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作者:斯仁-23

再说周馥听了李莲英的话,直想笑掉大牙,原来那个套间是“洋茅房”,李莲英不识白磁抽水的“洋马桶”,竟要在那里住下,当然他不敢明说,否则李莲英脸上怎挂得住?只好答应找李鸿章请示一下。  此刻李鸿章正穿一身宁绸夹袄裤,赤足坐在铜床上,让侍从给自己洗着那双长满了鸡眼的脚。一听周馥的话,不由得捧腹大笑,但旋即便止住。但就这一点看,这李莲英远非安德海能比。越是如此,说明越有文章。想到这里,只听李鸿章说道:“你拿你那间舱给他,你自己找个地方挤一挤。记着,此人可不比安德海,一定要小心侍候,不得有半点差错!”  蓝色的海洋波涛汹涌,天水相连,海风习习。第二天一早,李莲英便忙开了,又是端水,又是送饭,有条不紊。直看得醇亲王内心佩服不已,怪不得太后少不得他这么一个人!  一想到慈禧太后,醇亲王立刻便生警觉,因而提高声音说道:“莲英,歇着吧!你也是李中堂的客人,不必为我费神。”  “老佛爷交代过的,让奴才侍候王爷。”李莲英笑着说,“就是老佛爷不交代,奴才不也该在这侍候吗?”  “行了!你也是奉太后旨意出来的,何必还讲这些礼数!”  再三劝阻,李莲英方歇手,但却依旧守着他的规矩,悄悄肃立在门口;见到李鸿章也照样请安,一点都没了往日作威作富的样子。醇亲王看了,心里直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平日里传言有假不成?  晚饭过后,旅顺已经在望,码头上灯笼火把不计其数,宛若白昼一般。旅顺守将、四川提督宋庆,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率领着属下将官,早早已在道旁跪接。如此壮观之场面,李莲英不由得有点飘飘然了,站在醇亲王身后,俨然一副钦差大臣的样子。可惜的是时候不早,醇亲王下令一切繁文褥节,概行均免。  终于到了检阅海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煦暖,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大早,醇亲王便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四团石青褂,头戴三眼花翎宝石顶的凉帽,坐上红色洒金的大轿,在震耳欲聋的号炮和乐声中与李莲英等人来到了演武台。  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的黄金山上。黄金山三面环水,一端连着陆地,其上坦荡如砥,演武台就搭在山前临水之处,站在台上,俯视那一望无尽的海面,真让人有海阔天空,心旷神怡之感,且不说是观看海军操练,仅只站在台上把酒临风一番,便已是莫大的享受。  海面上十多艘军舰一字排开,有北洋海军的定远、镇远、济远三铁甲船;超勇、扬威两条快船;以及属于南洋水师,由福建船政局制造的开济、南琛、南瑞等战船。随着李鸿章一声令下,会操开始。  顿时只见十几艘军舰战旗飘扬,成一条线,一艘艘鸣着汽笛、劈波斩浪而来,身着灰蓝色军装的北洋海军官兵整齐地肃立在甲板上。当经演武台时,各舰礼炮齐鸣二十一响,向两位钦差大臣表示敬意。如此威武壮观之场面,李莲英平生可还是第一次见到。看着那飞弛而去的军舰,忍不住向李鸿章说道:“李中堂,这么快呀!当年李太白如果是乘此疾下,该有‘万里江陵一日还’之说了!”  “这还不快!”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英、法等国卖给咱的这些船其实都早已落伍了,如若太后还能拨些款子,重新购进更好的舰船,那比这还要快得多呢。”  “那还了得,再快了人怎么受的了呀?”李莲英张着大嘴问道。  “李总管,鸟疾飞鱼游走,都比火车、轮船还要快呢,人家西洋早就研制加速设备,让火车、轮船越来越快,他们都能受得了,咱们难道就不行吗?”  “当然行,当然行!”  接着开始操演阵法,十多条船前进后退,左右转弯,行动如一,颇为壮观,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连声称好。赞赏之余,不免困惑,忍不住又开了口:“中堂,海面如此辽阔,这么多的船只,是如何指挥的呀,竟能如此整齐统一?”  “禹庭”李鸿章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你给李总管说说。”  “回总管的话,白天打旗联络,叫‘旗语’,晚上则用灯号。”  “是由谁指挥呢?”  “由旗舰指挥,今天镇远舰是旗舰。”  “那旗舰又由谁指挥呢?”