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定使出“修罗神功”之后,慈悲渐去,魔性渐长,出手虽是凌乱无章,但却刚猛无畴,只听“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地下给他击出一个又一个坑洞,郝震湘仗着出手快捷,连连打中灵定的身上要害,但灵定不知疼痛,虽然身上被击,下手却只有更加凶狠,郝震湘东躲西藏,窜上伏下,神态大是尴尬。 少林僧众见平素慈悲的灵定已如妖魔,心中都是暗暗吃惊,暗忖道:“这修罗神功果然可怕,无怪师父不许我们来学,否则发功者一旦兽性大发,世间有谁制他得住?” 怒苍众人见灵定武功太怪,无不想指点破敌之道,但“罗恸罗障月阿修罗心法”乃是古天竺流下的秘法,着实神奇难言,诸人苦无对策,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 双方激战数十招,郝震湘越来越居下风,待得后来,已是挨打不还手的局面。眼见灵定蒲扇大的手掌打来,郝震湘伸足一点,半空翻了个觔斗,往后跃出数丈,已是不架而走。 灵定狞笑道:“想逃么?你能逃到哪儿?”他虎吼一声,握紧双拳,大踏步走来。 郝震湘回头朝同伴看去,只见群豪面色难看,想来都在担忧自己的生死。郝震湘深为自责,想起此战攸关秦仲海的一生,更是心生悲恨:“我奉命前来迎战此人,此刻却无招架之力,这战毁了我的名声事小,连累山寨弟兄事大。说不得,便算打死在这儿,也只能拼上一拼。”心念于此,双脚扎下马步,双掌交持成圆,跟着深深吸了一口真气,竟是要正面发招对抗。众人见他此刻煞有介事地扎马运气,都是暗自奇怪,不知他还有什么绝技救命。 灵定哈哈大笑,巨掌扑出,看他魔性大现,非但要击败强敌,尚且有意将他一举杀死。郝震湘咬牙喝道:“你少林有禁传神功!难道郝某便没有救命绝学?”正拳奔出,气势磅礴,中指突起寸许,有如龙首,敌我众人同时大惊,齐声道:“龙拳!” 这正是湖南郝家“五行拳”的最后一式:“锁龙”。 灵定以“修罗神功”抗敌,狂性大发,哪管什么龙拳、虎拳,仍旧一掌摔去,他此时神力惊人,手脚劲力大得异乎寻常,这掌运足十成功力,打起来更是轰然作响。 拳掌相擦,场中众人屏气凝神,都为己方高手担忧。 猛听“嘿”、“哈”两声闷哼,灵定站立不动,郝震湘却往后摔出,远远飞落在地,转瞬之间,口中鲜血狂喷。怒苍山众人喟然长叹,心道:“看来还是“修罗神功”技高一筹,得了上风。” 少林僧众见状大喜,心下都想:“赢了第一场,余下便好办了。”灵智方丈深得前代圆字辈长老真传,武功最是正统不过,说来只有比灵定更强,料来怒苍山高手再多,至多不过与郝震湘功力相仿,无人足以击败方丈。三战两胜,已在眼前。 众僧正自喜悦,忽见郝震湘缓缓撑起身子,竟是有意再战。 众僧见他口中鲜血喷出,想来灵定不必出手,只要撑过片刻,这人便会自行倒毙。灵音生性慈悲为怀,当即上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郝教头不必勉强。还请退下吧。” 郝震湘伸手一挥,示意灵音退开,咬牙道:“灵定和尚,你放马过来。”说着双手成圆,扎下马步,还要再接灵定的招式。怒苍众人见他执意再打,深怕他战死此间,常雪恨等人便想下场阻止,却见陆孤瞻跨入场中,双手撑开,示意众人莫要打扰。 常雪恨满面焦急,低声道:“陆爷,再打下去,郝教头便要死了。”陆孤瞻沉声道:“耐心看着,谁胜谁负,还未分晓。”众人见郝震湘面色惨淡,吐血不止,哪里像是还能再打的模样?只是碍在陆孤瞻的面子上,众人不便入场相劝,只能强自忍耐。 灵定咆哮一声,飞身冲来,常雪恨惊道:“快闪开!”可怜郝震湘身上伤重,只知喘息捂胸,吐血不止,似连闪躲的气力也没了。 眼看灵定便要奔至,忽见郝震湘昂起首来,怒目圆睁,暴吼道:“我偏不信邪,还不给我倒下!”两人尚未交手,灵定听了吼声,忽然间巨大的身子颤抖不止,莫名其妙中,口中喷出血来,竟尔摔倒在地。郝震湘见灵定先一步倒下,霎时身子向后便倒,再也动弹不得了。 敌我双方见了这等变故,无不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何事。 ※※※ 灵真暴喝一声,冲下场中,一把抓起郝震湘,戟指骂道:“你这贼厮鸟!居然敢用暗器,恁也无耻了!”说着一爪便向郝震湘门面而去。郝震湘身受重伤,连站也站不稳了,怎能挡住灵真的虎爪手?当下闭目垂首,捂胸待死。 便在此刻,一条青影闪入场中,伸手架住了灵真的虎爪手,众人疾视其人,却是怒苍山右军师,人称“青衣秀士”的唐士谦来了。 灵真喝道:“青衣掌门!这郝震湘暗器伤人,出手歹毒,还有江湖道义么?”他一向称青衣秀士为掌门,十余年来叫的顺口,一时之间,竟还改不过来。青衣秀士不以为意,微微笑道:“灵真师兄说郝教头暗器伤人,何以见得?” 灵真呸地一声,道:“他大喊一声倒,咱师兄好端端的一个人,便纸糊般地摔在地下,这中间若无作弊,谁人信得?”青衣秀士哦了一声,颔首笑道:“灵真师兄教训的是,不如这样,口说无凭,且让咱们验验伤。也好看看谁对谁错。”他解开郝震湘的上身,指着他肩头的一记乌青掌印,道:“这是贵派的修罗神功,果然力大无穷,伤人入髓。” 灵真冷笑道:“知道厉害就好。”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伸手指着灵定,道:“请师兄帮个忙,解开灵定大师的衣衫瞧瞧。”灵真哼了一声,伸手出去,解开了灵定的僧袍,霎时之间,只见灵定胸口正中一个黑色淤血,看那淤血不过拇指大小,却如蛛网向旁散开,从正中往外延伸而出,血丝满布胸膛,望之诡异无比。旁观众人无分敌我,都是暗暗惊呼。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这伤是不是暗器所为,大家都是练武人,应当看得明白吧。” 灵真面肉颤动,少林上下默然,方知这场胜负的道理。 方才郝震湘与灵定各出一拳,正中对方要害,以出拳的劲道而论,“龙拳”与“修罗神功”介乎伯仲之间,难分胜败。但郝震湘中掌之时,急忙往后跃开,趁势卸下对方的劲道,十成掌力只受七成,受伤较轻,中掌处更不在要害;可那灵定运使“修罗神功”后,只知凶狠好杀,神智已失,全然不知退让消解的道理,竟然以胸口硬生生挺下龙拳的刚猛力道,龙拳以中指使力,发劲处不过指尖大小,力道灌入脏腑,伤处已成粉碎,灵定纵然内力了得,又有外门硬功护体,但这十成拳力破入体内,绝非金钟罩所能挡尽,一时落得胸口重伤、倒地不起的下稍。 郝震湘勉力起身,眼花目昏之间,兀自关心胜败,他问向灵智,吐血道:“方……方丈,你……你还要我……打么?” 灵智叹了口气,合十道:“施主武功高强,少林上下同感佩服。” 郝震湘惨然一笑,口中直直喷出鲜血,霎时身子往后一倒,已然晕死过去。 此役双方生死相搏,两败俱伤,看灵定连禁传招式也用上了,却不能击退强敌,无论如何,这场比试都算少林输了。第十三卷 海上孤鸿 第八章 硬将2007-1-2 16:24:00 本章字数:13361 灵智身居方丈,说来乃是此间主人,纵然灵定惨败,也须出来说上几句场面话。只听他叹息一声,道:“难得郝教头这般高明的武功,居然能击退本寺罗汉堂首座,真是让人佩服万分。”他转望怒苍众人,道:“依三战两胜之约,贵山已胜出第一场,还请下一位英雄上来赐教,小僧在此恭候大驾。”说着微微躬身,模样更见平和。 少林第一仗落败,第二场只要再输,胜负便见分晓,届时便算天绝僧武功已至天顶,也已无济于事。眼看非赢不可,灵智却无不适之感,他双手合十,心平气和地站立场中,既不见咬牙切齿之恨,也无骄矜惧怕之情,全如平常模样。怒苍高手看在眼里,心里反而加倍忌惮。 这灵智方丈年约五十出头,与宁不凡、卓凌昭同辈,但接下门户的时光却比他们早了十余年。以少林高手之众,名望之响,灵智能以壮年接任方丈大位,足见悟性何等惊人。其人领袖武林,洞见观瞻,堪称正教武林第一号人物,只是一来他生性谦和,不喜争斗,二来头上又有个天绝僧压着,这才没列入四大宗师之位。 青衣秀士、石刚、陆孤瞻等老将心里明白,少林三战要能胜出,其实关键只在第二战,天绝僧武功已入化境,临敌经验丰厚无比,此时秦仲海虽已练成绝世神功,但以武技的圆熟老辣而论,仍与天绝僧相距甚远,双方若要硬碰硬,恐怕难有胜机。