“坐下。你今年十几岁了?黑英说:“我今年十八岁。”马梦太说:“你都会练什么拳脚?使什么兵刃?”黑英说:“我会练短拳,使的是短把刀、避血桷。”马梦太说:“好!你明日跟我到大营内练两趟,没有事我把平生所学教给你练几趟。”黑英答应说:“是。”马梦太复又问道说:“你奉你父命找我去,为什么走到半路你又回来呢?”黑英说:“我走至半路,遇见一个朋友,名叫卢杰,他与我结为昆仲。在半截村遇见大清营的玉斗、巴德哩,提说是顾焕章探峨嵋山被妖道拿住,用三根铁钉钉在木板之上。卢杰是要投奔顾焕章去的,听说这个信,他定要回家。我也不知你老人家在那里是如何,故此我二人回来了。”马梦太又说:“总是你二人年青,就投奔我去,我也可以给你找事。如无事,你二人再跟我练几套拳也好,我指教指教你二人。你去把他给我叫来,我见见他就是。”黑英出去。黑锦太说:“贤弟,你再吃点什么?歇息歇息,明日回营吧。”马梦太说:“我此时就走。饭也吃了,我还有紧急军情。”正说着,黑英进来说:“师叔,我那个朋友并没在家,他去访友去了。”马梦太说:“你候他回来,跟我至大营,我也正想有几位知己之人才好呢。”黑英答应。马梦太说:“师兄,我要告辞。”黑锦太说:“把你的兵刃带起来。我也不留你,你去吧。明日我叫你侄儿投你营里去。”马梦太答应,出了客厅,黑家父子送至门外。 马梦太出了回回峪,自己心中说:“好险哪!我这次是绝处逢生。”正在思想,走了有一里之遥,只听眼前有人说:“呔!过往之人,留下买路金银,我饶你不死!若要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马梦太听罢,说:“是合字吗?”那人说:“你不必说那些江湖话。我告诉你:我不种桑不种麻,全凭利刃作生涯。要献金银来买命,以免英雄刀下杀。”马梦太听了,气往上撞,拉出短把刀来,跳过去要和那人动手。那把刀一摆,上下翻飞,走了几个照面,马梦太被人一脚踢倒,翻身躺于就地。那人摆刀,分心就刺。不知马梦太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设奇谋计破剪子峪 穆总戎攻打五云山 词曰:不忍一时有祸,三思百岁无妨。宽怀自解是良方,忿怒伤心染恙。 凡事从容修省,何须急躁猖狂。有涵有养寿延长,稳纳一生福量。 瘦马马梦太出了回回峪,走了一里之遥,遇见劫路之人,把他一脚踢倒在地,不能动转。劫路之人过来,照定马梦太打了一刀背,然后捆上,把他扔的刀也给他拣起来。又将马梦太扛起,顺大路往回里走着。他说:“今天我正想要喝一碗醒酒的活人心汤,我把你带回去,给你开膛,摘下心来,做一盘菜我吃吧。”马梦太一语不发,被那人扛到一所庄院之内,说:“来几个人,把这厮给我摘了心,好下洒。”众家人过来一看,说:“不好,这个心摘不得,等我去请少庄主来吧。”那人去不多时,有一人过来细看,忙把马梦太绳扣儿解开,说:“师叔,你老人家为什么又回来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不知道,多有得罪你老人家了!”马梦太羞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自己知道是方才在大厅说错话了,惹起这一场风波来。想罢,说:“黑英贤侄,那方才拿我的这个人他是谁?”黑英说:“是我的拜兄卢杰。”马梦太说:“是了,你要不来,我命体矣!我也不见你父亲了,我要走啦。”黑英送至门外。马梦太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想念,说:“这件事我真办错了,从此以后总是谨言慎行为是。我这应了古人的话了: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自思自想,走了有五六里之遥,到了前边是大营的营门。进了营门,到了中军帐,见了元帅。马成龙、白胜祖、李庆龙这三位正在谈论军情之际,忽见马梦太进来,马成龙一见,说:“老兄弟,我今日正想要替你报仇去呢,你回来甚好。”马梦太说:“我命几乎丧在那里,真是一言难尽。”就把昨日之事细说了一番。马成龙说:“很好,老兄弟,你今日吃了晚饭就回去。我这里至初鼓就派三路进兵,取东、西、南三路山口就是了。”马梦太蒙元帅吩咐,甚喜。白胜祖说:“今夜晚我带本部人马五千攻南山口。”马成龙说:“派李庆龙先攻西山口,带兵五千,奋勇督队,我自统中军攻东山口。今夜要一战成功。”马梦太一想:“我与那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四人不定是死是活,这事未能定准,上托圣主万岁爷的天武神威,下借我四个人的武技就是了。”四位大人对坐吃了几杯酒,马梦太说:“酒我也不吃了,我这就告别,明日吃得胜酒吧。”马成龙说:“我们不送了。” 马梦太顺路照前日走的原路,找着后山,至黄昏时候,到了后山,顺山梁上去,到了张玉峰三人所住之屋。欧阳善说:“老兄弟来了,你可把事办好了吗?”马梦太说:“事不宜迟,我已然与元帅说好了,今夜初鼓,三路进兵,你我就此行事。”欧阳善说:“你先受点屈吧。”把马梦太捆上了,三人抬起来,顺路往前山,来到大寨,叫人往里回禀进去。 此时老龙神马凤山与侯保山二人正在中军大帐谈论军情。马凤山说:“这座孤山守之不易。”侯保山说:“走也不成,遍地是大清国的疆土,他哪里都有伏兵,要到四川,可就不易。要投悬漠山去,道路遥远;要投五云山,那里云南七勇士金铛无敌大将军曹天兴,他也不准收你我,咱们与他素日不合。为今之计,我二人合山还有八九千人马,可以与马成龙决一死战。明日且不出战,只紧守山口,候他那里有人来讨战,我出去再打一个败仗回来,夜晚他必料你我两次败仗不敢出山,你我再率合山之众,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阵可以成功。你意下如何?如要得胜之时,长驱大进,复夺汝宁府,恢复旧业。”马凤山说:“也好。”二人计议已定。 忽见家人进来说:“回禀会总爷,今有三绝会总拿住探山的奸细,现在帐外候令。”马凤山帐前只有心腹家将四十名,听家人来报,心中甚喜,说:“请他三人进来。”家人出去,不多一时,只见三绝会总抬着一人至中军,先把马梦太放下,又把绳扣儿一抖,说:“马凤山,你今日还往哪里走?外面三处山口已破,你休想得脱活命!”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二人先摆兵刃,把侯保山先拿住。马凤山拉佩剑,举剑动手,那张玉峰、马梦太二人各施所能,打了几个照面,就把马凤山拿住了。那四十名家将先自逃窜。这里四人把两个贼人捆好,外面三山口官兵已进来。这里四人放了一把号火,那大清元帅马成龙、白胜祖、李庆龙三人,各带本部人马,杀进了剪子峪来。只杀的愁云惨惨,血染山坡。这一阵杀贼五千余人,余众散。至天色大亮,马梦太与张玉峤等四人与大队合为一处,浩浩荡荡的回归大寨。这一阵,把剪子峪搜的一个贼也没有了。 马成龙回至中军,与白少将军升了大帐,众将报功。内有马成龙本部亲兵队营官都司赛展雄谢禄,蓝面天王韩虎是守备,还有这本营参、游、守备、千、把等官,各报己功,马成龙在功劳簿上全都记上名字。马梦太带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三人来在大帐,参见元帅,把自己在剪子峪杀贼之故细说了一番。马成龙说:“有劳你三位帮助我等破此大敌。”欧阳善说:“我等略效此微劳,皆大人之福。”马梦太又过去给三人与李庆龙引见。马成龙说:“来,快把那被获之贼人马凤山、侯保山带上来。”两旁亲军护卫人等把两个贼人带上中军帐来。那贼人立而不跪。马成龙说:“你两个贼人既被擒,见了本帅为何不跪?”马凤山说:“你是你皇上家的忠臣,我是我会总爷的义士。你要杀要剐,任凭于你。”马成龙说:“你等从何处起首,是从哪里反的,据实说来!”马凤山说:“我们是我家会总爷立的天地会八卦教,我们是替天行道,普救众生,只以剪恶为本。你们只知有君,岂不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乃仁人之天下也,为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我今既然被擒,只求速死为妙。”马成龙听了,说:“你这些人既说替天行道,我大清国都是圣明皇帝,如尧似舜,惠爱黎民,任用忠臣,礼贤下士。你行道行的是什么道呢?你说说。”马凤山说:“我也知道康熙佛爷是一位有道明君,无奈天下各处府州县官不能尽是忠臣哪!我也知道忠臣不少,无奈天下被屈含冤之人真有几千万人,都被贪官污吏他们所害。我等立意要替天行道。到如今,我们会总他先坏了良心要造反,我等也只可随着。我二人既被擒来,只求速赐早死,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处。”马成龙听到这里,也就不往下问了,即吩咐:“带下去,在营门口外枭首号令!”刀斧手答应,押下去,少时献上首级来。马成龙歇兵三日,带大队浩浩荡荡的,直奔穆帅大营而来。且说穆帅自到了五云山,歇了几天兵。这日,探马报道:“马总镇带兵平灭了剪子峪,回兵已至芳桃河扎营。”不多时,马成龙带白少将军等进了大营,参谒将军。穆帅说:“马成龙,你这件奇功我也知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智勇足备,我递折子保奏你就是了。”马成龙把功劳簿呈上,将军看完,交奏折师爷贺连捷先生起稿,奏明皇上。过了半月以后,旨意下来:马成龙赏给提督衔,先换头品顶戴,并赏戴双眼花翎;马梦太赏给总兵衔,并赏戴花翎;白胜祖赏给固勇巴图鲁勇号;李庆龙以副将提升,赏戴花翎;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等三人,送部引见;穆詹赏镇海将军衔;随营兵丁赏给三个月钱粮。穆将军接旨谢恩。 过了三日,放炮祭旗,浩浩荡荡,行至五云山的北山口外,离山五里之遥,安营下寨。穆将军派把总汲应元去探探那五云山是怎么个样式。汲应元带手下兵丁,各骑快马,来至五云山下。望上一瞧,只见上面雾锁云蒙,旌旗招展,枪刀密布,安滚木擂石,山口有闸板。汲应元探明白了,他这才回营来交令,禀明了元帅知道。穆将军传令晓谕那五营四哨大小将佐等,明日伺候,五鼓升帐点名。天晚这里令下,派古北口提督随营副帅监查前后各营。这位大人名叫邓龙,行伍出身,精明强干,办事勤能,跟着白大将军久打军需。穆帅派好了巡营粮台等官差使,诸事已毕,安歇。 次日起来,穆将军净面更衣,二位副帅蔡将军、汪平,提调参赞大臣,这三位升了帐。一阵鼓响,副、参、游、都、守、千、把、外委、兵,中军官、旗牌官,把一座中军帐站的整齐严肃,各按次序。那随营的大将是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白胜祖。那欧阳善等三人,早已进京引见去了。这里就是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玉斗、巴德哩这一干众将,在两旁站立,真是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三山五岳英雄,四野八方豪杰。这些人都是上山打虎将,入海擒龙人。两旁花翎乱摆,岔尾晃摇。穆将军见众人俱已到齐,方要拔令箭叫人,忽然间大嚷一声,口吐鲜血,倒于地上。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妖道暗施阴谋计 王宏定计捉妖人 词曰:恣意发狂有失,存心忍耐无懮。性情凶暴易遭囚,度量容人有后。 羹污能容人物,受辱胯下封侯。张飞暴躁急咽喉,到底终遭毒手。 穆将军方升了中军大帐,正要发放军情之际,忽然间大嚷一声,昏迷不醒。众人急救来之时,昏昏沉沉,倒于寝帐之中。蔡将军看这样式,怕有别的缘故,忙问穆将军的亲随家人说:“素日有此病症?”家人均说:“并无病症。今日一语不发,好像中了邪的样式。”蔡将军听了,立刻出来,点齐大队人马,去打五云山,留下汪大人守护中军,兼护粮台。浩浩荡荡,人马出了大营。 正要往山口攻山,只听的山里人声一片,三声大炮,震的山摇地动。只见山口闸板一起,从里面先出来是马队,后出来是步队,双龙出水势:左有二千马队,右有二千马队,当中是步队六千人。两杆白缎子绣蓝字蓝花的大门旗,分为左右,上面字是“替天行道”、“聚众招贤”。那些马军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银抹额,二龙斗宝,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三蓝牡丹花,白缎子战裙,绣蓝二龙戏水,蓝绸子中衣,足下青缎子快靴;人人都怀抱长枪,肋下佩刀,人似活虎,马如欢龙。步队都是白绫子缠头,身穿一身青布裤褂,青布快靴,手中使长枪。削刀手、弓箭手,等等不一。当中有一杆“帅”字旗,上写的是“云南七勇士金铛无敌大将军曹”。大旗之下,左右有二十四名亲军护卫。那为首的人,长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头戴五佛冠,由左右耳后披下两络发髻来,身穿淡黄色的僧袍,上绣蓝团龙花,足下青缎厚底靴子;面似金纸,细眉毛,二目圆睁,准头高大,四方阔口,海下无须;手使金镋,坐骑一匹浑红马,精神百倍,气宇轩昂。 蔡将军看罢,向两旁随征众将说:“哪位将军夺此头功?”说声未了,从西北一人应声出曰:“我讨元帅令下,前去擒贼!”蔡将军一回头,见不是别人,是随带后营步队队官王庆。蔡将军说:“此去须要小心。”两军各扎住阵角,王庆一催座下黄膘驹,出了本队。那对阵云南七勇士勒马横槊,在阵前站定。王庆由清兵队内出去,如旋风相似,头戴青泥得胜盔,双岔尾,灰色单袍,紫战裙,足下官靴;肋下佩刀,身骑骏马,手使长枪,来至面前,用枪一指,说:“呔!对面逆叛,汝是何名?通报上来!”云南七勇士说:“某乃五云山正印会总,云南七勇士金镋无敌大将军曹天兴是也。你是何人?”王庆说:“我乃大清营穆帅台前后营队官王庆是也。你要知道我的厉害,趁早下马受降。若要不然,马走枪横,我定要结果你的性命!”曹天兴说:“原来你是王庆。”这一声喊嚷,声音洪亮,王庆在马上头昏眼迷。往前一栽,被曹天兴一镋,打的脑浆崩裂。蔡将军在马上看的甚真,不由己心中一动。忽见从东边过来一人,说:“将军在上,末将王天彪要去拿获这个贼人。”蔡将军一看,是前营的营官。蔡将军说:“你须要小心些。”王天彪一催座下黑花马,摆手中大刀,摇着刀直奔那云南七勇士而来。到了临近,曹天兴说:“呔!来者你是何人?通名上来!”王天彪说:“我乃前营的营官王天彪是也。你叫何名?”曹天兴听了,说:“原来是王天彪,你来送死!”王天彪一阵昏迷,栽于马下,昏迷不醒,被曹天兴一镋打死阵前。 这边大清营的文武众将个个心惊,人人胆落。蔡将军与前敌大帅邓龙说:“吾自统兵,这数十年来,南征北战,总未遇见这样打仗的人。你有何妙计,可以破贼?”邓龙听罢,心中犹疑,知道这会匪必是妖术邪法。只见旁边有一千总郝进忠说:“二位大帅不必懮虑,末将不才,我去拿获这个妖人。”邓龙、蔡荣二位点头说:“郝将军,你要仔细些才是。”郝进忠答应出去,催座下马,直奔阵前,捻手中长枪,飞也相似,来至曹天兴马前,用枪一指,说:“呔!对面贼人休要逞强,郝大老爷我来拿你!”曹天兴一听,不由一阵冷笑,说:“无名小辈,你可有名么?”郝进忠说:“你千总老爷名郝进忠是也。”那曹天兴一听此言,心中甚喜,说:“郝进忠,你可来了!”这郝进忠头迷眼晕,一阵迷糊,被曹天兴打死在疆场之上。这清兵大队上,怒恼了一位守备胡德胜,他也不候令,直上将军的马前,说:“末将前去拿这贼人!”将军说:“你要留神!”胡德胜答应“得令”,他催马拧驼牛枪,一拍马来至战场之上,照定那曹天兴的前胸就是一枪。曹天兴本未提防,他见枪刺来,连忙用镋一拨,那枪正刺左肋之上,不见鲜血,只见枪扎之处,一溜火光,吓了胡德胜一跳。对面阵上众将也有看见的。曹天兴问:“你是何人?通你名来!”胡德胜一通名,亦被他一镋打死。一连又出去五人,都被曹天兴叫名打死。蔡将军问:“你等众将,哪位能擒贼人,自管讨令来!”那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这几个人,看见贼人这样英勇,个个无策,玉斗、巴德哩默默无言,马成龙呆呆发楞。蔡将军又问道:“你等如无人讨令,本帅也不忍叫你等前去送命,你们量力出马!” 话言未了,只见在左边马后过来一匹马,跳下来一人,身高七尺,膀乍腰圆,头戴青泥得胜盔,四品花翎,身穿灰色川绸单袍,腰系凉带,外罩红青宁绸单马褂,蓝中衣,足下青缎快靴,手使单鞭,来至将军马前,说:“将军在上,都司王兰讨令。末将出去舍命擒贼,试试贼人。如要可破,现有我兄弟王宏,他是右营守备,能为武技高强,他可擒拿此贼。”将军听了,说:“好,这也是你等的奇功一件,你去也要小心些。”王兰答应“得令”,转身上马。他心中说:“这个贼人他叫曹天兴,他必是邪术。我看了这半日了,要一通名姓,就死在他手。我今且不通名,看他把我怎样,反正我也是尽忠心,我也不怕什么。”自己想罢,一腔忠心赤胆,来至在云南七勇士的马前,说:“呔!,你这厮好大胆量,真欺我们大清国无人,待我来拿你!”抡鞭就打。曹天兴问:“你是何人?”王兰并不答言,盖顶打下,曹天兴用镋相迎。二人战了有五六个照面,王兰勒马,回至本阵上,说:“王宏,你帮助我杀贼,讨令立功,就在这一战,可以成功破敌。”王宏尊兄长之命,来至将军面前讨令,他有一个马童儿,年有二十多岁,青布包头,青布裤褂,青布快靴,腰系褡包,肋下佩一把带鞘的双。那王宏至马前上马,把马一催,直往贼人队中而来。这马童儿手按着马尾巴,紧紧跟随在后,真快,一步儿也落不下,将军看见这个马童儿甚为怪异,回头问马成龙说:“马大人,你也打了这些年的军需了,你也曾遇见过这样稀奇之事么?马成龙说:“老将军在营多年,南征北战,都没有见过。何况是卑职。我自从征讨邪教以来,由苏州起手,至今也未遇过这样难缠之人。就是在湖北襄阳城外,与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伪王吴恩,他的阴阳八卦钹甚是利害,我都不怕,据我看,这等邪法妖术之贼人,这件事我实无法可治。”蔡将军说:“看他这一出去,该当如何。”那王宏他是行伍出身,今日见大清营死了这些个战将,他也不知自己出去与贼人对敌胜败如何,摆双至云南七勇士的马前,二人交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马成龙夜探王宏寨 白胜祖奉令捉妖人 词曰:占尽便宜有报,吃些亏也无妨。庞涓暴虐早身亡,孙子忍之无恙。 那守备王宏摆双照定那云南七勇士金镋无敌大将军曹天兴就是两,曹天兴急用镋相迎。二人在战场之上不分高低胜败输赢,走了有十数个照面,那马童把双一摆,照定那曹天兴就是一下,正中左肋之上。曹天兴“哎哟”一声,栽于马下,被王宏跳下马来生擒,捆好横于马上。那马童说:“老爷,你看这件事倒是一件奇功,你必要高升!”王宏说:“你少说话吧!千万不准再说,恐机关泄露!”那马夫点头答应。 王宏生擒妖人,来至蔡将军面前,跳下马来,把妖人交给听差之人。他说:“回禀将军,末将我把妖人曹天兴擒来。”蔡将军吩咐:“你押回底营。”这里一挥令字旗,马步军队冲杀过去,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在五云山口,这一阵只杀的高坡之上人头滚,低洼之处血水流,甚是可惨。直杀至黄昏之后,邪教之兵逃进山口者有二三千人,杀死者四千余人,带伤逃走者不少。蔡将军掌得胜鼓回归大营,大赏三军,分赐得胜饼,发放军情。又下了一支密令:由底营内挑选五千精锐之军,派汪平防堵,怕今夜贼来劫营,故作此准备。天晚大家歇息。 次日,早升中军帐,先传王宏进帐。蔡将军甚为喜悦,说:“王宏,这件奇功总算你为第一。还有一件,你那马夫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氏?本帅我要提拔提拔他。”王宏说:“大人的恩典,我那马夫他不会说话,他是一个哑巴。我是自幼年买的。他今年跟我十五六年了。”蔡将军点点头,说:“知道了。”忽见穆将军的家将连升进来,说:“禀老大人知道,我家主人病症甚重,只昏迷不醒。这随营的医家也不少,都不能治。”蔡将军听了,说:“知道。我这边有一位师爷,姓孟,我回头派人送过去给你主人看病就是了。”连升下去。蔡将军与汪副帅二人说:“老将军这病是邪魔所侵,我二人细细审问曹天兴,便知分晓。”吩咐人:“来,押上曹天兴来!”下面人答应,不多时,把曹天兴带上帐来,跪于帐下。蔡将军说:“来人,把他搀扶起来,下面放个座位。”听差人等答应,在下面立刻放了一个座位,把曹天兴扶着坐在上面。蔡将军问说:“你可叫曹天兴?”曹天兴说:“我叫曹天兴。”汪平问道:“你也非僧非道,必有邪法杀我的战将,你要实说。”曹天兴说:“二位大帅既这样待我,我也不能不实说了。我奉八路都总会之命,帮助卢三生守这五云山。我有一个叔叔,名叫八卦道人曹玄清,受过异人的传授,善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有奇门遁甲之术。那日他知道大清人马来取五云山,我们正印会总要点兵派将前来决一死战,我叔父他献计说:‘且不必着急,有我一人可退的了贼兵。我先画灵符一百张,给天兴缝在衣裳之内,可以善避刀枪。出兵之日,我在城头披发仗剑,你只问了来将何名,他要通了名姓,我把黄旗儿一展,他三魂七魄招出来,立刻死在阵前。’我昨日果然是问了名姓,叫一个死一个。我不想你大清营内有这样一个能人,破了我一百道护身符,又把我拿住了。那个马夫既把我拿住,他的能为比我大,连我叔父都不成。”蔡将军说:“你叔父是用什么法术把我们元帅给治住了?”曹天兴说:“我可不知是什么法术。他可说过要在那五云山的后头小竹影山青莲洞内施展法术,他要治这里统兵元帅。这些事只要拿我的那个人,他可以破的了。”汪平说:“可惜你这样英雄武艺,为什么单保着邪教造反?这是取其何意呢?”曹天兴说:“我也是自己一时无有主意,这也是听天由命,我求速死吧!” 蔡将军派人带下曹天兴去,派人看守。他叫上王宏来说:“王宏,你这马夫是姓什么?叫什么?叫他来见我。无论他有什么罪过。都有我一个人承当,你可不准埋没人家的功劳。你有什么情节,你也实说。”王宏说:“将军不信守备的话,他是个哑巴,可叫我说什么?如要不信,我叫他来,将军请问。”蔡将军说:“你去叫他来,我还要细细地问他呢。”王宏下去,到了自己营内,找着马夫,他见左右无人,他才说:“我也推脱不开,将军定要问你,你可怎么样呢?”那马夫说:“我装哑巴不说话就是。”王宏说:“也好,你就装哑巴。” 二人往大帐来,见了蔡将军,回说:“末将把马夫带到,请将军问他。”蔡将军问道说:“你这马夫不必害怕,我也不怪罪你。你从前有什么罪过,一概不究了,你只管说了实话。你有什么妙法,怎么拿的曹天兴?你实说来。”那马夫听了,他半晌不语,口中只是哈巴哈巴。将军又问说:“你是哑巴呀?”那马夫用手指了指心,又啊巴啊巴的。将军急得也不问了,说:“你下去吧。王宏,你这马夫你带下去吧。”王宏立刻带了马夫下去。 蔡将军散了帐,与家人回至寝帐之中,叫人把孟先生请来。这位先生精通岐黄,是通州人,姓孟名秋平。为人喜奇门,常演天文,内外两科无不精通。他自蔡将军统兵以来,他跟着南征北讨,他暗中划策,胸中颇有奇谋。今日将军请他来后帐,说:“将军呼唤我有什么事故?”将军说:“先生,只因穆帅身得异样之症,无人医治,惟求先生亲走一趟吧。”孟秋平说:“也可,外边叫他们马。”蔡将军说:“你我先用了饭再走,亦不为晚哪。”吩咐家人传饭进来。 二人吃了饭,这才骑马,带跟人至穆帅的大营之内。早有家人接进去,禀了总管连升。连升迎接进去,到了穆帅的帐前。但则见穆帅昏昏迷迷,仰卧在之上,盖着红呢夹被。蔡将军看了看,又问了两声,那穆将军并不知晓。孟秋平过来看了看那药方儿,也有按着感冒治的,也有按着痰气治的。连升过来说:“先吃过两粒真高丽清心丸,后又吃过卫生丸,各种妙药吃了不少,只不见效。”孟秋平给诊了脉,说:“老将军此症是不安神,魂魄受些邪侵,须吃安神定魄之药才好呢。要无有安心神之药,恐不能长久安然。”留下一个方儿。 他才同蔡荣二人骑马,来至自己账房之内,把马成龙叫来。蔡将军为人忠厚,把马成龙叫来说:“马大人,你看那王宏的马夫,恐内有隐情。你可知道?”山东马说:“大帅,据我看,那王宏也有隐情。不免我今夜去探访探访他就是了。看是如何。”蔡将军说:“也好,我想要有别的情节,他夜晚准可以露出实迹。我想他也许是个异人,精通道术,不愿意扬名显姓。也许是有弥天之罪,被王宏所吓,不敢露出真名实姓来。你今夜去,我给你令箭一支,你便宜行事。叫李庆龙、马梦太二人跟你前行,不可早了,初鼓以后再去不晚。” 马成龙接了令箭,回至自己营内,他派人把马梦太、李庆龙二人叫来。 这二人帮着马成龙统带这六营马步队。马梦太是帮带,李庆龙是翼长,总理营务外。他三人由四门带来这五百人作为马成龙的亲兵,是谢禄、韩虎二人管带。马成龙的中营大帐在当中,这李庆龙住前营,马梦太住左营。今日听马成龙请,这二人连忙骑马来在这里,说:“大哥,请我二人什么事?”马成龙说:“有大帅的令,你二人先请坐,我细细说说。今日副帅叫我至那边去,说穆帅的病症,又说王宏他的那马夫怎么是个哑巴呢,好叫人解不开,派你二人跟我去,今夜去探个真实。给我令箭一枝,叫我便宜行事。你二人先不必回去,先来喝一杯酒吧。”吩咐厨下人等摆酒预备。下面人答应,不多时把酒筵摆好,三人对坐吃酒,谈说些闲话。马成龙说:“二位贤弟,想你我知己之人不少,这三二年间,你我知己的朋友死去了不少:薛贤弟他阵亡在襄阳城;顾大哥是我知心之友,不想他那样的能为,会死在妖人之手,想起来人生如梦。今胡忠孝现在四川。你我三人可是知己之交,不知终然落怎么一个结果呢!”马梦太说:“大丈夫处世,听天由命,也就完了。”三人谈了些过去之话。马成龙叹了一口气,说:“欸!我不堪回首忆当年了。”天已黄昏,听中军已放了头炮,三人用了饭,各带随身的兵刃。这三个人来至王宏这座营盘之内,看见那看营门之人过来请安,说:“给大人请安!我去回我家老爷知道就是了。”那马成龙一摆手,说:“不用,我三人奉令密查,你等不准走漏了消息。要走漏了消息,你等都按军法示众!”那得门之人答应说:“是,我等遵令,也不敢走漏了消息。”那马成龙三人到了中军大帐之外,听见那里边有人说话,隔着门缝儿望里一看,是那马夫和王宏二人对坐吃酒。那王宏说:“你我这件功劳,险些闹出错儿来。”那马夫说:“我不说话,他没有法治我,千万要留神严密。”马成龙三人听到这里,一推门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吐真情共捉妖道 竹影山大战贼兵 诗曰: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 眼前无冗俗,心下有清凉。 静里乾坤大,闲中日月长。 若能安分守,都胜别思量。 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到了那王宏的营内,听见那帐里王宏正同那马夫二人吃酒谈心说话。那马夫说:“二老爷,今日之事,且不可向外说。”王宏说:“那是不能的。我就说你不会说话,是哑巴。”马成龙三人听到这里,一步进了账房,说:“王宏,你说你的马夫不会说话,为什么你二人在这里说话?我回禀将军细问你就是了。”王宏说:“马大人,你听错了。我知道你是奉大帅的令来访我的,就是你去回禀了元帅,听候元帅发落,我也不怨你三位,反正他不会说话。你要叫他说了话,我真信服你三位。”马成龙说:“你这马夫是怎么一段情节?你说实话吧!我告诉你,只管放心,他就有别的罪过,我一概全管保你二人无事,你只管说了实话吧!”那马夫一语不发,王宏是不承认。马成龙说:“你不承认也好,我按着公事办,我去回禀元帅知道去。”三人转身回至马成龙那座大营之内,他立刻吩咐家人安置,三人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之时,那外面天色将亮,马成龙与马梦太、李庆龙三人起来漱口净面,听见中军炮响,聚将鼓咚咚响动如雷。那里一吹号,这里这些众营官、哨官、副、参、游、都、守、千、把、外委、兵丁人等齐集大帐,听候点名。马成龙三人早至大帐,见蔡将军和汪提调二位大帅早升了座位,马成龙上帐给二位大帅行礼,说:“卑职奉大帅的令,至王宏的大寨之内探听明白。王宏和那马夫二人饮酒说话谈心,我等进去再问,那马夫也就不言语了,王宏也不承认。”蔡将军、汪大人说:“知道了。”吩咐带上曹天兴来。 不多时,把曹天兴带至大帐。汪大人说:“曹天兴,你叔父是用何法术把我们大帅给治病了?”曹天兴说:“我也不知他用什么法术。他在竹影山清莲洞作法,要破他这法术,非拿我的那个人不可。”汪平说:“我奏明皇上收降你,你可愿意?”曹天兴说:“大人不必开恩了,我只求速死,以尽为臣之节。我既保了天地会八卦教,再不能另保别人了,我也不必想再投降了。”汪平说:“来人!把他带下去看守。叫王宏上来。”下面答应。不多时,王宏来至大帐之内,给二位大帅行礼。汪平说:“王宏,我今派你去同马梦太带那马夫和李庆龙踉白少将军,今日去绕道至竹影山清莲洞之内,把曹玄清给拿来,算你等显功一件。”白胜祖答应“得令”,说:“你等去收拾,我在那营内等你就是。” 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先回去,到了那自己营盘之内,换好了衣服,又带上兵刃。王宏也回到自己营内,和马夫说明了,带短兵刃,二人骑马,来至白少将军营门等候。李庆龙、马梦太二人骑马亦到。白少将军带白平、白安、白吉、白庆四人,各骑快马,给白胜祖背着线枪、宝剑、弹弓、花枪这四般兵刃。白少将军坐骑一匹象牙白马,又名银合兽。这马是由北口外得来的,日行七百里,乃是一匹宝马龙驹。出了大营,和那马梦太、李庆龙、王宏、那马夫,这些人出了大营,顺路往南,直奔五云山的正北偏西的那道青松岭。过了这道岭,望西一看,山路连环,青峰似剑,绿松如云,那山峰大小高低。王宏头前引路,都是些幽径羊肠细路。他几个人各带着干粮水葫芦。天已平西,红日将要西坠,这五人也不知哪里是竹影山,哪里是清莲洞,看不甚真。五人也把马站住了,天已黄昏时候,这几人只听的风送松声,如同龙吟虎啸。王宏这才说:“咱们又没有一个向导,不知哪座山是竹影山,这如何是好?这山内又无住户,也无采樵之人,你等想此事应怎样呢?”马梦太说:“咱们下了马,留一个家人在这里看马,你我步行前去寻找去。”白少将军说:“也好,就是吧。”这几个人都下了马,把兵刃都带在身边,叫白吉、白庆这两个人在这里看马。 那马梦太在前,这几个人都在后跟着,上了山坡。听那山上有人念“无量佛、无量寿佛”,念了这么两句。那正北一片竹塘,竹塘之外有大柏树两棵。在树上挂着一个灯笼,有两个小道童在那里看守。这马梦太过去,一刀杀死一个小道童,他又把那个上,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作什么?”那道童吓得脸都黄了,说:“我叫妙静,是曹真人的徒弟。你为什么把我师兄给杀了?”马梦太说:“你师傅是八卦道人曹玄清?他在哪里哪?道童说:“是,就在这北边那座洞内作法呢。”李庆龙一鞭把道童儿给打死了。这几个人往北一看,但见那半山腰有一座洞门。王宏看的真切,来至洞门外,说:“这座门可没有关着,你我去到那里边看个真切,再作道理。”李庆龙说:“你们几位在这里等等,我先至里面看个真切。说罢,转身至里边,只见眼前漆黑,羊肠细路,黑洞洞的。自己摸着走了有半刻之时,忽见眼前有灯火之光,是从正北照出来的。