李莲英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这可把丁汝昌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鸿章见状,忙说道:“今天自然是由王爷指挥了。”  听了这话,李莲英才仿佛明白了。谁知不一会儿,又想问,忽然看见坐在旁边的醇亲王正瞅着自己,李莲英急忙止住,以为醇亲王心有不满之意。其实醇亲王和李莲英一样,都是门外汉,根本不懂得海军操练一事,但他好歹是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如果问这事,岂不惹人笑话?正好李莲英替他开了口,谁知刚有了点兴趣,李莲英却打住了,于是说道:“我看现在的阵法好象是‘一字长蛇阵’,鸿章,既然莲英感兴趣,你就传令让改为‘二龙抢珠’阵法吧。”  李鸿章当即遣派一艘快艇,追上镇远舰,传达命令。时间不长,只见镇远舰上红、蓝二旗交叉三挥,打出旗语。刹那间,首尾衔接的一条“长蛇”,渐化为“人”字形,镇远舰居中,左右各六舰,以双龙入海之势向黄金山驶来,鸣炮致敬。  这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节目:“轰船”。为了应付这次检阅,北洋衙门特地从轮船招商局低价买来一些旧船,作为靶船,桅杆特高,上悬五颜六色的旗子。此外还有大小不等,飘浮在海面的许多目标,远远望去,如一片片小小的树叶。  只听一声令下,首先是海口东西两面山上炮台的几十门大炮一齐开火,参差交叉,织成一道激烈的火网,封锁住入口的海道。接着只见南北洋十多艘战舰东西两面排开,头尾南北炮口直对靶船开火,刹那间,火光、硝烟、轰响,海面腾起滔天巨浪,来犯之“敌舰”粉碎殆尽,如碎屑激荡在汹涌浪中、滔滔海上。  “好,太好了!”李莲英被这场面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连声称赞。倒是把个醇亲王看得心惊肉跳,也难怪,自小生长王府,哪见过这种阵仗?直到李鸿章递上望远镜,方大梦初醒。  “王爷、总管,现在是单炮实射,您们顺着方阵左前排第一只靶船看,一只只地打。”  醇亲王定眼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已再次出现五十只靶船。  又是一声令下。嘭!一声巨响一道硝烟腾起,左首第一只靶船应声粉碎。刹时海面激荡、起伏不已,其余的靶船飘荡不已。按说下面的靶射当然不容易,谁想随着又一声令下,嘭、嘭、蟛,四十九声炮响,依次腾起四十九股巨浪,剩余的靶船一只一只依次粉碎,真是弹无虚发。  “太精彩了!”醇亲王看后,虽说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夸了句。  能得到王爷的称赞可不容易呀!李鸿章见状,急忙令人取来纸笔,说道:“王爷,您就尽兴提首诗吧?”  醇亲王接过纸笔,情绪激动地一挥而就:  黄金山顶炮台阅南北洋战舰合操海门习战迈昆明,骇浪惊涛互搅萦。  一炬灰飞腾赤壁,八方雷彻裂沦瀛。  星罗势扼关山险,机捩功从掌握成。  绝顶开颜还太息,天心未厌失人情。  随后,转脸向依旧有点飘飘然的李莲英问道:“莲英,你觉着怎么样啊?”  “好,太好了!奴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诗。”李莲英忙迭不连声道。  “我说的是操练。”  “喔,回王爷话,奴才觉着真是精彩纷呈、弹无虚发。”  “你知道就是了。回去跟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在这上头花钱。”醇王又道,“旅顺北洋的门户,守护得极严,请太后放心。”  “奴才知晓,奴才一定如实回奏。”  那恭顺小心、谨守本分的样子,直看得众人无不咋舌称奇,深感意外。在他们想象中,李莲英即便不是法门寺中的刘瑾,也该是连环套中的染九公。畿辅的不少官员,曾亲眼目睹过安德海当年经通州、过天津、沿运河南下的那种气派,两者相比,更使人难以相信李莲英是慈禧太后面前说一不二的大总管。  只有李鸿章因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视,急忙找个空召来周馥等人,说道:“我与你们说过,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小心提防。现在看来,越有深不可测的样子,你们想想,该如何摸摸他的底才好。”  “太监总是太监,没有不喜欢戴高帽子的。”周馥很起劲地说,“我们吹他、捧他,不信他不受用”。  “谈何容易!”李鸿章摇头说道,“你不可过于自信。他远涉风涛,还委屈戴个六品顶戴,必有所求。难道醇亲王爷没人侍候,太后特意派他来照料?不会的!你尽量找机会跟他接近,想法子摸摸底。”  “是,卑职一定尽力。”  