倘若怒苍以石刚、陆孤瞻、青衣秀士等老将上前邀斗,局面也不见得有利,除非方子敬赶来,否则第三仗怕连打都不必打了。 好容易郝震湘以死相拼,把对方打下马来,首战赢得如此艰难,群豪更不敢贸然自请上阵。毁了自个儿名声事小,连累山寨前程、耽误秦仲海性命事大。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言语。 良久过后,群雄仍无一人上前请缨,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少林方丈,居然把咱们兄弟唬住了,这场便由我来吧!”当下提起钢刀,径往场中走去。想以“火贪九连斩”、“开天大火轮”等绝技,或能与方丈一搏。 ※※※ 秦仲海正要下场,忽听一人厉声道:“且慢动手!”众人听了声响,疾视其人,只见说话之人须长及胸,器宇轩昂,正是“江东帆影”陆孤瞻。 秦仲海微笑道:“原来是陆爷来了,您可是手痒想揍人了么?” 陆孤瞻摇头道:“灵智武功深不可测,江湖名声又响,将军切莫贸然上场。”秦仲海微微耸肩,转望青衣秀士,道:“秦某若与方丈放对,凤老爷以为胜负如何?” 青衣秀士沉吟片刻,道:“灵智方丈成名多年,这十年来武功更是突飞猛进,一会儿动起手来,威力绝不在卓凌昭之下。”秦仲海笑道:“便算比得过宁不凡,老子至多给人宰了,那又有什么为难?”青衣秀士摇头道:“将军不必气馁。胜负之事,玄机难测,将军若执意下场,不如我这里献上一策,依此而为,敌人手到擒来矣。”秦仲海听了这话,一时又惊又喜,忙道:“秃驴手到擒来?听来可妙了,您快快说吧!” 此时场内场外众人引颈眺望,都在等候怒苍高手上场,谁知青衣秀士竟在场边大言不惭,自称有击败方丈的必胜良方,少林僧众人听了,心下自感不悦。只是青衣秀士向精智谋,说不定真给他找到灵智武功的破绽,那也不无可能。 秦仲海听他别有计策,忙催促道:“军师若有取胜妙方,只管请说。” 青衣秀士抬头看了看天际,见乌云密布,看来午后大雨将至。他向陆孤瞻微微一笑,又朝石刚看了一眼,跟着从怀中取出大把铜钱,说道:“世间武学皆有破绽可循。灵智方丈不同于灵定首座,自幼天才洋溢,招式挥洒自如,临敌之镇静更是世所罕见。”他把手上的铜钱掂了掂,笑道:“如此人物,将军若想克敌致胜,唯有…唯有……” 此时场中众人专心聆听,那高天威、宋公迈等人有意与少林争雄,神态自是专注,只在细心听讲,那厢少林和尚听了方丈武功大有破绽,更怕漏了一字半句。只是众人听了半天,却没了下文,秦仲海听他忽然语塞,忙问道:“唯有什么?” 万籁俱寂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抛,大把铜钱飞撒半空,怒苍群豪与少林和尚各自仰头去看,诸人猜测不透青衣秀士的用意,无不满面讶异。 便在此时,青衣秀士双足轻点,身子向旁飘开,长笑道:“诸位朋友,若要胜得方丈,唯有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方能夺得先机!” 铜钱飞上半空,众人只是大惑不解,猛听场边一人喝道:“方丈快闪开!”听那说话声音颇为年轻,正是卢云!众人心下更奇,正不知高低间,猛见场边刀光一闪,大批铜钱中急急飞出一物,那物带着森森寒光,来势奇快,却是一柄飞天刀索! 灵智本在仰看铜钱,蓦然间刀索飞至,已到喉头旁半寸不到,只惊得灵智面色惨然,当下急忙后仰弯腰,千均一发之间,总算闪了开来。 灵智才一闪避,那刀索却紧追不舍,急转而下,直朝喉间刺落。此时灵智弯身后仰,眼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灵智身居方丈,又不能以狗吃屎的招式滚开闪躲,正危急间,右掌虚劈,一股无形掌力击出,登让那物偏开半尺,避过了喉头要害。 此时灵智后仰弯腰,满头冷汗,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死劫,猛听背后一声冷笑,一人森然道:“灵智方丈,替你自己超渡吧。”灵智此刻身子尚未直起,眼珠上翻,只见眼前一条大汉面挂冷笑,正是“气冲塞北”石刚来了! 石刚无声无息地下场,已抢到灵置背后半尺,听得狂吼大作,铁拳挥砸,直朝灵智太阳穴打去,已然用上最强最狠的杀招,灵智惊慌之间,不及直起上身,右足一点,身子便要平空移开,孰料石刚早已有备,看他左手轻抖,刀索如同天龙盘空,竟朝灵智腰间斩落。 石刚杀招连环,步步出人意料,场内众人见他现身,方才把事情看得明白。原来适才青衣秀士抛掷铜钱上空,用意只在移转众人心志,只因怒苍尚未议定出场之人,那青衣秀士又自称有必胜之法,众人心中好奇,自然探头去望,便在心驰神摇的一刻,煞金的十二尺飞索追魂而至,尔后人刀一体,全力厮杀,靠着青衣秀士的阴谋,此战先声夺人,出其不意,恐怕方丈真要毙于石刚刀下。 秦仲海又惊又喜,暗暗叫好:“拳中刀,刀中拳,原来石大叔还有这手“刀拳”绝活,我以前倒不曾见识过。”他曾与“煞金”激战,自知刀索功夫底细,哪知此刻见他全力下手,方知石刚的武学尚有无数奥妙,绝不只一柄刀索那么简单。 左路刀索,右路铁拳,霎时已将灵智所有退路封死。少林门人担忧方丈生死,诸人掌心出汗,放声惊叫,灵真更是怒喝:“卑鄙无耻!作弊小人!”霎时便要下场援手。 灵真脚步尚未跨出,忽听当琅琅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先前青衣秀士抛出的铜钱落地来了。伴随着叮当声响,场内传来一声闷响,好似刀索撞上了棉花,声响怪异,前所未见。众人吃惊之下,无不急急去看胜负。 午后乌云密布,太阳已被遮起,灰蒙蒙的天色中,只见灵智已然合十站立,看他脸上容情慈和安宁,身上更无半滴鲜血,面色一如往常。众人不明究理,急忙探头去看石刚,赫见“气冲塞北”面挂冷笑,那马刀索头却只剩半截,余下部位已成粉碎,竟给人硬生生震断了。场内诸高手不知发生了何事,彼此相互探询,却也无人知晓,一时都是又惊又疑。 灵智舒出一口长气,转朝青衣秀士望了一眼,合十道:“两军相交,兵不厌诈。右凤军师果然了得,小僧险些栽在你手下。”青衣秀士微笑稽首,回礼道:“方丈客气了。您习练神功大成,仗此人间香袖,世间有谁能挡?” 先前三招决胜,青衣秀士下手设谋,与石刚一搭一唱,险些坏了方丈的性命。若非卢云识破计谋,提醒在先,灵智恐怕真要中了暗算,灵智整理了僧袍,转朝卢云躬身颔首,说道:“承蒙施主点破机关。救了小僧一命。”以石刚下手之狠,若无卢云喊破机关,灵智便算不当场毕命,怕也要重伤不支。旁观众人见卢云心思缜密,见机极快,心下无不暗暗佩服。卢云受人道谢,却分毫不见喜悦之情,他朝灵智拱了拱手,口中却没说话。 秦仲海眯起了眼,便朝卢云望去,只见他一言不发,自站左从义、伍定远之间,低头出神间,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秦仲海心知肚明,料以卢云的仁厚心性,定不愿敌我双方任一人受到损伤,看一旁伍定远容情郁闷,八成也是同样心情。 秦仲海摇了摇头,苦笑两声,此时常雪恨的凤嘴刀立在面前,秦仲海斜目去看,刀刃映照,那条嘴角带愁的苦闷大汉,不是自己,却又是谁?? 大敌当前,秦仲海不愿烦恼这些身外事,把头撇了撇,自将这些心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 少林门人见了怒苍群豪的阴险手段,想起适才方丈险些被杀,诸人惊怒之余,无不提声叫骂。灵音向称慈悲金刚,行事光明磊落,更是合十叹息,说道:“唐军师本为正教掌门之一,今日为求胜果不择手段,如此阴毒面目,岂不愧对九华授业恩师?” 青衣秀士面色如罩寒霜,庄容道:“师兄不提九华恩师也罢,今日既然提起,在下便有一事相询。汝等既目我为正教中人,何以在祝家庄残虐我山女徒?别说当时唐某尚是九华山掌门,便真算是邪魔外道,诸位也不能以此相待。灵音大师与这帮人为伍,难道不愧对达摩祖师么?” 众人听他怒气勃发,都知他深恨祝家庄一事,少林门人闻言,立时便要回嘴,灵智伸手一挥,制住了众人,淡淡地道:“大家不必动气。兵行诡道,当机必断,本属应然,换做小僧运筹帷幄,也会以此相报。”这话气宇不凡,无愧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肚量,众人都是暗赞在心。 