望北一看,但见那北边是一座洞府,如同房屋一般。当中是八仙桌儿一张,正北一把太师椅子,桌上摆着七盏灯儿、一对烛台、一个香炉。在北边站定一个老道,披发仗剑,年约六十以外,面皮紫黑,凶眉带煞,二目放光,海下连鬓落腮的胡须;身披紫缎色八卦仙衣,足下白袜云履。 李庆龙在暗中看的真切,自己又不敢过去,怕是妖道会邪术。自己又想:“不如我回去,与他等商议商议。”方要转身要走,自己又站住了,说:“且慢!俗语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不如我进去,看是老道有何能为。我仰仗大清国的洪福,我不该死,我今日就可以把他擒了。胆小焉得将军作!”想到这里,他拉出打将鞭来,一翻身跳将进去,说:“呔!小辈,你今天大数已到,我特来结果你的性命,你休想逃生!”跳过去,抡鞭就打。那八卦道人曹玄清心中正然暗诵咒语,忽见一个赶至面前,抡鞭就打。老道一闪身躲开,一抡宝剑,说:“敕令!”照定李庆龙一指,病二郎李庆龙头眩眼黑,倒于就地,不省人事。八卦道人说:“无量佛,善哉!贫道我可要开了杀戒了!你这厮也是自来送死呢!”过去抡剑方要剁,只见对面说:“呔!妖人,看我的法宝取你!”曹玄清一抬头,见有一物直扑面门而来,要躲也来不及了,“啪”的一声,正中在面门之上。老道“哎哟”一声,说:“哪里狂徒,用暗器伤我?” 那边白少将军、王宏、马夫、马梦太,这些人齐集在那洞外。因为李庆龙进去不见出来,这几个人不放心,也就各带兵刃,白胜祖一人在先,白平、白安紧紧相随。那白胜祖虽然是年幼,但胆量过人,足智多谋,精通道学,各种道书自己熟读,又练的一身好功夫。今日来至这清莲洞之内,手擎弹弓,到了里边,妖道方才要剁李庆龙,白少将军一弹弓,正打在老道的面门上。那马夫跳过去,摆双就刺。曹玄清一念诵咒语,说“敕令!”那马夫并不知道,还和他动手。那八卦道人心中一动,说:“不好,这是怎么一段情由?可真也奇怪啊!”再回头看那七盏灯,昏昏不亮。曹玄清说:“不好,有人破我的法术!”李庆龙也抓鞭站起来。马夫过去一,把那妖道扎倒,被马梦太捆好,把桌上的一个草人取下来,把七个新针和那道符都取下来,连一个穆将军的牌位也取下来。 众人拉着曹玄清来至山下拴马之处,天有二更以后。白少将军问说:王二老爷,你我这件功劳,都不容易。要说破妖道的法术,还是你那马夫。你今日说了实话,别叫人闷着啦。你说了,这又不是在大营,我保你无事,何必这样呢!”王宏说:“你众人都这么问,我也不能不说。要说出来,怕你众位耻笑。”白少将军众人都说:“不能,你说吧,我等绝不能笑话你。”那王宏说出这件事来,大家哈哈大笑。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穆将军兵发悬漠山 马成龙误中诓军计 诗曰:虑少梦自少,言稀过亦稀。 帘垂知日永,院静觉风微。 但见花开落,不闻人是非。 何须寻洞府,度世也应迟。 王宏和众人说:你等要真问我这马夫,我说了,你等就不信了。他也不会什么法术,他是我的结发之妻。”马梦太说:“原来是嫂夫人,你老人家瞒得住,是有什么妙法破的曹天兴?你说说。”王宏说:“此事到营内不可和外人说。我打军需的武技,全是他教的。他娘家姓窦,他兄长窦应奎,是一个江洋大盗,因事流落外乡。他一个女子,并无父母,有一身本领,以窃取为生。我和他结为夫妇,这几年行坐不离。他的飞檐走壁是快的,故此我带他来,倘有探哪里去,也是我一个帮手。那日曹天兴他在那两军阵前,是我家兄他看出来这是邪术,我这夫人他怀中有喜,是六个月了,我要叫他出去,是四眼人,可以冲他,就是正法也冲的了。我二人讨令,到了两军阵前,并不通名姓,破了他的法术,捉他回营。故此老将军问,我不说。你众位想,我如何说的?这事我不能说。”李庆龙说:“总是大清国的洪福,凡事都遇合。你我上马回去吧。”众人上马,叫白吉、白庆二人抬着老道往东走,众人催马前进。 这几位英雄正往前走,忽见南边山坡一声炮响,火把灯笼齐明,照耀如同白昼一般。又一阵战鼓之声,闪出有五百步队。为首一人当中站定,头上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迎门菇叶,身穿白缎绣青百蝠的箭袖,腰系皮挺带,紫战裙,足下青缎快靴,手使四尺多长的双手带的刀;面如瓦兽,青中透灰,短眉毛,三角眼,二目圆翻,精神百倍,挡住众人的去路,说:“呔!小辈等休走,今有正印会总卢三生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白少将军说:“白平,你把线枪给我。”白平从背后摘下来递过去。马梦太说:“我下马和他比并几合。”白胜祖说:“老哥,你闪开,看我的!”对准了卢三生一缕火,“当”的一声,一溜火光,卢三生躲避不及,竟被火枪打死。白平一阵弹弓,少将军又是几火枪,打的那些邪教五零四落,各自逃生。 众人回营交令。穆将军今日早晨好了。蔡将军升帐,记上众人的功劳,细问老道曹玄清。曹玄清一语不发。汪平说:“把他杀了就完了。”连曹天兴二人一并赴营门枭首示众。带兵往剿五云山,山内贼皆四散,放火烧了山寨。穆将军这次大捷,首功是王宏,李庆龙等次之;连阵亡之众人一并奏明呈上。康熙爷皇恩浩荡,所有阵亡之人都有赐恤。王宏越级升了参将,众将各有加级记录。旨意着穆詹务要一律肃清。穆帅谢了恩,带大兵浩浩荡荡起身。派前部先峰是金刀将邓龙;派马成龙统带十营奋勇队,合马梦太、李庆龙作为接应;派白胜祖为合后粮台;玉斗、巴德哩为总探,兵发悬漠山。这日,大兵起身。这邓龙带中营马步军队,至悬漠山东山口外安营下寨。这座山是西边是山,北面是大山,无路可通,南面是连山,为东西两座山口,东山靠大路。这大清人马在东山口外扎营,西山口远。邓龙是久打军需之人,安下营寨,先派探子去探。不多时,探子回来禀道说:“报!今有悬漠山这座山口连一个兵也没有,上无有旌旗,惟有用木石堵死了山口。”邓龙听了,自己带轻骑五十名出离了大营,在悬漠山的山口外,看见那山口堵住,里面并无有什么杀气。看了看,那来往倒有飞鸿,知道山里必然无有旌旗;要有旌旗,他必然鸟不敢飞,这是真理。邓龙也不敢轻动,自己回营。至日色将暮之时,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带兵赶到。邓龙把方才之事和他三人说明,他三人也知道天地会内能人不少,说:“邓大人,此事真假难辨,今夜须要小心,恐其贼人有诈。”邓龙说:“有理。”四人计议好了,夜内暗调人马防守。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马成龙用完了战饭,调了三千兵,带马梦太一人出了大营。见那悬漠山果然是堵住山口,自己有心要拆山道进去,又不知里面是如何的势面。此时穆帅大兵赶到,正在安营之际,只见那悬漠山口里面有三十几个人,拆开从里面出来。一人说:“哪位是带兵的大人?”马成龙看那人身高六尺,细腰窄背,黄白脸膛,细眉毛,大眼睛,是清朝人打扮;身穿蓝绸大衫,足下青缎快靴,冲定马成龙说:“大人救命!我叫马保,是滑县的人氏,只因我当年懵懂,入了邪教天地会之中。我今知非改过,不敢向天兵抗衡。我这山口里有的是粮草,连我所带之兵全都投降,只求大人开恩!”说着,从山口里出来了两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孩。那马保说:“大人你看,那白发苍苍的是我母亲,那是我妻子,要死,我们这亲丁五人都死在一处。”马成龙打了这些年的天地会,也没遇见过有投降之人,他立刻说:“你是本山的会总?”马保说:“是。”马成龙说:“你真心要献山,我保你死不了。你有什么凭据?你山里还有多少兵马?”马保说:“我山里原先有一万兵,只因听说天兵一到,我要投降,那些人不愿意的都被我上了,有愿意走的,有几百人愿意降的。你老人家要不信,请尊驾至山口一看”。 马成龙胆量过人,一听此言,他带人马至山口。那马保用手一指,见在那山坡之下定有三十多人,口中大骂马保。一个人说:“马保,你算不了英雄!你既在天地会升了公爵,你今又投大清营,你是人面兽心!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你这不忠不孝!天地会的饭养你这些年,你不思恩报本,你今背主求荣!”骂得马保满面发赤,夺过从人的刀来,过去抡刀,一刀杀一个,把那三十多人都杀了,并没有一个行呼的。马成龙看这样式,知道是真心投降,心中甚喜,想:“我来至此山,兵不血刃,得了此山,里面还有粮草。”马成龙想罢,说:“马保,你的家口进山收拾,你跟我至大营,我保你没事,”马保说:“谢过大人。” 马保跟着马成龙来至前营,先问了问他的籍贯。马保说:“是滑县人,住家金家镇。”马成龙带他至中军大帐,穆将军正然点名,马成龙上来给将军请了安,说:“大帅在上,卑职奉令去剿悬漠山,到了这东山口外,有本山的头目马保带众献山投降。”穆将军说:“来,给我带上来。”下面人答应。不多时,带马保跪在大帐之前,说:“将军在上,罪人马保叩头。”穆帅说:“马保,你等是大清国子民,有何亏负你等,你这样可恨,身归邪教!你等煽惑愚民,我今天兵来剿,你又来投降来了。左右,把他给我上,推出去杀!”左右一声答应。真是令下山摇动,升帐鬼神惊。不多时,把那马保上,推着要往外走。马成龙过来给将军请安,说:“刀下留人!我马成龙回禀大帅,马保统带贼兵过万,不敢和天兵抗衡,戴罪投降,要杀了他,是闭贤之门也,求将军详情!”穆帅听马成龙之言,说:“你要保他?”马成龙说:“总兵保他!”穆帅说:“倘他有谋反之意,我是办你!”马成龙说:“不能有别的情节,倘有谋反之意,我项上脑袋保他!”穆将军说:“你立军令状来!”马成龙下去,亲笔写了一纸军令状来呈上。写的是:立军令状人马成龙。因出保投降之人马保,并无反悔,背营逃去。如有别情,马成龙情愿立保状,出结为证。如有背反行刺之事,拿马成龙枭首示众!大清康熙 年 月 日立。 写完,交军政司押下。穆将军吩咐带上马保,下面把马保释放,来至大帐,给将军叩头,说:“谢过老将军不斩之恩。”穆帅说:“你去把你山中之粮搬运出来,至前营交纳。”马保说:“请老将军你进山搜查去。” 穆将军点了三千精锐之兵,带众将和马成龙等,叫马保引路。这里韦佗保等全都各带兵刃,出了大营。玉斗、巴德哩二人胆量大,讨了一支令箭,前去探路。马保众人来至在山口内,有一片空场之地,北面是山寨,西面、东面都是山。马保上了北山坡,那松树林拴着匹马,他说:“将军,你看北边山上都是粮草,你今天可走不了啦!”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炮来点着,只听“噗通”一声,马保说:“你等今日可全死在会总爷之手!”四面黑烟一起,喊杀之声震动。穆将军这里有二十四座地雷。这三千精兵和众将连将军知道是中了计啦,穆将军等想要走也不能了。大概这众人不知死活,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马成龙急难中问卜 金文学七步桥报恩 诗曰:闲居慎勿说无妨,才说无妨便有妨。 争先径路机关恶,退后语言滋味长。 爽口物多须作疾,快心事过必为殃。 与其病后能求药,不若病前能自防。 那马保用诓军计把穆将军安置住了,他要一网打尽了大清的将帅,才合他的心意,这是他当先定下的计。他探听的两处山都失了,他这山是五位会总,他为首,余元、余亨、余利、余顺是四位副印会总。他先暗中在山下埋伏了二十四座地雷,在西北有一座土地庙,是炮信儿,派余顺看守。那余顺带人看守,候信炮响为号。派余氏三杰去带精锐兵八千,在西面埋伏,大事成时,在正北截杀一阵。剩下这老弱二千几百人,他升帐问说:“余会总是走了,这里就是我一人。你们今日有要战的也说,有要降的也说,任你等自便。告诉我,只管实说吧!”那些个人就说:“听会总爷的令吧!”内中就有三十多名小头目说:“会总爷不可降,我等至死也不能投降。吃天地会这些年,从今不能背主求荣,作为乱臣贼子。”马保说:“你们这共是几个不愿降清的?”那为首的小头目说:“我等共三十四个人。”马保说:“每人我赏你白银一两。”只这三十四人领赏,心满意足。又问说:“你等是无更改?”那些人说:“至死不改!”马保点头。今日一早知道穆帅大兵已到,又问道说:“你三十四人都不降清?”那三十四人说:“我等至死不二!”马保说:“把他三十四人上,抬至东山口。”那手下人过来,把那三十四人全皆好,那手下人抬至东山口。马保把车安置好了,把家人马祥叫过来,说:“在东山口外舍死尽忠,候我事完,我家口你给送至四川峨嵋山,我有书信一封。”那马祥答应。他自己又把余顺叫上来说:“贤弟,我用这条是绝户计。你看守地雷药信,听我山坡信炮响,千万点炮。这一阵,我管叫大清将帅死个干净。我要叫大清营把我杀了,我也托二弟你,他那里必有人马来搜山,你一点炮也可打死打伤几千人。”余顺答应去了。马保至东山口外,把马成龙给说信了,杀了那三十四个人,他这才诓穆将军等来至山口内埋地雷之处。他先上山坡去,把小黄旗一摇,信炮一响,“咕咚”的一声响,他眼看那地雷并无动作,只见余顺同那玉斗、巴德哩,还有余碧环姑娘在一处说话。马保看罢,知道这件事已坏了,他“哇”的一口血吐在山坡之上,拉马逃命去了。 那玉斗、巴德哩自从莲子定亲之后,他二人记念着这段事情,今日探山,是那余家庄的邀会,他二人进不远,早见余家兄妹二人在那里眺望。他二人过去,和余顺行礼。余顺说:“你二人跟我来,至西北土地庙中,你我谈话。”玉斗、巴德哩兄弟二人跟余顺兄妹至土地庙之内。余顺说:“你二人是中计而来。马保呢?”玉斗说:“他和穆将军一同来。”余顺说:“好,这还了得!这是一条绝户计!要不是我兄妹二人在此,这穆将军全军都死在这里,想活不能。”巴德哩说:“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呢?”余顺把安地雷、用诓军计之故说了一番,然后四人把地雷的药线都给折断,又把水灌了两桶。听见山坡上的信炮响,这四人一同来至庙外,至穆将军扎队之所。 穆将军正然扎住大队,听见那山坡之上信炮响,震动天地,情知中计。 忽见从那西北玉斗、巴德哩和那一男一女来至马前,说:“请老将军急速撤队,这是马保的诓军计,扎队这里是二十四座地雷埋伏着,人马全在西山口外,马保早已至西山口外听信去了。”穆将军说:“你二人怎么知道这里是地雷呢?”玉斗、巴德哩就把余顺当初泄机之后,怎么告诉今日在这山内里应外合、巴德哩结亲、破地雷灌药线之故细说一番。穆将军又把余顺叫过来,问了一遍,余顺也照样说了几句。穆帅吩咐刨地雷。众三军一齐动手,刨了有五六尺,把地雷刨上来。穆将军顺便搜山,各处并无一人。再找马保,连影儿也没有了。这才回营,派探子去各处哨探。穆将军记玉斗、巴德哩二人大功,保余顺以都司用。又发令叫马成龙进帐。 那山东马他自己害怕吃惊,进了大帐,给将军请安。穆将军怒容满面,说:“马成龙,此事若非余顺,我等皆死于马保之手,皆你之过也。来人!把马成龙了,枭首示众,以重军令!你可知道军无戏言?”左右答应,把马成龙上了。那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玉斗、巴德哩、白胜祖、李庆龙、马梦太、邓龙,这众人齐至大帐,给将军行礼,“求穆帅的恩典吧!”那穆将军见众将讲情,说:“来,把马成龙给我推回来。”左右人出去,把马成龙松,带上帐来。马成龙谢过将军不轨之恩,说:“我给你老人家磕头!”穆将军说:“起来!我看众将份上,饶你死罪,活罪可不能饶你。来人,把马梦太、李庆龙带上帐来!”下面答应:“得令!”二人上帐,老将军说:“我把马成龙派你二人看管,我给他三天限,要拿住逆贼马保。如拿不住贼人,可把他带回来,我在这里防堵,等你们三天。”马梦太等答应。马成龙谢了老将军,这才回至自己账房之内。李庆龙、马梦太二人跟随。三人改扮换了衣服。 三人出了大营,并未骑马,也没带跟人。马成龙是烦恼的了,不由的他想道:“这事不好办,不免我占算占算。”他说:“二位贤弟且住,我算一卦吧。”他脱下一只鞋来,往空祝念说:“过往神灵、皇天后土,保佑我这一去拿两张皮马保去,如要拿的着,是往哪面去,求神圣指示。我这只鞋扔在空中,我这鞋底要朝上,我就拿的着他;我这鞋底要朝下,就拿不着。我这是朝天问卦。还有一件,我这鞋头儿朝哪面,我往哪面去找。他要朝西我就往西,他要朝东我就往东去的。”说着,他扔起一只鞋来。那山东鞋落在地下,偏巧被一块小石头一靠,他就底朝上,头向南。马成龙说:“阿弥陀佛!我算是往南去拿你这号东西去的,我是不该被害。二位贤弟,你二人跟我来,咱们往正南走。” 三人顺路往南,走了有十七八里路,见前边是雾潮潮的一座大镇店。三人进了北村口,往南至十字街,见那街中东西一道小河,当中一座石桥,桥之南北有两条大街。马成龙三人方一上桥,见路西里有一座算卦棚儿,里面桌儿一张,椅子一把。桌上摆着三文金钱,一个卦筒,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支,还有算卦应用之物,有一小童看守。那童子有十二三岁,白净面皮;身穿细毛蓝布褂,白袜,青云鞋,漆黑辫子,坐在一边。那卦棚外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三个金钱卖尽春风偿酒债,一支玉管品题秋月索时租。 马成龙看罢,这才立刻过了桥,同马梦太、李庆龙往西走了不远,路南是一座大店,字号“荣升店”。三人进去,看是以北为上的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十数间,南房五间。马成龙说:“我们在上房歇息歇息吧,你想怎么样呢?”小二说:“也好,你三位请上房屋里坐。”三人进了上房,要净面水,说:“伙计,这个镇店叫作何名?”小二说:“我们这里叫七步桥。”马成龙洗完了脸,心中烦恼,在外间屋内看见正面有一个牌位,上写:“临敌无惧、勇冠三军、武雄马成龙之神位。”山东马一看,打了一个冷噤,说:“我说这几天我尽走不好运,我是个什么东西!”马梦太听他说这话,也就出来问说:“大哥,你说什么呢?”马成龙说:“老兄弟,你往上看。”马梦太往上一看,说:“原来是个牌位。大哥,你可不好,想当年隋唐有一位秦叔宝,他在临潼山救驾,唐李渊供设五大将军,折受他在潞州城当卖马,你是一个肉体凡夫,叫人家供奉你,这可不好!”马成龙说:“我没往这里来呀,我也不认识这里开店之人,不免我细问这里伙计,便知分晓。”正自心中狐疑,忽见小二送上茶来。马成龙说:“伙计,你们供这牌位是作什么?”小二说:“连我也不知道。听人说,这位姓马的他还在着呢,不知我们老掌柜的他因何供他,他也不说。”马成龙说:“你们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小二说:“我们掌柜的姓何,是本处人,是位文秀才,今年七十二岁,从不出门。”马成龙一想:“我自从出世以来,从没有交过姓何的朋友,我这是实在想不起来。”正要思想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声喧。要拿两张皮马保,尽在下文书中分解。 第十回 故人相逢喜谈别后 仇寇见面幸捉回营 诗曰:只恐身闲心未闲,心闲何必往云山。 果然得手性情上,更须埋头利害间。 动止未尝防忌讳,语言何复着机关。 不图为乐至于此,天马无踪自往还。 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来至七步桥,住在荣升店内,见那上房之正面是供的“临敌无俱、勇冠三军、武雄马成龙之神位”,问小二,才知道是何先生所供,也不知这何先生是何缘故。正自懮疑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声喧,问小二是作什么的。小二说:“是七步桥上算卦的先生真灵,善断人吉凶祸福,断事如神。他今是算完了,每日只算五十卦,多一卦不算,真有灵应!这是算完了,他要回去,这还有没算完的人,大家追来叫他给算,他不给算。”马成龙说:“这位先生姓什么,叫什么呢?”小二说:“姓郭,名子灵,道号知机子。他算的真好!”马成龙听小二说,他心中甚喜,说:“我明日也去算算,看我拿的着这马保拿不着。”天色已晚,三人要酒菜,吃了晚饭,三人安歇睡觉。 次日,吃完了早饭,算还了店帐,出了荣升店,到了七步桥。马成龙想要算一卦,见那卦棚儿内有一位先生,年约四十以外,四方脸,淡黄的脸膛儿,浓眉阔目,细条身材,准头端正,四方口;身穿灰色绸子长衫,足下白袜云履,一表非俗。那占卦之人不少,都在那里候着他发牌子,每日五十卦为度。今天他看那人多,他说:“有占卦的来,每人先给卦礼,不论多少,我这里是每个卦礼一百文。”马成龙说:“我一个人要算一卦,你等躲开。”分开众人,来至在桌儿以前,伸手抽了一支签。那先生把三文钱连摇了几摇,摆上卦盘。这是六爻卦,按后天之数,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分为单折冲交,连摇了六次,说:“这卦名坤,为地,是六冲卦,离而复合。占财兴旺,占行人不远,寻找物件,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马成龙说:“我要找行人也行?”先生说:“你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马成龙说:“谢谢先生,我回头给送卦礼来。”先生说:“无妨,你去吧。” 马成龙半信半疑的往北走着,说一步、两步、三步,一连至四十三步,只见眼前站定一人,说:“来了?”马成龙又走了三步,那人说:“来了吧?”山东马一抬头,见有一人,年有四十以外,淡黄脸膛,长眉大眼,鼻直口方,五官端正;身穿半大毛蓝布褂,蓝布中衣,足下白袜云鞋,笔嘻嘻的说:“老马,你从哪里来呀?少见哪!”马成龙听见,仔细一看,说:“原来是你这号东西!你在这里作什么呢?”那人说:“我在这里开店,昨日还念叨你来的哪。”马梦太问说:“大哥,这是谁呀?”马成龙说:“这是当年在桃柳营,我跟着伊老大人在那里奉命去卫辉府搬兵去,路过金家镇,住在店内,我救的金文学,就是他家掌柜的。他叫韩三,还有一个刘四。”说着,马成龙说:“韩三,你往这来作买卖哪?”韩三说:“马老爷,你还认识我呢,提起这话就长了。自从你老人家去后,那李虎臣办了就地正法,把家也抄了,内中还拉出几个贼来呢!杜明跑了,谢聪吓死了。我们少掌柜的也不愿意在金家镇住啦,把房卖了,和我与刘四,连他的家眷,全移在这里来啦。这七步桥有我们掌柜的亲戚,他岳父家姓何,是位秀才公,以教书为业,他就是一个女儿,今在这里开了两座店。你老人家如何来到这里?请里边坐吧。”马成龙说:“也好,我要瞧瞧你们掌柜的。我是来至此处找人来了。” 马成龙三人进了路东里的店,到了上房之内,屋中收拾干净,字号是北荣升店。刘四过来问好,那韩三送过茶来,说:“我们掌柜的少时就回来,你三位老爷是昨日来的吧?”马梦太说:“我们住在荣升店上房。”韩三说:“我们不知道,要知道早过去啦!那店和这店是一家的买卖。”马成龙说:“那店不是姓何吗?”韩三说:“是姓何呀,是我们金掌柜的岳父。”马成龙说:“那店内给供着我的名字,是谁供的哪?”刘四说:“我们这里也有啊,你老人家看看。我们少掌柜的说过,说也不能报答你老人家的恩了,惟愿你老人家高官得做,骏马任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放在我们这里供奉一个牌位。”马成龙说:“我说我这些天所在不顺,我一个在世活人,要折寿坏了我,快把这牌位给撤了吧,不可再供了。” 正说着话,忽见那金文学从外面进来,说:“马恩公,你来了甚好,可想死我也!我只说今生见不着了,不想你今又来至这里,果然是‘人到何处不相逢’!”金文学又说:“这二位贵姓啊?”那马梦太说:“我姓马,名梦太,是北京与我马成龙大哥在一处住。”李庆龙也通了名姓,大家见礼。金文学叫韩三去收拾菜来,“我同三位喝几盅。马大人是慷慨之人,又是我救命的恩公,当初要不是他,我夫妇早为泉下人矣!我想这件事,也是我命不该绝,才有马恩公他来救我。”又把金家镇之事提说一番。马成龙说:“金贤弟,你我今日见一面,从此也不能见面了,你我有一面之言。”金文学说:“我还有一事未问,你三位这是从哪里来?至此处有什么事呢?”马成龙听他问,叹了一口气,说:“金贤弟,你要问,提起这事,真把我气死了!我奉穆将军令箭,来剿悬漠山,为有教匪两张皮马保,他用的诓军计把我冤了,我保他作为真心投降,立了军令状。他诓大帅进了他的山口,他设了二十四座地雷,多亏了他玉斗、巴德哩二人探山,遇见余顺,破了地雷。穆将军要杀我,多蒙合营众将给我求情,我奉令给我三天的限,派他二人跟我,来拿两张皮马保,如拿着是将功折罪。我今来至此处,我和你今天尽一夜之乐,我明日回营,生死不定。可有一件事,你把那牌位千万的撤了,不准供着。你要供着,于你无益,我也无有什么好处。”金文学一听这话,心中甚是可惨,说:“马恩公,你要不拿两张皮马保成不成呢?”马成龙说:“我要拿不住两张皮马保,穆将军就把我给杀了,以重军法。”金文学说:“要是如此,恩公不必懮愁,我给你去拿他,不费吹灰之力,你看如何?” 正说着,韩三、刘四摆上酒菜。金文学陪着,四人对坐吃酒。马成龙说:“金贤弟,你说要拿马保不费吹灰之力,是他在哪里?你说了实话,我去拿他去吧。”金文学说:“恩公!”马成龙说:“兄弟,你不必这样外道称呼,要脱俗,自家兄弟,何必客套呢?”金文学说:“大哥言之有理。你这件事,小弟既然知道了,焉有不替你解难之理?你要问两张皮马保,他原是滑县的人,他在延津县城内充当捕役,后来他归了天地会八卦教中,他无所不为。他是昨天黄昏之时,在这店的门首,我二人遇见了,他原先是金家镇我们近邻的街坊。他见我在这里,他问我在此何干,我把来此开店之故说了一番,他才喜悦,跟我进店来,叫我给他找一间僻静院子。我带他至后院,有两间正房,我叫他住下,问他从哪里来至此处,他说是从悬漠山来,身上有病。他摘下一只金镯子来,叫我给卖也可,当也可。我给他当了五十两银子,我又把银子给他,他托我请一位医家先生。我派人给他请了先生来,我问他是什么病,他说吐血痨伤。我就叫他在我这里养着。他说要有人找他,就不可提说他来在这里。今日兄长错非遇见我,你再问别人可不行,我是知道他的来历。”马成龙一听,心中甚喜,说:“既然如此,我就此去拿他去。”金文学说:“不可,依我之见,总是三更之后他睡之际,你三位去拿他去。到了那里,我叫他开门,他不疑是拿他。你三位要这就去,怕是一惊他跑了,倒不好了。”马成龙说:“也好。你去后面,倒把他稳住了去。我今日要多喝两杯。”金文学给三人斟上酒,这才站起来往后走,来至在后院,到了马保那屋里,见马保仰卧在上。 书中交待,马保见地雷未成功,他一急,哇的一口血,骑马逃走。过了两道山,有断涧一道,他把马扔了,自己蹿过去了。他也无心去找余氏三杰,也无面见天地会之人,自己想:“就是用错了一个人,我这条计已然用尽了心机办好,总是天不该我成此大功。”自己越想越烦,不由己真动心,他哇的一口,又吐一口鲜血出来。自己无精神往前走,游游荡荡,来至七步桥,遇见金文学,他住在这里,请了一位先生给他看病。他今日自己想:“要治好了病,这次不往峨嵋山去,我去到湖耳山请云南一勇士金枪铁霸王杨胜,他手下有四员大将,一万飞虎奋勇兵。我请他帮我反出云南,直奔湖南、湖北,各处去搅乱一番。我在这里也无人知道,我就养病吧。”正自思想之际,忽见那金文学进来,他翻身起来,说:“金先生,你请坐吧。”金文学说:“你见好不见好呢?”马保说:“倒见好。此时我歇息两天就走。”方才二人正自谈心说话,只听屋门一响,说:“两张皮马保,你这号东西,冤的我好苦!”一拉大环金丝宝刀,堵住房门。不知可能捉拿马保不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拿马保回营赎罪 四方镇聚会群雄 诗曰:物如善得终为美,事到乃图安有公。 不作风波于世上,自无冰炭到胸中。 灾殃秋叶霜前坠,富贵春花雨后红。 造化分明人莫会,荣枯清得几何功。 金文学正和那马保二人谈话,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这三人各带兵刃,暗跟金文学到了那后跨院。马梦太堵住窗户,李庆龙跟马成龙来至房门首。马成龙说:“好你马保,你把我给冤着了!你今日还往哪里走?”一拉大环金丝宝刀,直奔那马保。马保说:“马成龙,你把我拿去报功,我别无话说。你来吧,我也无脸再见天地会八卦教中之人了。”马梦太等立刻把马保上,他这才带至前院上房之内。马成龙等四人落座,吃了饭。马成龙说:“金贤弟,你给雇一辆车来,我等官身由不得自己,急速回去才好,你我后会有期。”金文学说:“理应留大哥在此多住几天,无奈兄长事情紧急,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是了。”马成龙说:“好说,我三人告辞了。”韩三叫了一辆车,刘四等叫人先把马保放在车上。马成龙、马梦太二人跨着车沿儿,李庆龙单雇车一辆,金文学送至七步桥村外。马成龙跳下车来,说:“金贤弟,你请回去吧,我早晚还要看你。”金文学说:“仁兄前程远大,弟惟愿兄长禄位高升就是了!”说罢分手。 马成龙等三人坐车,押着马保来至悬漠山穆将军大营之内,正遇老将军升帐点名,他三人上帐参见将军。马梦太说:“末将奉令,同马成龙捉拿教匪马保,现在把贼人拿到,候将军令下。”穆将军说:“来,把马保给我带上来!”两边人答应,把两张皮马保带上来,跪在大帐之下。穆帅说:“马保,你这厮好大胆量,用诓军计,设立地雷,不想余顺来降我。今天告诉你,大清国自定鼎以来,君明臣忠,上合天心,下遂人愿,风调雨顺。你们这邪教贼人,妖言惑众,无所不为,私立邪教,引诱愚民,今天兵压境,尔尚抗衡。我也不必多问你,我今把你处死就是了。”马保说:“好,我惟求一死而已!”穆帅说:“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至营务处示众!”请了王命旗,这才立刻送至在营门,把马保凌迟示众。这里把马成龙叫上来,说:“你久打军需之人,还受他这样之计,从此小心,暂记你大过一次就是了。我也不撤你,奋勇队仍归你带领。我在这里歇息几天,急速起身了。你下去吧。”穆将军也就递了一个“河南一律肃清”折子。康熙老佛爷赏了穆将军世袭一等男爵;蔡荣赏世袭二等男爵;汪平赏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马成龙交军机处记名,有提督缺出题奏候升;马梦太以总兵用;李庆龙加总兵衔,以副将用;玉斗以参将提升;巴德哩赏给二品衔,以副将用;余顺赏给都司;白胜祖赏给花翎,赏穿黄马褂,加裴凌阿巴图鲁勇号;余员韦佗保等合营大小五百余员上将,各有加级记录;随征兵丁赏给三个月钱粮。穆元帅谢了恩,合营众将都谢了恩。过了几日,旨意着穆詹进兵峨嵋山。着他会合神力王,务要把妖人吴恩给拿住,沿路安抚居民。穆将军接了这道旨意,次日升帐,调齐了众将,说:“圣上旨意进兵峨嵋山,我定于本月初十日进兵。”白胜祖听见吩咐,他上帐讨令,说:“末将讨令,先行两天,随带家人就是了。”穆将军准行。这帐内随征大将也有单走的,也有随营的,不能一律。 书中且表,白胜祖他是个风流人物,博学多览,知古达今,文武精通,想这一入四川,都说是那四川是名山胜境甚多,他想要在路上逛逛各处景致。这日讨下令来,他派家人白祥押行李车四辆,白顺管粮饷车,自己带二套车三辆、驮轿一乘。他坐骑一匹银河兽的马,鞍辔鲜明。他带白平、白安、白吉、白庆四个家将,由大营起身。他前呼后拥的车辆马匹三十余人,往四川进发。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遇景而观,逢山必逛。时逢新秋天气,风和气暖,万物结实。