回到行辕,李莲英依旧兴奋不已,索性让人搬个椅子,坐在院中细细回味起来。太精彩了,如果是真刀真枪打,那可就更带劲了,想来老佛爷也没见过如此场面,回后一定细细讲于她听。一想到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这么多天了,还没机会,如果这样下去回去可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呀?唉,王爷也真是的,精力这么充沛,就不能给咱家点机会。  “总管,天津海关道周馥周大人求见。”一个小太监这时上前说道。  咱家与他平日里素无交往,他来干什么?对呀,我何不从他这先探探底细。想到这里,只见李莲英一拍大脚,喊道:  “快,快快有请。”  “卑职周馥给总管请安。”  “唉哟,周大人呀,快快请坐。”  周馥是奉了李鸿章的命令,想来探探口风,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就坐?忙连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早闻总管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无缘拜会,今日特来向总管问安。这点东西,是卑职的一点心意,请总管笑纳。”  “周大人太客气了。”李莲英说着接过东西,“咱家只不过是服侍老佛爷的一个奴才罢了,将来老无所养,死也对不起父母生身之恩呐。对了,这是……。!  “这是法国领事送与中堂的葡萄酒,卑职有幸得了几瓶,特来送与总管,实在是不成敬意。”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  “对了!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总管每日服侍太后,从早到晚。总要有龙马精神才能对付得下来。所以……”  “好,太好了。”  说着李莲英便将周馥拉着坐下。寒暄几句,李莲英便转入正题,先是问北洋衙门聘请洋人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谈来谈去就是不离钱字。周馥不由得生了戒心,小心地敷衍着。  不过就他那点本事,怎是李莲英的对手?提到购船经费,终于让李莲英问出花样来了。  “周大人,咱跟外国人买船,也是付给现银吗?”  “不是,要买了英镑汇去方可。”  “没看出来周大人还见识挺广的!不知到哪去买啊?”  听了李莲英的夸奖,周馥便口没遮拦了,很起劲地说道:  “回总管的话,那家洋行都可以买,不过咱们总是买汇丰银行的。”  “这是为什么呢?莫非与汇丰银行买,可以给咱少算一点儿?”  “不是这样!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要看外国电报来挂牌。”周馥答说,“至于专买汇丰洋行的,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它那生息。”  一听这话,李莲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北洋果然还存有款子,这可好办多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问道:“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想来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点吧,不然也不会存它那去。”  周馥刚才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不已,不该将北洋实情说出来。这会看李莲英又问起,立刻学了个乖,不肯透露确数:“也不见得,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还低。”  “既是如此,何不存在咱的钱号钱庄里,图个啥呢?”  “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办事,比较靠得住。还有……”话到口边,周馥不由得打住。  然后漏洞已经出现,李莲英岂肯轻易放过,只听他接着说道:“怎的?周大人不想说与咱家听吗?既是如此,那就算了吧。”说着脸便沉了下来。  周馥哪有胆子得罪他?顿时骑虎难下,思索良久,方答道:“总管息怒,卑职说来就是。洋人做买卖,最看重主顾,不论谁的银子存在他那里,不但靠得住,而且有人去查,他们也不会透露出来的。”  “奉旨去查难道都不行吗?”  “这……”周馥犹豫了一下,说道:“外国银行都有他们国家的公使管辖,太后的懿旨行不到那儿。”