灵智揭过此事,转头望向石刚,合十道:“久闻“煞金”威震西疆,老衲早想拜见,只没想异国高人却是昔年旧识。今日能与阁下同场较劲,不胜之喜。” 这番话由少林方丈说来,自是给足石刚面子,石刚却不领情,看他神态冰冷,只将刀索扔回人群,跟着双手伸到背后,缓缓抽出两柄长刀。 二十年前“气冲塞北”四字散布天下,真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自从怒苍山为人剿灭以来,石刚便自行出关,从此遁迹江湖,是以江湖低辈弟子多不知他的来历,一时场中众人交头接耳,卢云、伍定远二人也自低声询问,都在探听石刚的成名事迹。 ※※※ 若问谁是当世内力第一,不是天山传人、便是少林天绝,要问谁是当世剑法第一,除了宁不凡、卓凌昭,当世别无第三人可想。可要问谁杀人最多、下手最狠,世间却无人能出石刚之右。 宁不凡号称长胜八百战,他石刚则是生死数千战,人家孩提时喝得是娘亲的奶水,他石刚喝得却是塞北尸堆里的血水。自五岁杀人算起,石刚每次动手都是生死之战,实乃鬼门关前的常客。正因胜负即生死,只要有助于得胜,无论手段多么卑鄙,定须大力应用,否则便是自杀。看他适才以青衣秀士的奇谋为佐,趁势大下杀手,对旁人的指骂讥嘲全不在乎,正是实战高手的典范。举凡兵法的欺敌、诱敌、诈骗、暗算、埋伏,尽皆应运自如,靠着临敌时的心机诡诈,敌人内力纵使比他深,招式比他精,却往往死在一个小疏忽里,若说他是“使三刀的”,不如说是四柄刀才是,他石刚本人才是最狠最刚的一把大利刃。 正因石刚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实战高手,青衣秀士与陆孤瞻心下所属,都要他打这场中坚战。虽说灵智方丈武功直逼天绝僧,但这方丈毕竟少在江湖行走,天资悟性再高,禁传玄功再奇,说来也不过是个两脚书橱而已。料来以石刚出手的狠辣,一会儿定有机会扭转乾坤,将灵智一举打下马来。 ※※※ 场中杀气弥漫,两大高手相互凝视,都在沉思制敌良方。灵智想起石刚成名事迹,心中自是暗暗戒慎,此人位居五虎,纵横西域无敌手,每次动手总要见生死方能收场,自己若是一个不慎,恐不只惨败而已,怕还要给人当场杀死。一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抢攻。 此时石刚刀索已毁,只余背后的双刀,看他手执双刃,刀身左长右短,色泽惕透,一做暗红,一做青白,那刀穗更是怪异,几达五尺来长,几乎垂在地下,却不知有何妙用。 年前秦仲海曾与石刚激战百合,见识过他的刀索妙着,却不曾见过阴阳双刃的能耐,此刻看他慎而重之的拔出背上神兵,自感好奇,怒苍群雄见石刚取出宝刀,更是精神大振,众人目不转睛,都在等候石刚大展神威。 石刚深深吐纳,道:“实不相瞒,神鬼亭一役死伤惨重,我这“子母阴阳刀”也给鼠辈夺走,足有十八年不曾现世,今日用来决战贼人,正是时候。”说着朝陆孤瞻看去,两人目光相接,都是微微一笑。远处高天威听石刚以鼠辈相称,想起夺刀之仇,对石陆二人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石刚举起双刀,左上右下,天阴地阳,就这么一个架式,便见其刀法刚柔并济,互补破绽。灵智面露赞许,颔首道:“素闻“子母阴阳刀”非同凡响,小僧恭逢其盛,当能一饱眼福了。” 石刚听他兀自文诌诌的,忍不住便是一声冷笑,他左手微动,短刀挥出,刀头迂回拖迤,难测去向。灵智料知对方刀法有异,当下便只凝神守志,不敢怠慢。 正警惕间,猛听头顶上轰地一声,阳刀急斩而来,已到头顶三尺,气势雄浑之至。灵智大吃一惊,心道:“这刀怎能够这般快?”慌张之下,却也醒得了双刀的罕见之处。 凡人练武,拳快则腿快,心急则手急,便算左右手分使不同武功,也是左快则右快,便如奔跑时双手随足摆动,此乃气血所致,最是逆乱不得。哪知石刚练有独门心法,刀法自成一格,一手长刀快如闪电,横劈直切,如痴如狂,另一手短刀却迂回缓慢,彷佛太极剑法,缓中有急,急中带缓,对手挡得住缓慢迂回的阴刀套路,便挡不下刚猛凶狠的阳刀硬斩,这套“伏兵杀”,正是刚柔并济的独门绝活。灵智见这套双刀套路太怪,一时不敢硬挡,脚下轻点,身子便往后飘开三尺。 灵智方才后退避让,煞金立即抢攻,陡听他大喝一声,向前跨出三尺,阴刀由慢转快,狂斩敌人腰间,阳刀却由快转慢,以逸待劳,等在灵智喉头之旁,只让他自行撞上。看这双刀便如螃蟹的两只巨鳌,霎时便能将强敌牢牢钳住。 此刻灵智闪得过阴刀急劈,却避不了阳刀缓刺。旁观众人见他空着双手,难以招架敌刃,都要看他如何逃出生天。 情势大大不利,灵智却不惊慌,眼看刀刃便要加身,灵智单脚提起,脚踏“魁星踢斗”,双手内圈,纳头便拜,却是“罗汉拜堂”,看他身子一动,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下路阴刀,“罗汉拜堂”低头弯身,更让过了当面刺来的阳刀锐锋,身形潇洒,从容不迫,旁观众人见了这招,无不暴出一声彩,便连怒苍众人也是暗自点头。眼看灵智抢入内圈,双掌向前推出,直朝自己胸膛印来,石刚嘿了一声,斜让半步,喝道:“好一个少林方丈!佩服!” 灵智在一招之间反守为攻,“魁星踢斗”与“罗汉拜堂”都算罗汉铁拳的起手式,乃是入门生必习的粗浅武功,只是他出手时机妙到颠毫,竟然破解了对方奥妙难言的双刀绝招,少林僧众看在眼里,自是大为震动。诸人谁没习过这套罗汉铁拳?但谁又敢在激战中拿出这等浅薄招式,尚且轻而易举地化解对方的绝招,众人心下叹服,都在大声喝采。 就这么平凡一招使过,怒苍群豪已知这位方丈非只禁传绝学了得,自身天资悟性也是超凡入圣,料来今日之战,石刚定然陷入苦战。 灵智闪过绝招,石刚却也不感讶异。对方既是方丈,若连“伏兵杀”也无法招架拆解,还有什么颜面领导满山僧侣?他嘿地一声,双刀回转,便要再次发招,这回灵智却比他快一步动手,只见他袍袖轻拂,直朝石刚胸口扫去。 石刚不敢轻敌,短刀当胸竖起,便来抵挡灵智的袖劲。猛听“嗡”地一响,那刀给袖力一撞,居然朝石刚倒弹回去。 石刚内外造诣俱达巅峰,当年初出造反之时,马上斩杀敌首,有如探囊取物,素有“气冲塞北”之称,山上除秦霸先、方子敬二人,便数他武功最高,岂知双方以内力相抗,灵智却能以袖劲震回手上宝刀?眼看这手武功匪夷所思,石刚惊疑不定,问道:“阎浮提?” 灵智微微一笑,颔首道:“施主好眼力。” 石刚嘿嘿冷笑,心下暗暗忌惮。若非是“阎浮提人间飘香”,世间哪来这等可畏袖力?众人看灵智内力鼓荡,僧袖如风帆涨起,禁传神功之前,谁不是面露惊诧,议论纷纷?众人直至此时,方才知晓了道理,原来先前石刚的刀索忽然断裂,却是被无形袖力毁伤所致。 “人间香袖”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内力灌注之下,柔软的僧袖凝如铁锤钢刀,其中行云流水、变幻莫测之处,尤为少林前辈高僧所推崇。这套武功虽然高明,却因过难习练,需得“定戒持忘断”五大真我方有所成,练功者废寝忘食,如痴如狂,往往有碍禅定修行,便给少林长老列为禁传。正因戒传已久,这回“人间香袖”发功,算得是百年来首次在江湖现世,登令满场高手惊叹艳羡。 眼看灵智武功如此高妙,陆孤瞻与李铁衫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想到后头上场的天绝僧只有更加厉害,一时心中都是又烦又忧,不知该当如何。 ※※※ 灵智神功盖世,众人喝彩声此起彼落,大见敬佩之情。石刚听在耳里,好似气馁万分,他长叹一声,放落了双刀,却似投降了。灵智皱眉道:“施主怎么不动手了?” 石刚低叹道:“方丈,我……唉……”灵智见石刚垂首颓丧,似乎眼中含泪,他往前走上一步,皱眉道:“你不打了么?”石刚无言以对,哽咽垂泪道:“方丈……我……我要……” 灵智柔声道:“你要什么?认输么?” 猛听石刚哈哈大笑,暴喝道:“我要杀了你!”霎时双刀狂攻,直向灵智脑门夹去。 灵智大惊失色,慌忙向后闪开,石刚哪容他走脱,狂吼之下,如同猛虎吃人,只拼命砍杀过去,看他状如无赖汉,场内场外一片惊叫,少林僧众更是大骂下流。 眼看石刚双刀雷霆霹雳,杀得自己险象环生。