一路上山青水秀,地茂林丰,新奇如画的一般。白胜祖在马上任意浏览,自己一想:“怪不得谚云:‘一处不到一处迷,是处不到永不知。’我先在家之时,惟知京都乃天下第一可观之处。后来看书,才知道杭州西湖,白乐天修六井,苏东坡修苏堤,有西湖十景、杭州八剎、天下第一江之说,心中仰慕,恨不能身临其境,才可观玩。后来看各处府县志,才知各处名山胜境不少。我前者随父亲出征孽龙沟,到各处所逛,都是新奇之景,平生目所未睹。今这番入川,我要逛逛峨嵋山。这座山比东岳还大,连环八百里,大小三百七十余山峰。妖人他居此险地,神力王统精兵二十万。合屠侯爷、伊哩布,他三人足智多谋,还不能成功。我这一到四川,先访贤士高人,设法破这贼人的巢穴。俗语说得好:‘要作惊天动地事,须得绝古别今人。’”自己想着。 这日他走到一座大集镇,天有巳正之时。进了北村口,但则见两旁铺户整齐,车辆来往不断。走至十字街,白少将军见那十字街西边有一座席搭的台,坐北向南,上面有桌椅条凳,其形与戏台相似,上边摆着枪刀剑戟、斧钺钩叉各种兵刃,并无有人。白胜祖看罢说:“白平,你问问这个集镇叫什么名儿,那座台是作什么用的。”白平答应:“是”。去不多时,打听明白,说:“回禀大爷知道,这座镇店叫四方镇,那座台是一座擂台。只因连年荒乱,各处土贼趁势抢夺。这四万镇临近有十八个村庄,成办团防起手。他等为是守望相助,请了两位教习来,怕众人不服,设立一座以武会友的比武台。两个教师,一个名叫通臂猿袁兴,一个名叫铁掌猴袁霸。他二人在此立擂台一百天,如有人赢了他兄弟二人,他二人情愿把这教习之位让给他人。我探听就是这样,请大爷示下。”白胜祖说:“打店住上房。”白平一回头,看见路东里有一座大客店,字号是“春运老店,安寓客商。”白平进去说:“店家,你们上房可干净?”小二说:“几位?”白平说:“上房住一位,下房三十九位,车辆马匹。”小二说:“好,你愿意住这院中,是东上房五间,北上房五间,南房五间,我们这院中依东为上,南面十二间单间,北面十二间单间。后面还有五层院落,南面东街都有门。你们要住,就在这院中东上房。”白平点头说:“也好,就是这样吧。”叫进车辆人等来。白少将军下马至上房,白安伺候净面更衣。送过来一碗茶,白胜祖喝了一口,正想要去看看那立擂之人是怎样的英雄,想“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我要收两位,亦可替国家出力报效”。 正在思想之际,忽听那店外有吆喝之声,进店来了三辆二套镖车,保镖的在后,是三位,各骑坐骑,都是神清气爽,虎背熊腰。那头前那位,手拉一匹黑马,身高约有丈许,头大颈短,面皮微黑,粗眉大眼,高准头,四方口,一表非俗,精神百倍;身穿紫花布小汗褂,青洋绉中衣,腰系青褡包,带着大火镰,足下青布快靴;马鞍边带着那浑铁点钢枪,约有四十余斤沉重,年有三十以外的模样。第二位是白脸膛,细眉朗目,年有二十以外;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子薄底抓地虎靴子。第三位是青绸子裤褂,青布快靴;淡黄脸膛,顶平项圆,双眉带秀,二目有神。那头一位是云南昭通府的镖头,姓杜名文兴,别号人称五谷虎,自幼受过高人传授,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在四川、云南一带走镖为生。那后跟定是他拜弟双锤太保丁茂、金睛豹杜景龙。这三个镖头是往北走,至此处听说有人在此立擂台,要看看是哪一门中之人。来至春运店,小二认识,说:“杜大爷,你老来了,少见哪!住二层院子吧?”杜文兴说:“就是这院里吧,我们连车占两间北房吧。”小二说:“也好。”杜文兴说:“把马叫人遛遛去。”三位达官住了靠东上房的那间北房,车夫另住一间。小二送进洗脸水来,杜文兴洗完了脸,三人吃茶。 忽听院中说:“呔!这是哪位的镖车,什么人保镖?出来见见我!”丁茂正要喝茶,听有人找保镖的,一转身出来说:“哪位呀?”望院中一看,见有一人,年约十八九岁,面皮微白,细眉毛,大眼睛,窄脑门,尖下颏;身穿蓝绸子短裤,青布快靴,一见丁茂问,他就说道:“你是保镖的达官哪?好哇,我正找你,你有什么能为你保镖?今日这镖算我留下啦!”丁茂说:“你有什么能为,敢说此朗言大话?你是要找死,叫达官老爷生气!”这少年人乃是白平,因为白安说玩笑话儿,把他激恼了。白安说:“大哥,你也好练把式、摔快脚,你看保镖的来了,你要敢和他说句大话,我就佩服你!这事自己吹着玩吧,那算什么英雄!”白平说:“我去叫他出来,你看是怎么样?我叫你瞧瞧!”说着跳至院中,叫出丁茂来,说:“朋友,你别保这现眼的镖啦,我看你有什么能为!”丁茂气往上升,跳过来要抓那白平。白平一闪身,一纵步,用手一接他的腕子,往怀里一带,说:“你给我倒下吧!”一个绊子,丁茂倒于就地。上房中五谷虎杜文兴气往上升,说:“哪里的小辈撒野!我来拿你!”白平本是自幼儿跟着少将军练过武,艺高人胆大,哪里服人?见杜文兴来,他过去说:“你休要逞强,我叫你也倒下!”杜文兴不慌不忙的过来,一照面把白平扔于就地,不容起来。他过去抡拳要打,只听东上房有人说:“呔!且慢,我来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马成龙旅店遇友 陀头僧力大惊人 诗曰:年老逢春雨乍晴,雨晴况复近清明。 天低宫殿初长日,风暖园林才啭莺。 花似锦时高阁望,草如茵处小车行。 东风儿赐何多也,况复人间久太平。 白平被杜文兴按倒要打,东上房白少将军听见,连忙出来说:“不可,我来也!”后面四五个家人跟随,来至杜文兴的面前,说:“达官不可,这是我一个无知的家人,他冒犯尊驾。”白安怕白平挨打,说:“我们少将军在此!”杜文兴说:“原来是少将军,这是尊驾你的家人哪?好!”白胜祖说:“你休要见怪,他一时无知,我来赔罪!”杜文兴见白少将军和颜悦色,把气都没了,放开白平,说:“多有冒犯了。”白少将军说:“好。”给杜文兴作揖,带白平回转东上房。 杜文兴方要进北屋去,听见店门外马蹄响,有人说:“这里好,还有镖车在这里哪。来人,把镖旗子给他拔下来,我看他怎么样!”杜文兴听见一楞,望外一看,但则见店前有二十多匹马,围绕着三位骑马的,带四辆行李车,前呼后拥进了店,下马进了北上房五间,那三位为首的,正是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病二郎李庆龙。这些人是讨令单行,带二十名差官人等来至四方镇,三人住了春远店的北上房。方洗完脸,只见白平送进一罐由京中带来的好茶叶,说:“请三位大人的安。我们大爷住的是东上房,要在这里看热闹呢!”马成龙说:“好,我也是要住这里看热闹。”白平回去,白少将军过来见过马成龙,四人谈了一会。 只听门外嚷:“店家,后面有洁净房没有?”进来了一个老道,身高九尺,膀乍腰圆,背后斜插一口宝剑,手拿蝇甩。小二带他由东上房南边小门进后院中去了。天有正午之时,忽听“当当”的钟响,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陀头和尚,身高一丈,膀乍腰圆,一张紫黑脸,粗眉毛,大眼睛,披散着发髻,打一道金箍;身穿一件粗蓝布僧衣,青中衣,赤足;肩头之上扛着一条铁扁担,一头是一块石头坠,一头是一口大钟,重有一百二十斤;手拿木锤,连打了几下钟,他挑着进来,口念“阿弥陀佛”,来至院中。马成龙看那和尚甚是雄壮,威风凛凛。看罢那和尚,心中说:“好一个雄壮和尚,真英勇!”见那和尚把钟放下,朝着东上房念了声“阿弥陀佛”,磕了三个头,又往北上房磕了三个头。那西面厨房之内小二来至和尚面前,说:“我们这里掌柜的有话,给你预备素斋,你吃去是回头吃?”那和尚说:“我吃了去吧。”在西边小天棚之下有八仙桌一张,和尚坐下,那小二送过芝麻酱、过水面来。和尚吃了几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马成龙把跑堂叫过来说:“这和尚是化什么哪?”小二说:“化什么?化修四方镇北一座小铁善寺。他化这里人捐资重修,化了一年了。那和尚工夫也好。”马成龙说:“是了,你们这店是常舍斋吗?”小二说:“我们掌柜的姓李,名春生,是位学而未成的名士,家大业大,开了这座春远店。那西边北上房后就是他的住宅,修的整齐甚好。他今年五十五岁,跟前没有儿子,就是一位千金女儿,也是读书。我们李掌柜的是个文墨人,还爱交朋友,他也是世路通达之人。”那马成龙一听,心中甚是仰慕,想要见见这个人,又不得其门而入。小二说完了走了。 只见李春生和那化缘的和尚说话,见小二过来,问:“东上房住的是什么人?北上房是什么人哪?”小二说:“东房住的是大清营的白少将军。北上房我看也是作官的,身穿着是便衣,他带着二十个马兵,是差官模样打扮。”那和尚说:“现时听说穆将军他带人马至四川,帮神力王剿那吴恩,这许是穆将军那里的人。”那李春生说:“伙计,你去问问他那些跟人,他是作什么的。”那和尚站起来,说:“我要告辞了。”李春生说:“不送了。”那和尚担起那钟来,又撞了几下。 他才往外要走,只见从店外进来一个秃老头儿,年约七旬,精神百倍,身高六尺,光着头未戴帽子,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身穿青蓝绉夹袄,足下白袜青缎子鞋;手中拿一把折扇,在店门内一伸手,把那陀头和尚抓住,说:“老蜜春个万坨岔窑在哪里?”那和尚说:“施主,这话我一概不懂,你说的是什么?”那秃老头儿一听,把眼一瞪,另透出一番杀气来,把那和尚铁钟夺过来,摔在就地,裂为两半。和尚哈哈大笑,说:“这也无妨。我庙中还有一百六十斤的一个钟哪,明日我拿那个化缘也好。”马成龙和白少将军看见秃老头儿打那和尚,心中甚是不平。那和尚说:“合字,念■刚,陀岔摇歪年上神凑字。” 书中交待,这是江湖黑话。“合字”是他们自己人,“念■刚”是别说黑话,“陀岔摇歪年上神凑字”是住在西边庙里。那秃老头儿哈哈大笑,说:“我找你,看看你去再谈。钟也摔了,你扛去另铸吧。”那和尚说:“无妨,我去也。”捡起钟来,竟自去了。那秃老头儿站在大门那里,似等人的模样。白少将军说:“这个老头儿七十来岁,这么大力气,非俗等之人。”马成龙一瞧,也说:“这个人是位英雄,可惜不知名姓是谁。” 书中交待,这位秃老头儿就是追风仙猿侯化泰。他自那日在广庆茶园别了孙兆英和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四人,回到店内,打发周茂源、李汉卿二人回家,带了一封信,叫他兄弟侯化和教训儿子侯天爵、侄儿侯天贵,自己访一个朋友去,不久必回家去。他等二人去后,自己想:“要先访访张广太,然后可以往四川去趟。”主意已定,算完店帐,由京中雇了一辆车,上王家营。下车雇船过江。他自己坐着船,那日到了浙江西海岸独龙口。此时独龙口买卖也多了,人烟稠密。张广太连家眷也接了来啦,在这里新练了六营水旱马步队。侯化泰下船先找了一座当铺,把自己所有随身的衣服全都当了,共当银十两,他只剩下旧单裤褂一身,破鞋袜子一份。他穿好了,来至衙门前一看,是总镇帅府,有刁斗、旗杆,新修的辕门,这里面是鼓手楼子,盖的甚好,也新鲜。 那衙门东西路、南北路,全有客店。他在那衙门东路天和店内,进去说:“掌柜的,快给我找一间房,我要住店。”小二一瞧,见他连行李都没有,说:“老头儿,你要住店,去找那鸡毛店去住,铺三个钱的鸡毛,盖四个钱的干草。我们这店是大店,不住闲散人,你快去吧!”侯化泰说:“我在独龙口绕了两个弯,瞧着这里就数你这店小,你为什么不住?你说吧!”那小二说:“瞧你没行李,不住。”侯化泰说:“我这里有钱,不欠你的,要行李作什么?你不放心,来,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交明你柜上,我吃饭店钱,如不够之时,你只管往我要。”掌柜的听见,连忙出来说:“我们这伙计太势利眼,太不懂事务!”侯化泰说:“不要紧,你看我这是市平足银十两,两锭一件,大小共三件,交给你吧。”掌柜的接过去,打开银柜放在银柜里,带侯化泰至北上房之内。小二说:“贵姓啊?”侯化泰说:“姓侯。你姓什么?”小二说:“我姓常,我们掌柜的姓焦。”送过洗脸水来,又问道:“要什么吃的?”侯化泰说:“我是远方来的,不知这里风俗,你说说都卖什么好吃的吧。”小二说:“我们这里煎炒烹炸、烧溜白煮,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时小卖,整桌酒席。”侯化泰说:“整桌的都是什么酒席?你说说吧。”那小二说:“上等全席,海味燕菜全有;满汉席、鸡鸭席、八人席、行长的席,全有。”那侯化泰说:“也好,上等席几两银子?”小二说:“六两一桌,连酒带饭。”侯化泰说:“也好,照样给我来一桌。”小二答应下去,心中说:“这个老头儿,他倒舍得吃,连两顿饭钱都不够。他住了三间上房,是一天一两银子。”到厨房要菜,伺候着他吃完了,然后送上茶去。那侯化泰说:“叫你再来,不叫你去吧。”他自己安歇。 次日一早,小二送过茶来,心中说:“今日他可吃不起了,我看他要什么吃?连件衣服都没有!”只听侯化泰那里说:“来,再给我照昨日那样来一桌。”小二听见,站在那里不动,说:“老爷,我们这店本钱短,什么东西都是现买,你老人家再要一桌,连房钱十三两银子,还没有我们伙计的零钱。”侯化泰说:“我知道。这里还有十两银,给你拿去。”伸手掏出来一包儿,是两锭一件。小二手中拿着,笑嘻嘻的来至柜房,心中说:“这人也是,不爱穿,爱讲究吃。也好,又卖他十两整。”来至柜房,说:“掌柜的,这里有十两银子,是上房那秃老头儿又存的。”焦掌柜的接过来,把银柜一开,只见那昨日所存之银两踪迹不见,自己心中犹疑,说:“怪道!这十两银,我昨日自己放在柜里,我锁的柜,并无生人瞧见,这事可怪!别让那秃老头儿他知道,可不好,恐他讹我。”打开这十两银一看,与昨日那十两件数一个样,连一点都不差。掌柜的心中想:“这事可不好,这个人不是好人。我今日把银子留他记号,看他是怎么样。”自己把银子全都写上字包好,仍然收在银柜之内,他也一语不发。今日侯化泰吃了两桌上等席,天晚安歇。次日天明之时,他又打发小伙计去上房与侯化泰取银,侯化泰给了两锭一件,是十两。掌柜的把银柜打开一看,银子是没了。一瞧小二从上房取来这十两,上面有字,是他写的。他一想:“这个人不是好人,我去到衙门送信,来拿他吧!”主意一定,手中托着银子,要去调官兵来拿贼。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独龙口侠义胜高杰 总镇衙神鹞戏仙猿 诗曰:富贵从来未许求,几人骑鹤上扬州? 与其十事九如梦,不若三杯两盏休。 能自得时还自乐,到无心处便无懮。 至今看破循环理,笑倚栏杆暗点头。 店家看银子没有了,要去报官来拿侯化泰,又想:“去不的,怕拿不住,反遭其祸。”自己前思后想,也就不敢去啦。手托着银子,来至上房之内,说:“我今拿来原银交给本主,你所吃我的饭钱,我如数奉送你吧。”侯化泰说:“你为什么送给我?我给了你三十两银子呢。”焦掌柜的说:“朋友,你是一个好英雄,我也知道,不必多说了。你的银子你自己拿去吧。”侯化泰微然一笑,说:“你不必说了,我知道就是。不过三天,就还银子与你,绝无妨碍。”焦掌柜的答应,回来嘱咐店中的小伙计说:“在上房侯爷那屋中多留神,不准得罪他,茶水勤送去。”小二答应“是”。 过了两天,侯化泰把银子都还了店家,又把衣服铺盖都赎来,就在这里住着。那侯化泰无事,去看那张广太操兵演阵。看那高杰、姜玉也是本营的千总、守备,都是武艺精通,设立巡防处,劝办团练,查拿盗贼,留心捕务。水面设立巡防船,治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算治世能臣也。 这日,侯化泰在店里上房听见外面说:“焦掌柜的,你可给我们找着厨子没有?”焦掌柜的说:“没有,你再另找人去吧。”侯化泰听见,出来一看,是一个当差官的模样,他立刻问道说:“你们在哪里呀?”那人说:“我们在总镇大人的巡防处姜老爷那里,找一个厨子,你有人给荐一个。”侯化泰说:“我就是厨子,吃什么菜我都会做。吃面要什么条儿,就是什么条儿。”那差官说:“也好,我们六个人吃饭都是在一处,早晚一桌,姜老爷在衙门里吃。你要去就跟我走吧。”焦掌柜的听见,说:“我们可不当保人。”侯化泰说:“何必要保人呢!”那差官说:“我姓何,人都知道我这人办事实成,你跟我走吧。”侯化泰说:“我把我的包袱也拿着。我不欠店钱,我走了,掌柜的少赚我一份钱,故此他说不当保人。”何差官说:“不要紧。”二人来至巡防处。这里是两位千总、四位把总,每日有二百名兵该班。在这里总办是姜玉,千总邹忠、李贵,把总是何士规、常奎坦、姚开甲、严应元,都是武艺精通。何士规带侯化泰来见过他六个人,说:“这位是侯师傅,你们几位今日晚饭是吃了,明日吃什么?”常奎坦说:“给你两吊钱买菜,明日早饭吃炸酱面,配六样菜。”侯化泰接了钱,住在厨房之内。 次日早晨起来,他连忙拿菜筐儿去上街买菜,自己生着火,做了两样菜,喝了四两酒,把面也吃了,他自己躺在炕上一睡。那何士规等了又等心中着急,到厨房一看,知道厨子睡觉,一点动静没有。他进来说:“侯师傅,饭好了没有?”侯化泰醒过来说:“早吃了。”何士规说:“怎么早吃了?我并没哪里去,竟等饭呢,你送在哪里去了?”侯化泰说:“并没送,我吃了。”何士规说:“你怎么吃呢?”侯化泰说:“你们几位还没吃饭呢?我打算是给我上工面吃,我不知道。我去叫饭铺来送些现成的吃吧,我要做也赶不上啦。”何士规一听也有理,叫来饭馆中之人,要了些吃食。只因厨子稀少,也就没辞侯化泰,又给他三吊钱,说:“晚饭你要早做,咱们七个人吃饺子,你可早做。”侯化泰答应。晚晌,他买的肉鱼,自己煎炒烹炸,做了四样菜,捏了些饺子。他打的绍兴酒,他自斟自饮,吃个酒足饭饱。那李贵见饭老不得,派一个人来问侯化泰。侯化泰说:“早吃了。要工钱,今日下工。”那人回去一告诉李贵,这六个人全急了,说:“可了不得啦!我要看看这秃老头儿是来耍笑咱们,我是不听!”连嚷带闹,来至在厨房。侯化泰说:“你们六位来吧,给我工钱,我下工,这事太烦,我干不了。”李贵一听,只气的火星乱跳,过来伸手要抓那侯化泰。侯化泰一闪身躲在一旁,说:“不可动手!要打架,你六个人也不行,全都算低。我要赢你,易如反掌看纹!”李贵说:“你别说大话唬我!”过去伸手要抓,被侯化泰一伸手拉在就地,说:“你这样的不行!”那邹忠等五人过来,都被他打倒。 正在大家动手之际,忽见姜玉从外面进来,一见侯化泰,勃然大怒,说:“无知匹夫,休要逞强,我来拿你!”跳过来问:“是为什么?”那何士规说:“我去雇他来当厨子,他一口应允,来在这里,他领了钱,做了饭自己吃,你想叫人如何不生气哪!与他说好话,他还讲打。”姜玉说:“你七十来岁的人,不说理,我要打你,你不成。”侯化泰说:“小娃娃,你来!我说句大话,天底下要有人赢了我,他就是我师傅。你来!”姜玉一听,气的火星四跳,过来说:“好个老匹夫,你真不要脸!我来和你比试比试!”跳过来挥拳就打侯化泰,侯化泰急架相迎。两个人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形腿似钻。那姜玉少年血气方刚,勇力过人。侯化泰是速小绵软巧,武艺惊人。那姜玉走了两个照面,被侯化泰一腿踢于就地。姜玉气的面红耳赤,方要去拿刀来斗侯化泰,只见赛铁盖高杰从外面进来,问姜玉是为什么。姜玉说:“这巡防处有六个人驻班,找了这个秃老头儿来做饭。今日早晨上工,给他两吊钱菜钱,要吃面,他做了自己吃啦。今日晚饭给了他三吊钱,他没有做饭,自己又吃啦。这是欺负人!他们过来问他,他还讲打,真是岂有此理!”高杰说:“好一个不要脸的匹夫,我来拿你!”过来竟扑侯化泰而来。侯化泰不慌不忙,和他斗在一外。高杰是力大过人,侯化泰是全凭灵巧,他蹿纵跳跃打。高杰流了一身汗,往南面一追侯化泰,不防他自己身落在浇花井内,有人救上来。 忽听外面有人说:“大人来了!”只见张广太带着几个跟人来至这里,问明了就里,来至在侯化泰面前,说:“老侠义不必生嗔,何必这样!他等有眼不识侠义,请至敝寓一叙。”侯化泰说:“大人见怪,某山野愚人,略知见识,自己一时粗浅,被大人见笑了。”张广太执手,来至总镇衙书房之内。是三间北上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上房是靠北,墙上挂着挑山,上画的“挂印封侯”,两旁都有对联,写的是:花木清香庭草翠,琴书雅趣画堂幽。 是名人笔迹。在北墙花梨条案上摆着炉瓶三件、果盘等物。这是两明间在西,一暗间在东,条案西头靠北墙是后窗户,窗户里是茶几、杌凳儿。靠西墙是一张大,上是两个靠枕,墙上一张横批,写的是“指日高升”,两边也有对联,写的是:丹霞照上三台瑞,彩锦裁成五色云。 下款是“中州潜庵汤斌书”。侯化泰落座在正面八仙桌东边,张广太在西边相陪。有两名小童,都是十三四岁俊品人物,身穿蓝细布大褂,内衬白布小汗褂,蓝中衣,白袜云鞋。送过茶来,甚是温雅。这是张广太新收的两个小童,一名渔童,一名樵叟。张广太说:“老侠义是仙乡哪里?贵姓高名?我领教领教。”说话甚是谦恭。那侯化泰见张广太这样恭敬,自己也不隐瞒,说:“张大人既然台爱,我也不能不实说了。我姓侯,名化泰,乃山东东昌府侯家寨的人。我有一个绰号儿,人称追风仙猿,在江湖之上五六十年,到处杀贪官,斩恶霸,剪恶安良。一生自己无事,净为他人忙。我也是听人说你是侠义为人,我特来相访。”张广太也把自己生平说了几句,叫家人摆上酒来。那桌案摆好,二人对坐,谈心吃酒,两个小童儿伺侯他。张广太说:“侯老英雄,天下能人不少,我不能尽知,当年你也是久在外面闯荡,是天下的英雄数着哪个?”侯化泰说:天下的英雄我也见过无数,是我的对手人甚少。我就知道一个人,并未见过面,大概也死了。除此人之外,天下就是我侯化泰一人了。再有比我脚程快的,我就改了性!我两头见日,能行一千一百里。”张广太说:“这脚程,天下是真少!”侯化泰说:“也就是我一人,要再有比我快的,我改了姓!” 正说在这里,忽听那后窗户外有人说:“侯化泰,你先别吹,你这可要改了姓啦!你改姓吧!”侯化泰听见这话,一纵身出去。张广太瞧着真快,果然名不虚传,心中佩服。出离书房,往外一看,但则见各处房上没人。不多时,侯化泰回来说:“张大人,这后院中有什么人住着?”张广太说:“没有。”二人回至书房,方才落座。侯化泰说:“这不是人,要是人,连个影儿全都没看见?”张广太也劝他。只听窗外又有人说:“侯化泰,你先别吹,我明明是人,哪里有鬼?你改姓吧!”侯化泰面红耳赤,蹿至院中上房去找。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凭脚程戏耍侯化泰 请侠义双探峨嵋山 诗曰:愁境时侵总不愁,何妨物外任遨游。 世途成败残枰子,人事高低急水舟。 箪食幸无陈蔡厄,褞袍宁却子方裘。 营名营利终何益,赢得斑斑白上头。 侯化泰又追上房,在各处找不见有一人,自己想:“怪道人说‘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我侯化泰阅历四方各处不少英雄,不想今日在独龙口遭这样戏耍,我必要找着他才是。”他在各处寻找,并不见一人。自己无奈,回到书房,又羞又气。自己想:“我皆因爱说话,惹出这样是非来。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我要不说,焉有这样呢!”越想越悔。张广太说:“老侠义不必懮疑,这是过往游神亦未可定。天色不早了,你喝两碗茶吧。”去叫渔童烹茶,樵叟去请李贵大哥、邹二爷、高杰、姜玉等。 大家到书房,全都见过礼。侯化泰见众人恭敬他,又和张广太谈论武艺,说些闲话。那侯化泰说到得意之处,自己想要吹,又怕窗外有人。张广太派人伺候他在书房安歇,众人各自去了。追风仙猿侯化泰乃当时人物,怕睡着了被人耍笑,自己思想:“张广太他不认识别人,就便是有能人,我追不上的也少,这是我一生爱说之报应。大江大浪我经过无数,来此要现眼!”自己千思万想,一夜无眠。次日起来,无面在这里住,要告辞走。张广太说:“不可。我知道老侠义无事,我还要领教领教。今日吃完了早饭,愿意哪里逛请去逛,我今日有事。老义士要走,是怕昨夜晚窗外说话之人?”侯化泰说:“既蒙见爱,不必‘侠义’称呼,我也脱俗。兄弟,你要依我之言,我就多住几日;你要不依我之言,我这就告辞。”张广太说:“很好!兄长言之有理。”派人摆饭,二人同桌共饮,各吐肺腑。 吃完饭,侯化泰要去访访这个窗外之人是谁。自己信步出了衙门,他看见那街市之上人烟甚密,知道这窗外说话之人,他断不能在街市之上闲游,或幽雅之处,或寺院之内,亦未可定。自己信步儿往西,方一出城,在闲乡尽处,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在那树上拴套儿,那旁边有三人藤圈、一个铜锣。那老头儿身高五尺,五短身材,面皮透白,四方脸,一部银髯;身穿细毛蓝布褂,蓝布中衣,白袜,青云鞋,在那里口中直叫:“苍天哪!苍天!不想我死在这里。我七十六岁的人,死在这独龙口,家中也无人知道,我作了他乡怨鬼,异地孤魂了。哎!猴儿呀,你抛开的我好苦!”侯化泰一听,看见这人甚惨,过去问道:“你为什么哭啊?”那老头儿说:“我是远方人,来在这里,以耍猴儿为业。我自幼儿买了一个猴儿,其性最灵,我教他练各种玩艺,无不精通。又会拳脚,又练十八般兵刃。昨日我来在这大街玩耍,我一时间得了五吊钱。那总镇张大人的跟人看我耍的好,叫我去衙门内去耍。那内宅人也有看见的,都给我那猴儿果子吃。我那猴儿贪图着吃果子,他不肯跟我出来。好容易的我把猴儿带出来,不想他扭断绳儿跑了,我随后追着,到了那总镇衙门首,他跑进去不出来了。我和他们要,那门上人不讲理,竟把我猴儿留下。老汉我这样大年岁,不想我被人欺负。我别无能为,就指着一个猴儿,他若是走了,我就饿死了。我上吊一死!”侯化泰说:“不可,你跟我走吧,咱们到了总镇衙门,我给你把那猴要出来就是。”那老头儿跟随在后,走了不远,那老头儿把锣与藤圈都拾起来,追上侯化泰,望他脖子上一套,他手打铜锣,说:“瞧耍猴儿的,来看耍猴儿的!”侯化泰气往上升,伸手要抓那个老头儿。那老头儿一闪身躲过去,说:“你要动手,你如何成?”侯化泰见那老头儿把眼一瞪,二目如电,自己心中一动,说:“老英雄,我错了,你莫非是江苏上海县的钻云神鹞朱天飞兄长?”那老头儿说:“然也,我正是朱天飞。我要不然,我也不耍笑你。我看你昨日与那姜玉等动手,你也太无容人之量了!你说那些大话算什么?”说的侯化泰一语不发,愣了半晌,说:“兄长,我昨日也说过,只有一个人他是我的对手,我耳中早有知道,兄台保云南镖,不能在此。兄长这是从哪里来?”朱天飞见侯化泰这样,自己倒后悔,说:“师弟,你我道艺相交。”把藤圈儿给摘下来,“我收你作个师弟。”侯化泰听见,连忙请安,说:“师兄,你如何来至此处?”朱天飞说:“贤弟要问,这话可就长了。我自幼父母双亡,留了我姐弟二人。我在外保镖,来家之时,我姐丈己经故去了,留下一子名姜玉,我也教他跟我练些拳脚。他在家度日,我时常给捎带银两。只因我在楚雄府卧病一年之久,未能回家,及至病好,又保镖上了昭通府,住了一年,才回江苏上海。我看我姐姐家中无人,一问邻右人等,说我姐姐故去,我外甥跟一个张广太去了,我也不知道张广太哪里去。我由去岁在平安庄拿花面魔王金四虎,路遇马成龙,才知道姜玉在这独龙口。我来此已一载有余。我知道北五省有兄弟你这个人,作了些惊天动地之事。走吧,此处也不是说话之所,你我回衙门。” 正说着,只见正东高杰、姜玉、邹忠、李贵四人来至这里。朱天飞给四人引见侯化泰,大家见礼已毕,一同回归衙门。张广太接见,到书房大家叙礼已毕,摆上酒筵,大家吃酒。自此侯化泰在这里住下,每日谈论些武艺,住了有半个月之久。这日外边有人禀报:“外面来了一个姓王的,名叫天宠,特来拜访。”张广太说:“请。”不多时,从外面进来了王天宠。 书中交待,王天宠是从哪里来呢?只因那王天宠要给恩兄顾焕章报三钉之仇,误走三岔山,遇见虬首龙杨永安。把女儿许配他为妻。有杨永安之弟杨永太,他现在天地会八卦教中为督粮会总,见了王天宠,提说自己在峨嵋山卧底之故,“你要杀吴恩,你去可不成。你访能人入峨嵋山,我作为内应,探问顾焕章死于何人之手,我帮助他捉拿教匪。就是吴恩不好擒,他精通法术,有一宗法宝,名曰‘阴阳八卦钹”,百发百中,前在襄阳与神力王打仗之时,连胜清营四十八阵。这宗东西须要留神,要能有人偷得此八卦钹到手,可去妖道一只膀臂。还有一口太阿剑,乃是一口宝剑,能削铜铁、剁纯钢,水断蛟龙,陆断犀象,迎风断草,刻木如丝,杀人不带血。要有能人盗得此物来,可以捉拿吴恩。还有一件,峨嵋山内有一个一字并肩忠勇王马杰,此人乃侠义之人,要有人去探问他的口气如何,他必知道顾焕章之生死。据我想,木板三钉之人未必准是顾焕章,这其中定有情节。”王天宠一听,愣了半晌,说:“欸!此时我顾大哥一死,我又是人家都认识的。要说英雄,我也不知哪里有英雄。我先在江湖十数年间,并未遇见一二知己。我有两个拜弟,是兄弟二人,武艺超群,一个叫笑面无常张大虎,一个叫笑面阎罗张二虎。他兄弟二人武艺虽然好,也不能出乎其类。张大虎他现在独龙口兼管船只,张二虎给我照应聚泉山。我要把他二人找来,在二十四座海岛之内,再请几位豪杰,跟我破这峨嵋山也好。”杨永太说:“张家弟兄可以前来,那二十四海岛头领不必前来。你要去找张大虎,顺便到独龙口,这个地方是张广太作总镇,他妻韩氏是沧州双侠韩成公的女儿,马杰是大刀韩成公的拜弟,他们许有来往。张广太也爱交朋友,他许有几位英雄在他手下,你不可不先见张广太。”王天宠说:“也好,我明日起身。我这里有金镖一支,你带去,日后有人拿我这样的镖见了你老人家,千万照应就是了。我别无可嘱。”杨永安治酒款待再三,尽欢而散。 王天宠这日起身,一直顺大路奔独龙口。这日到了独龙口总镇衙门,在回事房一说,家人通禀进去。不多时,张广太和姜玉、邹忠、李贵四人迎接出来。张广太身穿官服,笑嘻嘻紧行几步,说:“王义士一向安好!”请了一个安,王天宠还礼。姜玉三人过来,彼此见礼已毕。张广太说:“王兄里面请坐。”让至三堂后西院内,书房是坐北向南的,四扇绿屏门,里面是三间上房,前出廊后出厦的。院中虽小,有各种奇花时放。一看北面抱柱上有牌一块,上写“怡性仙馆”四字,两边各有对联,写的是:花间酌酒邀明月,石上题诗扫绿苔。 有两个小童引路,让进怡性仙馆。这屋中甚是幽雅,靠北墙八仙桌一张,两旁各有椅子。墙上挂着一轴横披,上画的是“虎溪三笑图”,两边配两条对联,写的是:美酒吃得微醉后,好花看待半开时。 东西两个暗间,里面安放围屏帐。让王天宠在东边椅子上落座,张广太西面相陪。姜玉在东间把幔帐卷起来,邹忠、李贵等屋中落座。书童端上茶来。张广太问道:“王兄这是从峨嵋山来?我听说教匪势派甚大,山不易破。马成龙兄与我师兄都被穆将军调去,这大营内上将惟有倭侯爷与王义士了。”王天宠听到这里,说:“欸!你还不知吗?倭侯爷探山被获,我要替兄报仇,恨自己单丝不成线,我来此和贤兄访问,可有认识的英雄侠义无有?”方才说到这里,只见帘子一起,从外面进来两位侠义,共议捉拿吴恩。双侠初探峨嵋山,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二义士初入峨嵋山 兴会庄巧遇瘟道 诗曰:利欲驱人万火牛,世途扰扰几欢悲。 漫言富贵书生分,谁解青袍误老儒。 王天宠正和总兵张广太二人谈话,忽见帘子一起,从外面进来了两位英雄。王天宠抬头一看,头前那位年约七十以外,五短身材,约有五尺;身穿蓝绸子大褂,足下白袜云鞋,蓝宁绸套裤。再望脸上一瞧,面如古月,目如朗星,双眉似箭,二目神光足满,三山得配,四方口,一部白胡须,好似银线相似。后面跟着那位是身高六尺以外,头上并无发辫;身穿青洋绉大衫,内衬白绵绸裤褂,西湖色绸子套裤,足下白袜,青云鞋;淡黄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白分明,二目神光带煞。