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说到这里,李莲英连打了几个哈欠。  周馥奉命来探底细,没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让李莲英探得许多消息,正想开口再问,谁料李莲英来了这么一手,当下只好说道:“时候不早了,总管早些安歇,卑职告退了。”  “好,改日再会。”说着李莲英便将那周馥送出了门。  第二天,原定检阅鱼雷艇打靶。李莲英由于昨晚太过兴奋,起来已是日头东升,慌忙穿好衣服直奔演武台,谁知到那一看,醇亲王还未到,不由得纳闷。  “中堂,王爷今……,”  “王爷咋晚偶感风寒,今日不能前来。”  听得醇亲王不来,可把个李莲英高兴坏了,连忙询问李鸿章是不是现在开始检阅。李鸿章因为醇亲王未来,本想取消这次检阅,可一看李莲英那副样子,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开始检阅。  于是,演武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升起;待升至顶端,只见海面上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浪花,鱼雷艇如水蛇似地,窜了出去。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盏茶功夫,炮停烟消,海面上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  “中堂,这么多鱼雷艇,咱家还是头一次看到,太精彩了!”  李莲英忍不住说道。  “只有五条。”  “什么?”李莲英听后目瞪口呆,“只有五条呀,看上去倒像有几十条似的。”  李鸿章无限感慨道:“这鱼雷艇乃破敌的利器!海面辽阔,如想防护南北角,就得要上百条方够用,只是如今经费紧张,买不起呀!还请总管回去后向太后多多美言几句才是。”  对呀,我何不趁此机会将老佛爷的意思说与他呢。想到这里,李莲英向左右瞅了几眼。李鸿章见状,知有话说,连忙摒退左右,问道:“总管,不知太后这次有什么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莲英轻松说道,“皇上现在也大了,老佛爷准备撤帘归政,按祖上的规矩,应该修个园子,奉养老佛爷。中堂,您说是吗?”  “是的,应该修。”李鸿章满腹狐疑道。  “老佛爷的意思,是想修修清漪园。只是现在缺钱使……”  听到这里,李鸿章顿生戒心,莫不成又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于是急忙说:“这事应该由户部负责才是。”  “这事是该户部管,”李莲英笑笑说道:“只是户部现在手头也紧,老佛爷的意思是,看您能不能给挤点,等过阵子再补上。”  一年就给我这么点钱,还要挪用呀!这海军到底还建设不建设了?李鸿章一听又要从自己这里要钱,不由得急了:  “总管,我这儿每年预拨多少银子,实到多少,想必您也有个耳闻。我这实在紧张,您能不能向太后给美言几句?”  “中堂实乃天下第一重臣骁将,我一定把水师盛况如实向老佛爷禀报。”李莲英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我听说北洋衙门还有笔款子存在汇丰洋行,中堂您看这事是不是也向老佛爷说说?”  “这……”李鸿章没想到这点底细也让李莲英摸了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对,“总管,北洋衙门确实在汇丰银行有笔款子。不过这是准备用来买船的,三个月后船就到,如果到时拿不出钱,那可就……”  没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了口:“中堂只管放心就是了。  建设海军乃当前第一要务,老佛爷能不知晓?现在您就先解解急,到时老佛爷一定会再给您拨款了的。”  李鸿章唯恐慈禧太后来个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苦思良久,勉强又找了个理由:“为太后修造清漪园,鸿章现应效力,只是人言可畏如之奈何?”  “中堂尽管放心。”李莲英一听李鸿章松了口,胸有成竹地说道:“您想想,这清漪园是当年乾隆爷操练水师的地方,依山傍水,地势雄伟,我们在此建个京师水操学堂,一来操练海海军,二来孝敬老佛爷,这一举两得、顺理成章的事情,谁能说出个‘不’字来呢?恐怕到那时候,中堂您更要加官进爵了。”说完,李莲笑哈哈地笑起来。  李鸿章明知此举乃皮里抽筋,釜底抽薪,不是建军大计,但这是慈禧太后的主意,岂敢违抗?