灵智满头冷汗,暗忖道:“这人堂堂一个武学宗师,行事却如此卑鄙,他难道不知羞耻么?” 灵智却不知道,这石刚与他出身不同,练武路子不同,临敌心态自然透着相反。看灵智自幼打坐炼气,练武只为禅修,打架杀人自是不可,便遇上师兄弟过招习练,也只是点到为止,哪里见过生死真章?也是为此,他生平从未杀过一人。那石刚却恰恰颠倒,他自小战场长大,自五岁杀人算起,两手早已沾满鲜血,当年他小小一个孩童行走战场,若不练武,便只有死路一条。也是为此,动手于石刚而言,便如老虎捕捉猎物,只有抓得到抓不到,哪有对错可言?非但连耍花腔的招式都不愿学,连对文诌诌的武学心法都是深恶痛绝,可见一般了。 灵智养尊处优,自幼练得都是最高明的武功,便如佛堂里的一朵尊贵昙花;石刚却是石头砖块无所不用,只要能让自己活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正是荒野间苦苦求生的一株乱草。看此战如此凶险,灵智若迟迟不能体会生死之道,在怒苍战神面前,必败无疑。 ※※※ 双刀连连夹杀,带着强烈猛恶的劲风,逼得四下泥沙飞舞,煞那间已将灵智拢在其中,刀锋更将他逼到绝处。灵智深深吸了口气,霎时展现了无与伦比的聪明悟性,轻拂袍袖,柔和袖风袭来,正是“人间香袖”再次出招。 禁传神功二度出手,岂容强敌放肆?看石刚双刀未至,那袖风却已隔空扑来,直达八尺有余,竟如劈空掌力一般。石刚运劲在胸,便要硬挡这记袖功,猛听他闷哼一声,身上经脉给外力入侵,一时酸软难受,内力运使竟隐隐有不顺之相。 灵智有些生气了,却不抢攻,只向前走上一步,道:“石将军,我俩比武较量,你却屡次不守规矩,欺侮于我,你不怕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石刚干笑两声,道:“方丈教训得是,我不敢了。”战到此刻,石刚虽然身经百战,也知此役不易取胜,他落居下风,装作十分羞愧,但眼角四处打量,只在伺机偷袭。灵智见对手并无移动之象,当下也不趁胜追击,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石刚佯作喘息,向后退开两步,灵智这回却学了个乖,丝毫不敢靠近。二人正自僵持,忽听“喀啦”一声大响,天空亮起一阵闪电,如神龙般跃过天际,跟着雷声隐隐,哗啦啦地下起大雨来了。石刚心下大喜,忖道:“天助我也,此战必胜无疑!” 此刻大雨倾盆,场中众人衣衫早已湿透,石刚与灵智却无出招迹象。少林怒苍两方人马关心主将生死,大雨虽然当头落下,却是无暇理会。灵音怕朝廷诸人受雨着凉,便命人送上油伞,让左从义、宋公迈等贵宾遮雨。 过了一柱香时分,地下积水寸许,生出一个又一个水坑,石刚提起脚跟,缓缓向左斜移半寸,脚尖探入一处水洼。这步伐极轻极缓,移步时双肩全然不晃,场边几乎无人发觉他在移动脚步。 秦仲海凝神去看,只见石刚状似喘息,其实只在缓缓吐纳,看他一呼一吸间,那水洼里的积水隐隐颤动,秦仲海暗叫妙计,自知石刚一会儿脚尖轻扬,便有大批水珠随势飞出,以此人内力之强,飞水急洒之下,岂止能遮蔽视线?怕连对方的眼珠儿都能坏了。 石刚稍有动静,灵智便生感应,看他双眉一轩,两掌上托向空,任雨水落入掌心,看这个情状,定有将计就计的妙招应对。秦仲海一旁看着,心下也是暗自钦佩:“这灵智方丈当真了得,既不出招抢攻,也不授人以隙,若是我在场上,怕已沉不住气了。” 两大高手过招,胜负全在须臾之间,只要分毫不慎,轻则落居下风,重则当场丧命。此时秦仲海把两人对阵的模样看入眼里,更加明了青衣秀士等人要石刚下场的用心。照此看来,尽管自己练成了强悍内劲,但高手争斗并非全靠力气招式,其中的心机手段,自己还有得学。 ※※※ 良久良久,石刚都不曾发动招式,少林门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心下都是暗暗奇怪。高天威见石刚不敌,登时哈哈大笑:“气冲塞北!你往年何等嚣张,今日怎么如同丧家之犬?快快动手啊!”高天威才一吼叫,猛听天边打落闪电,雷声炸响,登将高天威的冷嘲热讽掩去。石刚忽然哈哈大笑,伸手一挥,手中短刀便向高天威射去,这刀去势快绝,出其不意,又附上了浑厚内力,直如飞箭一般。 高天威怒道:“好杂碎!居然想暗算老子?”更不多言,双足纵起,身形拔高丈余,已然躲开阴刀。只是高天威起身闪躲,背后的少林弟子却是要糟,眼看一众低辈弟子惊惶大叫,灵智心下着急,喝道:“不可如此!” 灵智飞身纵起,袖劲拂出,已将短刀势头扑缓,旋即伸手探出,将刀柄抄入手里,跟着回过身来,大声道:“施主屡次出手卑鄙,休怪小僧不容情了!”这方丈平日迂腐,说话从不见疾言厉色之情,少林弟子此刻听他怒声说话,不少人居然是生平头一回,看灵智如此愤怒,已是要使出看家本领,那石刚武功再高,却也难挡一击。 灵智一声清啸,手握石刚的随身短刀,发动全身内功,便往他身上招呼。 石刚却不惊惶,铿地一声,长刀出手,此时灵智手持阴刀,石刚手执阳刀,两人各以兵刃相击,伴随着天边雷震,猛听石刚暴喝道:“天雷落!” 天边一道闪电打落,正中双刀交接处,霎时一道白光沿着刀刃两端,朝石刚与灵智二人身体导去。场边众人见了异状,无不惊声大叫。 但听劈啪暴响,众人鼻中闻到一股焦味,却见灵智面色惨淡,身子摇晃欲坠,手中短刀更已落地。传向石刚的那道白光却绕开了他的身子,顺着长及触地的刀穗导入地下,霎时消失无踪。石刚哈哈大笑,一把将短刀抄起,喝道:“灵智啊灵智,你以为只有你会高深武功么?我石刚号称“气冲塞北”,仗得便是天雷落!” ※※※ 这下战情忽转,众人不禁大吃一惊,正惊疑不定间,天边又是一道闪电打落,石刚举起短刀,大喝一声,子母双刀合拢,刀头相抵,阴阳际会,场内暴响又起,这次众人看得明白,赫见刀头交接处射出一道光彩夺目的精光,直向灵智冲去。 那精光来得好快,灵智竟是闪躲不及,他急急劈出一掌,想要阻下精光,但掌力稍微触碰,便见脚下踉跄,踏地处更是焦黑印紫。石刚狂吼连连,双刀相抵,伴随轰天雷声,又是一道精光喷出,灵智脸色惨淡,急忙跃起闪避,波地一声响过,地下再次现出焦雷痕迹。 一旁常雪恨骇然道:“这是什么怪异招式?”陆孤瞻哈哈大笑,朗声道:“这帮少林和尚虽然渊博,却不知咱们老石“子母阴阳刃”的神奇之处。这两柄刀一为阴,一为阳,阴阳相交,引雷下击,故所以名之。便是大罗金仙转世,怕也不能挡他一招。” 众人这下方才明白,原来石刚的子母阴阳刃之所以了得,不在双刀招式,而在于双刀阴阳合气时能够引雷下击,灵智内力虽深,招数再精,但对方能借天地之威,他虽贵为方丈,也要徒呼奈何了。 方丈无力还手,甚且有性命之忧,少林僧众自是惶急无比,先前灵定已吃了一场败仗,要是方丈再败,少林连输两场,根本轮不到天绝僧出场,己方便要俯首称臣了。众僧又惊又急,但石刚武功如此神奇,此刻除了暗自惶急,却也无计可施。 ※※※ 天雷乍现,电光闪耀,伴随石刚双刀上的焦雷,更显得威力震慑,令场中众人骇异动容。只见双刀上一个又一个雷电发出,灵智时而侧身闪避,时而跃起离地,饶他内力深厚,也不敢再以肉身承受,只不断迂回闪避,寻找反击之道。 眼看怒苍众人面带喜乐,彷佛胜负已定,朝廷众人想起“潜龙”即将归山,自有惶惑之意。宋公迈沉声便道:“大家沉着点,胜负还没分晓。子母阴阳刀虽然高明,却不能阻住近身攻势,依我看来,方丈三招内定要抢入内圈,与石刚贴身肉搏。” 果不其然,眼看子母双刀正要相触,灵智已然箭步向前,他身形好快,霎时便已跨入刀圈,香袖拂出,更往敌人下颚扫去。只是石刚早已有备,双刀早成剪形,直朝灵智身子夹落,口中更是冷笑连连,竟是要将灵智减做两段。 双刀正要及身,灵智吐气扬声,两手向外一挥,袖劲拂出,已将双刀来势微微一阻,靠着这么一缓,灵智手腕翻出,十指伸长,径自拿住刀锋,牢牢钳住了。少林众僧见了这招“空手夺白刃”,登时大声叫好。 石刚冷笑道:“方丈大师,你若以为这样便能挡住我的阴阳刀,那是大错特错!”他暴喝一声:“阴阳汇聚!震!”内力发出,沿着双刀急急而去,拨啦一声怪响,不必靠着天雷下击,居然也发出了雷电般的阴阳气劲,霎时以灵智为交会点,在他体内冲撞起来。 灵智再次中计,霎时深深吸了口真气,便要以多年修为承受对方刚猛无俦的内劲。 ※※※ 大雨落地,直如泼水也似,灵智脚下却干燥异常,雨点每一落下,立时给蒸成一团水雾,足见体内所受的真气何等强劲。常雪恨看入眼里,登时哈哈大笑,道:“灵智老贼不成了!