王天宠看罢,连忙站起身来让座,说:“二位请坐。”张广太站起身来说:“我给你三位引见引见。”用手指定头前那位老者说:“朱大哥,这位是福建台湾聚泉山的公道大王王天宠,自峨嵋山神力王爷大营内来看我。我给你二位见见。”那老者说:“久仰王义士的大名,今幸相会,此乃三生有幸。”张广太又说:“王义士,你不认识这位?此乃是云南的镖头,钻云神鹞朱天飞。你二位彼此照应。”王天庞听罢此言,连忙施礼,说:“老兄台英名着于四海,今幸在此相逢,真是我王天宠三生之幸也!”张广太又指那位秃老头儿说:“此位是威震山东的追风仙猿侯化泰。”王天宠听了,喜之不尽,过去行礼。四人落座。 朱天飞、侯化泰二人问道:“王义士这是从哪里来?”王天宠说出自己要替师兄顾焕章报仇雪恨,要访天下的英雄,同入峨嵋山刺杀吴恩的话,说了一番。侯化泰听完了,一阵冷笑,说:“王义士,你要活吴恩我给你拿个活的来,你要死吴恩我把他人头给你取来。”朱天飞听了这话,一回头说:“你这话也太大了。你想想,神力王所带有数万之众,英雄豪杰不少,都不能取他致胜。你好大的口气,我可不敢应。”这几句话说得侯化泰面红耳赤,一语不发。王天宠听了,连忙说:“二位老英雄不可。我今此来,正为访求能人;你二位要一斗气,我的事就不能办了。”朱天飞说:“不然。我二人久有灭吴恩之心,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借着王义士这件事,我二人舍死忘生,进峨嵋山前去探听,到那里见机而作可也。”王天宠说:“就烦求进山细访那马杰如何,并烦访问我师兄生死下落。”朱、侯二人说:“我们明日起身。”张广太说:“二位兄台要进峨嵋山,须从西北幽僻小路进去。我前年跟飞刀会总侯起龙走过这座山,里面有接天岭、青莲岛、兴会庄、引会庄,是瘟道人叶守敬、虎遁真人叶守清这二人管理。那山下是六十四座山庄,分为八八六十四卦之象。我知道各庄都有贼兵,都是一个大头目管着。还有那六十四处,都各有头目。吴恩住通天宝灵观,上有几处是他常住之地:一名会仙台,在观内东边;二曰如意宫,在后山;三曰逍遥阁,在五层殿之西北。山上方圆六十余里,各处都有景致。” 朱天飞听完了,说:“事不宜迟,你我就此动身。”张广太说:“不可。我略备水酒,给你三位送行。”吩咐厨下备酒,家人伺候,让王天宠、朱天飞上坐,侯化泰、张广太相陪。那边是姜玉、高杰、邹忠、李大爷四位一桌,共两桌。 家人摆上菜来,大众开怀畅饮,谈说些古往今来的英雄。又说起这大清国自定鼎以来,真是国泰民安,君王有道,这伙教匪不知天时,逆天作事,焉有不败之理。吴恩他守这座孤庙,也无甚益处。王天宠说:“不然,还有他的老窝巢在云南楚雄府水路。大竹子山有仁和教主白练祖,比吴恩的法术高强。还有劝善会总蔡文增,手下雄兵数万,猛将百员。小竹子山有坐山雕罗文庆和蔡文荣,也有数万雄兵。还有穿云关、石平州、祁河寺、越山泉、湖耳山等处。湖耳山是云南第一勇士小霸王杨胜,手下有四员大将,又有一万敢死军。这几处要平定了,大快人心。”张广太说:“凡事自有定数,天数、人力相并,方可成功,总要诸公努力才好。我今是眼观旌捷旗,耳听好消息。”朱天飞说:“我等多者百日,必有捷音相报。”席散,众人谈心。天到九点钟才吃完饭,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早饭已毕,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告辞,张广太送至总镇署外,四人分手。王天宠等三人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一路上无心观望山水景致。这日到了三岔口,喽兵通报进去。虬首龙杨永安亲自迎接出来,一见朱天飞,二人行礼。原来他二人是故旧之交,今日相逢,喜之不尽。杨永安说:“朱兄台已然是归隐之人了,今日出山,大展鸿才,弟实钦仰!”用手一指侯化泰,问:“这位老豪杰是哪路英雄?”朱天飞说:“贤弟,你原来不认识他?我给你引见引见吧。此人就是我三年前和你说的北五省有名的英雄,追风仙猿侯化泰。”杨永安连忙施礼说:“失敬了。”侯化泰连忙还礼,二人分外亲近。四人进了山寨落座,从人献上茶来,四人吃茶。王天宠说:“你二位今日跟我来至此处,要进了峨嵋山,吉凶未卜。我这里有金镖一支,你二位带起来。”朱天飞接过来,带在兜囊之中,问:“带此物有何用处?”王天宠说:“这个镖,你二位要进了山,见着管粮会总杨永泰,那是我的叔丈人,你二位把金镖交给他,自有照应。”杨永安叫家人摆酒,四人对坐吃酒,直吃到初鼓之后,方才安歇。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早饭已毕,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告别,王天宠送至山下,说:“请二位兄台保重,弟不远送了。”朱天飞说:“贤弟,你等候吧,我二人去也。”那侯化泰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你我容日再见。”说罢,二人顺大路进了峨嵋山。但则见青山如画,翠岭生云,苍松映日,野兽潜踪。真是山路险如羊肠,是一条崎岖之径,猿鹤相亲,松篁交错,另有一派的新奇景况。侯化泰看见这样山景,不由长叹一声说:“哎!大丈夫处世上,浑如作一场春梦。光阴过隙,不觉催人已老,百岁光阴,几何瞬息就到,惟有青山不改。”朱天飞说:“你所说之话,乃是人之常情。我想大丈夫生在世上,必要轰轰烈烈作一场事业,不辜负此生,也不辜负此身,留下一点英名,传为千古佳谈,方是丈夫所为。” 二人正说着话,猛抬头一看,但则见一道山岭在正南阻住了去路。上面旌幡招展,号带飘扬,有五六千八卦教兵在上面把守,威风凛凛,说:“呔!山下鼠辈休要逞能!你等是哪里来的?趁此实说!”朱天飞说:“我二人上山来投降的。”那喽兵哈哈大笑,说:“你这样年纪,我们八路都会总并没有养老院。”朱天飞二人顺道上了山岭,说:“众位且别笑我二人老,昔日太公八十才遇文王,保武王兴周灭纣,八百诸侯会于孟津,一战而成功。后汉黄汉升,八十还能带兵取定军山。我也不是说句大话,提起我的名姓,你家会总爷必请我入山。”那兵丁正在讲话,只见那把守接天岭的正印会总吴铎、吴峰二人,过来问朱天飞:“你二人是从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朱天飞说:“我叫朱天飞,是上海人氏,绰号人称钻云神鹞,久走四川、云南、陕西各路的镖。只因我这个师弟侯化泰,他在山东东昌府杀了赃官知府蔡绍荣,我二人身犯重案,被在官应役之人捉拿,我二人无处躲避。今听说这里八路都会总招贤纳士,我二人特来投降。”吴峰闻听,心中一动,说:“原来是朱天飞,我家会总爷常提说,他今既来投降,不可错过。”说:“朱老英雄,你那师弟他叫什么名字?”朱天飞说:“他叫追风仙猿侯化泰。”吴峰说:“我送你二位到兴会庄,见忠正王都天会总瘟道人叶守敬去。”朱天飞说:“相烦了!” 那吴峰立派了两名兵丁,良马两匹,“送二位贤士至兴会庄去。”那兵丁拉马过来,朱天飞二人上马,顺这一座接天岭往南。但则见山峰峭壁,道路崎岖,两山坡都是古柏苍松。往南走了有七八里之遥。但则见是一座关城,阻住去路,上插旌旗,有无数的教兵把守。至关城,守门兵丁问:“往哪里去?”那送朱天飞的教兵说:“我奉我们会总之命,送这二位投降的贤士来见都天会总。”那兵丁说:“我去禀报一声,你二人随我来吧。”带他二人进了城,往南走至十字街,往西路北里便是天地会会总的府门。朱天飞二人下马,早有人通禀进去。正遇叶守敬在内书房闲坐,家人说:“回禀爷知道,今有接天岭的吴峰遣家人送来两个投降的人来:一名朱天飞,一名侯化泰,现在府外侯爷的示下。瘟道人一听这二人来,心中一动,说:“此二人乃当时人物,其肯归天地会八卦教,其中定有缘故。我必须知此如此。”书中交待,这瘟道人叶守敬,他是河南人,自幼儿喜道书,好奇谈。 他拜地理教主袁治千为师,授他一部《仙法会原》。看那书上皆左道之术,他甚为用心习学。他自炼一种药,名瘟香,要点着,其味异香,人若闻见,立刻昏迷,非他的解药不能缓过来。他自造了一杆瘟旌,里面有自来簧,要冲锋打仗,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一晃那旗子,人就跌下。会使一口宝剑。今日听说有人来投降,他料想:“这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必是被大清营中人所请,前来诈降,我出去一问,便知是怎么一段缘故。”遂吩咐:“传伺候升帐。”外面答应,先放三声镇山大炮,然后一阵鼓响,那听差的五百名削刀手,四员大将是杜光、贾茂、姜振宗、何永,四人都是勇将。叶守敬头戴九梁如意道冠,身披紫缎色八卦仙衣,上绣八卦,也是干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中间太极图,腰系水火丝,足下白袜云履;肋下佩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穗头儿,黄绒挽手,真金什件;手内拿一把蝇甩。升坐了帅位,叫人把两个投降之人带上来。不多时,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进来,一看这瘟道人叶守敬在当中坐定,两边列削刀手五百名。二人看罢,躬身施礼,说:“都天会总在上,我朱天飞有礼!”侯化泰也行了礼。只见那道人把面目一沉,二目一睁,一阵冷笑,说:“我把你这两个该死的匹夫,你二人是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吩咐手下人等:“把这二人给我了,推出去斩!”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红胡子怀私刺双侠 侯化泰露情定巧计 诗曰:胡笳动处玉关秋,惊醒痴人梦里愁。 不敢笑他年少妇,而今我已悔封侯。 瘟道人叶守敬叫人朱天飞、侯化泰推出去斩,朱天飞说:“我二人无罪,不知都天会总因何杀我二人?”叶守敬说:“你二人是被大清营内之人派你前来诈降,山人早已知晓。”朱天飞说:“吾二人因在东昌府犯了弥天大罪,无处躲避,才来投奔峨嵋山来。今天未见八路都会总之面。你也不问白,误杀好人!”叶守敬闻听朱天飞之言,心中踌躇,料想:“这两个人也许是真心投降,待我看他二人的武艺如何。”想罢,遂吩咐手下人给他二人松,说:“你二人既来投降,必有惊人之艺,当面练过吾看。”朱天飞答应说:“吾练一趟给会总看看。”把拳脚架一拉,分开门路,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速小灵便,打了一路拳,名为罗汉拳,门路精通。怎见得?有赞为证:罗汉拳,站当场,斜身绕步逞刚强。伏虎势,暗里藏。反背锤,把人伤。鸳鸯脚,最难防。连珠炮,神鬼忙。单凤贯耳,顺手牵羊。 练完了,气不涌出,面不改色。侯化泰也练了一趟拳脚。叶守敬又看二人施展飞檐走壁之能,二位各施所能。练完了,叶守敬说:“很好,二位贤士请坐,我方才多有冒犯,望求相容!”朱天飞说:“老会总何必太谦,我二人还求提拔呢!”叶守敬说:“二位说哪里话来?你我都是要作开疆展土之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将,久后图个荫子封妻,也可扬名千古。”侯化泰说:“好,我二人也正要在此借仗八路都会总兵威,我好报仇雪恨。”叶守敬请二人至书房去,派家人摆酒筵款待二位贤士。在酒席宴前三人高谈阔论,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相叙话偏长。席散,送二位至外书房安歇。 次日,送二人至五云观去见见一字并肩王马杰马会总。朱天飞二人来在五云观中,在东院客厅传见。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到东院一看,见正北大厅,两旁站立着四十名教兵,正中一张八仙桌儿,后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端坐着红胡子马杰:头戴道冠,身披蓝绸子道袍,青护领,腰系丝,足下白绫高腰袜子,厚底云鞋;面如重枣,红中透紫,紫中透红,两道英雄眉,一双虎目圆睁,海下一部黄焦焦透红胡子。身后站定十二个道童,都是仙风道骨。朱天飞二人过去行礼,说:“王爷在上,我二人有礼,给都会总请安!”马杰一看这二人,心中说:“可惜天地会之人不行正道,竟有这样英雄归顺。这两个人乃当世人杰也,要叫他二人归了天地会,贼人羽翼成矣!我马杰人在天地会,心在大清国,胸藏忠义,本欲探访天地会之机密,待等候官兵到来,我好里应外合,共破天地会。今这二人来投降,我恐其中有诈。他二人要真心投天地会,是我的两个硬对,我必须要定计处治了这两个人,趁着虎未生牙。”想罢,往下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那朱天飞答道说:“我是江苏人,姓朱,名天飞,绰号人称钻云神鹞。那是我师弟追风仙猿侯化泰,他是山东人氏。”马杰说:“你二人以何为业?”侯化泰说:“原先我师兄保镖,我务农为业。因为我们东昌府知府是个赃官,我杀了他,身犯大罪,避难江湖之中。久仰八路都会总仁义待人,我二人特来投降,望求收录。” 马杰一听这片话,他信以为真,暗说:“这二位乃是江洋大盗,绿林中赫赫有名,我看他二人武艺如何。”想罢,说:“你二人平生所练,是何能为?当面练来。”那朱飞天答应说:“我二人练的是飞檐走壁,来者无形,去者无影,窃取灵妙之巧。”马杰说:“你先练。”朱天飞先一飞身,蹿上房去,连一点声音皆无。大众正往房上观看,忽然间从西房上一长身,说:“我在这里。”众人往西房上一瞧,他忽然间一闪身,踪迹不见。众人正不知从哪里下来,忽从东房上跳下来,说:“会总爷,朱天飞在这里呢。”那众人喝采。只见侯化泰说:我能上那旗杆顶上去给众位看看。”说罢,转身出来,在那旗杆之下飞身上去,盘着旗杆上去如飞。既至上面,站在旗杆顶上说:“呔!你众位有能往我这里来的吗?”众八卦教无不喝采。侯化泰跳下来,至马杰面前一站。马杰说:“好,带二人至宝仁殿居住,赏他二人全席一桌。下去吧,听我示下。” 那朱天飞二人有人带至西院,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二人进上房一看,靠北墙有花梨翘头案一个,案上摆着四盆盆景,东边一个官窑的果盘,当中一个水晶鱼缸。案前一张八仙桌儿,是花梨边框墨玉的心儿,两边各有太师椅子。墙上挂一个挑山,画的是大富贵花,笔力精神甚足。两边挂着有对联,写的是:好酒吃得微醉后,名花看待半开时。 二人落座,有伺侯的人送上茶来,二人吃茶。朱天飞见左右无人,说:“贤弟,我久仰马杰是沧州双侠,他归天地会已然多年,不知是怎么一个心地。今日见你我二人来投,他口中说好,我见他二目乱转,心中定有所思,你我须要留神,不可大意。”侯化泰说:“知道了。”二人正说之间,只见那伺候的人送上酒席来,二人对坐吃酒。晚饭已毕,二人安歇,在东里间屋内睡觉。朱天飞说:“兄弟别睡,把侯头睡丢了可坏啦!”侯化泰说:“我知道,你也小心你那朱头吧。”二人都有几分醉意了,侯化泰总是不敢放心睡。这二人正自懮疑,忽听谯楼已交二鼓,外面巡锣走哨之人,声音一片。书中且说那红胡子马杰,他退入后帐,把徒弟燕子风飞腿金元志、乐九州岛神行魏定芳叫至面前,说:“徒弟,我带你二人来投天地会,所为探他机密大事,并非真心实意要归天地会。我今有一件为难的事,你我爷们商议商议。今日来了两个投降的人,要归天地会。此二人的武艺,比你我师徒强胜百倍,要叫这伙人得了势,是咱们的对头。依我之见,我趁今晚无人,把他二人杀死。”金元志说:“我去!”魏定芳说:“且慢。我想钻云神鹞朱天飞,他久在绿林,杀贪官,斩恶霸,翦恶安良,救的是孝子贤孙,杀的是贪官恶霸。他二人此来,必是被大清营中人所请,来至峨嵋山,前来诈降行刺。”马杰一想:“大清营中无人认识这人,要是你顾大叔在王爷营,我倒猜他二人是来诈降。这如今也许这二人身犯大罪,无处躲避,来至此处避难。我要引他二人一见八路都会总,就坏了事啦。”魏定芳说:“要杀了他二人,咱是该怎样回禀八路都会总呢?”马杰说:“那倒无妨,我有主意回他话。你二人跟我来。” 马杰带了金背刀,两个徒弟也各带兵器,三人出了上房,至院中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如走平地相仿。到了西跨院宝仁殿,三人听里面二人睡熟,慢慢的用手指沾唾沫,把窗纸洇破了一个小窟窿。马杰一看,是二人睡着,自拉金背刀来至房门,把门拨开。他方到外间屋内,听见屋里侯化泰说:“好王八蛋!你胆子不小,你来吧!”吓得马杰蹲在桌儿底下,一语不发。又听得侯化泰说:“这个耗子多大胆子,要上来!”马杰知道不是说他,自己又定了定性,方才拉刀出来,一掀帘子,方要进东里间屋内去,只听侯化泰又说:“好一个混帐王八羔子!你要害我,我先结果你的性命就是了。”吓的马杰往后一退,暗藏在外间屋中。又听侯化泰那里说:“你这个东西好大个,这是你该死,我打死你吧。”拿着一支镖,照定墙上“叭”的一声。朱天飞问说:“你打什么?”侯化泰说:“蝎子被我打死了。幸亏我醒着,我要睡还被他害了。”二人说着话又睡了。 外面天有三鼓之时,马杰又等了有两刻之久,听见屋内人是睡着了,他这才起来,至帘子这里。方要掀帘子,忽见侯化泰一翻身坐起来,说:“好利害!朱大哥,快起来!我方才作了一个梦,吓得我战战兢兢。我梦见了有一个红胡子老头儿,手拿金背刀要杀我,可吓死我也!”朱天飞说:“你我二人既入山来,就不怕死,咱们是英雄,为朋友而死,死的只要有名,我就佩服。”马杰一听这二人这几句话,他一掀帘子进去,说:“二位老侠义还没睡觉?我特来谈谈心。”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连忙过去行礼。马杰一伸手拉住,说:“且慢!我今来是和二位谈肺腑之言。”朱天飞说:“愿闻其祥。”马杰说:“二位明公乃当时人物,为什么轻身来投天地会?岂不被智者所笑呢?”侯化泰说:“老会总乃北五省的豪杰,还来归天地会;我二人也是被事所挠,不能不来。”马杰说:“我送给二位路费,二位请回如何?这天地会岂是久远之道?我可是好意,我实言奉告二位,我不是图天地会的功名富贵,为的是在这里卧底。外面还有我两个徒弟。你二人也进来。”魏定芳、金元志二人进来,给朱爷二人见礼。朱天飞说:“你真是英雄,我二人也说实话吧。我二人是被朋友所请,来归天地会,探顾焕章生死下落。今朝你我也不必相瞒。那位请我们的人是王天宠。”方才说到这里,马杰说:“我人在天地会,我心在大清国,我是尽给大清营探机密。”话言未了,外面有人大喝一声,说:“三个奸细哪里走!八路都会总吴恩在此!”吓的三人面如土色。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会仙台双侠见吴恩 钻云鹞施展惊人艺 诗曰:万缘脱去心无事,惟有空来性坦然。 几度夜窗虚吐月,日随流水到门前。 红胡子马杰正与那朱天飞、侯化泰三人谈心,忽听外面一声嚷说:“呔!好你三个大胆贼人,吃着天地会,喝着天地会,你等原来私通外国,八路都会总在此!”三位英雄一看,那外边进来一位会总,乃是管粮会总杨永太。这个人乃当世的英雄豪杰,他也是暗探天地会八卦教的机密,也打算要里应外合,共破天地会,捉拿吴恩。今夜是来夜探五云观,要访朱天飞、侯化泰是作什么事情来的。听见三个人在那里谈心,说出本来面目来,他故此吓唬三个人,说:“你三个人好大胆量,我在外听了多时了。”马杰要抽刀动手,那杨永太说:“我也是咱们一路上的人。我听三位相谈,我故此吓唬你三人一吓。”马杰说:“杨永太,你认识这二位吗?”杨永太说:“我知道二位大名:一位是朱天飞,一位是侯化泰,”朱爷把王天宠给的金镖摸出来,递给杨永太。杨永太接过来一看,说:“这就是王义士的金镖,我知道了。你二位既有马杰会总在那里保护,二位,我先失陪了。有用我之处,我万死不辞!”马杰说:“你就去吧,有信我给送去。”海底蛟杨永太告辞去了。朱天飞说:“马贤弟,你说的吴恩的事故,我那顾焕章的生死下落如何?”马杰说:“二位不知,请听我细说说那顾焕章的下落。只因为那日他探南山口,被二都会总吴德所擒,送至青莲岛,交武勇王都会总叶守清那里办理。我去在青莲岛之中把那顾焕章要出来,带至我这里,我叫他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他换了衣服,把这犯罪的囚犯害死一个,把顾焕章的衣服给他穿上,把他脸上用刀刺了几刀,我这才派人用木板三钉钉在那接天岭上。我送他由西山幽僻小路出山逃走。我告诉他至大清营送信,我里应外合,好破峨嵋山。如何这些时还不回去,其中定有缘故。”朱天飞说:“也许他看破了红尘,他出家去了,亦未可定。”侯化泰说:“人生世上,要像顾焕章的人也算罢了,官至侯爵,位显名扬。”马杰说:“还怕他是归山了。他那日在我这里,提起他下山之时,他师傅赐给他赶棒、短把刀,他还说他师傅嘱咐他的话:‘日后赶棒、短把刀在,你在世上混;如伤了这两宗兵刃,急速归山。如要不然,必遭大祸。’我说:‘你别造妖言了,你走吧。’我送他至西山口外,直到如今,我还等他的回信呢。我今见二位,才知道这内中情由。”三人谈了几句。马杰说:“二位安歇吧,我也歇歇。” 次日天明,那侯化泰二人来至客厅,和那马杰见礼。马杰说:“我送你二位上山朝见八路都会总去。”二人答应。用完了早饭后,了两匹马,叫朱天飞、侯化泰骑着,他自己骑他的玉顶黄膘驹,带亲随人等跟着护送。三匹马出了五云观,顺山路往西走了有五里之遥,但则见一座高山在正北,山下有关城。三人进了城,看是一座大市镇,南北大街,两边都是些开张铺面,来往行路之人都是天地会八卦教中之人。至山根之下,两旁有官房各五十间,内里住有无数教兵,有两位头目管。正会总盖天彪,此人是关西人,两膀有千斤之力,使一条浑铁点钢枪,有万夫不挡之勇,乃是吴恩的心腹之人,派他镇守这山下的关城。见马杰到来,有手下人报他知道。盖天彪带领众人迎接王驾。马杰一摆手,带众人顺山路上山。那山的盘道都平坦,两边修的是护墙,墙外栽种各样树木。三匹马并至山上,抬头一看,但见那山上是东西一道大墙,高三丈,当中有一座城门,上插两杆大旗,是白缎子绣的金龙。城门有一块匾,泥金大字,写的是“天府之国”。里面有五百名护城之兵,在这里看守。马杰带二人进去,到了里面往东,路北有五间回事处的厅房,那正北楼台殿阁,无数的房屋。马杰方下了马,回事处的头目穆化荣接见,马杰说:“你去禀报八路都会总,就说我带两个投降之人朱天飞、侯化泰禀见。”穆化荣进内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还跟出一个令官,说:“八路都会总有令,传你三人至会仙台见!” 马杰等三人随令官进了正北这座大宫门。正北是一座大殿,两旁是十间朝房,往东是一个屏门。四人进了屏门,令官在前,马杰三人跟随在后。走了不远,往北一拐,只见那北边另显出一片楼台,正面是会仙台,方圆是二里大。那台下是东西两道朝房,东西有两个井亭子。马杰暗中告诉朱天飞二人说:“那西边井亭之下是井,东边是一股地道,可通五云观我住的那间屋子。你二人记住了。”朱天飞、侯化泰二人点头答应。只听上面说:“一字并肩王马杰,带二贤士上台参见!”马杰说:“遵令!”带二人一上这会仙台,见那上面是九间九龙厅,金碧辉煌,周围都是汉白玉的栏杆。九龙厅正面是龙书案,两旁是檀香炉,点着檀香。正中太师椅子上坐定是八路都会总,头戴莲花道冠,身披鹅黄缎子道袍,上镶着八卦,是干三连、坤六断,中间太极图;背后斜插阴阳八卦幡,助下佩太阿剑,绿鱼皮鞘,黄绒穗头儿,金吞口,黄绒挽手;面如银盆,四方脸,双眉带煞,二目放光,一部银髯,根根见肉,亚赛太白金星,犹如大罗的金仙。马杰参拜已毕,吴恩说:“好贤弟,你休要行礼,旁边请坐。”那马杰在东边椅子上坐下,一看二都会总吴德坐在西边,东下首有七星道人吴国瑞、万法真人吴国兴、东平侯广法会总吴国祥、开国公镇南会总吴国芳,西边下首有云南八猛何龙、何凤、何虎、何豹、何彪、何雄、何英、何杰,金氏三杰金四龙、金四虎、金四豹。台之左右有五百名削刀手,威风凛凛。 朱天飞、侯化泰二人上前行礼,说:“八路都会总在上,朱天飞、侯化泰有礼!”吴恩一看,说:“你二人是哪里人氏?来投我是何人所荐?”朱天飞说:“我乃江苏上海县人氏,名朱天飞,绰号钻云神鹞,先保镖为业。”侯化泰说:“我是山东东昌府人,名侯化泰,绰号追风仙猿。我在绿林,因为杀了东昌府知府蔡绍荣,避难江湖之中,久仰八路都会总仁义待人,我二人前来相投。”吴恩说:“你二人把平生所学练练我看。”朱天飞打了几路拳。侯化泰也施展飞檐走壁之能,练了一番。吴恩心中甚喜,说:“你二人武艺虽好,是被何人所遣?趁此实说!来至峨嵋山卧底,要替顾焕章报仇,对不对?”朱天飞听罢此言,不慌不忙说:“非也。我二人岂敢生此祸心?乃都会总疑心过重,焉能收聚天下的英雄?我二人是无处投奔,如旱地之鱼,望这里投,只想得一勺之水,以救残命,不想反投入罗网之中。都会总要是心疑,就请杀了我二人,并不怨恨八路都会总。我怨恨我二人有眼无珠,我们是一片忠心,事到如今,也化作飞灰了。”吴恩见他二人说了这片话,谅必真心,忙说:“二位老英雄休要如此,我山人用言相戏耳!我封你二人为镇殿会总之职,好好的当差。”朱天飞、侯化泰谢了恩。赏了二人一桌全席。二人立刻谢恩下来,马杰同他二人来至东配房,众听差人说:“这是你二位当差的所在。”那马杰说:“二位在此,我要回去了。”二人送马杰回来,即进屋去了。少时之间,进来四个人说:“我们是伺候镇殿会总的。”抬进一桌全席来,二人吃酒。夜内留神,每日有他二人一桌席。 这日,八路都会总升会仙台,传请众人。不多时,众王爷连那各位真人都到,朱天飞、侯化泰二人也在其内。听吴恩说:“众家会总,我山人待逍遥自在太平王麻成荣恩重如山,我那主意派他带任山、云南二勇士小常万杨平、云南三勇士姚兴、逍遥会总张宝任、太平会总任凤姣、老龙神马凤山等四十员上将扫北,取那河南、山东、山西、直隶、关东,不想麻成荣他叛反,私通大清营,献出去生死白牌,诈开汝宁府。任山带败将残兵,昨日逃回,说穆将军不久大兵必到。我约请众位,大家商议,哪位有高明主意,请讲话。”言未了,瘟道人叶守敬说:“八路都会总不必为难,我今带来本队人马,演成一座阵式,须用六个人助我,方可成功。我要七星道人吴国瑞、万法真人吴国兴、东平侯广法会总吴国祥、开国公镇南会总吴国芳、杨平、姚兴。只用三千人。我排好了这座阵式,大清营要来三千,拿他三千,一个也跑不了,务要生擒活捉,杀他一个片甲不归!”吴恩说:“贤弟既有这样妙策,要拿他等易如反拿,真乃是一件奇功了!我给你令箭一支,任凭你调遣。”叶守敬接令说:“谢过兄长!”大众散去。 次日,吴恩带领众人下山阅兵,至第三日才回来。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这日在屋中秘密商议说:“贤弟,你我二人来到这里有数日光景,什么事也没办。你我为什么来的?依我之见,今夜晚吴恩住会仙台,台下有兵丁巡察,台上无人,你我今夜动手。我想,要刺他是不容易,你我盗他的八卦幡或太阿剑。”侯化泰说:“如要盗他的物件,我给兄长巡风,兄长去盗。出来之时,你跳下台去,在那井亭等我,咱们一同逃去,由五云观中走。”朱天飞说:“就是。我这是为朋友,生死就在今朝。”侯化泰说:“兄长放心,吉人天相。” 二人商议好了,吃了晚饭,收拾好了,朱天飞在前,侯化泰跟随在后,二人蹿上了会仙台,见里面灯烛辉煌。侯化泰蹿上房去,在房檐之下,望里偷看。但见朱天飞一掀帘子进去,到了那外间屋内,慢慢往东里间一看,并无一人。西里间屋内靠北墙是一张大,上有黄云缎坐褥,吴恩在上面端坐,背后斜插阴阳八卦幡,肋下佩太阿剑,闭目垂睛。朱天飞慢慢的往前,绕至后,真是提心吊胆,这一点声音皆无。他身躯又矮,又怕吴恩醒了,知道他那阴阳八卦幡的厉害;又有太阿剑,切玉断金,水断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带血。朱天飞赶到后面,先伸手用小夹剪把八卦幡上的金铃铛给捏扁了,然后他过去用手一抽,那阴阳八卦幡方抽出来,忽见吴恩醒了,拉出剑来,照定后面就是一剑。只听“嗑嚓”一声响,红光崩溅,鲜血直流。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二老智出峨嵋山 群雄聚会四方镇 诗曰:柴门虽设未尝关,闲看幽禽自往还。 白璧易埋千载恨,黄金难买一身闲。 云消晓嶂闻寒瀑,日落秋林见远山。 古柏烟消清昼永,是非不到白云间。 那朱天飞方要抽出幡来,只见吴恩一拉剑,往后一剁,那朱天飞早把八卦幡得到手内,飞身出来。红光崩冒,鲜血直流,是侯化泰被吴恩一拉剑,他吓了一跳,从房上摔下来,把脑袋撞破了,吓了一跳,翻身跳下会仙台,竟自逃走。跳在东边井亭子之内,二人去了。吴恩一宝剑未砍着那人,他跳下云,回手一摸,不见了阴阳八卦幡,连忙追出去,各处一找,并不见有人,无可奈何说:“鸣锣!传我的号令,有奸细盗我的阴阳八卦幡,前来行刺。派人各处搜查!”这令一下,那峨嵋山上下乱作一处,各处灯火齐明,照耀如同白昼。 朱天飞、侯化泰二人顺地道来至五云观,从夹壁墙内出来。马杰说:“二位得了什么?”朱天飞说:“是阴阳八卦幡。”马杰说:“二位请吧,我也不敢留二位在这里住。”朱天飞说:“我告辞了。”二人方要走,听见山上号令锣传下来了,侯化泰二人连忙的逃走。方至兴会庄,见前面一支人马拦住去路,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为首大将小常万杨平说:“你两个人往哪里去?”朱天飞、侯化泰说:“我二人是奉八路都会总之命,捉拿刺客。不知会总可见着无有?”杨平说:“并未见过去。二位回去找吧。”朱天飞说:“我等往前去追吧。”杨平说:“二位请吧。”侯化泰二人过去兴会庄,见眼前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有三千天地会列队。朱天飞方才到近前一看,原来是海底蛟杨永太,一见二位,说:“朱会总哪里去?”朱天飞说:“我二人是追盗阴阳八卦幡的贼。”杨永太心中暗喜,情知成功,带兵送二人至接天岭。吴铎、吴峰二人问:“往哪里去?”杨永太说:“追刺客。把人马留在这里,我三人追下山去。” 三人出了接天岭,绕道来至三岔山,见了王天宠,把阴阳八卦幡交给他。王天宠连忙接过来放下,给三人道谢,问顾焕章生死如何,朱天飞把马杰之言又述说了一番,他这才放心。杨永太说:“我送二位出来,也不能回去了。”王天宠说:“你老人家替我照应聚泉山去吧。”杨永太说:“好,我就此告别。你三人至大清营报功吧。”三人送走杨永太,王天宠等回来在大客厅落座,说:“这件功劳,你二位老英雄谁去报功?”那朱天飞一摇头,说:“我是不能作官的。”侯化泰说:“我也是不能作官的。王义士,你去报功吧。”王天宠说:“我要作官,我早就作官了。”杨永安说:“你三位都不愿出仕,把这一件奇功送给张广太倒好。”王天宠说:“就是,我还把你二位送至独龙口去。”朱天飞、侯化泰说:“也好。”三人在这里吃了早饭,一同起身。在路上无话。 这日,到了西海岸独龙口张广太的衙门,三人叫人通禀进去,不多时,张广太、姜玉、神力将高杰三人迎接出来。一见三人,连忙行礼,说:“王义士、二位兄台,今朝一同回来,必有喜信。你三人请里面坐吧。”姜玉给他舅舅行礼,见过侯化泰和王天宠,一同进里面来,到书房落座。朱天飞说:“张大人,我三人送你一件功劳:我等把吴恩的阴阳八卦幡盗来,我三人全不能作官。”