只好顺水推舟,默许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登上一艘巨大的巡洋舰,劈波斩浪,返回天津行辕。歇息几日,便打道回京。临回前,李鸿章又背着醇亲王见了一回李莲英,将两个嵌在水晶球内的指南针托给慈禧太后带回去。又送了五万两银子与李莲英,求他在慈禧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公事私事一齐办,李莲英自然心花怒放,不过带着回京怎成?当下便托人在天津备置砖瓦木料,运回故里,营造庄园。  自从李莲英走后,慈禧太后可真是望眼欲穿。这日闻得醇亲王一行回京,急忙召见。  “醇王爷,北洋海军是否如李鸿章所奏?”慈禧太后笑着问。  “回太后的话,李中堂所言不虚,我北洋海军确已初具规模,依臣看来,战斗力不弱,陆军官兵骁勇善战,一改往日疏懒迟缓的状态;水师官兵确实了得,实战演习,弹无虚发。  不过……”说到这里,醇亲王犹豫了一下,“海面辽阔,现在的舰只远不能应付过来,应该加速购买新舰,方是上策。”  慈禧太后那管什么舰只多少,这会她满脸子都是钱的事,听了醇亲王的话,于是问:“照你这次去看的情形,将来还得要有大把银子花下去了。怎么样筹款,你跟李鸿章谈过没有?”  “谈过了。办法是有几个,不过一时还不宜明示”,醇亲王答道:“海防新捐,限期将到,臣想应该展限些日子。现在直隶的报捐者甚是踊跃,对北洋的入款,大有关系。”  “可以,这些你看着办就是了。除了户部筹划的法子外,你觉着还有什么可行的生财之道?”慈禧太后接着问。  “北洋的安危,不仅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全,而且与咱大清江山社稷有莫大关系。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所以臣想办海军应由各主量力筹措,由海军衙门统筹运用。”  “好吧,等将来正式建军的时候,分谕各省照办就是了。  北洋衙门现在还有款子吗?”  “臣不大清楚。”醇亲王谨慎答道。  “怎么这等重要的事都不清楚?”慈禧太后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了个话题,“莲英这次与你出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可不得欺瞒!”  “臣不敢欺瞒太后。莲英这次与臣出去,行为举止,实在是臣始料未及的。”  不等慈禧太后动问,醇亲王便大赞李莲英如何安份守己,知分寸;尤其是谢绝外客,苞苴不入,那种操守,着实可靠,因此大小衙门的官员,对他不仅佩服,而且敬重,都说这是皇太后知人善任,法度严明,所以派出去的太监,才会如此守法尽礼。  慈禧太后就喜欢别人给他戴高帽子,不过这会她关心的是李鸿章是否能够她挤点银子,所以听醇亲王很起劲的说完,只淡漠地说了句:“他能如此懂得规矩,就算他的造化。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待得醇亲王一退出,慈禧太后便迫不急待地问李莲英:  “莲英,快说!这次去情况究竟如何?”  “老佛爷,王爷所说句句属实。”接着,李莲英便绘声绘色的描绘起操练的情形,他本来就口才好,善于讲故事,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直将那操练的场面描述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是越说越有劲,可慈禧太后却越听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行了!你忘了你是去做什么的?尽是说些废话!”  “老佛爷息怒”,李莲英这才缓过神来,依旧笑着说道,“老佛爷交待下的事,奴才怎敢忘了?奴才都已办妥了!”  “这么说李鸿章是答应了?”  “是的。刚开始他还直哭穷,说什么没银了,连军舰都买不起,哪来得银子修园子?不过奴才一将他的老底端出来,他就束手就擒了,原来北洋衙门在那什么汇丰银行里还存着笔款子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慈禧太后饶有兴趣地问。  看慈禧太后颇感兴趣,李莲英更是带劲了,接着说道:  “这老狐狸挺狡猾的。派了个什么叫周馥的,是天津海关道,来奴才这探虚实。他哪是奴才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让奴才给套了出来。喔,对了!听那周馥说,这银子一旦存在外国银行里,就没办法查了,连老佛爷您的懿旨都不行,奴才想这里面更是有鬼。”  “嗯,是这样。”慈禧太后想想办海军必竟是件大事,可别出什么乱子,因此上又问:“依你看,北洋海军的实力到底如何?