可别给蒸熟啦!”灵真听他说话轻薄,登时喝骂起来:“小贼说话小心!谁给蒸熟了!”两方人众远远指骂,常雪恨更是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听闻。但双方首脑人物何等身分,自无暇理会这些无聊争斗,只在专心观看场内比试。 先前石刚虽仗奇门兵器之便,出手时大占上风,但此刻双方以内劲相拼,兵器已成无用,胜负便看彼此的内力修为深浅了。两大高手全力以赴,拼死对峙,石刚仗着阴阳双气的偌大威力,一个个雷电在灵智体内撞击不休,灵智却以佛门罡气谨守门户,伺机反攻回去。 “阎浮提”与“罗恸罗”一般,同为少林五大禁传绝技,正因威力太大,练功者动辄玩物丧志,练不成的灰心自残,练成的却又心骄自满,寺中长老见这套武功害处太多,遂禁传人间。只是灵智悟性奇高,实乃少林中百年难逢的奇才,靠着天绝老僧侧面启发,虽只获传“人间香袖”月余,便已屡破玄关,此刻发功,更把精微处发挥得淋漓尽致,看来此人能以壮年接任方丈,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双雄内力灌注,力道绷紧,竟使石刚双刀慢慢弓起。看来灵智内力果然深厚,凭着无上修为,终于逐步扳平局面。石刚见钢刀将断,霎时断喝一声,真力疾驰而出,力道灌入,刀背便又平复如常。众人见石刚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现,头上更冒出袅袅白气,都知他内力发挥已至极点。那厢灵智面色凝重,口中不时深深吐纳,想来也已到了紧要关头。 这场恶斗纯以内力交战,虽不比郝震湘与灵定的血战好看,但个中凶险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一个不慎,两人定有一亡。 秦仲海暗暗惶急,心道:“为了一个左军师,却要折损我山一条猛虎,这仗未必划算啊。”只是此刻万万不能喊停,一来天绝僧技压全场,怒苍无人可与他较量;二来石刚生性好强,若要出场干预,反会激得他更加疯狂,一时只能暗自忍耐,静观场中变局。 雨势越下越大,伴随天边雷声隆隆,石刚大声呼喝,内力如惊滔巨浪,一波又一波袭向灵智,双刀沉重,直如无尽,众人见灵智脚下地面微微颤动,似欲崩裂,可见身上所受力道何其之重,但他自始至终不曾发出半点呼喝,足见尚有潜力未出。 正激战间,忽听灵智叹了口气,摇头道:“石将军,我有句话奉告,请你务必听从。” 石刚听他在激战之中,尚且能发声说话,忍不住愣住了,灵智这份功力之纯之精,实在自己之上。他吃惊之下,气力内缩,功力大褪,那灵智却不趁势抢攻,只牢牢防守门户,并不暴起伤人。 武林高手任凭功夫再高,一旦内力运至极境,不曾听过有谁还能发声说话,即便武功高如宁不凡,也未必能够办到。耳听灵智说话清晰,宛若平常,怒苍群英上起秦仲海,下至常雪恨,无不相顾骇然。看来灵智所修的“阎浮提香袖”绝非凡物,果有独到之秘。 石刚虽想发声答话,但自忖修为不到这等境界,若要一意逞强,恐怕说不半字,真气松动,当场便要七孔流血而亡,他不敢出头逞强,只得强自忍耐。 灵智叹了口气,道:“石将军,小僧生性懦弱,不善比斗,然观今日比试情势,你我二人若无一人亡故,只怕分不出胜负。如此杀生流血,岂为佛门中人所愿?还盼施主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如此可好?”灵智口气一如平常,好似闲话家常,看他功力如此高深,自然大居赢面,谁知居然开口讨饶,难道是故意造作?石刚以为他有意讽刺,心中更是大怒,只是自己功力不及对手,虽想开口响应,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冷笑一声,以示不屑。 奈何便这么一个冷笑,刀上真气略褪,眨眼之间,灵智的内力便如排山倒海涌来,压得石刚喘不过气来。观战众人见状,都知石刚功力远逊方丈,此战只须拖延一阵,定由灵智胜出。 石刚面色铁青,自己纵横西疆二十年,打遍百国无敌手,没想初次返回中原,便遇如此高强对手,毁了一世英名也就罢了,倘若累得秦仲海被俘,自己何颜面对秦霸先于地下? 石刚咬住银牙,心道:“这贼秃不过是少林寺的二号人物,武功便已这般厉害,一会儿天绝老贼出场,咱们有谁是他对手?石刚啊石刚,今日你便算全身内力耗竭,武功尽失,也要和这贼秃拼个两败俱伤,至少拿个平局!” 天绝僧威名太盛,除非方子敬现身出来,否则孰能抗手?石刚自知此战关系太大,这场中坚战万不能败,除了和灵智拼个同归于尽,保住双方和局,否则秦仲海必受俘虏。心念于此,数十载内力奔出丹田,一时如同拼命。 灵智只觉对方传来的内力更为雄浑刚猛,石刚竟是有意以死相拼,当即口轩佛号,道:“施主万莫误解,我少林虽与贵寨为敌,却无意杀伤人命……”石刚听他喋喋不休,满口的仁义道德,忍不住大怒。他豁了出去,喝道:“放屁!”他大声开口说话,内力运转不顺,胸腹好似被铁锤打了一记,忍不住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嘴角迸出了鲜血。 陆孤瞻一旁看着,忍不住惊怒交迸,自知老友生性高傲,受不得激,登时喝道:“灵智方丈!你恁也用心机了!”灵智轻叹一声,道:“几位施主莫要误会,老衲这般说话,只是为天下苍生请命,绝非激将……”他还要多做劝说,石刚想起阖山弟兄这几年际遇之惨,一时悲怒交加,全身内力倒灌而出,暴喝道:“贼秃!闭上你的狗嘴!受死吧!” 啪地一声,石刚满腔热血倒喷而出,只吐得灵智满脸都是。英雄临危,石刚仰望天际,想起秦霸先与自己的交情,满面血泪间,已然决意自尽,只听他大喝一声,鲜血吐出,气势反而暴长,那内力势若雷震,直朝对方撞去。饶那灵智修为已至化境,此刻脸上沾了鲜血,身子晃动不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石刚是个硬性人,处境越是不利,越能激发他的斗志,灵智几次劝降,对他几同侮蔑,更激发他“毋宁死”的决志。石刚抛脱生死荣辱之后,如同负伤猛兽垂死扑咬,内力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大雨倾盆,旁观众人只觉四下气流逐渐转向,都朝灵智与石刚而去,大雨顺着这股气流,顿成漩涡之势,宛若奇观。 猛地天边一声巨响,闪电飞驰,照耀得四野一片明亮,石刚怪吼一声,纵声叫道:“霸先公!”双眼翻白,便要拼出全身功劲,青衣秀士与陆孤瞻相望叹息,都知生死攸关之刻已然到来。秦仲海听他呼喊自己父亲,两代老臣点点丹心,登让他热泪盈眶,难以自已。 灵智摇了摇头,对方起意同归于尽,欲置自己于死地,当此局面,也只有自保的份,他深吸一口罡气,双掌发功,运起数十载勤修的内力,便要将石刚的内力撞回。 怒苍山众人闭上了眼,不敢再看。秦仲海大叫一声:“住手!”他怕石刚当场战死,便要入场解救,纵然给少林僧众指骂作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轰隆声响大作,电光闪耀,大雨飞洒而落,秦仲海却迟了一步入场,只见灵智的内力全数发动,已将石刚的劲气震回。石刚眼前一黑,口中鲜血狂涌而出,将死之际,只在纵声长嚎,那声音低沉悲凉,孤臣血泪斑斑,似泣平生所受之屈,让人听来为之鼻酸。 秦仲海跪倒在地,涕泪纵横,忽然一个黑影飘动,已然窜入场中。看他身法也不甚快,但靠着时机拿捏极准,竟然恰巧挡在两大高手之中。 那人右手挡住灵智,左手架住石刚,已将两人的力道全数消弭,雷光闪过,那人的面貌入得眼中,场中登时欢声雷动,秦仲海慌忙站起,大喜道:“师父!” 却说是谁有这般通天撤地之能?竟能在刹那间扭转乾坤?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到了。第十三卷 海上孤鸿 第九章 上将2007-1-2 16:24:00 本章字数:13678 雨声渐渐缓歇,已是黎明时分了。 从树颠望去,天际朝霞隐隐将起,辉映着晨星晓月,嵩山晨光,美得让人屏息。 四下宁静平和,远方虫鸣隐隐,这是一个仲夏清早。 “大家快!快!快!” 黎明清晨,四下祥和,声声叫唤喊破了宁静,转过头去,只见树下奔来大批僧人,围拢着大树,喊叫道:“方丈!