张广太说:“是了,我有一个主意,提拔一个人,还须王义士送至大清营去。”朱天飞问:“是何人呢?”张广太说:“就是姜玉。我久有心提拔他,因未得其便,今借仗二位,就把这件功劳送给他吧。”朱天飞说:“也好。姜玉过来,谢谢众位。”那姜玉给众人请安。王天宠说:“不用谢,我把你送至大清营去。”高杰说:“我也跟你们去吧。”张广太说:“你要去也好,明日我给办一角告奋勇的文书,你就跟他四位走吧。”遂吩咐厨下备酒,给王天宠、侯化泰、朱天飞三人接风,给高杰送行。大家开怀畅饮,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安歇。 次日天明,张广太给众人送行,又忙了一早晨。朱天飞、侯化泰也要同王天宠去逛一趟。他们五位英雄各骑一匹坐骑,姜玉带随行的衣包、被套,高杰带他的浑铁点钢枪,由西海岸起身。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那日到了四方镇,听人说这里有两位教习,是这四方镇左右十八村的团练,一名叫通臂袁兴,一名叫铁掌猴袁霸,有全身的武艺,说打尽天下的英雄,方显他二人的能为。王天宠说:“天不早了,咱们就住在这里,明日看热闹。”侯化泰说:“我去打店。”抬头一看,路东有座“春运老店,安寓客商,仕宦行台客栈”。走至门前,见里面有一个大陀头和尚,披散发髻,一道金箍拢罩;身穿蓝布僧衣,打着裹腿,赤着足;颈项挂十八颗人骷髅骨的素珠,是用好钢打造的,当中穿一条鹿筋绳;肩挑铁扁担,前挂着一口大钟,后坠着一块大石头;面如紫酱,紫中透亮,两道英雄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圆睁,压耳两撮黑毫,海下无须,四方口,三山得配,准头丰隆。侯化泰看罢,说:“呔!老密春个万坨岔窑在哪里?”伸手把那和尚给抓住了。那个和尚口中说:“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说的我不懂。”侯化泰一听,微微一笑,说:“你不要装傻,我看你的行迹不能差!” 书中交待,那侯化泰乃久闯江湖之人,他看这个和尚五官相貌,二目神光足满,就知道是个绿林英雄。他这才说“老密春个万坨岔窑在哪里”。这是江湖黑话,是问和尚在哪里住。那和尚故作不知,侯化泰伸手过去把那钟给夺下来,往地下就摔。那和尚哈哈大笑,说:“好!你给我摔了这个,我明日再挑一个一百六十斤的来。”侯化泰问:“你庙在哪里?”和尚说:“就在这四方镇西北小铁善寺。你贵姓?”侯化泰说:“我姓侯,名化泰,山东人。”和尚说:“好,我明日庙中等候细谈谈。”和尚把地下那口钟拾起来,竟自去了。侯化泰叫店中的小伙计:“给我三间上房。”不多时,王天宠同来一位,身高九尺,面如白纸,丧门眉,吊客眼;穿青褂,靴;五长的身材,一表非俗,和高杰、姜玉、朱天飞他等说笑,来至店门首。王天宠说:“侯兄,我给你引见一个朋友。”用手指定那人,说:“这是我拜弟张大虎,绰号人称笑面无常。”侯化泰说:“久仰!这位兄台是从哪里来呀!”张大虎说:“我是从常芝山兵船上来。听说我兄长王天宠,他请能人盗了阴阳八卦幡,我把兵船之事托于张广太照应,我追下来了。方才听说侯兄来打店,你我店中一叙吧。”小二过来,把众人的马接过去,说:“老爷们住东北那三间北房,是干净的,我方才收拾好了。”那边把马系上,带朱天飞六人来至东北这三间房中,送过洗脸水来,献上茶来。 只听外面说:“王义士,久违!久违!”王天宠一看,喜出望外,正是马成龙和马梦太、李庆龙三位爷在屋中。王天宠连忙行礼,给众人引见。彼此见礼已毕,王天宠问:“马大人,你三位是从哪里来的?”山东马说:“我奉穆将军令调我至河南,取了汝宁府,扫灭了三山。今奉旨穆将军和神力王合兵一处,攻打峨嵋山,提拿吴恩,我是讨令单行。王义士,你是从哪里来?”王天宠就把自离大清营一往之事说了一番。要往大清营见老王爷献阴阳八卦幡去之故,又提说朱、侯二位盗幡之故,细说了一遍。马成龙说:“朱兄,你我自平安庄一别,不想在此地相逢,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话:‘人生何地不相逢。’”朱天飞说:“我也未想到在此地相见。”张大虎过来说:“马大人,你老好!我还时常想念。”姜玉也过来见礼。马成龙均一一见过,说:“你我一同前往至老王爷大营之内。”王天宠说:“甚好,我等明日一同前往。”大家正谈在得意之处,听得外面一阵大乱。只听外面说话声音洪亮,说:“小子们,进去打店,把房全给收拾干净,把住店之人给我逐出店外!”不住的连声大嚷。从外面进来了两辆二套车,住的是南屋里,进来了四匹马,都是长随打扮。从车上下来一人,身高九尺以外,面如黑灰,四方口,两道重眉,一双阔目,白如粉锭,黑似点漆,光华烁烁,夺人的二目;身穿蓝绉绸一件长衫,内衬蓝绸子中衣,足下青缎子薄底快靴;有二十多岁,生的虎背熊腰。后边有两个家人,扛着一条铁棍,如茶盅口粗细,立在南房门外。马成龙看见这伙人甚是雄壮,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伙人。书中交待,这个人乃是云南楚雄府正北小竹子山的正印会总罗文庆、绰号人称坐山雕的二儿子,名叫罗如虎。此人膂力过人,性情粗鲁,天生的一身神力,就是太浑。今是从昭通府探亲,回头路过四方镇,听说这里有通臂猿袁兴、铁掌猴袁霸在这里立擂台,他就不走了,叫家人打店,自己要看看热闹,瞧是怎样的英雄。故此今日他便在此处。 马成龙等几位正说闲话,听见这人进来,王天宠说:“这是一位英雄,可惜就是太粗鲁些。”马梦太、马成龙、李庆龙这三人告辞,回至西边上房屋中。方才坐下,只见外面店中小伙计进来说:“马大爷,我们店东人要见。”马成龙说:“你们店东人姓什么?是哪里的人?要见我有什么事?”小伙计说:“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们店东人姓李,名万青,是位秀才公。因自己不愿作官。故此无心读书,他自己开了这一座店。”马成龙说:“请进来。”只见从外面进来那个人,又生出一番是非。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李万青目识豪杰 马成龙旅店结亲 诗曰:谋尽愚夫错作人,莫将假合认成真。 不务回光寻本体,痴痴何用苦贪嗔。 马成龙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年过半百,身高七尺,面如古月,四方脸,黑两道眉毛,一双俊目,白分明,土星丰满,四方口,黑的胡须,漆黑透亮;身穿蓝绸子一件衣衫,内衬蓝绸子裤褂,驼色宁绸套裤,足下一双灰摹本缎的镶鞋;五官端方,相貌魁伟;手拿折扇,从外面笑嘻嘻的进来,说:“马大人,某久仰大名,今幸相会,真乃是三生有幸!”马成龙等三人全皆站起身来,迎接让座。 书中交待,这个人为什么来拜那马成龙呢?他见这三个人进店来,品貌不俗,又细问那跟随人,才知道是身临大敌永无惧色,勇冠三军的马成龙马大人,同着那病二郎李庆龙、瘦马马梦太,这是穆将军的前峰,上峨嵋山去。李万青闻听此言,心中说:“原来是马大人。我常听人传言说此人在兴顺镖店救过圣驾的,苏州城智退三路大兵,大战襄阳城,独自退贼兵,威名远震。我今要会会此人。”忙叫小二进上房通知一声,说:“我们本店东要给众位请安。”那李万青随着来到里面,一见马成龙,连忙施礼,说:“久仰大人之名,今幸相会,真乃是三生有幸也!特来请安。”马成龙闻听之下,心中明白:想必是认得他,“必有人走漏了消息,知道我本来面目,我也不必隐瞒。”他说:“店东人请坐,未领教贵姓尊名。”李万青说:“愚下姓李,名万青今知三位大人虎驾光临,有失远迎!马成龙说:“岂敢,岂敢!”李万青问道:“马大人原籍是哪里?府上都有什么人?跟前几位世兄?”马成龙说:“我是山东登州府文登县的人,家中并无有人,我尚未成亲,哪里有儿子呢?”李万青说:“马大人贵庚?”马成龙说:“我今年三十六岁。”正说着,白少将军进来了,说:“马大哥,你三位用什么饭呢?”李万青连忙让座,白少将军说:“这位姓什么?”马成龙笑嘻嘻的说:“白贤弟,你我在一处吃吧。我给你引见一人,这位是此店东主人李先生,这是白少将军,你二位好说话。”李万青说:“大将军贵驾光临,我这里有礼了!”白少将军说:“先生何必太谦,你我一见如故。”五人落座吃茶。 少时,小二进来擦抹桌案,摆上干鲜果品,各样菜蔬。李万青说:“生员聊备粗酌野芩,求大人赏脸。”马成龙说:“既是阁下费心,我等就吃,不要作假。”那李万青把盏,酒过三巡,他心中想:“这马大人倒很豪爽,不知腹中才学如何,我试试他。”想罢说:“马大人高才,某素知晓。今日相逢,乃是万千之幸。”马成龙说:“我粗知翰墨,在军营之内也用不着。”李万青说:“我们今日吃酒,都是文雅之人。我有一幅对联,求众位给成上这下联。上联是:‘因荷而得藕。’”马成龙说:“这容易,我给对上‘有杏不须梅’,行不行?”李万青说:“好一个‘有杏不须梅’!我还有一幅对联,求大人指示。”说:“二艇并行,速不如帆快。”马成龙说:“好,这是双关语。‘速’作为是《三国志》上的鲁肃;‘帆快’是为樊哙,这个人乃是奇才也。我是粗通翰墨之人,我胡说一个,不定对不对。”白胜祖说:“兄长,你说吧,何必太谦。”马成龙说:“我对一个是‘八音同唱,笛清胜似箫合’。李万清说:好!‘笛清’作‘狄青’用,‘箫合’作‘箫合’用。马大人高才,吾真佩服!”马成龙说:“李先生真是过于台爱,粗野之谈。”李万青说:“还有一个对子,是‘小人言谎,行红就绿,换面要充君子。’”马成龙说:“这个容易。我说一个,你别笑话我。”李万青说:“大人请讲。”马成龙说:“丈夫说话,如白染,改口不是英雄。”白胜祖、李庆龙、马梦太、李万青四人齐说:“好!”马成龙说:“我有一个粗俗的对联,也求李先生给评一评。”李万青说:“大人请讲。”马成龙说:“笋竹无心,爆竹偏从心上起。”李万青说:“好,清雅的很!我也胡乱接续,是“诸花畏火,灯花却向火中生’。”马成龙说:“好!你我不必说了,大家吃饭吧,也该歇息歇息了。”众人都说“是”。 吃完晚饭,李万青请马梦太、白胜祖、李庆龙三人,到他柜房去坐,有事相求。这三人也不知是怎么一段情由,随同来在那西配房落座,小二献上茶来。李万青说:“我有一小女,今年二十八岁,尚未许配人家。奉恳三位作媒,我情愿把小女给马大人为妻。不知三位意下如何?”白胜祖说:“这件事我去给你说,行不行在为两可。”李万青说:“也好,就求你三位吧!”白少将军说:“我去说,你三人等候,我就来。”那白胜祖立刻出去,不多时回来说:“李老先生,不成。我马大哥说啦,他说正在从军南征。妖人未灭,士马未息,兵荒马乱之年,身为武夫,一身许国,不敢定亲。”李万青说:“马大人说的可对,无奈人生在世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安家立业,所为的是继世敦伦。我也不是叫他这就搬娶过门,无非是留下定礼就是了。” 白胜祖说:“我去说说,看是如何。”站起身来,到了那屋中,说:“马大哥,你别呈啦,我来劝你,这件事你应允了吧。”马成龙说:“贤弟,你说的也是。我要定下亲事,等到何年月才能搬娶过门呢?”马梦太说:“奏凯回都之时,再办喜事也不晚哪。”马成龙是个爽快人,说:“贤弟,你就定去吧,我听你一句话。”马梦太就写了年庚给他,送在西房中。李万青也就写了年庚对换了。马成龙拜了岳父老泰山,李成青谢了三人。 王天宠这屋中,正同朱天飞、侯化泰、张大虎、高杰,姜玉这六个人在一处吃酒,忽听见外面叩打店门说:“呔!开门来,今日是住店的,全给我赶出去,我一个人包了这座店,不叫别人住!”王天宠听见外面这话,不由一阵冷笑,说:“好鼠辈,焉敢这样无礼!你看这店中住的是什么人?”正在生气之际,只见小二送菜进来,王天宠问道:“外边这个打店之人,是作什么的?”小二说:“你老人家别生气,这个人是我们此处地面千总的兄弟,名叫李奎武,依仗他兄长,他无所不为,在外面招摇撞骗。今日看见我们这座店住的人多,他就前来说打公馆,遇兵差,说穆将军不久必到。我们送他一两二两的,他自己就走了,就不能在此打搅。” 许未说完,不想那南屋中住着一人,那个人名叫罗如虎,恼了说:“好一个不要脸的鼠辈!爷爷我来拿你!跳至院中。王天宠说:“好俊一条英雄,真乃是奇男子!”这罗如虎他本是粗人,过去要抓李奎武,李奎武身体灵便,往后一闪躲开,他一抬腿照定那罗如虎就是一脚。罗如虎往后一仰,他趁势一跟步,只听“噗通”、“哎哟”一声,倒于就地。那李奎武跳过去,挥拳就打。王天宠说:“好一个无知的匹夫,休要欺压人,我来也!”那王天宠本是行侠作义之人,到处专打路间不平,故此今日蹿至外面,一看那李奎武正挥拳要打罗如虎、被王天宠一脚,踢倒在地,说:“呔!好一个无知的匹夫,你有多大能为,敢来和我这店中人打架?”那李奎武起来,又扑奔王天宠来要打,被王天宠用手一晃,又踢了一个跟头,说:“匹夫,休要逞能!”那李奎武说:“你是什么人?可留下名姓。”王天宠鼓掌大笑,说:“我姓王,名勇,字天宠,绰号人称小白龙。我把瞎眼的奴才,你可知道了?”李奎武一听,吓的亡魂皆销,站起来就跑。 那罗如虎说:“这位王大叔,你老人家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这里有礼了!”那王天宠问了他的名姓,把他带到屋中,给众人见见。大家皆知道他是个粗人,说:“罗如虎,我给你引见几个人。这位姓侯,是你侯大爷”罗如虎一瞧,侯化泰身躯矮小,又是一秃子,他说:“不行,这个是我孙子。”王天宠说:“胡说!”罗如虎说:“你老人家别生气,我二人比比,谁的身量高谁是大爷。”王天宠说:“不论身量,见见你朱大爷。”那朱天飞说:“我站在桌儿上和他比比,看是我二人谁高?”罗如虎说:“这是朱大爷,不用比了。”连众人都给他引见引见。那罗如虎一言不发,他回自己屋中去了。高杰说:“侯秃子,你这个人是走背运呢,连这个姓罗的来,都是瞧不起你。”侯化泰说:“高大老爷,别耍笑了。你是走鸿运的人,我也知道,这年月不论年岁、武艺,只要大就占便宜。骆驼那个够多大,你看真能驮!”侯化泰这几句话,说的那高杰默默无言,摆了半晌,他说:“侯化泰,你也不用说论能为啦、论年岁啦,我看你有多大的能为,敢这样狂言,藐视英雄?来,咱们两个比试比试,你敢来么?”那侯化泰说:“高杰,你别不知时务!别说是你,就是那峨嵋山妖道吴恩,不亚如铁壁铜墙、天罗地网,我出入如无人之境,何况是你!”那高杰就要与他比试较量。朱天飞说:“你二人不可!侯贤弟,我看你太无大量之才。他年轻,你又跟张广太有交情,你和他要一变目翻脸,那可就不好了。”王天宠说:“侯大哥,你老人家是作兄长的,总得有容人之量。” 侯化泰被他二人说的闭口无言,一生气站起来,出了上房,叫:“小二,单给我找一间房。”小二领至后院北上房一间,坐下自己想:“我何必与他们这些个人在此生气?”叫:“小二,单给我要酒。”小二点上了灯光,立刻去,不多时,只见那小二手托着一个木头托盘送上来,往桌儿上一放。小二一看,说:“呀!不好了,我这菜全被人偷了去啦!”侯化泰一闻此言,又惊又气。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侯化泰又逢强中手 顾焕章出世遇宾朋 歌曰:无事莫生愁,访名儒,伴道流,本来面目宜参究。福是人修,闲是人偷。夜游秉烛明如昼,好优游。何荣何辱,呼马任呼牛,一放绿山头。 那追风仙猿侯化泰一见小伙计送进饭来,往桌上一放,里面空空如也,连酒带菜,全都没有了。小二说:“大爷,这件事真怪。我从厨房之内手托着托盘,是两碟菜,一壶酒,一双筷箸,共是这些。走至这屋中一看,就不见了,必是闹鬼。大爷,你别着急,我去到厨房之内快些给你老人家再要一份来。”侯化泰听了,气的颜色更变,说:“我不吃了!我找这个偷菜的人去。”站起来,一飞身,蹿至院中,说:“好一个饿鬼,我来与你算算帐!”他蹿上房去,说:“好贼,你偷我的饭吃,你打听打听我是谁!”此时天已二鼓之时了,吓的小二说:“大爷,你下来吧,我给你找去就是了。”侯化泰说:“你不要管,我非追跑了他不可!”正说着,后边“叭”的一响,一宗物件正打在侯化泰的头上。侯化泰是一个冷不防,他回头一看,就连个人影儿全无。自己心中一动,说“这可不是人,必是闹鬼。要是人,凭我这个能为,万不能我瞧不见他。”想罢,往四下里一望,并不见一个人影。天色黑暗,他说:“这可不好,必是有鬼。”后面又“叭”的一下,正打在头顶之上。侯化泰一回头,又并未看见人,说:“可不好,这是什么东西,正打在我的头上?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好狗才,这还了得!真不要脸!”他跳在院中,又被打了一下。把侯化泰打得心中着急,口中直骂。 闹了有半夜,连这店中打更之人也起来,说:“你老人家别闹了,天亮再找吧。”侯化泰不听,又找了半夜,也没有。自己一想:“是了,这必是那个陀头和尚,他要报仇。我知道了,我去找他去,他在小铁善寺,我问问打更之人是往哪边走。”问明了,自己飞身出店,顺道路往西,出了村口,往北一拐,走了有半箭之地,看见那正北有一座庙,甚是高大。周围松树,一带红墙,山门高大。侯化泰来至庙前一瞧,那山门上一块匾,上写“铁善寺”。只见角门外有一个人火工道人,正扫街呢。侯化泰过去说:“朋友,这庙中和尚可在庙内?”那火工道人说:“在庙中呢,方才起来。”侯化泰进了角门,见那铁善寺纪忠,正要那十八颗人骷髅骨的素珠,上串一条鹿筋绳,串在一处,是一条鞭,耍起来风雨不透。那侯化泰连连叫好。和尚一看,是追风仙猿侯化泰来了,连忙收住架势,问:“侯壮士,你来的甚早?”侯化泰说:“和尚,你真不懂交情,昨夜晚你打得我好!”纪忠说:“我并没有往那里去,我回来之时,自己练了两趟,我就睡了。你可别冤人哪!”侯化泰说:“不是你?我没有仇人,昨夜晚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打了我几下,我想这事总是你。我也不是说句大话,我是山东东昌府二十里铺侯家寨的人,绰号人称追风仙猿侯化泰。我在北五省很算有名的英雄,除却了我师兄朱天飞,再无二人是我的对手。我昨夜就遇见一个比我能为大的,打了我一个不亦乐乎,我总须要访这个人。”纪忠说:“不可,这个人也不过是和你玩笑,你我谈谈吧。” 二人在一处吃些酒,吩咐人:“来,预备素菜,大家痛饮一番。”火工道人伺侯素菜,摆上酒菜,放下杯箸,二人对坐吃酒,谈了些绿林中之人哪个是英雄,哪个是豪杰,哪个成名,哪个归隐。二人心投意合。纪忠说:“老兄台这是往哪里去?”侯化泰把盗了妖人的阴阳八卦幡,上王爷大营前去献幡,要提拔姜玉为官的原故,说了一回。和尚说:“好,我也是八卦教作反,啸聚云南一带,我的庙在湖耳山后大铁善寺,只因天地会中云南头勇士小霸王杨胜,此人手使一条浑铁点钢枪,重有六十四斤,有万夫不挡之勇。他和我是口盟的拜兄弟,叫我帮他造反,我也不好推辞他,我只可躲在这里募化十方,重修这座庙宇。今在此地遇见你,也是三生有幸,你我有缘。我当年是在绿林之中行侠作义,我想作贼没有庆八十的,因此洗手。我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是我的本意,我焉能跟天地会八卦教在一处叛反国家,作那无父无君之事?”侯化泰说:“好!我在江湖闯荡数十年之久,所作之事上可对天,都是济世活人之心。我是到处有缘到处乐,随时守分随时安。”纪忠说:“好一个‘随时守分随时安’!我们出家人是万事皆空,只有静观云水,笑傲江湖,袖里乾坤,壶中日月,虽处寂寥之滨,而心中快乐,甘藜藿之食,物外逍遥,荣辱不惊,无观祸害。这是我平生之志向。”侯化泰说:“你此时倒成了道学先生。我不吃酒,要告辞了。”纪忠说:“你忙的是什么?”侯化泰说:“还有同伴之人,怕他们走了。我回头在这里多住几日,我也想出家,和你在一处修行。”纪忠说:“好,我也不送了。” 侯化泰出了铁善寺,正往前走,只见那边河沿之上,有一个人跳下河去,口中叹了一声,说:“苍天哪苍天!”侯化泰一看那个人,年有二十余岁,身穿蓝布裤褂,淡黄脸膛,粗眉大眼。看罢,过去说:“你先别跳河,为什么,你告诉我知道。”那人听有人问他,回头看,见侯化泰是一个上年岁的秃老头儿,他说:“你要问我,我是这四方镇的人,姓冯,名叫长顺。只因我孤身一人,我是皮匠手艺,我素爱练武。我们这镇店西头有一座五圣祠,那里有几个人在那里练着玩耍,叫蝎子尾杜昌、花尾巴狼范金、狼狈梅成、坐地虎黄孝,这几个人我们常在一处玩耍,踢腿练拳,我总赢不了他们。我自己和他们打赌,我输了多少次了。今日我倒要和他们比武打赌,他四人说:‘不赌酒啦,赌钱吧。’我把我的皮匠挑儿当了四吊钱,和他四人赌。我要想个主意,赢他四吊钱,不意倒输了。我问他四个人是怎么练法,是练拳脚,是练棍棒。那几个人说由着我挑,叫我出一个主意。我说:‘你们要把我打乐了,我就算输了;你四个人只要打笑了我,我就算输了。’那四人说:‘我有主意,你躺下吧,我们要一个时辰打不笑了你,我们输给你四吊钱。’我一想,这一回我是准赢了,我就躺下,叫他们打吧。那四个人更有主意,他四个人买了一把笤帚,把我的袜子给我脱下去,他四人用笤帚划我的脚心,我不由己的一笑,那四个人就把我那四吊钱他们留下了。我回来越想越难受,虽然说是钱少,我也无法再找四吊钱赎我的挑儿,我也无处找钱。实出于无可奈何,才来此处跳河来。”那侯化泰一闻此言,说:“好,我知道了。你带我去,你就说我是你的师傅,我把你那四吊钱给你赢回来。你看可好么?”冯长顺答应,他带路。 二人来到五圣祠。庙台阶上有四个人正喝酒呢,正是杜昌、范金、梅成、黄孝,两边有几个作小买卖的。侯化泰上了庙台阶,说:“四位,你们赢了我徒弟了,我要领教领教你们!”那四人正喝着,抬头一看侯化泰这个年岁,身躯又不雄壮,也不放在心上。侯化泰说:“你四个人要打躺下我,我算输给你们十两银子;要打不躺下我,你们四个人输给我什么?”杜昌说:“我这里有十吊钱,你要赢了,我那钱就算是你的。”侯化泰哪里把这四个人放在心上,说:“你们全来!”那杜昌说:“好!”蹿过去就是一拳。侯化泰一闪身,一脚把这个踢下台阶去了。那梅成过去,被侯化泰往台阶下一扔,摔在那卖老豆腐的沙锅上,只听“哎哟”一声。冯长顺趁势跑上台阶之上,把那十吊钱扛起来,说:“师父,我走了!”侯化泰也把十两银子带起来,跳下台阶,回归店内,换了一件衣服,带上马莲破草帽儿,安上一条假辫子,手拿全棕百将折扇儿,来在五圣祠小庙前。见卖豆腐的正和梅成打架,说:“你就是赔我的锅吧!我是一个小买卖,一家人全指着我吃饭,我也不知道这天遇见这个冒失鬼!”梅成说:“都是那个秃子,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是个混帐忘八羔子!”卖者豆腐的也骂那梅成:“你这混帐东西,总得赔我!”侯化泰笑嘻嘻的直乐,说:“好,你们打吧!” 正在这里看热闹,不料后面有人一分他的两只胳臂,就用分筋错骨法给分开了。侯化泰一愣,说:“怪哉,什么人?别玩笑!”只见从后面过来一个人,身高八尺,面如刃铁,四方脸,粗眉大眼,虎背熊腰,二目神光烁烁,白分明,土星丰满,四方口,是齐胡须,漆黑透亮;身穿青绉绸一件长衫,内衬蓝绸子中衣,足下白袜,青双脸鞋;手中拿着烟荷包、烟袋,站在追风仙猿侯化泰的面前,说:“侯化泰,你这厮好大胆量!昨夜晚在店中,就是一个人嚷的欢,你这还了得啦!今日你又跑在这里来招摇,人家一个小买卖人,你把人家的锅给弄坏了。今日你一还口,我就给你一个嘴巴!”侯化泰两只胳臂不能动,他也无可如何了。那人正在这里得意洋洋说着侯化泰,后面又有一人,把他也用分筋错骨法给分开了。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出能人。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仙师炼药清虚观 焕章酒肆会群雄 歌曰:无事莫生愁,悔从前,错下钩。仰天大笑今丢手,经文懒搜,仙佛懒求。内省只在心无疚,好优游。心田耕种,岁岁乐丰收。 那侯化泰被一人用分筋错骨法给治住了,那人一损侯化泰,说的正在得意之间,不想他后面又来一人,把他也给用分筋错骨法分开了。转过身来说:“唔呀,你这个人真是赶尽杀绝!人家不言语也就是了,何必定要显你的能为?这是何若!”侯化泰回头一看,说话的这个人,身高五尺以外,年约四旬,五短身材,头戴如意道巾,身穿灰色贵州绸道袍,足穿白绫高腰袜子,厚底云鞋;面如姜黄,顶平项圆,双眉斜飞入鬓,二目白得分,鼻如玉柱,四方口,牙排碎玉,微长燕民髭须;身怀一个小小的包裹,是一位玄门道教,一表非俗。侯化泰一看,心中喜悦,说:“仙长爷,你把那人治住,你把我给捏上吧。我这两只胳臂疼痛,不能动转。”那黑汉也说:“道爷,你给我捏上吧,我是好人。”那道人转身就走,侯化泰和那条黑汉二人后面苦苦的直追。 出了四方镇西村口,往南就走。约走了有一里之遥,那道人见四野无人,止住脚步,说:“你二人是为什么?趁此实说!”那黑汉说:“我说完再叫他说。我是四川成都府的人,我姓夏,名德芳。我是府衙门一名班头。只因我们成都府南门外夜晚闹彩花淫贼,刀伤二命,我兄长夏德源因捉拿此贼,受了他的飞钵,身带重伤,才知道这个贼人名叫九首真人李长龄,会打世弟扇飞钵。他有一个徒弟,名叫探花郎高荣。他二人在成都府城里城外,三庄五里,留下几案,都是先奸后杀之案。因我也是充头一名快手,奉谕海捕拿贼,来在四方镇找寻踪迹。看见九首真人李长龄住在春运店内,我夜晚想要拿他,被这个侯化泰他在各房上一嚷,把我的差事给吓跑了,因此我在暗中打了他几烟荷包。那院中我的道路甚熟,他的道路不熟,故此我隐藏在背后,他没有找着我。我今日在四方镇西头看见他摔梅成,他换了一件衣服,又换了一顶草纶巾,安了一条假辫子,这段事,我是气他昨夜之事,故此我用分筋错骨法把他膀臂分开了。求道爷慈悲,把我给捏上吧!”那道人说:“吾本是不管的。你是怎么段事,也要实说。”那侯化泰把以往之事说了一遍,他说:“道爷,救人吧!”那道人问夏德芳:“你是随何人所学的分筋错骨法?”夏德芳说:“我师父是东海人,名叫铁背金钢飞刀太保镇东方曹景龙”。那道人点了点头:“是了,吾知道了。你过来吧,吾给你捏上。”夏德芳往前一站,叫那道人用手一捏,摇了两摇,说:“你好了。”夏德芳果然是好了。侯化泰说:“也给我捏上吧,我给你老请安了!”那道人也把侯化泰叫过来,说:“我给你捏上,你可不准和他争斗。有什么事,咱们先说明白了。”侯化泰说:“不敢了,我也不能和他争斗。这件事不怨他,怨我自己无主见,才有这段事情。道爷慈悲吧!”那道人过去,把侯化泰给捏上骨缝。夏德芳过来赔罪,说:“侯兄,我一时莽撞,多有冒犯,望求兄长恕罪。”侯化泰说:“你我一见如故,我也不能记恨于你。这位道爷,你老贵姓大名,何处名山,哪座洞府?”那道人微然一笑,说:“二位随我来,到了四方镇,找一个茶园,你我再为细谈。” 书中交待,这个道人是谁?此人就是前部书中探峨嵋山的顾焕章。只因那日他被巡山会总叶守清拿住,送了五云观,遇见红胡子马杰,把他救下来,改换了衣服,送至往西走,怕东、南、北三山口有埋伏,多有不便,故此走西山口。马杰说:“无论有什么信,千万给我送一音来!”顾焕章说:“兄长请回吧,我要去也。”自己爬山越岭,往前走了有数十里之遥。只见山峰迭翠,树木森森,崎岖石径,荒草遍满山谷,并无人迹。自己扒着岭,绕山峰走了有几道山坡,只见满天星斗,黑暗暗。依仗着那顾焕章是两只好眼,瞧的甚远,见西北山中隐隐射出灯光,自己信步往前行走,约有五六里之遥,来至庙前。听见里面有击桌作歌,声音洪亮,说:天地无边,古庙清闲。山堂高座,俗士休缠。安贫乐道,志趣消然。盈庭花草,满案经篇。进可随意,退可消遣、可图安。竹篱茅舍,只要心宽。布衣得暖,不破不鲜。日间食玉,饱饭三餐。不求金玉贵,但愿乐清闲。我也不聋,也不哑,也不颠,胸中飘洒有神颜。且喜诗歌,渴时饮,倦时眠。顾焕章顺声音找去,及至临近,原来是一座古庙,上写的“清泉观”。 山门紧闭,连扣了几下山门,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位玄门道教,手提着一个纱灯笼,把门开放,说:“昏夜之间,何人叩门?”顾焕章抬头一看,但只见出来这个道人,相貌清奇。怎见得?有赞为证:九梁巾,头上戴,嵌宝珠,光华彩。蓝缎道袍可身裁,水火垂穗儿摆。白绫袜,登云鞋。身高七尺,年过半百。四方脸,亮透白。目如亮星,眉分八彩。准头端正,唇红齿白,半部胡须胸前盖。清气飘然非凡品,果然是上界金仙下蓬莱。 顾焕章看罢,连连拱手说:“仙长请了!”那道长一看,“哇呀”了一声,说:“贤弟,你来了?愚兄久候多时了!”顾焕章说:“兄长,你怎么知道我?”那道人忙说:“师弟,你不要隐瞒我,我是你师兄黄松山。”顾焕章闻听,连连叩头,说:“唔呀!原来是大师兄,小弟有礼!”跪倒叩头行礼,黄松山用手搀扶起来。 二人进了角门儿,来至鹤轩。有两个童儿献上松萝茶来,问顾焕章是从何处来。顾焕章把在神力王爷大营之内,随征四川,“王爷到了峨嵋山东山口外扎营,无人敢进这座山。我讨令探南山口被捉,遇见我结义的兄长红胡子马杰,我也未打算活,他暗中放我从西山中逃命。我今至此,幸遇兄长。”黄松山说:“师傅早就说过,你的贪心未退,必受贼人之害。当年给你赶棒、短把刀,这护身双宝,有此两件兵刃,你在名利场中争强;如无这两件物件,急速归山,如不归山,恐有性命之懮。我奉师傅之命,在这里修行。我听师傅常说你的年岁相貌,故此我一见你,就知你是顾焕章。你的号叫从善,对不对?”顾焕章说:“是,我知道了。师傅现在哪里?”黄松山说:“现在清虚观,我明日送你去,这里叫童儿看守。”二人吃了几杯酒安歇。 次日,二人绕道出山。走了几日,这日到清虚观。但则见青山如画,峭壁石峰,树木成行,山花映目,青山绿水,半山隐隐露出那座古庙来。殿宇鲜明,山门高大。二人至门首,推门而入。到了大殿东边,有四扇绿屏门,二人进去一看,是北上房三间。二人进去,见老师傅在云打坐,二人行礼。 欧阳山真人说:“你二人来了吗?上后山采药去吧。”黄松山说:“弟子告辞了。”顾焕章无事,彩了些山花山草,在庙中交给老真人,配了些丸散膏丹妙药。顾焕章跟师傅习学那治病之法,住了有一年之久。 忽然这日,他师傅给了他一封柬帖,叫他下山,是日拆看;给了他些妙药,叫他沿路之上医治病症。顾焕章点头答应,领命下山。顺路而行,所过山庄镇店,遇见有病之人,按方送药,周济病人。这日,他来至四方镇西村口,正看见那夏德芳把侯化泰的骨缝儿给分开了,他一看,路见不平,也把夏德芳给治住了。他就走,二人追至村外,问明白了,给二人捏上,说:“你二人跟我到四方镇茶馆之内,吾告诉你二人话。”侯化泰与夏德芳说:“你老人家尊姓仙名?怎么称呼?”顾焕章说:“你二人随我来,到了那镇店上,找个所在说话。吾要头前走哉!”三人进了南村口,走至十字街,往西走了不远,那路北里就是擂台。路南有一座大酒饭馆,带卖清茶。顾焕章在头前,方要进这座酒饭馆,忽听那边说:“恩兄顾大哥,你可来了,可想死小弟也!”顾焕章一看,正是小白龙王天宠同胖马马成龙、瘦马马梦太一干英雄。正是群雄聚会,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罗如虎被打受辱 张玉峰立功捉贼 歌曰:结甚冤仇?忍辱包容自不懮。唾面称仁厚,血气空相斗。休,平地起戈矛,祸还身受。过后思量,懊悔终无救。因此把赌气争能一笔勾。 那顾焕章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正是故友相逢。书中交待,这伙人是从哪里来?只因马成龙次日一早把王天宠等请过来,连白少将军众人全都齐集在一处。马成龙一看没有外人,说:“众位,今日你我在此处看一天热闹。那立擂台之人要是真英雄,你我请他上大营,皇上家正有用人之际;要是平常之人,你我也不可坏他的事。