不可欺瞒,知道吗?”  “奴才不敢,依奴才看,实力非同凡响,这下如果……如果还有谁敢欺负咱大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的舰只是不是够用了?”慈禧太后依旧不放心地问。  “老佛爷您就放心吧,足够了,即使真的应付不过来,过阵子再买也不迟呀。与其让他们把钱存在银行里,倒不如老佛爷您先用着。”  一句话说到慈禧太后的心坎里。对呀,与其这样,我何不先用着,过阵子再拨给他不就在了。看着她那贴己的奴才,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莲英,这次出去你办的不错,应该好好奖赏一下。从明天起,你就是咱大清朝的内廷总管了。”  什么?内廷总管?李莲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那愣了半天,方缓过神来,急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奴才谢过老佛爷!奴才谢过老佛爷!”  “起来吧,瞧你那傻乎乎的样。”看着李莲英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刘总管识趣,你还不定要等多长日子呢。”  “那他……”  “他出宫做道人了。”  这刘总管是谁呀?他姓刘名多生,自幼由于家贫入宫作了太监,为人极是本份,守法尽礼,因此一步步由侍从太监、首领太监升至内廷总管。虽说做了内廷总管,可刘多生依旧安份守己,没有丝毫骄纵之气,平日里对太后尽职尽责,对小太监们极尽关怀。慈禧太后虽说一心想让李莲英做总管太监,可怎好无缘无故地将这个安份守己、入宫三十多年的刘多生免掉?正在这个当儿,谁想刘多生目睹慈禧太后对李莲英格外宠爱,担心自己一旦失宠,前景不妙,便以年岁大了为理由,奏请慈禧太后出宫,去白云观做道人。慈禧太后正愁没法子,一看他自己奏请出宫,自然是即刻准奏。  李莲英的权势威风,本就炙手可热,做了内廷总管,爬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座,更是踌躇满志、鼻孔朝天了。谁料想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曾经给他送过“贺辞”的御史朱一新却上了道奏折……  唐朝宦官监军之祸,前明“镇守太监”之非,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莲英天津阅兵,本已使得京城沸沸扬扬,谁想一回来,竟又当上了内廷总管。此举怎能不引起朝野志士仁人的重视?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们莫不担心慈禧太后会走唐、明复辙,开太监监军之例。御史朱一新,耳濡目染,更是忧心忡忡。适值山东、山西、四川、福建等省相继发生水灾,遂决定冒生命之险,上疏慈禧太后,遇灾修省。  “老爷,此举万万不可呀,上次惹的祸难道不够大吗?”朱夫人忧心如焚道。  朱一新坐在桌前,两眼凝视着桌上那微弱的烛光,沉思了许久,方开口说道:“夫人,你的心思我懂,但此事干系甚大,我不能熟视无睹。你也略读诗书,唐代宦官监军所造成的祸患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大清社稷,就这样丧送在一个奴才手里吗?”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朱一新答道:“防患于未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我懂得这些。只是我心里……”说到这里,朱夫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夫人,不要难过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亦无所悔!到时,你带着云儿回老家去,不要因而伤心……”  “老爷,”朱夫人痛哭流涕道,“朝中那么多王公大臣,都三缄其口,为什么偏偏您一定要这样做呢。”  “朝政如此,实在让人痛心。我身为言官,就当恪尽职守,怎能于他人相比?你不要再说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望着那满眼泪水、默默离去的妻子,朱一新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新便拜别妻儿,毅然进宫而来。慈禧太后用过早膳,正在那摆弄她那些香气扑鼻的花儿,听得朱一新进宫求见,脸顿时便拉了下来。  “朱御史,有什么事就说吧。”