咱们找到了!这孩子就在树上!” 树底下奔来好多的和尚,为首的那人面目苍老,好似有几百岁了,身边还围着几十名僧人,人人指着树顶高声叫喊,一名和尚身形壮硕,约莫二十来岁,只听他喝道:“小朋友,你快快下来!这里就是你家,没人会打你的!” 那和尚喊了半天,眼看没有动静,他啧了一声,颇见不耐,立时便要往上攀爬。忽在此时,众僧高声惊叫:“灵真快别爬了!他要掉下来啦!” 那壮硕和尚闻言一愣,急忙止步,一名面貌慈和的僧人走到树下,张开双臂,温言道:“好孩子别要害怕,乖乖下来,让灵音师兄陪着你,好么?” 那僧人好生慈祥,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只是他身边的那些和尚好生可怕,个个横眉竖眼,都不像好人…… 还是这里好,又温暖、又安静…… 转过头去,旭日东升,晨光中一片静谧,只有这里是平安的,高高的树颠上,没有人会打他,只有满天星辰会陪伴他,照顾他…… 一声叹息响起,身边多了一个人。伴随着一声尖叫,眼前景象晃动不休,身子已然坠下树去。 忽然之间,身子凝住了,霎时又坐回了树梢。 好奇妙啊……这人会变法术? 侧头望着那人,这人是个老和尚,他的模样好枯瘦,不知有多老了。他的眼神好温暖,不像是树下那些和尚,反像是大殿上佛像的眼神,暗暗的,热热的,让人想多看一眼。 ※※※ 正想间,手上多了一枚松子糖。 老僧的神情很祥和,他俯首微笑:“孩子,吃吧。” “我为什么要吃?”稚气的声音响起,说出今生在少林寺的第一句话。 “吃下它,你就会长大。”老僧来回摸着头顶,温温热热的:“长大了,就没人敢打你,你就不会再哭了。” “不会哭了?” “对。不会哭了。” 嘴里出现了甘甜滋味,松子糖入口即化,满口清香。 “喜欢这个滋味么?”僧人摸着孩子的头,笑问道:“长大的滋味?” ※※※ “师父,我喜欢。” 低沉的声音响起,漫天朝阳中,树顶上站着一名男子,这人腰悬长剑,俊美的面上满布晨光。 此刻,人生即将逆转。伴随这个决定,天地气运也将逆转。这一刻,是生死的一刻。 光阴寸寸流逝,走到了这步,再无反悔的机缘了。哪怕再为难、再痛苦,他也必须做出决定。 他紧握长剑,回首望着脚下的达摩院,脸上现出了坚决的神情。 “师父,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落一滴泪。”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长剑拔了出来,转身面对达摩院,口唇轻动:“只因我是一块钢。” 钢! 是不流泪的! ※※※ 眼看石刚将死,方子敬陡然现身出来,将老友的性命救下。他望向灵智,微笑道:“方丈好厉害的禁传神功,得理不饶人啊?”这人无愧是剑王,甫一出手,便让场内情势逆转,看他左手按在石刚的肩上,右手架住灵智的双掌,已然接下两边全力施为的绝招。 此时局面间不容缓,双方内力更是雄浑强猛,只是方子敬神态潇洒,虽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仍是气定神闲,彷佛行有余力。少林众僧皆是高手,把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已知他出手时机拿捏极准。灵智与石刚激战之下,气力相互抵消,方子敬恰在相抵时刻出手相隔,神情自是轻松如意。 方子敬将石刚微微推开,霎时发动了阴阳六经的内力,这力道如同百川汇海,又似天雷霹雳,登将灵智压得退开一步,方子敬向前一步,微笑道:“方丈不是喜欢劝降么?怎么不开口了,干脆连方子敬一起收服了,那不挺好么?”灵智先前虽在激战间,依然谈说自若,但此刻给方子敬的霸气内功压制,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剑王武功大开大阖,见识更是卓越非常,场边众人都是为之一震。灵音、灵真等人更是暗暗叹息,心中都想:“此人忽尔到来,胜负真可难说了。” 论内力深厚,方子敬实为怒苍第一,仅爱徒秦仲海一人可望其项背。论招式精妙,方子敬仍为山寨第一,除石刚、陆孤瞻等寥寥数人外,再无人能与并论。再论练武悟性,此间除开青衣秀士,阖山并无第三人足与相比。 猛力、狠辣、精招、绝智,“九州剑王”一人出手,威同众家合力,兼秦仲海之猛力、石刚之狠辣、陆孤瞻之精招、青衣秀士之绝智,力大无穷却又机巧多变,再加招式精妙、心狠手辣,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实乃天地间最为可怕的对手,方子敬若要全力拼斗,连秦霸先、宁不凡也要忌惮三分,何况其它? ※※※ 方子敬救下石刚的性命,便向满场众人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间撤下双手,任凭灵智回力收招。场边众人震于他的绝顶武功,竟无一人说话。高天威、宋公迈最怕此人,此刻更是面如死灰,神情大不自在。 灵智身居方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见了方子敬到来,也只缓缓退开一步,合十道:“方施主驾临,老衲不曾远迎,当真失敬。”方子敬微微一笑,稽首道:“方丈不必客气。”他转头看向石刚,见他全身鲜血,却仍是满脸杀气,便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石刚比武时向来不喜旁人插手,当年在西域便曾因薛奴儿一个多手,他便放过罗摩什不杀,此刻被方子敬公然打扰,要他如何放得下面子?他一声闷哼,厉声道:“我与少林方丈生死相搏,你怎地过来打岔?莫非看我不起么?” 方子敬淡淡地道:“赢了面子,输了性命,那里值得?” 石刚吐出血来,喝道:“死得其所,心之所安,性命何足道哉!” 方子敬哈哈一笑,伸手朝怒苍众人指了指,道:“别说这些了,看看他们。” 石刚捂住胸口,回身转头,只见秦仲海虎目泛红,常雪恨、解滔满面泪水,其余老将无不满面关切。方子敬将他搂住了,温言道:“什么叫做死得其所?你今日死得不明不白,你带来的几万番军听谁号令?现下朝廷兵马包围山寨弟兄,少了你的人马,咱们怎么抵挡人家?你自己死便死了,却要连累满山弟兄一块儿死,你要拿什么去见秦霸先?” 方子敬接连几个题目问下,却要石刚如何回答?他醒起自己肩担之重,全身冷汗涔涔落下,寻思道:“他说得不错。当今山寨初举,我那些子弟军只听我一人号令,我若战死此处,他们未必肯听少主调派。石刚啊石刚,你这把年纪了,行事怎还如此浮躁?” 心念于此,已有悔悟,当下长叹一声,道:“方兄教训的是,石刚知道错了。” 众人见方子敬几句话之间,居然说服了桀傲不驯的石刚,都是大为佩服,看来这“九州剑王”确足与秦霸先平等论交,绝非寻常山寨人物可比。 二人说话间,这厢灵真已跳了出来,只听他戟指叫骂道:“你们两个打一个,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可说个明白,这场胜负如何算法?” 常雪恨扭着一张嘴,回骂道:“***!你家老秃驴没死,我家大将军也活着,当然是平手了!你是瞎了么?”灵真怒喝道:“满嘴胡言!无耻卑鄙!” 常雪恨还待叫骂,青衣秀士却止住了他,淡淡地道:“方老师插手比试,我方说来理亏,这场算我们输了。”少林僧众听他自承败北,这才止歇骂声,方子敬转过头去,向石刚微微一笑,道:“都怪老夫不好,方才技痒难搔,多出了一手,却害你输了这场。”说着向他做了一揖,聊表歉意。 其实场边高手心知肚明,这场比试若无方子敬插手,石刚早已死于灵智手下,但方子敬为了顾及石刚的脸面,便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言明自己违规之故,方致石刚败北,用心自在为弟兄遮掩。 石刚惨败灵智之手,说来也没什么可耻,这方丈贵为天下第一门派的掌门,便与天绝僧相抗,他也不见败,石刚输在此人手里,可说虽败犹荣。陆孤瞻知道老友生性高傲,又兼身上内伤,自须早些调养,便使了个眼色,让解滔、常雪恨将他扶下来了。 ※※※ 灵智并非气量狭窄之人,听得对方自承败北,也不多加一辞评论,合十便道:“承蒙贵山相让,现下双方一胜一负,结果尚未分晓。依着两边约定,这便开始第三场比斗吧!” 