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高杰说:“马大哥,不要紧,小人反是,我打王八日的。”马成龙知道他是个粗人,又浑,说:“贤弟,你不可多言。今日常我一个脸,咱们吃完了饭,去看热闹去,不可散开,都在一处就是。”大众答应:“是,今日早早吃饭。”那李万青又请众位快用早饭,酒饭已毕,同李万青、马成龙出了店,来至擂台对过。这里有一座酒饭铺,也是李万青的买卖,大家靠前边坐下吃茶。 那立擂之人,是通臂猿袁兴、铁掌猴袁霸,二人尚未曾来。马成龙正同白少将军和王天宠说闲话儿,忽见赛报应顾焕章同侯化泰,还同一个人来了。王天宠、马成龙二人心中喜悦,说:“恩兄,你来了甚好!我这里有礼了!”顾焕章抬头一看,心中说:“不好!我师傅柬帖上写的是:“见了我的故友不准说话,要说话定有性命之懮。我也不敢违师傅之命。”自己又不是铁作心肠,无奈把心一横,说:“要与他说话,恐违师命。”自己转身,一语不发,竟自去了。王天宠心中一怔,说:“我兄长他这就不认识我等了?”马成龙与马梦太二人说:“岂有此理!兄长会不认识我等!”侯化泰不知内中情由,连忙过来说:“众位,这个道人他是何人?”王天宠说:“这就是倭克金布顾焕章倭侯爷。他因探峨嵋山被擒,直到如今未见。今日你们三位哪里遇见的?”侯化泰就把以往之事说了一遍,又给夏德芳引见众位,大家归座吃茶。 只见西边来了一伙人,为首有一人,身高五尺,项短颈粗;身穿蓝绉绸一件长衫,内衬蓝绸裤褂,足下青缎子抓地虎靴子;面如紫玉,两道剑眉,一双虎目,三山得配,的的太阳臌着,眼睛努着。后跟那人,三十以外的年岁,穿青褂,靴,也是精神百倍,一表非俗。二人来到台前,飞身蹿上台去。上有弓弩刀镰铳,鞭剑锤抓,戟钩和斧钺,排棒共枪叉。那通臂猿袁兴、铁掌猴袁霸二人站在那台上,袁兴说:“列位,我姓袁,这里四方镇请我来充当教习。也无人知道我二人的艺业,我今在此立擂台访友,有人上台打擂,赢得我兄弟二人,情愿意以师傅称之;要是平常之辈,打死可不抵命。要怕死,可别上来。”话言未了,只听那下面有人答言说:“小子,我来也!”爬上一条大汉,正是罗如虎。他见袁兴口出狂言,他顺梯子爬上台去,说:“呔!小辈,你认识爷爷吗?我家住云南小竹子山,姓罗,名如虎,外号人称罗二财主。小子,你来吧,试试我的拳头!”挥拳就打。袁兴往旁边一闪,趁势一腿。罗如虎伸手要抱住那条腿,打算一按劲,就把他摔一个跟头。焉晓得袁兴往回一撤,那罗如虎就抓空了,被袁兴一伸手,把腕子一位,就把罗如虎拉了一个跟头。罗如虎起来说:“你先等等,咱们二人还得比试比试。”袁兴说:“白比试,我没有工夫,你我赌钱。你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我也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放在一处,你赢了我,那二百银归你;我要赢了,那二百银归我。”罗如虎说:“甚好,我去取银子来。”下台去不多时,把那一百银取来,放在桌上,说:“来,小子,咱们分个高低,见个胜败!”通臂猿也叫人取来了一百两银子,放在一处。二人挥拳就打,战了有几个回合,被袁兴一脚,踢倒在地。罗如虎说:“完了,我输了,这可不行了!”跳下台去,竟自回店算帐,上马去了。 袁兴说:“你等可看见了?我是略施小技,他就甘拜下风。我今说句大话吧,天下英雄不少,要和我能走三合两趟,我真信服他是英雄,恐未必有胆大之人。”这句话尚未说完,忽听有人“呔”了一声,说:“小辈,休要说此浪言大话!我来与你比个高低上下!你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井底之蛙,能见多大天日?你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着话,一飞身蹿上台去。众人一看上来这人,年有二十来岁,发辫高挽,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快靴;面如白玉,顶平额阔,两道英雄眉带秀,一双俊目,白分明,太阳臌着,眼睛努着。马成龙一瞧:“呦,他也来了。” 书中交待,这个人是从何处至此?原来是玉面哪咤张玉峰。他是攻破了剪子峪,马成龙递了一个保荐的折子。旨意下: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三个人来京引见。这三人由营中领了文凭起身,在路上早行夜住,并不敢耽误时刻。这日到了京都,三人先投在客店之内。是日兵部投文,礼部演礼,带领三人畅春园引见。康熙老佛爷龙心大悦,一看三人履历,旨意下:欧阳善赏给守备;诸葛吉赏给五品顶戴,以守备用;张玉峰赏给记名守备补用;各赏银二百两,仍回军营,交穆詹差前委用。三人谢了恩。张玉峰等各回家办理几天。 这日,张玉峰坐车进前门,要去到地安门内大石作给师傅铁掌方飞去磕头去。及至到了,下车扣门,里面出来一个使唤之人,认识张玉峰,连忙过来行礼。张玉峰一看是厨子高成,连忙扶起来,说:“高成,我师傅可在家中?”高成说:“你老人家来得不巧,我家主母上平则门探亲去了;主人是逛香山宝珠洞,顺便天台山降香。”张玉峰说:“是了。我这里有点礼物,你拿进去,礼单留下。”高成接过来一看,上写:彩缎四端,官靴一双,黄金十两,绍酒、火腿等物。高成点明了,一概收下。张玉峰回家,只见那拜见欧阳善、诸葛吉二人早到,三人见面,重新见礼已毕。张玉峰说:“二位兄台,家中都好?”二人说:“好。贤弟,明日你我三人去逛一遭平则门,再往各处逛逛野景儿。”张玉峰说:“也好。”三人吃了晚饭,在书房之内安歇睡觉。次日天明起来,喝了早茶,三人坐车,进了顺治门,到了西四牌楼,往西到了帝王庙。三人出了阜城门,在迎门冲茶园,三人下车。进了茶馆之内,要了茶,坐在天棚之下。三人正自吃茶之际,忽见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僧人,是身穿破衣服,足下两只破僧鞋,一脸油泥,走至欧阳善临近,说:“三位老爷这里吃茶呢,你们赏我几个钱,我吃点什么。求老爷们施恩吧!”张玉峰是个慈善之人,伸手摸出五个钱来,说:“给你。”那个和尚一看,说:“这都是给我的吗?”把钱往地下一扔,说,“岂有此理!”张玉峰气往上撞,过去伸手照那僧人脸上就是一掌,只听“哎哟”了一声,那僧人翻身倒在就地,伸了伸腿,睁了睁眼睛,就合嘴死了。吓的三人一阵发怔,说:“这是什么缘故?”欧阳善说:“什么缘故?无非是冤家对头。兄弟,你不必着急,这场人命官司,我替你打了就是了。”张玉峰一阵冷笑,说:“兄长,小弟我也不是畏刀避剑、怕死贪生之辈,我也不是故意打死他。” 正在议论之际,只见从那边过来了一人,是本铺中的掌柜的,说:“三位不要着急,这件事我给你三位说合了吧。你三位拿出几吊钱来,就算完事。”张玉峰摸出四吊钱的帖儿,说:“可够了?”掌柜的说:“够了。”过去照定那个死僧人就是一腿,说:“你别不要脸啦,这都是你办的好事!你在别处我遇见你几次了,你这样不要脸,还不起来么!”那僧人起来,过去说:“朋友,你别坏我的事呀!”那掌柜的说:“这里有四吊钱给你,永不准你再到我这饭铺来!”僧人接过钱来要走,张玉峰说:“且慢走,小辈,你诈在我这里来了!”那僧人微然一笑,说:“你三个人乃反复无常的小辈,算什么英雄!早晚叫你知道!”张玉峰一闻此言,说:“好,你别走了,我来和你分个高低!你这厮,我想起来了,我常听人说你名千里僧,你是天地会八卦教中之人。”那欧阳善、诸葛吉二人也追下来了。张玉峰一看这和尚走的甚快,他三人全跟不上,步行如飞。张玉峰追出关厢之外,忽见那人一回头,说:“呔!小辈,我乃千里僧胡明是也。奉天地会八卦教都会总之命,特意来此探听机密。让你三个人跑在我的跟前,坏了我的事了。”张玉峰三人就赶到了,说:“无名鼠辈,休走!”那僧人一回身就跑。这三人甚着急,真追不上,暗地心中说:“这个贼人,定是那八卦教中有名的人,拿住他,倒是奇功一件。小辈的脚程还是真快!”那千里僧他本是天生来的两条飞毛腿,日行八百里,奉了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恩之命,在京都之内暗探机密事。他时常至剪子峪去,见过欧阳善等三个人,故此今日在此相遇,他也看着三人眼熟,今见他三人一追他,焉能放在心上?故意的戏耍。 正在游斗之际,忽见从正西来了一位老英雄,说:“玉峰,你等不要着急,我来帮助你拿他就是了。”千里僧一看不好,正是铁掌方飞,由西山访友回来,一伸手过去,把那僧人抓住,按倒在地捆上,交了本地面官。张玉峰给师傅磕头,又给那欧阳善、诸葛吉二人引见,行礼已毕,四人往回走,到了迎门冲,叫赶车的把车顺过来。四人到了城里酒饭馆之内,张玉峰请吃酒。席散,方飞说:“你三人等候旨意,定有好处。”张玉峰把别后之事细说了一遍,这才分手。过了两日,提督衙门把贼人讯明,奏闻圣上。康熙爷旨意下: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三人,赏加一级。三人起身,在路上无话。这日到了四方镇,正逢这里群雄打擂,张玉峰蹿上台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穆将军兵发峨嵋山 金刀将探山遇妖道 歌曰:势力堪羞,看破人情泪欲流。贫者妒人有,美者笑人丑。休,总是一骷髅。牵筋动肘,一旦无常,哪里分先后?因此把嫉妒憎嫌一笔勾。 那玉面哪咤张玉峰到了四方镇,正见这里打擂台,通臂猴袁兴赢了那罗如虎,口出狂言大话,张玉峰叫家人把车赶进春远店,他飞身蹿上擂台,说:“朋友,我来领教领教。”袁兴是艺高人胆大,他说:“可以。天下的把势是一家。朋友,你贵姓啊?”张玉峰自通了名姓,说:“你叫什么?”袁兴也自己道了名姓。二人挥拳就打,各施所能。正是:跨虎登山不要忙,斜身绕步怎提防。上打葵花势,下踢跑马桩。喜鹊登枝循边走,金鸡独立站中央。霸王举鼎千斤势,童子翻身一炉香。二人各施所能,真是拳似流星眼如电,腰似蛇行腿如钻。全凭手眼身法步,挨帮挤靠。那张玉峰暗中留神,心里说:“这个幸亏是遇见我,若平常之辈遇着,岂不甘拜下风?今日我非赢他不可!”自己一变招儿,几个照面,把袁兴一脚踢倒在台上。袁霸一看,伸手拉刀,跳过来照定张玉峰就是一刀。张玉峰往旁边一闪,袁霸赶过去又是一刀。 下边马成龙一看,气往上撞,站起来扑奔擂台之上,伸手拉出大环金丝宝刀。这口刀能削铜砍铁,吹毛发可断,能迎风断草,剁木如丝,有三绝四义,有吉报吉,有凶报凶,吉凶并现。他见袁霸抡刀动凶。要砍张玉峰,气甚不平,上了擂台,说:“你们这些人不是讲武艺,为什么动起刀来?我与你分个上下!”摆刀就砍袁霸。袁霸急用刀相迎,被马成龙一刀,把袁霸的刀给削飞了,尽剩下刀把儿在手里拿着呢。袁霸、袁兴二人跳下擂台,羞得面红过耳,二人竟自去了。马成龙这才过来问张玉峰因何在此处,张玉峰说:“大人好!我这里请安了!你老人家是从哪里来?”马成龙说:“我是跟穆帅扫灭了三山,把河南报了一律肃清,奉旨至四川峨嵋山,帮助神力王爷共破峨嵋山,捉拿一伙强徒反寇。”张玉峰说:“甚好,我正要报效军营之内。我三人也是奉旨往军营里去,你我就一同前往吧。” 二人下了擂台,马成龙给张玉峰引见众位,一同回店。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同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过海银龙白胜祖、小白龙王天宠、钻云神鹞朱天飞、追风仙猿侯化泰、笑面无常张大虎、神力将赛铁盖高杰、披刀小义士姜玉、夏德芳等众人,占了北上房五间。小二送上茶来。众人说:“天色已晚,大家住在一处,明日起程。”夏德芳说:“众位老爷们,我可不能奉陪,我有公事在身。”侯化泰说:“众位,我这个朋友是成都府办案的班头。他访拿的是九首真人李长龄,你我大家帮他办办才好。”王天宠说:“夏班头,你把贼人访查明白,他住在哪里,你到军营之内给我兄弟送上一信,我等定然力帮助。”夏德芳说:“我就此告辞了。”侯化泰送至店外,二人分手。侯化泰回至上房,众人用完了晚饭,安歇睡觉。次日告辞,店饭帐都是李万青请了。马成龙率带众人,顺大路竟扑四川峨嵋山而来。在路上观山玩水,非止一日,到了神力王大营之外。到了挂号屋之内报名,递手本,差官回进话去。不多时,听见里面发擂升帐,叫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进见。书中交待,神力王是自从马成龙三人被穆将军调去,顾焕章被捉,王天宠气走,老王爷免战高悬,歇兵两月之久。王爷病体痊愈,要替义子倭克金布报仇雪恨,升坐大帐,聚齐了众将,摆列刀斧手、旗牌官、中军官、副、参、游、都、守、千、把、外委、兵,王爷在当中坐定,左边是屠海侯爷,右边是伊哩布。王爷说:“众位将军,本帅奉旨剿灭教匪,来至峨嵋山二年之久,并未将贼人巢穴攻破。我想那妖人倚此山之险要拒守,你等哪位前往,探明白了进兵的道路,孤家好捉拿妖人。”话言未了。只见提督邓龙过来给王爷请安,说:“卑职请令探峨嵋山的北山口。”神力王说:“好,就给你令箭一支,带五百名奋勇队,前去探山。”金刀将邓龙说:“得令!”回归自己账房,点齐了大队起身,出离了大清营,直扑北山口而来。 进了山口,但则见山峰峭立,险如羊肠,走了有数里之遥,但见眼前一道大岭,是东西横连接山峰,名接天岭。岭上有三千八卦教之兵在那里把守,为首之人吴铎、吴峰,乃是吴恩的两个族侄,原先是江湖绿林之人,后来帮助他叔父造反,今日奉命把守那接天岭。金刀将看了这道岭,高有三里之遥,东西长有八里之遥,山上就是这一道大岭可通山内去,别无可通之路。邓大人正看之间,忽听那山坡之上大炮一声,震得山摇地动,从山上下来了有三千教匪,两杆杏黄色的大旗,上绣着八卦。当中有一匹马,马上骑定一个道人,看那身躯,高有六尺向外,头上戴紫缎色九梁道巾,身披紫缎色八卦仙衣,腰系水火丝,蓝绸子衬衫,足下白绫高腰袜子,厚底云鞋;面如紫玉,长眉朗目,四方脸,直鼻阔口,海下一部黑胡须,飘洒胸前;肋下佩宝剑,绿鱼皮鞘,黄绒挽手,金吞口,背后斜插一杆杏黄旗。这道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后带着有三千马队,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头宝,迎门一朵菇叶;身穿白缎箭袖袍,上绣串枝莲花,蓝战裙,腰系丝蛮带,助下佩刀,足下云跟战靴;都是年方精壮之人,手中拿着一杆杏黄色的旗子,可都是卷着。由山上冲下来这时,是双龙出水势,往两边一卷,把五百奋勇队裹在当中。只听号声一响,那些教兵各一摆那黄旗子,邓大人一看,是黄烟四起,迷得天昏地暗。自己觉着一阵迷乱,昏绝在地。连五百奋勇队,都躺在就地,全军被获。那道人正是瘟道人叶守敬,自练了三千人马,变化出一个阵式来,堵挡峨嵋山北山口这接天岭之下。 且表神力王自派了那邓龙探山去后,这里又派流星探马前去哨探。天有黄昏之时,流星探马前来禀报说:“邓龙在峨嵋山的北山口全军尽没于那里。”神力王一听,说:“再探!岂有此理!妖道好大胆量,我自和他决一死战,方出我胸中之气!”次日升帐,又派胡忠孝带三千人马攻打北山口。胡忠孝得令下去点兵。又派王金龙带五千人马接应胡忠孝。王爷自统大队人马,方要攻峨嵋山,忽然见流星探马前来报道:“胡镇前军被获!”王爷叫进兵。不多时,又有王金龙的败兵回头来说:“王大人被擒,人马杀了五零四落,望王爷早作准备。” 话言未了,只见正南上有一股杀气,王爷看罢,吩咐住队,往正南一看,只见来了有三千贼兵马队,两杆杏黄旗,上绣八卦太极图,把队伍列开。为首一个道人,年约半百以外,五短身材,头戴紫缎色九梁道巾,身披紫缎色八卦仙衣,腰系丝,足下白袜云鞋;背后斜插一杆杏黄色的旗子。肋下佩宝剑;面如紫玉,长眉朗目,鼻直口方。老王爷看罢,说:“众位将军,你等看这个妖人好生厉害,哪位前去拿他,好结果他的性命?”只见外边闪过一人,说:“末将愿往!”老王爷一看,是江苏镇镖游击张杰。此人当年跟白大将军打过大金川,打过小金川、智勇双全,由当兵出身,为人精明强干。今日听王爷吩咐,他讨下一支令箭来,说:“游击前往拿妖人!”一催坐下马,他至那妖道的面前,说:“妖道,你是何人?通上名来!”那道人在马上微微一阵冷笑,说:“小辈,你不认识山人?我姓叶,名守敬,绰号人称瘟道人。你是何人?”张杰说:“我姓张,名杰,乃中营游击是也。你好不知时务,帮助妖人造反,作那叛逆之贼,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妻,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载,被在官应役之人捉住,平坟三代,祸灭九族。你要是明白之人,趁此下马求饶,解至大营,王爷开恩,饶你不死。若要不然,马走战场之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叶守敬一听,说:“孽障,你真要讨死!”一伸手拉出宝剑来,照定那张杰就是一剑。张大人一摆力,往旁一闪,一带坐骑,抡刀就砍。老道一换手,把宝剑交在左手,他一回手,把那杆杏黄的旗子抽出来,照定张杰一指,只见一股黄烟,直扑面门。张杰的刀方才抡起来,闻见有一阵异香之味,头沉脚轻,翻身栽于马下。妖道跳下马来,一宝剑把张杰杀死,一回头叫:“人来!把马拉回去!”他站在当场说:“来,来,来!哪个前来与山人分个上下?” 都司张化一听,气往上撞,说:“好个妖道,敢伤我兄长,我来结果你的性命!”一摆枪,蹿过去分心就刺。瘟道人叶守敬一摆黄旗,冲定那张化一指,张化被黄烟一迷,竟倒于就地,被妖道一剑杀死。王爷一见,吓得面模失色。只听妖道说:“神力王,你所带不过乌合之众,今日休想逃走!”他一回头说:“尔等进兵!”那三千马队各摆黄旗。不知神力王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北山口英雄被获 青石洞义士逢凶 诗曰:曲木达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鹭鸶黑不久,粉洗乌鸦白不鲜。 蜜饯黄连终须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善人不作恶人事,恶人难结善人缘。 叶守敬一摆旗子,叫那三千马队上来,要捉大清营内一干众将。神力王叫放箭,五千弓箭手把三千马队阻住去路,这里人马撤回大清营。是日风雨大作,两下各自罢兵。神力王这营中大小将校等无不惊异,不敢告奋勇当先。老王爷把免战高悬,急的王爷旧病复发,不能理事。 这日,神力王正懮闷之际,思想邓龙、胡忠孝、王金龙三员大将被贼人捉去,不知生死;张杰、张化二人竟皆死在妖人之手,“此事我必要替他五人报仇雪恨!”想罢,方要传令升帐,忽见外面进来了一名差官,跪倒说:“回禀王爷,外面有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候令。”神力王说:“好,命他三人进来!”不多时,外面马成龙三人进来,跪倒叩头,说:“卑职请王爷的安。”神力王说:“马成龙,你从河南回来,在穆帅营中如何?”马成龙把以往之事回禀了一番,又说:“外面有王义士王天宠带着姜玉、高杰、张大虎、朱天飞、侯化泰,盗了妖人的阴阳八卦幡,前来奉献。”王爷命他等进来。旗牌官出去,不多时,从外面进来了王天宠六人,各报名,给王爷叩头,说:“民子等叩见王爷!”王爷说:“义士,你是从哪里回来?请起来讲。”王天宠等谢过王爷,把自己以往之事说了一番。那姜玉献上了妖道的阴阳八卦幡,自己备述前情。老王爷把八卦幡接过来,看了半晌,说:“此乃是妖人护身之宝,今盗此物前来,如断贼人左右手一般。姜玉,赏给你五品顶戴,以守备用。高杰留营听差。”吩咐人去搭起账房来。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留在马成龙营中款待,各赏全席一桌。众人归至账房之内议论军情。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穆将军大队已然赶到,安好了营寨,升帐点名。白少将军带着那欧阳善、诸葛吉、张玉峰,参见老将军,各归本队之中。次日,拜会神力王爷,议论共破峨嵋山之计。老王爷把上项之事细说一番。穆将军说:“王爷堵住北山口,把马成龙三人借与末将,我打前敌,要会会妖道吴恩。”神力王爷说:“好,我派他几个人同你去就是了。”那穆帅回归到自己营中,随后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过来,给将军请安,说:“卑职等前来候令!”穆将军说:“你等下去歇息歇息吧。”三人回归自己营中。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听见中军大帐三通鼓响,放了三个惊天大炮。穆帅与汪大人、蔡将军,三位大帅升座。下面副、参、游、都、守、千、把、外委、兵,个个都是得胜盔,双凤尾,箭袖袍,单衬袄,薄底靴子,威风凛凛。有花翎的花翎乱摆,没有花翎的岔尾摇摇。佩刀的、挂剑的,两旁虎视昂昂。穆将军点了名,说:“众位大人,本帅奉旨剿灭邪教,今至峨嵋山,我要把贼人一网打尽,奏凯回都,共享太平之乐,上报君王俸饷之恩,下救黎民水火之内,愿诸位各起奋勇之心。今日歇兵一日,明日五鼓造饭,天明齐队。”众将答应“是。”穆帅一摆手,散帐。 次日早晨,调齐了一万马队、两万步队,要攻北山口。大队方要往前走,只听山内一声炮响,从山内出来三千人马,当中正是瘟道人叶守敬。左右两员大将,是吴铎、吴峰,还有十二员健将。穆将军扎驻队伍,吩咐众将:“哪个前往把贼人给我捉住?”马成龙答应一声:“末将愿往!”手擎大环金丝宝刀,出了本队,来至在妖道的面前,说:“你这号东西好大胆量,认识我吧?”叶守敬说:“你叫什么东西?”马成龙说:“你这妖人,连我你都不认识?我家住山东登州府文登县马家庄人氏,姓马,名成龙。当今皇上钦赐‘临敌不惧、勇冠三军’。你要知我厉害,趁此跪倒求饶,免你一死。如若不然,要饶你是比登天还难!”瘟道人叶守敬说:“哪个去拿这匹夫,结果他的性命?旁边闪过一员健将,名叫柳飞龙,手拿铁棍,飞奔两军阵前,说:“呔!马成龙,你别走啦!你我分个上下高低,胜败输赢!”摆铁棍,照定马成龙就是一棍。马成龙用宝刀往上相迎,只听得一声响亮,柳飞龙那条铁棍削为两段,顺手一刀,把贼人杀死。柳飞虎一见兄长死在马成龙之手,他提刀跳过去,说:“呔!无名小辈,你休要逞强,我来也!”提刀就砍,马成龙往旁边一闪,刀落空了。马成龙用宝刀往上一迎,“嚓”一声,把贼人的刀给削为两段。那柳飞虎一个箭步蹿回本队。大清营众将无不喝采,都说:“还是临敌不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这个人真是一员勇将!” 正在喝采之际,见那边瘟道人叶守敬跳下马来,手执宝剑,说:“马成龙,你这厮前在襄阳与我家会总爷赛诸葛吴代光大战,我听说你不怕死。来!我和你比并三合,看你有什么出奇的能为!”摆剑把门路一分,宝剑分的是扎挑拍擢,来回乱绕。马成龙用刀避住面门,眼神长住了,走了有几个照面。老道见马成龙果然并无破绽,他往旁边一蹿,换手拉出那杆瘟旗来,一转身,他把自己鼻孔堵上,用旗子一指,一股黄烟又扑面门而来。马成龙闻见一阵清香,不觉头迷眼昏,倒于就地。叶守敬叫手下人:“把马成龙给我捆上,带回山内,把他碎尸万段!”马梦太一看,气得面目失色,说:“鼠辈,你休要逞强,我来结果你的性命!”一个箭步蹿至在老道的跟前,说:“妖人,你这是什么妖术邪法,我都不怕!你要打听老太爷我不是好惹的!”叶守敬说:“你叫什么?”马梦太用刀一指,说:呔!妖道,你要问我,家住京都安定门内国子监,姓马,排行在末,别名人称瘦马老太爷便是。你要知我厉害,趁早跪倒求饶,免你一死。如要不然,老太爷跳过去,叫你当时就死在疆场之上!”叶守敬一听,说:“你就是瘦马?别走,我也把你拿住,一同解送至通天宝灵观,交给我八路都会总发落。”用手中黄旗一指,一缕黄烟直扑面门,马梦太翻身倒于就地,被那手下人等拿去。穆帅一看,吓得惊惶失色,吩咐退兵,带马步全军回归大营。叶守敬掌得胜鼓,回归峨嵋山。穆帅回至大营,升了中军大帐,聚齐了众将,说:“列位将军,今日两军阵前,妖人所用的那一杆旗子,你等可知叫何名?”众将齐说不知。穆将军说:“你等有知晓这妖术的,如要能破此法,我赏白银三千两。愿欲作官,白丁我保升守备,职官我保你连升三级。”下面众人齐说不能。正在众人发怔之际,只见从外面进来了差官吴连仲,在将军台前请安,说:“禀将军得知,今有王天宠求见。”穆将军说:“令他进来。”差官答应,出去不多时,从外面进来了小白龙王天宠,先给老将军请安。穆帅说:“王义士请起。”天王宠说:“谢过将军。我来回禀大帅得知,那个妖道名叶守敬。他使的是瘟旗,里面有邪药。我今暗入峨嵋山,打听马成龙、马梦太二人的下落。”穆帅说:“也好。王义士,你必要小心谨慎吧。”王天宠答应。回至账房之内,邀请那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共议入山救马成龙二人,顺便探听胡忠孝、邓龙、王金龙三人死在何人之手。朱天飞、侯化泰二人答应,起身同王天宠出了大清营。 顺路一直的往前,绕路奔东南,想要入峨嵋山。不敢走正山口,爬山越岭,走至日落之时,前面山路崎岖,甚不易走。三人见连山一带草木遍满山谷,并不见有人行迹,都是高峰峻岭,不能越过去。三人又走了有数里之遥,天色已至黄昏之时,并不见有个村庄。三人正在着急之际,忽听有犬吠之声,三人此时也不辨东西南北,止住脚步听了听,又有犬吠之声,这才顺声音找去。不多时,只见那树木森森,在沿山坡之下有数十户人家。三人一进村庄,见那路北里有一个大门,里面有吟咏之声,彷佛读书的样子。王天宠口干舌燥,上前叩门,又把那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叫至面前,说:“你我把门叫开,不可泄露了机关,见机而作就是了。”朱天飞、侯化泰说:“贤弟,你不要嘱咐,我说不错话。”三人正扣门之时,忽听那里面有人问:“外面什么人叫门?”王天宠说:“是我。”大门一开,见从里面出来了一人,年约三十以外,细条身材,身穿月白布裤褂,足下白袜青鞋;面皮微黄,细盾阔目,手中拿着一个灯笼,说:“三位,你们黑夜光景来此叩门,是何事?”王天宠说:“我们是行路之人,误入迷山,望求兄台方便,我们在此借宿一宵,明日早行。”那人说:“三位在此少待,我去回禀我主人知道。”转身入内,不多时出来说:“我家主人有请。”王天宠三人说:“相烦头前带路。”那人手执灯笼,说:“跟我来!” 进了大门,来至二道屏门,一瞧里面,是正大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三人来至上房,有人掀起帘拢,进上房。只见迎面站立一人,年约四十以外,容长面貌,双眉带秀,二目神光足满,鼻直口方,海下雁尾髭须;身穿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一见三人,带笑开言:“三位贵客来临,荒山野径,有失远迎!”执手让座。王天宠说:“我三人远路而来,误入此山,失迷路径。天色已晚,来至宝庄投宿。未领教庄主尊姓大名?”那人说:“在下姓金,名青,当年在镖行生理,有一个匪号,人称水豹子金青。三位尊姓大名?从哪里来?”王天宠见此人五官端正,并不隐瞒,把以往之事自己述说一遍。金青说:“原来王义士,有失远迎!”四人归座,有从人献过茶来。金青说:“那位朱天飞兄台,久在云南保镖,我是闻名久矣!这位侯化泰兄台,作何生理?”侯化泰说:“小可无事闲游。”金青吩咐摆酒。不多时,家人摆上酒,四入归座饮酒。金青说:“你三位来意,我已知道,必是要上峨嵋山去,打听马成龙等生死下落。”王天宠说:“不错,我三人正为此事而来,庄主如何知道?”金青说:“我有一拜弟,名叫朱瑞,在峨嵋山管理粮台事务。今日从我这走,提说瘟道人叶守敬厉害。”朱天飞一闻此言,说:“金庄主,你山内有知己之人,必知进山之道路,望求指示明白。”金青说:“三位要进此山不难,你我吃完酒,明日我同三位进山。”王天宠点头,四人安歇睡觉。次日天明,四人收拾,一同起身。四人这一入山,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吴性海设谋定计 叶守清被获遭擒 歌曰:祸,祸,祸,世事如棋一着错。看得破,忍不过。只说天网甚恢恢,你看到头饶哪个? 金青次日早饭后,带领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收拾好了,各带随身的兵刃,出了金家坨,一直往西。一看两旁俱是高山峻岭,树木丛杂。金青说:你三个人来到此处,与我也是三生有幸。我拜弟朱瑞奉八路都会总之命,屡次请我入伙,我推之再三。今我同你三位进山,以回拜他为名,再暗探马成龙的下落。”朱天飞说:“此事不妥,我同侯化泰二人前者诈降峨嵋山,盗过妖道的阴阳八卦幡。峨嵋山之贼不认得我弟兄的甚少。”金青说:“要不然你三位在长松岭山神庙内等我。”朱天飞说:“也可。”四人说说讲讲,前面已至长松岭。这四个人由东边顺山坡上去,见路北有座山神庙,就是一间殿,并无群墙。金青说:“你三位就在此庙中等侯,少时听我回音。”金青竟自去了。 王天宠三人来至山神庙内,一见神像威严,三个倒身下拜,说:“山神爷保佑,弟子几人救马成龙、马梦太来至此处,保佑将他二人救回,我等回营面禀将军,奏明当今圣上,重修古庙,塑化金身。”磕罢头站起身来,三人就地而坐,谈论些闲话。天已正午,三人甚是焦燥,不见金青回来。王天宠说:“你我三人莫若往西相迎。”朱天飞说:“也好。”出了山神庙,往西走过两道山岭,见眼前有一座树林,及至临近,见树林之内有一带红墙,坐北向南,有一座古庙,上面泥金匾,是“莲花观”。山门之东有一角门。王天宠看罢,上前扣门。只听里面一声“无量佛”,把角门开放,出来一个道童,头挽牛心发纂,横插一支古簪,身穿月布半大的道袍,蓝布中衣,白袜青云鞋;白生生的脸膛,两道重眉,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朱,说:“三位从哪里来?叫门有什么事?”王天宠正看,听道童一问,说:“小师傅请了!我三人乃是游山玩景之人,来至此处,口干舌燥,欲到贵观中讨杯茶吃,求小师傅方便。”那小道人听了,说:“三位请进,此乃小事。十方门弟子,吃十方人之钱粮,理应与十方人方便才是。”王天宠一听此道人说话也甚和平,随同进了角门,进大殿。西边有屏门四扇,小童儿引路,进了屏门,见迎面堆着假山石,后面栽松种竹,甚是清雅。见正北鹤轩三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三人进了上房,见正面是硬本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太师椅子两把。墙上挂着挑山一轴,画的是“踏雪寻梅”,两边各有对联,写的是:到处有缘到处乐,随时守分随时安。 三人看罢落座。小童儿说:“我请我师傅去。” 不多时之间,只听外面一声“无量寿佛”,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迈的道人,年约七十开外,头戴如意青布道巾,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水火丝,足下白布高腰袜子,厚底云鞋;面皮苍老,发如三冬雪,须赛九秋霜。进得屋来,合掌当胸,道:“贫道稽首了!