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臣有疏上呈。”  “既有折子呈上,何不经过军机处?以后记着点!莲英,递上来。”  折子已被泪水浸得褶皱不平,但这些毫丝未引起慈禧太后的同情、重视,相反,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我朝家法,严驭宦寺。世祖宫中立铁牌,更亿万年,昭为法守。圣母垂帘,安得海假采办出京,立置重典。皇上登极,张得喜等情罪尤重,谪配为奴。是以纫纪肃然,罔敢恣肆。今夏巡阅海军之役,太监李莲英随至天津,道路哗传,士庶皆愕,意深宫或别有不得已之苦衷,匪外廷所喻。然宗藩至戚,阅军大典,而令刑余之辈厕乎其间,其将何以诘戎兵崇体制。况作于凉,其弊犹贪,唐之监军,岂其本意,积渐者然也。圣朝法制修明,万无虑此。而涓涓弗塞,流弊难言,杜渐防微,亦宜垂意。从古阉宦,巧于逢迎而昧于大义,引援党类,播弄语言,使宫闱之内,疑惑渐生,而彼得受其小忠小信之为。皇上明目达聪,岂跬步之地而或敢受欺。顾事每或于细微,情易溺于近习,待御仆从,匲非正人,辨之宜早辨也。”  打狗还得先看看主人,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  “朱御史,是不是觉得你是个言官,就敢如此放肆了?”  “臣斗胆亦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胆子够大的了!说,这‘苦衷’二字指的是什么?”慈禧太后冷笑道。  “臣的意思是……”  未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迫不急待地开了口:“我朝廷优礼近支亲藩,宫廷太监贲送往来,系属常有之事。这些你不知道吗?此次醇王爷巡阅洋面,迥非寻常可比,特派莲英随行服侍,又有何错?”  “臣知此乃太后眷注体恤之意,臣所谓‘苦衷’亦即指此。  但这李莲英素来依仗太后恩宠,为所欲为,此举实乃助其气焰,臣恐唐代宦官监军复见于我朝,因此奏请太后,不得不加以提防。”说完,朱一新用眼瞅了瞅李莲英,只见李莲英正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喜悦,原来你也有急的时候,气死你!  “莲英沿途小心伺应,与府中随往太监无异,绝无丝毫干预外事之举,又怎么谈得上重蹈唐朝监军之祸?”  “事虽未兴,但不可不加以提防。”  “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亦须有些根据,岂能说风就是雨?  朱御史,我听说莲英成亲时你还给送了‘贺辞’,难道还不解气?莫不成要公报私仇吗?”  听了这话,可把朱一新给气坏了,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说道:“太后误解臣的意思了,臣……”  “你还怎样?莫忘了!这大清朝是我作主,不是你!退下去!”  朱一新默默地退了出去。可把个李莲英恨得咬牙切齿,心想咱家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找上咱家了,那好吧,就让你知道一下咱家的厉害!  “老佛爷,这朱御史也太大胆了,奴才替老佛爷您做事,他也敢说三道四,依奴才看,不如让他去吧。”  看着他那样子,慈禧太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道:“你急什么,别忘了,他是言官,不是轻易就能杀得了的,弄不好又会惹出大麻烦来。”  “言官、言官,难道言官就杀不得了?”李莲英小声嘀咕道。  言官不是不能杀,但杀言官乃亡国之象,不到万不得已,慈禧太后怎肯做这种傻事,平白为自己添许多麻烦?当下说道:“放心吧,这事自有我与你作主,不会亏着你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慈禧太后就降旨:将都察院左都御史朱一新革职回籍,永不启用。内称:“朱一新所奏如仅止李莲英一人之事,无论如何诬枉,断不因宫监而加罪言宫,惟该御史既料及内侍随行系深宫体恤之意,何以又目为朝廷过举?且当时并不陈奏,迨事过数月,忽牵引水灾,砌词妄渎。  于垂帘以来,救灾恤民,有加无已至意,全无体会,然如何补救民艰,亦无建白,徒以虚诞之辞,希图耸听,一加诘问,自知词穷,辄以书生迂拘,强为解免。是其才识执廖谬,实不足胜献替之任。”  “至朝政或有阙遣,乃臣工确有过失,均著就本事立时论奏,倘于后挟私臆测,附会灾祥,除原奏不准行外,定必加惩处,以为妄言者戒。”  打一儆百,杀鸡给猴看,这点道理谁能不懂?懿旨一下,朝野上下再也无人敢多说什么,直把个李莲英高兴得大言不惭道:“天津海口观兵之行,乃吾之名利两获也,而御史朱一新却弄了个癞蛤蟆过门坎,磕屁股抢脸,被革职回籍。”  