方子敬微微一笑,向青衣秀士等人招手示意,道:“人家找了天绝出场,这场便由老方出马应战,大伙儿可有异议?”怒苍众人闻言,登时轰然叫好,李铁衫更是纵声大喊:“多年不见剑王出手,今日咱们擦亮眼睛,正要好好见识一下!” 此时三战两胜,双方各得一败,眼下第三场便要开打,怒苍山第一号高手“九州剑王”方子敬已然赶到,自是冲着天绝僧而来。方今武林四大宗师中,宁不凡退隐,卓凌昭身亡,只余方子敬与天绝僧犹在江湖行走。这两人互为多年死敌,几十年下来彼此相互较量,互有胜负,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方子敬见山寨弟兄别无异议,便自哈哈一笑,他迈步行向达摩院,拱手叫阵道:“天绝老僧,方子敬过来领教你的“天诀”,大家都等着看,你快出来相见吧!” 方子敬喊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他心下微感纳闷,咳了一声,便要反身询问方丈,忽听达摩院中传来脚步声响,这声音一沉一沉,步步低缓,众人心下暗自忌惮,暗忖道:“这天绝僧终于要现身了!”卢云、伍定远屏气凝神,秦仲海、青衣秀士掌心出汗,高天威、宋公迈心存惧意,众人都在等着山神现身。 当年华山一场决战,“天下第一”与“昆仑剑神”激斗千招,惊动五湖四海。此战方子敬与天绝僧决一死战,凶险处绝不稍逊华山之会,料来此战定将轰传天下。 脚步声慢慢缓歇,照壁后转出了一人,场中众人见了他的面貌,忍不住同露惊愕。 这人肤色白皙,长眉俊目,却是一名俊美青年。 少林寺不是横眉竖眼的光头,便是道貌岸然的秃驴,谁知此刻居然出了这等俊美男子?常雪恨哈哈大笑:“***,天绝僧什么时候返老还童,变成一只小白兔了?”解滔咳了一声,低声道:“快别胡说了。这人是秦将军的旧日同僚,当今朝廷中军主帅杨肃观,乃是天绝僧的关门弟子。” 常雪恨哦了一声,颔首道:“文杨武秦,那个杨字指的便是他么?” 解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场中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等着杨肃观说话。 ※※※ 杨肃观身为少林俗家弟子,难得返寺,自然深居简出,看他腰悬长剑,身穿粗布长袍,只是他容貌着实清秀,衣衫虽不醒目,却更显得出尘之气。杨肃观向方子敬微微躬身,合十道:“晚辈杨肃观,见过前辈。” 杨肃观虽是朝廷大军主将,但在武林较量之前,也不过是少林寺的低辈弟子,如何入得“剑王”眼里?方子敬斜睨杨肃观一眼,冷冷地道:“小朋友,你回去禀报师父,就说老方在这儿等着,请他快些出来较量。” 杨肃观听了这话,却是微微摇头,躬身答道:“不敢有瞒方老师。在下已奉家师之命,特来迎战强敌。” 方子敬听了这话,忍不住咦了一声,双眉挺起,道:“你想和我过招?” 杨肃观躬身道:“不敢。只是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抵挡第三战强敌,贵山不论是谁出马,在下都需一决胜负。” 此言一出,敌我双方无不吃惊,杨肃观武功如何,众人自是熟知,他昔日与昆仑山激战,曾给卓凌昭轻轻巧巧地破去“涅盘往生”,武功大为不如,再看他年前走访西疆,更被郝震湘打得破屋飞出,此刻面对的强敌乃是号称“剑王”的方子敬,这人武功之高,绝不在宁不凡、卓凌昭之下,杨肃观狂言挑战,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杨肃观这话既已出口,那是绝无转圜余地,少林僧众自是为之耸动,灵智、灵音等僧都有不解之情。卢云、伍定远二人向与杨肃观相熟,听得对答,更是满面惊诧,良久说不出话来。杨肃观浑不在意,转头望向怒苍众人,道:“方丈之前与诸位约定三战人选,此刻在下身替家师,不免违背承诺,诸位可有异议?” 常雪恨哈哈大笑,道:“去了个大高手,来了个小白痴,咱们敲锣打鼓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异议?方老师快快下场,咱们今日有兔子肉吃啦!” 听得杨肃观狂言放话,方子敬却是哼了一声,双目森然斜起,低声道:“小子,你师父鬼鬼祟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杨肃观合十道:“方老师放心,葫芦里的不是毒药,而是解药。大家尽管放心吃。”方子敬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道:“你听了,怒苍山开大门走大路,不扯朝廷烂污,我奉劝你一句,莫把我徒弟卷进去。” 杨肃观双手一摊,故作茫然道:“方老师的话儿好难懂。您究竟愿否下场教训在下?” 方子敬听他说得轻松,反而犹疑起来。他自恃宗师身分,如何能与晚辈过招?此战胜之不武,败了无地自容,以他剑王的地位,又何必糟蹋气力来打这一仗?再看天绝僧的用心,更是让人不解,一时沉吟不止,难以决断。 陆孤瞻虽不解他二人的对答,但心下暗暗猜测,也知方子敬无意下场。他斜目过去,转看杨肃观,只见这人眼神闪烁,似有无穷心机。江湖传言这位兵部郎中诡计多端,看他这幅模样,一会儿八成要靠晚辈身分装死卖乖,倘若再以厉害口才僵住剑王,说不定能让这小子拖成平手。陆孤瞻智计百出,自要提防这等下流伎俩,他束装入场,朗声道:“不劳剑王出马,这碗饭我来吃。” 杨肃观年岁虽轻,江湖辈分却高,说来与灵智、灵定同辈,陆孤瞻若要与之动手,并无欺压之处,不似方子敬那般树大招风,易惹争端。何况两人曾在神鬼亭交过手,陆孤瞻对杨肃观的心性习性自是熟稔,当下便有意下场惩戒此人。 灵智见陆孤瞻出场,心中暗叫不妙,这陆爷武功之强,绝不在石刚之下,两人便要约定百招内取胜,也无不可。强弱太过悬殊,灵智担忧之下,撇眼便朝杨肃观望去,却见这位师弟满面怡然,似乎不感忧心。灵智不知高低,更不解天绝僧的用意,他咳了一声,摇头道:“不如这样,灵音师弟,请你去接陆施主的高招。” 灵音乃是四大金刚之一,武功根柢虽不及天绝、灵智那般功夫,却也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尤其练就“底栗车四绝手”这门禁传奇功后,这个把月来武功突飞猛进,说不定能克制陆孤瞻的鞭法也未可知。 灵音听得方丈叫唤,立时便要入场,却听一人笑道:“大家别急,先请退下去。我们这儿有位英雄要上场。”众人回头急看,来人却是青衣秀士。 陆孤瞻笑道:“军师也想玩这一场么?”青衣秀士微笑摇头,道:“陆爷怎地这般说话?灵音大师也好,你陆爷也罢,都不该打这场仗。”陆孤瞻沉吟道:“军师的意思是……” 青衣秀士笑道:“杨郎中代替天绝师傅出战,那是孝顺师父的意思,让人好生钦羡。只是咱们方老师传道授业,威震四海,难道没有徒弟么?”他走入场中,轻推秦仲海背脊,道:“秦将军,人家扬郎中是天绝僧的徒弟,你则是方老师的爱徒,咱们第三场便请你出手吧!” 听得此言,陆孤瞻登时恍然大悟,他仰头大笑,抚掌道:“唐军师教训得是。是该让小一辈英雄较量的时候了。”说着挥了挥手,笑道:“秦将军,请你上来吧。” 秦仲海听青衣秀士要自己下场,登时放声大笑,自行跨入场中。 ※※※ 青衣秀士身为怒苍山军师,自要运筹帷幄,眼看杨肃观出场,陆孤瞻搦战,对方却又要改以灵音应付,对方既有怪招,青衣秀士看入眼里,自是暗暗冷笑,索性来个将计就计,把秦仲海送入了场中。 秦仲海内力之高,直追业师,刀法之强,更不在五虎上将任一人之下,倘由他与杨肃观同场较量,可说稳操胜卷,差距还大于陆孤瞻对灵音这场,何况两人一是天绝的门生,一是剑王的爱徒,这当口把秦仲海推出来,料来灵智也推托不了。 青衣秀士见灵智低头不语,灵音面有难色,登时笑道:“方丈大师,我怒苍英雄从不以长欺幼。既然天绝僧不愿下场,改以徒儿出阵,那咱们也请方老师的高徒入场过招,两家辈分相当,谁也不占谁的便宜。您说如何呢?” 江湖中人最是信奉伦理,此时方子敬、天绝僧各派弟子出马,双方不卑不亢,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灵智自也不能推辞,否则更显出己方的气馁。