三位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三人各通了各姓。老道吩咐看茶,说:“王义士乃世外高人,我久仰大名,称宏宇宙,贯满乾坤,今幸得会,也是三生有幸!”王天宠说:“仙长尊姓大名?如何知道小可之名?”道人说:“小道姓吴,草字性海,野号人称飞飞子,又名知机道人。因自幼跳出红尘,在此处参修。”王天宠说:“是了,仙师此处离峨嵋山甚近,怕有贼人前来扰乱,此处焉能修行?”知机道人说:“贫道夜观天象,见将星明亮,太白搅于斗口,此处必有刀兵之灾。小道略晓奇门之数,我在此处,料也无妨。”朱天飞一听道人善晓奇门,心中甚为喜悦,说:“奉求仙长占算占算,天下几时可能太平?”知机道人吩咐道:“童儿,看香案伺侯,把算卦应用的对象取来。”童儿把算卦之物摆在八仙桌上,里面是阴阳八卦、十二星辰、二十八宿棋子。摆上一对蜡台、一个香炉、拿过一股香来。老道进里间屋中洗了手,转身出来,取引火之物把香点着。老道暗暗的祝告,然后来至在桌案以前,口中说道:“八卦阴阳变化通,五行神课妙无穷。世人不辨阴阳理,神煞特来定吉凶。信阴阳者,明登大路;不信阴阳者,黑地推车。”钻云神鹞朱天飞一听老道所言,料想必是一位隐士高人。正在思想之际,忽见小白龙王天宠、追风仙猿侯化泰“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在地。朱天飞也觉得头眼晕花,翻身栽倒。老道哈哈大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书中交待,这是怎么一段缘故?老道吴性海,他本是劝善会总蔡文增的徒弟,跟八路都会总吴恩当差。只因神力王兵困了峨嵋山,吴恩知道此处有一青石洞出入,是幽僻一条小路,故派吴性海在青石洞外莲花观带四个道童儿、二十名勇丁,在此巡查。吴性海自己会配熏香蒙汗药。今天正与虎遁真人叶守清讲说,见童儿进来禀报说:“外面来了三个人,要讨杯茶吃。”叶守清问:“这三个人是怎生的打扮?”道童说:“一个七十多岁的秃老头儿,一个矮身量的老头,还有一个绿眼珠、三十多岁的男子,各带随身兵刃。”叶守清听黄儿之言,说:“吴会总,外面来的这三个人非是别人,都是大清营的奸细。那两个老头儿,一个叫朱天飞,一个叫侯化泰,前番入峨嵋山诈降,盗走了八路都会总的阴阳八卦幡,未能将他两个人拿住。这两个人是诡计多端,今天前来,必是哨探进山的道路。那个绿眼珠的男子,定是福建台湾聚泉山的小白龙王天宠。此人武艺出众,水旱精通,带管着二十四座海岛,他手下的英雄不少。前者都会总曾派镇西侯李天保邀请此人入伙,那王天宠诓骗了镇西侯李天保一万两银子,不但他不归天地会,反把李天保的耳朵削去一个。前者急先锋萧可龙兵反苏州之时,被王天宠一镖打死。他屡次与天地会作对,八路都会总恨他入骨。今他三个人来到此处,也是天缘凑巧,他飞蛾投火,自来送死。”吴性海听罢,说:“贤弟在此少待,我到外面看事作事。这三个人都是足智多谋之人,非等闲之辈,先须把他等稳住,然后慢慢的定计捉拿。”叶守清说:“你去吧,事事留心,不可大意。” 吴性海这才来到前面,问了三人的名姓,见三个人二目烁烁放光。老道拿话稳住,然后以算卦为名,叫童儿取过一股香来,那里头就暗藏着一支熏香。他假装进里面屋中洗手,自己暗闻上点解药,出来烧香,把三个人熏将过去。他这才转身,出了上房,一直往东进角门,来至后院,见了虎遁真人叶守清说:“会总,今我将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拿住,请会总前去发落。”叶守清说:“派人将他三人捆上,送至八路都会总前去报功。”吴性海说:“且慢。要将三个人捆上送至山内,倘或路上有了差错,该当如何?依我愚见,莫若把他三个人杀死,把人头献与八路都会总,倒是万全之策。”叶守清说:“也好,你我带宝剑就此前往。”二人拉剑来至鹤轩,叫童儿把那三个人拉至院内,怕溅在屋中血迹。叶守清走至王天宠近前,论起宝剑,对准了颈项,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溅,鲜血直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朱瑞夜探兴会庄 金青计捉瘟道 歌曰:劳,劳,劳,东西南北苦周遭。勿憔悴,且逍遥。一心似水惟平如,万事如棋不着高。 那虎遁真人叶守清举起宝剑,照定那王天宠颈项就是一剑。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溅,鲜血直流,叶守清翻身栽倒就地。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暗器,正打在那叶守清鼻梁之上,闭气身倒。少时间苏醒过来,问吴性海说:“这里哪里来的暗器?”知机道人说:“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话言未了,只见迎面一宗物件打来,吴性海躲开,望房上便骂说:“哪里来的无名小辈,敢这样无礼!”房上一声喊嚷说:“呔,好个妖道,胆敢害人!”只见从房上蹿下一人,年约二十七八,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快靴;背后斜插势系着一个小包裹,手执一口钢刀;面目透黑,粗眉阔目,四方海口,土星丰满,五官端正,用刀一指吴性海,说:“把你这伤天害理的妖道,胆敢白昼害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岂肯饶你!”吴性海一瞧,不是外人,正是百胜将朱瑞。吴性海气往上冲,说:“原来是朱瑞。你也是天地会中之人,今日吃里扒外,反向他人!”朱瑞一阵冷笑,说:“吴性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今报应临头。我已归降大清,特意前来拿你!”吴性海摆宝剑劈头就砍,朱瑞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走了几个照面。朱瑞旁边一蹿,说:“妖道,我杀你不过,我要去也!”往正南就走。吴性海随后就追,朱瑞翻身一铁莲子,照定老道打去。老道躲闪不及,正中前胸,“哎哟”一声,栽倒在地。朱瑞赶过来,按倒就捆,连叶守清一并捆上。 金青也从外面跳进墙来,说:“贤弟,你倒是个英雄,你将两个拿住。 来,先把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位英雄救起来。”二人到屋中找了一碗凉水,把三个人牙关撬开,把凉水灌下去。三个人少时才醒过来,睁眼一看,朱瑞、金青二人站在面前。朱天飞等站起身来,说:“惭愧!惭愧!我一世英名,付于流水,不想今天在庙中栽在鼠辈之手!”朱瑞、金青齐说:“总是三位一时的大意,贼人诡计多端。”说罢,五个人进鹤轩落座。朱瑞、金青说:“我在各处搜寻,还有余党没有。”言罢,出了鹤轩,一直扑奔后面。在各处一找,连道童带勇兵,踪迹不见。朱瑞转身回至鹤轩,说:“有几个鼠辈已然逃走。你我找寻厨房、吃些酒再作道理。”金青说:“我去。”到厨下找着了些个酒菜,五人摆在鹤轩,吃酒谈心。王天宠问道:“金庄主到得山内,可曾打听着马成龙、马梦太二人的生死下落?”金青说:“我自与三位分手,进了青石洞,到了朱贤弟那里,我二人说明,劝他投降大清营。二人说罢,特意前来寻找你三人,商议大事。”王天宠说:“先把虎遁真人叶守清、知机道人吴性海二人结果,你我投奔金家坨,到了金庄主家中,再为商议办理。”金青、朱瑞拉刀,把二个老道结果性命。五个人起身,来到金青家中,到书房众人落座。从人献过茶来。王天宠问朱瑞:“如何能出峨嵋山,来到此处?”朱瑞说:“我那里并无人管辖,自带三千人马护守粮台。我今情愿引三位进去,到了我寨中,夜入兴会庄,寻查瘟道人叶守敬,盗他解药与瘟旗。”王天宠问:“几时起身?”朱瑞说:“今日黄昏之后,同我表兄一同进青石洞,到我寨中。我先在兴会庄哨探,你三个人听我信息。”王天宠说:“也好。”四个人谈论到日落之时,收拾齐备,投奔青石洞。朱瑞头前带路,进了石洞,到了青松岭他自己寨中,让他表兄陪着王天宠三人说话。他自己背插单刀,出离本寨,顺着山路,曲曲弯弯,竟扑兴会庄而来。天有初鼓以后,到了兴会庄东门之外。抬头一看,但见堡子城上灯光闪烁,刀枪密布,来往巡查之人甚多,庄门紧闭。朱瑞围着砖城绕了两个弯曲,在西北僻静之处蹿上城上。顺马道跳至下面房上,蹿房跃脊,扑奔帅府,来至瘟道人叶守敬的住宅。到了前院,站在北房坡上,但见下面灯光闪烁。由房坡落下来,沾点唾沫,把窗棂纸湿破,往里一瞧,但只见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后面椅子上坐着正是瘟道人叶守敬。桌上有一盏蜡灯,上面垂下四个纱灯,两旁站着四个童儿。听老道那里说:“童儿,看茶!把吴会总请来。”小童转身出去,不多时带进一人,身高七尺,头戴三角白绫巾,扎着金蛾子,二龙斗宝,捱巍巍一朵菇叶,迎门乱晃,身穿白绫箭袖袍,周身绣三蓝牡丹花,蓝绸罩衬袄,薄底靴子,腰系丝鸾带,肋下佩宝剑;面色微黄,两道剑眉,一双三角眼,尖鼻子,菱角口,微有几根黄胡须。朱瑞看罢,认得是二都会总吴德。自己在后面暗暗听他等说些什么。只听里面瘟道人叶守敬说:“二都会总,我今操练了一座瘟阵,打算把大清营的众将一网打尽。头一阵,拿了金刀将邓龙,他是大清营的先峰;第二阵,拿了一个带奋勇队的胡忠孝;第三阵,拿住王金龙。昨日在山口杀死张杰、张化,又生擒马成龙与马梦太,俱都押在空房之内。我意欲解到八路都会总那里发落,故请二都会总前来商议。”吴德一听此言,说:“师兄既将对头冤家马成龙拿住,何必又在空房看押,恐其日久生变。今天晚间,吩咐调齐人等,将马成龙五个带至大厅,捆在桩柱之上,把他五个人开膛摘心,剥皮抽筋。”瘟道人叶守敬一听此言,吩咐手下预备了。童儿出去,调齐了一百名削刀手,两旁掌齐灯笼火把。瘟道人吩咐:“童儿,把马成龙押上来!” 书中交待,邓龙等被擒之后,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及至被妖人用解药解过来,已牢拴二臂,知道是被获遭擒,心中渺渺茫茫,犹记在山前打仗,被妖人一股黄烟,自己就不知人事了。自己料想:“既然破获,断无生理。大丈夫以身许国,死何足惜?可恨死在妖人邪术之手!”正在思想之际,见胡忠孝、王金龙一并皆到,俱都捆在桩柱之上。叶守敬吩咐人等:“不许难为他等三人,还要送在八路都会总那里献功。”每日有人与他三个人送茶送饭,这三个人也就只等一死。这一日,又把马成龙、马梦太解到,亦有人用解药将他二人解过来,马成龙与马梦太破口大骂。胡忠孝说:“马大哥与马老哥,这倒是有缘。想当初三国中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那三个人尚且不能,今朝你我兄弟活着在一处为人,死了在一处作鬼,倒是一场乐事。”马成龙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胡大兄弟,你说得有理。你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一日晚晌,正在懮闷之际,只见看守之人带进十数个兵来,说:“你们五位大喜啦!会总爷要送你们回去哪。”马成龙就知道今日晚晌要死了。过来把他等绳扣解开,带至在大厅之前,在东边桩柱之上。马成龙等破口大骂。靠正北头一个桩柱之上,的是马成龙,往下马梦太、胡忠孝、邓龙、王金龙。叶守敬吩咐:“把马成龙给我凉水浇头,开膛摘心!”手下人答应,过来一个人,姓殷,名叫殷七,外号人称殷到底,拿了一把牛耳尖刀,腰系白围裙,来至马成龙近前,吩咐:“看水盆伺候!”有人把马成龙两腿拿绳捆住,在后心上一种物件。殷到底把马成龙衣服解开,把牛耳尖刀往嘴中一含,吩咐人:“倒水!”殷到底手执钢刀,照定马成龙的前心,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冒,鲜血直流,殷七死尸栽倒在地。 原来是殷七用刀要扎马成龙,从东房上打下一铁莲子来,正中殷七的面门,把贼人打死。众人一阵大乱。瘟道人叶守敬来至外面,说:“好大胆,又有奸细了!你下来,与山人分个高低!”话言未了,房上又一铁莲子,望老道打来。叶守敬往旁边一闪,说:“好鼠辈,胆敢用暗器伤人,你也算不得英雄!”话言未了,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好妖道,待我来!”“嗖”一箭步蹿下房来。叶守敬借灯光一看,见此人头戴罩头帽,身穿瓦灰色夹裤夹袄,足下青布快靴,手执明晃晃一把钢刀。叶守敬看罢,原来是管粮会总百胜将朱瑞,问:“朱会总,来此何干?”朱瑞一阵冷笑,说:“叶守敬,我已然归降大清营,特意前来拿你!”叶守敬说:“好孽障!你这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伸手拉出瘟旗来,照定朱瑞一指,只见一缕黄烟直扑朱瑞的面门。朱瑞想躲也来不及了,觉得头眩眼晕,翻身栽倒就地。叶守敬吩咐:“把他捆上!”手下人答应,把朱瑞捆在桩柱之上。老道叫童儿拿解药来,把他解过来。童儿去了半晌,不见回来。老道心中着急。吩咐人把殷七死尸抬下去,再派家将杜成把马成龙开膛摘心。杜成手执钢刀,来至马成龙近前,方要举刀,从东房上一镖,正打在杜成的面门上。杜成“哼”的一声,扒跌就地,当时身死。从房上跳下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伸手要捉拿瘟道人叶守敬。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马杰叛反峨嵋山 英雄受计捉妖道 歌曰:无事莫生愁,子与孙,枉担懮。前生修积安排定,使什么机谋,结什么冤仇,前人田土后人授。急回头,饶他一着,胜作马和牛。 瘟道人叶守敬见杜成被镖打倒,随后跳下一人,正是小白龙王天宠,提刀就砍。叶守敬用宝剑相迎,二人杀在一处。老道把宝剑门路分开,施展八仙剑法。怎见得?有赞为证:拐李先生剑法高,洞宾架势人难挠。 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斩芦削凤毛。 国舅走动神鬼惧,彩和四门放光豪。 仙姑摆下八仙阵,湘子追魂命难逃。 王天宠见老道这一片剑光甚是厉害,自己用力护住身体,闪展腾挪。二人战了有两刻之久,叶守敬往旁边一闪,一个箭步蹿至圈外,回手拉出瘟旗来,冲定王天宠一指,王天宠翻身栽倒于地。老道举宝剑往下就砍,忽从北房上打下两块瓦来。老道闪开,只觉后面一股凉风,有人一脚把瘟道人踢倒,按住就捆。众人一阵大乱。 来者之人,正是追风仙猿侯化泰、钻云神鹞朱天飞。他二人见王天宠来到兴会庄,打算要暗中刺杀妖道叶守敬;见朱瑞被他拿住,派道童去上后面取解药去。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在暗中跟随,见小童儿到了后院上房,掀帘栊进屋中去了。朱天飞听了听屋中没人,暗中跟将进去,见小童儿正开箱子。朱天飞把小童儿捆上,说:“你不准嚷,你要嚷,我就结果了你的性命!”问小童儿:“解药放在哪里?趁早说了实话,饶你不死。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杀死!”童儿说:“好汉爷饶命!那药就在这个箱子内。”朱天飞把箱打开,取出几瓶药来,给了侯化泰两瓶,余者带在兜囊之中。把小童儿捆上,把口塞上。 这才二人翻身上房,来至前院,正见老道要杀王天宠。二位先打了叶守敬一瓦,然后各人闻上解药,跳下房去,把老道一脚踢倒捆上,过去把王天宠解开。此时,二都会总吴德见事不好,想要逃走,被侯化泰一刀打翻在地,也把他捆上。吓得众余党四散逃走。王天宠、朱天飞先把朱瑞用药解过来,然后把众人的绳扣解开。各处一搜,把众人的兵刃找着,把吴德、叶守敬二人杀死。那马成龙问:“你等是从哪里来?”王天宠把以往之事述说一遍,又给朱瑞引见一番。这才一同起身,直奔青松岭而来。到了朱瑞营中,与金青见了面,众人把贼人的粮草点火烧着,烈焰腾空。马成龙甚为喜悦,说:“此乃天使八卦教匪该灭!这一烧粮台,这些贼人胆战心惊。俗语说的是‘功高莫如救驾,计毒莫若绝粮’。你我弟兄趁此逃走,少时救兵来也。”众人会合一处,直奔青石洞。 正往前走,只听后面锣声响亮,喊杀连天,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原来是抚山都会总三手将任山,带领云南二勇士小常万杨平、云南三勇士摇山动姚兴、大耗神梅峰、搬山雕陈忠、逍遥会总张宝任、太平会总任凤姣,带来三千八卦教中之兵,巡查各处山口。今见青松岭上火光冲天,人声吶喊。只见前面来了一个八卦教中兵丁,跪倒说:“报!青松岭火起,粮台已然被火烧毁。”老会总任山一听此言,吓得魂飞魂散,吩咐人:“来!齐队!”带了三千奋勇队,来到青松岭,扑灭余火,再找奸细,踪迹不见。 任山无奈,派杨平巡山,他自己带本队中之人,骑马飞奔峨嵋山。到了山上,天已五鼓之时,来到通天宝灵观山门以外下马,有人回禀进去。不多时,里面传出话来:“请!”任山跟那人来至大殿,只见八路都会总升坐在当中太师椅子上,两边站立着八个道童儿,殿帝站立两位护驾真人,是吴法兴、吴法广、吴法通、吴法元。任山看见八路都会总吴恩,头戴黄云缎莲花道冠,杏黄缎子道袍,上镶着金八卦;面如银盆,四方脸面,长眉朗日,鼻直口方,海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肋下佩太阿剑,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任山跪倒叩头,说:“都会总在上,今有管粮会总百胜将朱瑞叛了峨嵋山,烧毁粮草,竟自逃走。”吴恩一听粮草全都烧毁,吓得心惊胆破,说:“好一个匹夫,真是胆大!”正在着急之际,忽见从外面进来了回事之人,报道说:“莲花观中虎遁真人叶守清与知机道人吴性海二人被杀。”吴恩又闻此言,说:“不好了!必是有大清营的奸细前来,暗进青石洞中。”话言未了,只见小常万杨平同摇山动姚兴进来报道:“兴会庄中瘟道人叶守敬与二都会总吴德,不知被何人杀死,把被擒之人全都救去了。请都会总的示下!”八路都会总吴恩说:“知道了,下去,请一字并肩王马杰前来议事。” 不多时,红胡子马杰来到此处,说:“众位早来了?我给兄长叩头。” 吴恩说:“贤弟,我有一件事与你商议。”叫左右退去。这英贤殿中就是吴法兴兄弟四人、任山、马杰等。吴恩说:“我这峨嵋山大事不好。头一个,叶守敬乃是我的心腹人,如今他死在大清营中;我的粮草又被烧毁。我先派杨平、姚兴二人前往云南楚雄府大竹子山去搬请救兵,顺便催粮前来。我又要亲自走一遭,到了云南,约请各路人马,我在这峨嵋山要与那神力王、穆詹决一死战,方出我胸中恶气!我把山寨之上大事全托马贤弟你与任山二人照应,命吴法兴、吴法广、吴法通、吴法元四人助于你。我定于明日先派杨平、姚兴二人走前站,我要率领众将与大清营见一阵,或输或赢,我再定行期。”马杰说:“事不宜迟,兄长今日就带人马和他开兵,小弟作为前敌先锋就是了。”吴恩说:“取我令箭一支,派杨平、姚兴二人起身往云南前去催粮。”杨平等领令起身去了不提。 且说那吴恩早就调齐了人马,带马杰、梅峰、陈忠,浩浩荡荡,大队人马出了北山口,过了接天岭,到山口以外空宽之所,方才扎住队伍。只听大清营中火炮惊天,震的山摇地动。从那穆将军大营内,出来了马步军队有一万五千之众。穆帅的马后,就是那临敌不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和胡忠孝、马梦太、李庆龙等人。 且说马成龙自火焚了青松岭,他带领朱瑞、金青、王天宠、侯化泰、朱天飞、邓龙、胡忠孝、王金龙等,回归大营。天色已然大亮,正遇穆帅升帐,他这才叫人回禀进去。不多时,只见旗牌官出来,说:“元帅令下,叫你等进去。”马成龙进去,到了大帐之内,参见了将军,把被挽遇救之事说了一番,又保荐金青、朱瑞二人。穆将军俱赏给六品千总之职。马成龙等各记大功一次,赏给王义士、朱义士、侯义士三人三桌酒席。大家下帐,回到自己账房之内,开怀畅饮,吃至二鼓方散。 次日天明起来,穆将军调齐了队伍点名,忽见流星探马来报说:“山内妖道吴恩调动大兵前来,离北山口不远。特禀将军知道。”穆帅闻听,就点一万五千马步队,带领一干众将人等,浩浩荡荡的来至营外。见妖道早已把队伍摆齐,当中一杆白八卦旗在空中飘摆。那赛诸葛天代光端坐在四轮车上,身背后站立那些上将。穆将军看罢。说:“来,你等哪个前去,把妖人给我拿住?”旁边过来钢肠烈士欧阳善,要前去捉拿吴恩。穆将军吩咐他小心谨慎。欧阳善这才摆棍跳出阵外,点名要吴恩前来送死。旁有大耗神梅峰,一摆木棍,跳出阵前,两个人见面,各通了名姓。欧阳善说:“鼠辈,你算什么东西,与我动手?我要的是妖道吴恩!”梅峰一听此言,说:“欧阳善,你要赢了我手中之棍,我方心服你是英雄,那时八路都会总定然前来和你较量。”欧阳善举棍照定大耗神梅峰就打,梅峰用棍怀中斜抱月的架势往外一磕。欧阳善棍法一变,往梅峰太阳穴上就打。梅峰往下一闪身,躲过棍去。二人上下翻飞,战了有七八个照面,欧阳善猛一棍,把梅峰的棍给磕飞了。梅峰跳出圈外,逃回本阵。 只见吴恩背后蹿出一人,身高七尺,头戴三角白绫巾,围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迎门一朵菇叶,颓颓的乱晃,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三蓝牡丹花,腰系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如羊肝,黑中透暗,两道粗眉,一双大眼,白分明,烁烁的放光,狮子鼻,四字方海口,两绺黑耳毫;手中擎一条混铁棍,直扑欧阳善而来,说:“呔!小辈,你认识搬山雕陈忠的厉害么?”抡棍就打。欧阳善一个箭步,用棍相迎。那陈忠使一条铁棍,天生的力大无穷,棍法精通,战了几个照面,把欧阳善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欧阳善败回本队。山东马讨令,当先来到两军阵前,大环金丝宝刀一摆,说:“小辈,你急速回去,叫那吴恩出来受死!”陈忠并不答言,抡棍就打,马成龙用宝刀相迎。两个人走了几个回合,未分上下。陈忠急摆棍,照马成龙头顶打来。马成龙躲闪不及,用宝刀往上相冲。只听得一声响亮,那条铁棍挥为两段,陈忠吓得回头就跑。 八路都会总吴恩气往上撞,说:“众位会总,哪个过去将马成龙拿住,我赏叶子黄金三千两,官封一字并肩王。”话言未了,只听红胡子马杰一声喊嚷说:“会总,待我前去拿他!”拉金背刀跑出阵外,来至马成龙近前,高声喊嚷说:“来,来,来!我与你较量三百合!”马成龙一瞧是马杰,知道他是大清营中之人,在天地会八卦教贼人营中卧底。及至临近,马成龙低声说道:“你来此何干?”马杰说:“我特意前来报机密大事:吴恩他想要上云南调兵,定于明日起身。你回营禀大帅知道,派精明强干之人,在峨嵋山正南山口以外等候拿他。此乃万年不遇之机会,千万不可错过!”马成龙点头说:“你我假战三合。”二人说话,那吴恩不能听见,相离队伍甚远。二人各摆兵刃,假战三合,马杰败回本队。八路都会总吴恩在四轮车上一声喊嚷说:“马成龙匹夫,欺我太甚!我来与你决一死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北山口马杰泄机 兴隆镇吴恩遇险 歌曰:无事莫生愁,似浮泡,若赘疣。机关谁肯居人后?能者多求,智者多谋,终朝只见眉儿皱。急回头,光阴有限,莫负好扬州。 吴恩摆宝剑要与马成龙动手,只见身后转过镇殿会总吴法兴说:“都会总不要着急,你我撤回大队,慢慢商议。”吴恩本不敢与马成龙较量,听吴法兴一劝,他就吩咐撤队。但听一棒锣声,全军大队退进峨嵋山口。 这边穆将军掌得胜鼓回营,记马成龙大功一次。马成龙来至将军面前,求将军屏退左右,有机密事告禀。将军退下左右之人,问马成龙有何话讲。马成龙说适才在两军前,马杰泄机之事,“吴恩要上云南调救兵,将军急速派下人去,在南山口外埋伏,暗地捉拿,此机不可失误,恐其调来人马,截其去路。”将军说:“知道了。”请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进帐。不多时,三人来至大帐,参见将军。老将军说:“三位义士请坐。本帅统带大兵征剿叛逆,今有吴恩聚守峨嵋山,要攻破此山,非一朝一夕之工。幸上天垂佑,马杰泄机,报道吴恩明日亲身上云南调兵,必出峨嵋山的南山口。我派马梦太一人前去捉拿于他,恳烦三位义士前去相助,不知尊意如何?”三人齐说:“我等愿往!”将军又吩咐传马梦太进帐。不多时,马梦太进了大帐,叩见将军。将军吩咐马梦太:“起来,我这里有令箭一支,明日派你至峨嵋山南山口外捉拿吴恩,千万不可有误!如将贼人拿住,算你大功,我必保举你越级高升。如要放走贼人,我定要按军法治罪!”马梦太说:“求将军多派几人帮助。”穆将军说:“就烦这三位义士同你前往。”马梦太说:“得令!”下了大帐,与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人回至自己账房,在一处吃酒,商议计策,至天晚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早饭后,四人更换便衣:各带随身的兵刃,出了大营,绕道扑奔正南。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天有平西之时,来至南山口外,就是前面一座山岭之下,四位英雄站着等候。看看一轮红日将要西沉,不见妖道吴恩到来。四个人正在着急,又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天已至黄昏之后。马梦太说:“三位兄长,据我看妖道不能来了。天到这般时候,你我还不找个住处,等待何时?连晚饭也未曾用。”王天宠说:“不可。你我要离开此处,倘若妖道前来,你我岂不误事!”正说之际,见西山坡上有一条黑影,四人急追过去,并不见一人。马梦太说:“坏了!许咱们是来晚啦,妖道吴恩一早出山过去也未可定。你我不必在此等候,走吧!”三个人无奈,跟马梦太往正南。 过了山梁,走了有三四里之遥,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一座村庄镇店。王天宠问道:“朱大哥,你久在云贵、四川,这前边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朱天飞说:“前边是兴隆镇,乃是上云南的大路。”马梦太说:“好了,既有镇店,必有客店,你我前去吃杯酒吧。”四个人谈谈笑笑,已至北村口,见两旁铺户俱皆关门,惟见眼前路东挂着一个灯笼,上面有字,写的是“应时小卖,家常便饭。”挂着酒旗。四个人来至临近,掀起帘栊,进了酒店。一看,但刚见南边是柜,北边是灶,往东一条龙儿,两旁都有桌子。靠后堂单打出一间房子来,也有隔扇,挂着帘子,是个雅座。四位英雄问:“伙计,雅座有人没人?”过卖说:“有人。你们四位在外面吧。”四个人落座,说:“伙计,给我们要菜。你们这里都卖什么?”过卖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卖。”王天宠说:“煎炒烹炸,给我们配上四个菜来,要四壶酒。”过卖答应下去,不多时,酒菜摆齐,四人对坐吃酒。 过卖到了后面雅座门首一掀帘子,说:“道爷,还要菜么?”老道在屋中直是摆手点头,把过卖叫进去。屋中正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他自昨天退入山内,到了通天宝灵观,下了四轮车,到了逍遥阁,把马杰、任山请来。他二人到逍遥阁参见,吴恩说:“二位贤弟,我山寨大事全托你二人照料。二位贤弟多多的分心,我这一上云南,调动各路的人马,约请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前来力相助。多者两个月,少者四十天,我必然前来。千万你等护住三山口,不可与大清营交兵!”马杰、任山答应说:“但愿会总早去早来。”天晚各自安歇。次日,吴恩亲身到各处巡查了一遍。晚天暗出了南山口,黄昏之时到了青石岩,见眼前站立四个人,他绕山岭施展陆地飞腾法,到了兴隆镇。自己走的口干舌燥,一瞧路东有一小小的酒馆,到了里面,问过卖:“有雅座无有?”过卖说:“后边屋内。”吴恩进了雅座,一瞧靠墙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太师椅子;往南有角门,垂着帘子。问明小伙计,才知道通内宅。坐下要了几样菜,先叫伙计烹壶茶来。喝了两碗茶,自己吃酒,心中想着:“要吃个酒足饭饱,投奔云南,前去调兵。”正喝在高兴之处,外面进来了四个人说话,忽听见内中有马梦太的声音,吓的吴恩神不附体,亡魂皆冒。过卖又一掀帘子,吓得他身形乱抖。过卖说:“道爷要什么吃的?”老道吴恩点首,把他叫进去说:“过卖,你别嚷,外面进来这四个人是我庙中的施主,他知道我吃素,出家人又不许吃荤,千万你别提我在这屋中。”过卖点头说:“是了。”出了雅座。 马梦太点首,又把过卖叫到跟前,说:“雅座内是什么人在那里吃酒?”过卖一笑,说:“你老人家不必问了,我慢慢的告诉你老。屋中来了一位道爷,说是你们村庄的一个老道,怕你们几位瞧见他吃荤,有些不便。”马梦太一闻此言,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扑奔雅座,一掀帝子,瞧见老道吴恩在里面端然正坐。马梦太说:“三位义士哥哥快来,妖道吴恩在此!”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人各拉兵刃,来至雅座,说:“你这可走不了啦!”就见吴恩身形一转,出了后门,飞身上房。钻云神鹞朱天飞随后追将出去,王天宠、侯化泰等相随。吴恩拉出宝剑,手中一擎,说:“朱天飞、侯化泰,我有何亏负你两个鼠辈?盗去我的阴阳八卦幡,我正想把你二人拿住,碎尸万段,方出我胸中之气!你两人过来,祖师爷追去你两个人的性命!”王天宠、马梦太二人赶到跟前,说:“吴恩,你这可休想逃走。我等奉元帅之命,特意前来拿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今休想活命!”吴恩微微一笑,说:“马梦太,你这小辈也算不了英雄。你等倚多为众,来,来,与我比并三合两趟!”说话之间,摆宝剑照定马梦太就砍。马梦太往旁边一闪,王天宠抡雁翎刀上前相迎。吴恩真是艺高人胆大,并不把四个人放在心上。走了几个照面,吴恩剑法精通,越战越勇。这四个人知道他的宝剑能削铜砍铁,俱不敢用兵刃相迎,又不敢伤损吴恩的性命,只可闪展腾挪。吴恩见事不好,恐怕再有人来,又怕战的工夫大了,被四人所擒,剑光一摆,蹿出圈外,施展陆地飞腾之法,直扑正南。眼前就是一带松林,吴恩说:“你四个小辈休追,看山人的法宝!”那王天宠等一楞,见一道白光直扑四个人面门而来,吓得四位英雄往旁边一闪,躲开这道白光,再瞧吴恩,踪迹不见。四个人往地下一瞧,原来是白沙子。马梦太说:“妖道无能为也,这必然是急中生巧,你我往下追吧,想他逃走不远。”四个人往南就追。 远远一瞧,前有一道黑影,犹如闪电,恰似流星,跑得甚快。前面一个山口,四处并无去路。四个人追进山口,往南走了不远,见迎面一座山峰,是双岔路口,一条直奔西南,两旁都是高峰峻岭,峭壁石岩,往东南有一条路,亦甚崎岖狭窄。