慈禧太后此举无疑给李莲英干预朝政、玩弄权术开了方便之门。从此,李莲英更是鼻孔朝天了,把持朝政,为所欲为;私卖官爵,中饱私囊。朝中大员、外省督抚,为保其高官厚禄,无不仰其鼻息。举凡朝纲国政,无不与闻、无不参预。无论是亲王、国公这类贵族,还是大学士、军机大臣这类高官,处理政事,总要得看看他的脸色方可。权势之大,与明末大阉魏忠贤相去无几,被人呼之为“九千岁”。>>李莲英--十一、慈禧给李莲英庆寿十一、慈禧给李莲英庆寿  大太监李莲英过生日,爱他疼他的慈禧竟传旨:宫中凡品阶低于李莲英的文武官员、大小太监、宫等皆行跪拜礼庆贺……庆寿的日子,李莲英出足了风头……  大凡宫中的人一般都知道,清朝自入关以后,对两种动物最为尊重。一是耕牛,宫中一概不准吃牛肉。但以前太监宫女们多是有令不遵,私下里偷吃牛肉,加之皇上也馋牛肉吃,因此只好马马虎虎。到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以来,她为了显示自己恪守祖制、善体民意,规定:凡发现有偷吃牛肉者,立毙杖下。还有一种就是狗。据说是因为他们的老祖宗、摄政王多尔衮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有一次中了敌军埋伏,所带军队伤亡殆尽,自己亦难保性命,危急之中潜藏在一堆茅草里,谁想茅草被敌兵点火燃着,由于敌兵未撤,他不敢出来,眼看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他的一只爱犬跑到河边,乍开毛,沾上一身水,跑回草堆抖出身上的水。就这样来回奔跑多次,最后终于使得多尔衮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但那狗却累死了。从此以后,皇宫大内便把狗敬若神灵,不准打杀。  由于有了这层缘故,慈禧太后对狗亦酷嗜,宫中豢养极多。其狗多属北京种,间或亦有属司克哀猎犬种者。其中有两头,最为慈禧太后喜爱。一属司克哀之猎犬种,取名“小墨猴”,伶俐异常,俯仰坐卧,惟慈禧太后之命是听。慈禧太后命之死,则佯作假死状,模卧于地,非得慈禧太后命令,他人虽百般戏侮,不动丝毫;另一头则为北京种,取名“呆儿”,金丝之毛,光亮之目,一见慈禧太后便摇尾乞怜,作喃喃声不绝,因伶俐迥不如前之猎犬,故而称其为“呆儿”。  宫中的犬舍,大如楼阁,以白石为地板,建筑很是讲究。  狗之衣被,俱为绸制。有官监数人专服犬奴之役,每日带领各犬,往户外环游一周,以操练犬体,又每日为之沐浴一次,以防致疾。照料之周,真可谓天下少有,可谁想饶是如此,还是出了问题。前几日,慈禧太后那只心爱的“小墨猴”忽的茶饭不思。这可把慈禧太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急唤御医。那御医只会给人看病,哪会给狗看病呀?但又不敢多说,只得开了些补药了事。昨日一早,那狗便一命呜呼。  这可把个慈禧太后伤心得要死,一气之下,将那些犬奴、御医统统重责一顿,气是消了不少,可狗死不能复生,因此一直闷闷不乐。就连一向备受宠爱的李莲英也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唯恐祸及其身。  这日正午,李莲英小心服侍慈禧太后歇了觉,便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抽起了长寿膏(即鸦片烟)。就在飘飘欲仙时,门“啪”地一声开了,只见李三顺急冲冲跑了进来。  慈禧太后虽则平日里偶尔也抽几口长寿膏,但对宫里的太监们要求极严,一旦发现有偷偷叨食者,重责不赦。李莲英这会正飘飘欲仙,听得门开了,以为是慈禧太后又来了,慌忙将烟具塞进被子里,转身正要下床请安,却发现原来是李三顺,不由得怒从心生,张口骂道:“你小子是死了娘啦,还懂不懂规矩?”  “师傅,狗,狗……”李三顺也顾不了那么多,气喘吁吁道。  李莲英本就大为恼火,一听李三顺喊“师傅狗”,不由得暴跳如雷,给你小子根麦秆你居然当拐杖使了!急步上前,伸手就是四个耳光,顿时将那李三顺打得脸象桃子一样肿,口角殷殷流出血来。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敢骂起老子来了!”  “师傅,徒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骂您老人家呀!徒儿是说看到了条狗。”李三顺双手捂着脸,委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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