王天宠说:“你我往哪一路上追呢?”朱天飞说:“听天由命,哪条路都可走。”马梦太说:“就往东南追下去亦可。”四个人往东南就追。 书中交待,这座山叫作万松山,这座峪叫作葫芦峪。要从西南这条道进去,绕来绕去,就从东南这条道回来了。要走这两条道路,都相通,别无道路。要从这个山口进去,还须从这个山口出来,故名葫芦峪。 不言四个人往东南追去。单表吴恩他也进的这个山口,走的西南这条道路,心中战战兢兢,又怕被人追上,走的山路崎岖,道路又不明白。走了约有数里之遥,见万山环绕,树木丛杂,他顺路往前紧走。忽听前面有流水之声,及至临近,见东西一道小河,当中有一座小桥。吴恩过了小桥,见满天星斗,叹了口气说:“想我吴恩碌碌半生,实指望得取大清的江山社稷,享荣华富贵,不想受这样跋涉之苦。到如今我倒是进退两难,有心归隐深山,身藏洞府,又怕被人拿获,倒贻笑于人。我这次调兵回来,定然与神力王、穆将军决一死战。我这先到湖耳山,调来云南一勇士小霸王杨胜;再到长堤岭祁河寺,调来大将镇海龙赤发瘟神韩登禄;我再到石平州,请我拜弟铁掌道人马陵;大竹子山邀请镇江太岁张保、化地无形仁江的八杰;再到小竹子山,邀请镇南方蔡文荣、坐山雕罗文庆。我把众位会总邀齐,在峨嵋山摆下一座连环阵,与他决一死战。这一阵若要成功,长驱大进,夺取大清的江山社稷。”正然想念之间,忽听前面一棒锣声,松林之中闪出一点火光来。吴恩一入此山,要想逃走,是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赛诸葛误走绝恩岭 顾焕章巧得太阿剑 歌曰:无事莫生愁,笑贪人,似饵钩。奔波劳碌无宁候,万里封侯,腰缠未休,名缰利锁牢拴就。急回头,光阴迅速,不为少年留。 吴恩正在思想之际,天色已晚,走的口干舌燥,肚腹饥饿,又苦无村庄镇店。正在着急之际,忽听前面一声响亮,松林之内闪出一盏灯光来。吴恩说:“好了,前面定有住户人家,不免我前去讨一杯水吃。”顺声音找去,及至临近,但只见前面山坡以下松林之中有两个小道童儿,旁边放着一捆柴、半口袋米、一个灯笼、一口大锅。小童儿手拿铁,正在那里要挖锅腔儿。这两道童儿年在十四五岁,发绾双髻,身穿雨过天晴半新不旧的细毛蓝布道袍,青缎子护领,足下白袜云鞋。只听那个小童儿说:“师弟,你看祖师爷果然是一位道高德重的人,有几十年并未说话,今日忽然说话,派你我兄弟下山,说今天有一位大贵人有难,从此路过,派你我两个人在此熬粥。这一位贵人走的又饥又渴,你我弟兄伺候他吃粥。”正说之际,吴恩走至面前,口中念“无量佛”,说:“两位小师弟请了。山人来至此处,口干舌燥,求二位小师弟赏杯水吃。”道童抬头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头戴莲花道冠,上面嵌定一颗宝珠,身穿蓝缎子道袍,腰系水火杏黄丝,足下白绫袜子,直搭护膝,粉底青缎子云鞋;背后斜插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穗,黄绒挽手。一个小童说:“师弟你瞧,来了一位老道,与咱们要水喝。你看他这帽子不错。老道,你要喝水,把帽子送给我们两人,我们就给你水喝。”吴恩说:“小道童儿,你们是哪庙里的?”童儿说:“我们就是这山上的。我们这山中有一座大庙,名叫清妙观。我有一位老祖师爷,神通广大,妙法无边,一百多年没说话了,今日忽然间说话,他说有一位大贵人今天有难,从此路过,走的又饥又渴,派我二人在此伺候熬粥。你是哪里来的?”吴恩说:“我是云游道士,从此路过。我叫戴光明。你二人有水给我些喝。”小童说:“我们这里没水,要有水给你点喝也无妨。我们庙里有水,你自去喝吧。我们这庙里是个长处,在先年还舍粥哪。近因闹天地会八卦教变乱之灾,咱们三清教之人全挨饿了。有一个反叛,名叫吴恩,他自立天地会八卦教,叛乱大清国的天下,任意胡为,杀男掳女,扰害良民,闹的我们三清道教化缘全不施舍了,都是这吴恩那小子坏的事。我们这庙中粥也不舍啦,是来的云游道士都骂吴恩。” 老道一闻此言,气往上撞,伸手拉宝剑,要杀道童。忽听树林之中一声:“无量寿佛”,从山坡上来了一个老道,信口作歌而来。歌曰: 红尘波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 谨慎应酬无懊悔,耐烦作事好商量。 从来硬弩弦先断,自古钢刀口先伤。 惹冤尽从闲口舌,招愆多为热心肠。 是非不必争你我,彼此何须论短长。 吃些亏处原无害,让几分时也不防。 春日才逢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人因贪财身家丧,蚕为夺食命早亡。 一服养身平胃散,两煎顺气大和汤。 休斗胜来莫逞强,百年浑似戏文场。 离合悲欢朝朝事,好丑妍媸日日忙。 行客戏房花鼓懈,不知何处是家乡。 吴恩一听山歌,惊的呆呆的发楞:“此乃高人隐士也!”借星月的光辉,往对面一看,从那边慢腾腾的来了一位羽士黄冠,玄门道教。见此人头上戴青缎子九梁道巾,细毛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丝,足下白袜云鞋;年有半百以外,面如三秋古月,黄中透亮,两道重眉,一又阔目,神光足满,海下雁尾髭须;背后插定一口宝剑,手拿蝇甩,摆摆摇摇,来至吴恩的面前,说:“道友请了!休要发怒,两个小童儿无知,多有冒犯尊威,望求恕罪。”吴恩见那人举止端方,品貌不俗,知道他是一位正务参修得道之人,连忙赔礼,说:“道友,我乃远方之人,偶尔来至此处,走的又饥又渴,想要望小师兄讨杯茶吃,不想惊动了道友。未领教道友贵姓?”那道人说:“贫道姓黄。未领教道友贵姓,在何处名山,哪座洞府参修?”吴恩不敢露出真名实姓来,说:“贫道姓戴,草字光明,在大峰山元清观庙里居住。黄道友兄,黑夜景况,在此山下何干?”那道人说:“只因这庙中有我一个师傅,有百数多年并不说话,人称云霞道士。今日忽然传出话来,派我与两个童子在山下伺候,说有一位大贵人从此经过,叫我师徒三个人在此熬粥等候。”吴恩一听此言,心中说:“我来到这里遇见神仙了,不免我前去问问休咎来历。 自己又想:“尘世之上哪有神仙?莫非是魑魅魍魉。”又抬头一看,但见满天星斗,“想则是一位真人,我跟他到庙中看看去,便知分晓。”说:“黄道友请了!我同你至庙中,叩见观主。”那道人说:“请!” 这二人迈步往东走了有一望之地,往北拐,步上山坡。二人又走了有五六里之遥,见眼前有一座古庙,群墙壮丽,山门整齐。再望里看,是钟鼓二楼,东西两边各有角门。山门上有一块横匾,上面三个泥金大字,是“清妙观”。山门两旁有一幅对联,写的是:幕鼓晨钟,惊醒尘世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二人来至东边角门,扣打山门。只听里面有两个小童说话,说:“师弟快来瞧,大贵人来了!快来瞧,大贵人来了!祖师爷说过,今日有大贵人来,你我打开门看看,这大贵人是怎么个样子。”吴恩一听此言,心中说:“想则是有点来历,不然这庙中如何知道我前来?”童儿“哗啷”一声把门开放,两个小童儿注目直视吴恩。二人进了角门,让至西配房屋中落座。吴恩一看这屋中倒也清雅,靠西墙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盏灯,两边各有太师椅子。墙上挂着一轴挑山,上面画着:“醉翁亭”,上面有名人题的两句诗,上写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都是命安排。 两旁挂着有对联,写的是:洞府无穷岁月,壶中别有乾坤。 吴恩看罢落座,两个童儿献上茶来。吴恩说:“黄道友,烦你去禀祖师爷,我要求见。”这黄老道转身出去。 吴恩坐在屋内吃茶,等了有数刻之时,不见黄老道出来,心中甚是急躁。忽见童儿进来说:“道爷,你喝茶吧,你饿不饿?我去与你要斋去。”那吴恩他本来未吃晚饭,肚腹中正在饥饿,说:“童儿,你给我要点吃的去吧。”童儿说:“给你做几样素菜来,给你炒一碟面筋,留香信,烩口蘑,给你蒸点馒首来,你愿意吃不愿意吃?”吴恩说:“我是无可无不可。”童儿去不多时,又回来说:“道爷,你别吃馒头啦,菜也不齐,给你打一碗素汤,给你煮几碗面来,你看如何?”吴恩说:“甚好。”小童儿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说:“道爷,你不用吃面了,给你蒸几样素包子吧。”吴恩说:“包子也好。”小童儿出去,老道直候至五鼓,不见有人进来。正在心中着急,忽见黄道人从外面进来,面模一沉,说:“你这人好不知时务!你原来是妖道吴恩。我方才进来,一回禀我家祖师爷说:‘戴光明求见尊颜!’我家祖师爷甚是有气,说我带来匪类之人,搅乱他的清静庙宇。说你不姓戴,你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你是一个恶人,造下这弥天大罪,不久必遭天诛。你快出去吧,你一进庙中,把我们地都给污秽了。”吴恩一听此言,吓得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庙中之人知道他的来历,喜的是此处得遇神仙,“我常听人传言说,天地人神鬼,为之五仙。步日月而无泯,入金石而无碍,此乃天仙也。散者成风,聚者成形,此为神仙也。倏存修亡,行隐行现,此乃地仙也。或老或少,容颜更爽,此乃人仙也出幽入冥,来无影像,此乃鬼仙也。今天此庙中道人,非鬼仙即人仙也。这个机会不可错过,我必要前去叩见。”想罢,说:“黄道友,奉求你转禀祖师爷,我定要叩见真人,求真人大发慈悲,度脱度脱我。”黄老道说:“我再去一趟,凭你的造化吧。祖师爷见与不见,在于两可。”黄老道转身出去。 吴恩等候多时,只听外面钟声鼓响,黄老道说:“祖师爷升殿,带你去叩见。”吴恩出离了西北房,只见大殿之中香烟缭绕。吴恩抬头一看,见供桌之上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端坐一个道人,头戴青道冠,身穿旧黄布道袍,足下白袜,厚底云鞋,闭目垂睛,须发皆白,一脸的皱纹。吴恩跪倒说:“祖师爷在上,弟子吴恩叩头!”忽见他一正面,脸上皱纹全没了,露出白中透嫩的脸膛来。真是鹤发童颜,二日神光足满。口中说:“无量寿佛!”声音洪亮。焉想到吴恩来至此处,狭路相逢,对头相遇。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吴恩被擒清妙观 马杰计献峨嵋山 歌曰:无事莫生愁,湛湛青天在上头,方才动念先知透。机心且丢,雄心且收,痴聋暗哑偏丰厚。好优游,守己安分,快活度春秋。 吴恩跪在大殿之上,见这位老道人一团的正气,必是一位隐士,连连的叩头,说:“弟子有罪,求祖师爷大发慈悲,度脱弟子!”那云霞道人口中念声“无量寿佛”,说:“孽障,你罪孽深重,因你前世原是正务参修之人,今生应享大福,你要再好好的修济,久后必名登仙界。现今你无故作孽害人,叛反国家,杀害生灵,荼毒百姓,抗拒官兵,所作所为,都是伤天害理之事。不久你大数已到,报应临头,你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竟跪在山人的面前苦苦的哀告,将你那肺腑之事说说。”吴恩连连叩头,口称:“祖师老爷,弟子愚昧无知,所作之事,你老人家尽皆知晓。弟子知非改过,再不敢造孽了。弟子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情愿听祖师教训。”云霞道人说:“孽障,你既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道我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你身上所带着是什么东西,还不与我摘下去!吴恩说:“是宝剑。”云霞道人叫:“童儿,给他摘下来,扔在山涧之内。”两个小童儿过去,从吴恩身上摘下来。小童儿说:“师弟,他看这宝剑血光熏人,快扔在庙后沟涧里去吧。”两个小童儿去后,吓得吴恩不敢抬头。云霞道人说:“吴恩,你这一身的恶孽,我山人与你扫除去吧。童儿,把吴恩与我拿黄绒绳捆上!”吴恩心中说:“这位道人想是地仙,我从今以后也不下山了,修一个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这也是我前世的修济,今生的造化。”自己把眼一闭,竟等候云霞道人打他。等候多时,不见禅杖打下。吴恩睁睛一看,见大殿之上并无一人。心中正在犹疑之际,忽听大殿西边角门之内有人说话,是江苏人的口音,口中念道:“三尺清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既如何? 不能定国安天下,愧死男儿大丈夫。 唔呀!混帐王八羔子吴恩,你这可往哪里逃走?劫数临头,休想活命!”吴恩回头一看,打西边来了一个道人,身高五尺以外,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巾,身穿灰色贵州绸子道袍,足下白袜,厚底云履。此人是个日字体,五短身材,面如三秋古月,目似春星,白得分,两眉斜飞入鬓,准头丰满,三山得配,四字方海口,海下雁尾胡须,大耳朝怀,相衬之四方脸,一团的正气,精神百倍。吴恩一看,魂飞魄散。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山陕成名,人称赛报应顾焕章。且说顾焕章自从四方镇与侯化泰分手,他背着一个药箱儿,先游三山,后踏五岳,到处济困扶危。这一日,正顺着山路往前行走,忽听前面树林之中一声:“无量佛”,从树林内出来一位羽士黄冠老道。顾焕章一看,正是他师兄黄松山。顾焕章急忙过去行礼,说:“师兄,一向可好!”黄松山说:“愚兄在此久候多时了。”顾焕章说:“师兄是从何处至此?”黄松山说:“我奉师傅之命,叫你投奔灭蜈山绝恩岭。这有师傅锦囊一个,到那里拆开,便知分晓。”顾焕章说:“你我往清妙观,到师叔那里去。”黄松山说:“正是。”二人言罢起身,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那一日,到了绝恩岭清妙观。二位进庙,到了鹤轩,拜见云霞道人。叩头已毕,站立两旁。云霞道人问:“你二人来此何干?”黄松山将他师傅写的字柬呈上。云霞道人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即请师弟安好。自分手后,适经数载,两地相隔,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时常想念。师弟坐守深山,清修古观,想功课日新月进。今派黄松山、顾从善至贤弟庙中,于本月十九日子时,有妖人吴恩身临宝观,师弟没法将他拿获,与国除害,扫清妖孽,此乃贤弟之功德无量矣!如将妖人拿住,交顾从善送至大清营可也。 聋哑道人草书顿首云霞过人看罢,把几个小道童叫至鹤轩,给顾焕章、黄松山引见,教了道童一片话,叫他们是在日山下装扮起来。他知道他师兄铁牌道人阴阳有准。这日黄松山把吴恩引进庙来,这儿个童儿所说之话,都是黄松山教的。云霞道人把吴恩捆上,两个小童儿早把太阿剑给顾焕章送去了。 此时天到东方发晓,红日东升,顾焕章由西院出来,说:“唔呀,吴恩,你的劫数临头,已然被我拿住了。”吴恩一见顾焕章,知道是上了当啦。吴恩如同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苦苦与我作对?”顾焕章说:“你乃是国家叛逆之徒。俗言说得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正在说话之际,忽听有扣打山门之声,小童儿出去开门,只见从外面进来了四位英雄,头一位是马梦太,同那钻云神鹞朱天飞、追风仙猿侯化泰、小白龙王天宠。只因这四位英雄进了山口,由东南那条道绕过来,整整走了一日一夜,走的一个个身倦体乏,四肢无力,来至绝恩岭,见路北有一座大庙,四个人想到里面歇息歇息,找杯水吃。来至庙门首,扣打山门,童儿出去开门,四个人进去到了里面,只见顾焕章手拿太阿剑站立大殿之上,不知所因何故。王天宠等连忙过去行礼,说:“恩兄,自你我分手之后,时常想念。前者在四方镇遇见,并未交谈一言,不知兄长是何主见?”马梦太过去说:“兄长一向可好?”顾焕章说:“二位贤弟,一言难尽了!”自分手之后的事情,对二人述说了一遍。侯化泰一见,也过去说:“道爷,侯化泰这里有礼了。”顾焕章连忙还礼。王天宠说:“哥哥,这二位老英雄,我与你引见引见。这位是久走云南的镖头朱天飞,这位是东昌府二十五里铺追风仙猿侯化泰。因为兄长探南山口被擒,小弟要给哥哥报仇,邀请二位老侠义诈降峨嵋山,打听兄长的下落,才知尊兄被马杰救了。这二位老兄又盗来妖人的阴阳八卦幡。今朝我等跟马梦太大人在峨嵋山南山口等候捉拿吴恩,我等追至此处,幸遇兄长已将妖道吴恩拿住。”顾焕章说:“来,王贤弟,跟我见见师叔与师兄,全都在这庙中哪。” 马梦太先把吴恩扛到西配房这里看守。王天宠同顾焕章到西跨院,拜见云霞道人与黄松山老道。童儿给他四个人预备素斋。云霞道人说:“王天宠、顾焕章,你两个人吃完了斋,急速回差官把吴恩解送大清营去吧。”二人答应,谢过云霞道人,来至前院西鹤轩,与马梦太等相见。童儿摆上素斋,五个人落座吃饭。马梦太心中甚为喜悦:“这件功劳,要将吴恩解往大清营去,真乃是万古不朽!”众人吃完了饭,黄松山说:“贤弟,你们该起身了,天不早啦!”马梦太说:“我背着吴恩,你们四个人随后保护。”这王天宠等四位英雄说:“就依你的主意吧。”马梦太背起吴恩,说:“妖道,我带你去大清营中逛逛。” 这五个人告辞,出了清妙观,顺山路往北走了数十里之遥,出了山口,天就不早了。日色平西之时,王天宠说:“咱们要赶不到大清营,那便如何是好?天色已晚,峨嵋山东山口甚是不好走。依我之见,莫若在兴隆镇打店,住宿一夜,明日起早再往大清营去。”马梦太说:“也好,兄长你就前去打店。”王天宠进了兴隆镇,在北走了有半箭之地,见路东有一座万盛店。王天宠进至里面院中一看,东为上,五间厅房,南边一溜单间,房屋甚是整齐。叫店小二过来问:“上房可有人住么?”店小二说:“上房无人住。你们共是几位?”王天宠说:“把上房打扫干净,我等六个人住在此处。”正说话之间,马梦太等到,一同进东上房,把吴恩放在上,叫小伙计送过洗脸水来。马梦太问伙计:“你姓什么?”店小二说:“我姓王,排行在三。”马梦太问:“你这店里有多少间房子?今天住了有多少位店客?”小二说:“我们这店房倒不少,四十多间,全闲着的。只因年荒岁乱,到处有兵火之灾,路上无有来往的客商。我们这店内也是无有买卖,就剩我们四五个人在这里看房。”马梦太说:“你把大门关上,不准再住别人了。我们是大清营办案的差官,所办的这人贼人,是八卦教的反叛。你要再住了外人,走漏了消息,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可知道你的罪名?”小二说:“我有什么罪名?”马梦太说:“你要走漏了消息,跑了我们的差使,你是灭门九族之罪。”吓的小王三把舌头一伸,转身出去了。马梦太来到吴恩的面前,说:“你喝一碗茶吧?”吴恩一语不发。马梦太说:“你既作逆囚,不摆晚筵,你喝一碗茶吧。”递将过去,老道一饮而尽。马梦太叫店小二过来,要上等一桌酒席。不多一时,小二把酒席摆上,马梦太又劝吴恩吃了点东西,这五个人落座吃酒。正在谈说闲话之际,忽听外面有人叩门,见小二出去把店门开开,让进一个老道来。马梦太就告诉众位:“多要留神!你看外面来了一个老道,怕是妖人的余党。”顾焕章说:“老兄弟,你太多心了。这老道之中也有好有歹,不得一概而论之。”马梦太说:“哥哥,你又挑了眼了。我这话不过是这样说,总是大家留神的为是。”只见外面那老道进了北上房。马梦太把小伙计叫过来,说:“我告诉你不准你住外人,你怎么又往里带生人?”小二说:“我带这不是生人,是在我们这店中常住的,是我一个白二太爷,专门内外两科。今日是给人家治病,从山庄回来。”马梦太说:“不是外人就得了。立刻叫伙计把店门闭了吧。再不准放进人来了!”正在这里与店小二说话,忽听北上房屋内老道口中彷佛念咒之声。马梦太说:“不好!你们听听,那屋内老道在那里念咒哪!”顾焕章说:“你们不要着急,待我前去看看便知分晓。” 顾焕章站起身来,出了东上房,叫店中小伙计说:“你到北上房告诉那位道爷,就提我们前来拜访。”小二答应,到了北上房,说:“白二太爷,外面有一位道爷前来拜访。”老道说:“有请。”顾焕章进了北上房,见迎面站定一个道人,仙风道骨,品貌清奇,年有七十以外;头戴青缎子道冠,身穿蓝缎子道袍,青护领相衬,足下白袜、云鞋;四方脸,面如金盆,长眉朗目,四方口,海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顾焕章一看,知道是一位道高德重之人,合掌当胸,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友请了。尊驾贵姓大名?哪一座名山洞府参修?”那道人说:“在下姓白,草字玄真,就在石平州铁山观那里住庙。只因年荒岁乱,庙中并无进项。我自幼习学看病,内外两科,来至此处,随缘度日。未领教道友贵姓?”顾焕章说:“姓顾名焕章,道号从善。我同大清营差官捉拿逆叛吴恩,今住此店内。”老道点头说:“是了,原来把那逆叛吴恩拿住了。因为他这一造反,把咱们三清教的人害得好苦,到处化缘,人家都不施舍了,均说老道都是妖人。那一天,我听人传言,在小西村活埋了一个化缘的老道,吓得我也不敢往别处去了。我在这店中住了半载有余。此时才听见店中小王三说众位老爷们把妖道吴恩拿住,故此我在屋中祷告上天,但愿早早的把天地会八卦教灭尽,好辨别出来咱们三清教下的好人。这是我一段的热心。”顾焕章说:“是了,道友请放宽心,大概天地会八卦教不久必灭。我也并非是贪图富贵,所为是扫清逆贼,天下万民安然乐业,从此永庆升平矣。只要天下一律肃清,我就归隐深山,待奉我三清教主,修炼一个长生不老,永不染凡尘,则一生足矣。”白玄真一听顾焕章之言,说:“我问道友,听说妖道吴恩此人长的相貌奇异,我并未见过,恳求道友带我往那屋中一看,不知尊意如何?顾焕章说:“那也无妨,我就同你前去观看观看。”顾焕章一带此人到上房,又惹出一场杀身之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白练祖急中生巧计 吴代光绝处又逢生 歌曰:无事莫坐愁。住山林,学隐流,松篁掩映窗前后。布胜绫绸,菜胜珍馐,枝头花鸟皆吾友。好优游,酣然一觉,蝴蝶梦庄周。 顾焕章带着老道出离北上房,来至东屋里,给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马梦太四个人引见,把方才北屋所说之话对这四人述说一遍。马梦太与王天宠心中一动,说:“我顾大哥太多事,无故把一个老道让到屋中,怕其中有诈。我等看他见了吴恩,该当如何。他二人要是认得,我们也看得出来;他二人要是不认识,我们也看得出来。他二人一见面,若要露出些机关,我举刀先杀吴恩。”主意已定,只见白老道来至吴恩的面前,说:“这就是皇上家的逆叛吴恩哪!”吴恩睁眼一看,哼了一声,紧皱眉头,一语不发,白玄真微微一笑,说:“你这该死的匹夫,也有今日!你可把三清教之人害苦了!”说罢,转身说:“众位,我要失陪了,你们好好把他解送大清营前去报功吧!”顾焕章等送至门首,只见老道回北上房去了。 顾焕章等见白玄真去后,大家并未瞧出破绽来,是好人是坏人,也不把老道放在心上。大家吃完了晚饭,马梦太说:“咱们五个人轮班睡觉,留两个人值宿看守妖人吴恩也就够了。”顾焕章说:“我与王天宠两个人看守,你们三位养养神,别都熬乏了。”侯化泰、朱天飞说:“也好。”三个人到里间屋中和衣而卧。王天宠与店家要了两支蜡来,把吴恩放在当中椅子上,他两个人在两边坐定,谈说些闲话。外面天交二鼓之时,见店中一干众人均皆睡觉。王天宠到外面巡视了一番,并无一点动作。顾焕章说:“贤弟不必巡查了,外面并无奸细。”王天宠、顾焕章落座吃茶谈话。二人看守吴恩,忽觉头晕眼迷,仰身斜卧在椅子上,昏昏沉沉,二人竟不省人事了。外面帘栊一起,白老道手擎宝剑,进了屋中。 且说这个老道是谁呢?非是别人,正是云南大竹子山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只因听见探马报道神力王把峨嵋山困住,又听探马报说穆将军大兵不久就到。他怕的是孤山难守,自己点了五千飞虎队,带领众将金头太岁周熊、银面哪咤周铠、花面阎王周通为左右先锋护军。派小常万杨平、摇山动姚兴,叫他二人押运粮草,催趱水路战船,调齐了随后接应。又派了八路流星探马在各处哨探。这里离兴隆镇十五里路,把大营扎下。有细作来报:“八路都会总吴恩被大清营差官所擒。”白练祖一听此言,暗吃一惊,连说不好,急速收拾停妥,带了应用的对象起身,直奔兴隆镇而来。走了有半里之遥,又有细作来报,说是:“大清营的差官押着吴恩住在万盛店。”白练祖这才扑奔万盛店来。 到了店门首,见大门已闭,他打了几下门,小伙计出来把大门开开,一看是一位上年岁的道人。小二说:“住店可不行,我担不了这个罪名,走露了消息,是灭门九族之罪!”老道一点首,说:“你这里来,我有话与你商议。”小王三跟白练祖来到无人之处,白练祖说:“伙计,我是一个云游的道士,会看内外两科的病症。我在前面山庄之上包治了一个干血痨,讲的治好谢我白银六十两。我本是云游道士,并无准住处,人家问我在哪里住,我顺口说在兴隆镇万盛店内,明天还有人上这里来找我。求你给我找一间房子,我多谢你二两白银,不知尊意如何?小王三一听,连连摇头,说:“这一件事,我可不敢应承。大清营众位差官老爷们不叫再租赁外人,我如何敢得罪他们?不行,不行!”白练祖说:“无妨,我有主意保你无事。你把我带到里面空房之内,他们如果要问你之时,你就说我常在这里住的,我会看病,今天是给人家治病回来。难道说他们叫你把常住店的都撵了?我这里有白银五两,拿去买双鞋穿去吧。”王三瞧见银子,伸手接将过来。真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接过银子来,笑嘻嘻的说:“道爷,你这么大年岁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贵姓哪?”白练祖说:“姓白,草字玄真。”王三说:“是了,他们要问我,我就说你是我白二太爷。”带领老道进了店门,把门关上,领老道到了北上房屋内。白练祖故作念咒之声,把顾焕章引到屋中来,与他谈了些闲话;又去看了看吴恩,身上并未有伤。 他回到自己屋内,把自己所配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取出来,自己闻上解药,等到三更二点,隔帘栊见王天宠在外面巡查了一遍,见他进东上房去,白练祖蹑足潜踪,来至东上房窗棂以外,先把屋中三个睡觉的用熏香熏过去;然后来到帘子以外,趁着顾焕章、王天宠正在昏迷之际,把熏香盒子仙鹤颈往帘子缝里一入,后边一捏自来簧,仙鹤的翅膀儿一呼扇,那股烟漫腾腾的就进了屋内。不多时,王天宠、顾焕章都倒在椅子上了,连八路都会总吴恩都熏过去了。白练祖把熏香盒子带将起来,进了东上房,先把吴恩抱到他的屋内,摸出药瓶来,把吴恩用解药解过来,把他绳扣儿解开,说:“都会总不必担惊,我特意前来救你。你在此少待,我先到东上房结果几个小辈的性命。”白练祖手擎宝剑,来至东上房,进得屋中一看,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顾焕章、马梦太五个人踪迹不见。吓的白练祖只是发楞,暗说:“不好,必有能人把他五个人救去了。我去与都会总商议,再作道理。”转身扑奔北上房。 书中单表顾焕章等五个人哪里去了?只因白练祖背吴恩出去之时,暗中从房中跳将下来一人,进至东上房,把五个人救出店外;又去找了点凉水来,把五个人牙关撬开,灌下点凉水去,不多一时,苏醒过来。五个人睁眼一看,身躯倒在露天地上。五个人跳起来一嚷说:“怎么到这里了?不好了,吴恩是跑了!你我几人为何来到此处?”只见那边不远站着一条黑影,说:“顾焕章贤弟,愚兄在此。”顾焕章过去一看,原来是故友相逢,来者非是别人,正是黄面太岁卢恩龙,连忙跪倒行礼:“拜兄在上,小弟有礼。”卢恩龙连忙还礼。顾焕章给众人引见,问卢恩龙从何处来。卢恩龙说:“从家中来。只因打发你侄儿卢杰上军营找你去后,我又打听,人说贤弟探峨嵋山遇害,我甚是不放心,打算前来替你报仇,故上云贵探听贼人的机密大事。我昨夜住在这兴隆镇兴隆店内,我听店家传言说有大清营的差官拿住妖道吴恩,住在这万盛店内。我想这大清营的差官必是知己的几位朋友,故此我夜晚前来偷看,正遇一道人用熏香把你等熏过去,他进屋中去了,我打算要拉刀拿他,又见他背出一个人来,往北屋里去了。我不敢造次,见事情不好,必是行刺之人。我才把你五位救到这里,用凉水把你等解救过来。”众人一听,说:“惭愧!我等若非遇见兄长相救,俱死在妖人之手。”顾焕章说:“唔呀!不要走,你我弟兄到店中拿这两个妖人。” 大家各拿兵刃,直奔万盛店来。蹿上房去,跳在院中一瞧,东上房屋中灯烛辉煌。又听见北房上屋中白练祖与吴恩二人正说别后之事。顾焕章手举宝剑,骂道说:“混帐忘八羔子,你出来!我在这里与你较量较量!”白练祖在屋中正与吴恩谈论军旅之事,忽听外面有人叫骂,自己忙拉宝剑,带上五云筒,抢到院内,说:“顾焕章,你不知山人的历害。我实告诉你吧,我是大竹子山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是也。你要知时务,跪在山人面前投降,免你一死;如若不然,想要叫你逃走,势比登天还难!”顾焕章一听此言,气往上撞,抡太阿剑就砍白练祖。王天宠、马梦太等四人各拉兵刃,力相助。正在众人战杀之际,只见那白练祖把宝剑还入鞘内,往旁边一闪,伸手从背后拉出一种对象来,其形彷佛一个竹筒相似,长有三尺二寸,其粗有茶杯口相似,看头顶之上,蒙着一块红绸子,上有五色线系着。那老道说:“你等太不知时务,山人拿法宝诛却你等的性命!”把那五色绸子用手一撕,照定顾焕章身上一甩。只见一股青烟扑奔顾焕章而来,碰在衣服上就烧着。顾焕章连说“不好”,往房上一蹿,又借风势,那衣服更着旺了。说时迟,那时快,王天宠等四个人均被白练祖五云筒烧着了。这四位英雄不敢恋战,蹿上房去,跳在店外,就地下一滚,把火压灭。与顾焕章找在一处,五个人的衣裳都被烧坏了。王天宠说:“好厉害呀,好厉害!我闯荡半生,并未见过这是什么对象。”朱天飞说:“此物我倒知道,名叫五云筒,乃是白练祖所造。这宗东西其厉害无比,里面必有引火之道。前番我有一位朋友,姓李,名杰,外号人称惊世太保,久在云南保镖,在楚雄府失去了镖银四十万两,就遇见这老道白练祖,言说他使的五云筒的历害。我那朋友一气,从此永不在镖行里了。那五云筒甚是厉害,漫说五个人,就是千军万马,也能烧的了。”正说之际,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五位英雄一瞧,乃是卢恩龙。 他说:“你五位多有受惊了!我在房上观看这老道使的这宗对象,甚是厉害,我不敢造次下去动手。天已不早,你五位请回大营,我还要往云南给你们探访机密事情去。”言罢,拱手而别。顾焕章等五个人寻找道路,出了兴隆镇北村口。正要往前行走,忽见前面尘沙荡荡,灰土翻飞。此时天色大亮,又见正北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压地兵山相似,来了无数的贼兵。这五个人一看,说声“不好”,要躲闪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