只是秦仲海武功高超,祝家庄血战群雄,威武之名早已轰传江湖,武林小一辈人物虽有英杰,但除开“天山传人”伍定远能与秦仲海较量,其余人物都还不成气候。此刻“文杨武秦”若要杀上一场,秦仲海仗着神功大成,恐怕是未战先赢了。 灵音、灵真心下担忧,正要出言阻止,杨肃观却已接口道:“既然青衣先生如是说了,在下自当奉教。”灵真性子卤莽,听了这话,当场便要反驳,灵智心念转动,忙把师弟拦住了,低声道:“师叔既然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用意,大家静观其变。”众人虽想再说,但连方丈都已首肯,自也不好当众反驳,只得退下去了。 杨肃观向灵智微微一笑,缓缓走入场中。 ※※※ 此战尚未开打,两师徒几个月没见,自有一番心事要说。方子敬抓住时机,将秦仲海拉到场边,他摸着徒儿的脸颊,微笑道:“这些时日好么?” 秦仲海强笑道:“好得紧哪。每日里早晚用功,拼命苦练师父的刀法,好得不能再好哪。” 方子敬上山前曾与止观碰面,自也知道言二娘与小吕布的事,他见了爱徒眼神中的凄清,自知他这些时日心境不佳。秦仲海不愿他担忧,当下转过话头,道:“我一会儿上场,师父有没什么叮嘱?”方子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父打听了一个消息,天绝僧好似有件大事要同你谈。” 秦仲海吃了一惊,道:“天绝老贼有话找我说?那是什么事?”方子敬皱紧眉头,道:“师父来过达摩院一次,一时也弄不清楚。反正这老贼劳师动众的,便是要与你见上一面。” 秦仲海满心纳闷,正想再问,忽听背后同伴呼唤之声传来,方子敬回头看去,只见场内外几百只眼睛目不转瞬,都在望着自己师徒。他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师父与天绝老僧打了十几年,这套老戏码大家看得也腻,现下咱们年纪大了,该让你们这些弟子动动筋骨的时候了!”说着轻推秦仲海的背脊,道:“去吧!让师父看看你有无用功,还是在偷懒打混?” 秦仲海笑道:“师父放心吧,我就算每日狂嫖烂赌,也不会丢你的份!” ※※※ 情势急转直下,文杨武秦竟要同场较劲。众人心神专注,都在等候两大主将下场。 山风吹拂,雨势止歇,众人身上都有凉意,阳光从雨云后透出脸来,映得场内更加明亮。只见杨肃观举止斯文,他将长剑悬在腰间,自在场中相候,先向灵智方丈合十见礼,又朝场边众人微微欠身,杨肃观是朝廷主帅,卢云、伍定远、宋公迈等人都算是下属,此时便起身回礼,连安道京也站了起来。 秦仲海手提钢刀,行止却甚豪迈,他大踏步跨入场心,将钢刀往地下一掼,肃然仰天,不发一语,神态大异平常。 此战意义非凡,秦仲海是方子敬爱徒、怒苍群雄主将,杨肃观是天绝关门弟子,朝廷军马统帅,任一方获胜,非只显出师门的能耐,更能显出正邪气势的消长,看来此役非仅关乎潜龙一人的去留,尚有无数深厚寓意,说来万万败不得。 只是战局虽然紧绷,战果却依稀可见。秦仲海自习得火贪刀后三式以来,先败李铁衫、后破朝廷大军,三大绝招可说应运自如,一体随心。杨肃观虽有“菩提三十三天剑”,但功力尚浅,说来不足为惧,秦仲海深知同侪武功底细,自敢拍胸担保,断言必胜。 雨云散开,阳光从云儿中露脸出来,暖暖映到两人身上。昔年并称文武的二人,如今各为道理,同场较劲,群雄回思往事,无不喟然长叹。卢云与伍定远同在柳门为官,往事历历在目,更是暗自叹息。两名同侪若有一人死伤,都是生平的憾事。 杨肃观凝望天边,淡淡地道:“秦兄,你我相识七八年,同为柳侯爷办事,想不到会有今日之战。人生真是事事难料,不是么?”秦仲海哈哈笑道:“别说这些了。今日我为潜龙而来,你为少林出战,咱俩成王败寇,谁也不必让谁。”当下刷地一声,拔出刀来,将刀鞘远远扔了出去。杨肃观微微颔首,解下佩剑,也是挚剑在手。 双雄凝视片刻,霎时齐声清啸,同时递出一招。 ※※※ 只见杨肃观剑走轻灵,剑化七路,身边飘出了七朵寒花,寒花摆荡,各点出七点寒星,转瞬间身边便幻出一个大光罩,竟然一出手便是杀招,正是“达摩三十三天剑”最后一式:“涅盘往生”。 秦杨二人一个授业于方子敬,一个传艺于天绝僧,只因过去同为柳昂天办事,不曾切磋过武功,彼此孰高孰低,江湖无人知晓。这回算得是两人第一回动手。 众人见杨肃观开招起式无须运气凝力,直似剑随意走,想他这些时日定在苦练武艺,未受俗事羁绊武学进展。少林僧众本有忧心之意,待见杨肃观剑法大见纯熟之态,各人暗自赞许,都觉此战未必便输。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霎时一声清啸,无数寒星便自向前杀出。 秦仲海见寒星袭来,其势又快又急,他微微颔首,笑道:“杨郎中武艺进步好快啊!且让老秦会会你!”他提举钢刀,用力挥了挥,跟着懒洋洋地收刀回肩,神态颇为无礼。 “涅盘往生”傲视武林,乃是杨肃观护身绝招,照理无数寒星发出,秦仲海非得仓皇闪避不可,却怎么随手一刀挥出,便算挡架了?满场高手见秦仲海如此托大,一时惊疑不定,都不知他作何打算。 寒星正要飞出,忽然一股炽热气流朝杨肃观面前冲来,须臾之间,便已烧起一团大火。饶他杨肃观定力深湛,此时也不禁大吃一惊,当下撤剑弃招,急急往后跃开,剑招撤落,劲力消弭,“涅盘往生”发出的无数寒星也随之陨落,护身绝招竟在一招间被人破解。 秦仲海这招正是“火贪虚风斩”,足以攻敌身前五尺,连刀长合度,出手方圆计达一丈,杨肃观佩剑约莫四尺来长,又不曾练过“剑芒”之类的绝技,此刻自是相形见拙。 少林僧众见了这招,无不张大了嘴,这招“火贪虚风斩”自方子敬创制以来,还是第一回在武林同道前面世。方子敬见爱徒这招法度严谨,深得自己真传,忍不住抚须微笑,暗暗点头。群僧骇然之下,各在打探这招的来历。 杨肃观心中暗暗计较,数月不见秦仲海,此人武功果如传闻般大进。卢云、伍定远久不见秦仲海动手过招,此刻见了他新练成的绝招,心下更感惊诧。 杨肃观面无喜怒,他手按剑柄,似在苦思御敌之道。秦仲海轻咳一声,道:“杨郎中,不是老秦卖瓜,我现下武艺大进,绝非你所能抗衡的,为了大家的和气,我看还是算了吧!” 杨肃观嘿了一声,昂然道:“秦将军此言谬矣。杨某为朝廷尽心,为侯爷尽力,便算打不过,也绝不能罢手。”他更不多言,提起长剑,凛然便道:“秦兄,我这第二剑来了。” 秦仲海与他有旧,不愿让他过分难堪,当即点头道:“杨郎中不必客气。” 杨肃观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挽了个剑花,右手一挺,剑身长驱直入,正是“达摩三十三天剑”的“极乐天”,这招身法飘逸,一点剑尖如同天女散花,笼罩秦仲海上身要穴,算得是少林嫡传的精妙剑招。 倘若对手不是秦仲海,而是寻常江湖豪客,杨肃观这招“极乐天”使出,少林僧众定要大声喝彩,只是方才秦仲海的刀法怪异难言,功力套路都在设想之外,众僧不免忌惮在心,就怕秦仲海还有什么怪招破解。 果然秦仲海刀锋一转,先向左侧虚劈,而后往右疾抽,这招名唤“魔火燎原”,乃是火贪一刀的第二式,说来平平无奇,但此刻秦仲海内力雄强,几可直逼业师方子敬,随手一刀劈下,气势非同小可,转瞬间刀锋撞上剑刃,刚猛力道碰来,登让杨肃观手腕酸麻,霎时逼得杨肃观再次收招,自行往后跃开。 杨肃观面色凝重,举剑望向秦仲海,一时也不知该要如何出招。怒苍山诸人都想:“杨肃观一下场绝招便被破解,此刻已是黔驴技穷之势,看来这场不必再打了。” 秦仲海也是心下暗暗发笑,忖道:“杨郎中自来好面子,虽然出身名门,但限于功力,武功还是有限。我一会儿手下留情,让他多杀个几招,好歹面子上好看些,也算尽了同袍之义。”他飞身纵起,提刀虚斩,一招“火云八方”,便往杨肃观上身要害杀去,这招刀势涵盖极广,对手若无十足十的眼力见识,着实看不出他刀锋的去处。 杨肃观见了他这招,当下一个转身,跟着双足点地,往后飞出了数丈。众人见他不架而走,料来自知功力不及,不敢与秦仲海硬拼绝招。常雪恨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道:“他***,这兔子轻功好厉害!” 秦仲海无意让杨肃观出丑太甚,当下也不追杀,只立定原地,好整以暇地抓了抓头,少林僧众见杨肃观武功大为不及,秦仲海更有轻视之意,无不惊怒交迸。杨肃观见秦仲海凝足不动,当即运起轻功,纵跃到秦仲海身前,跟着递出一招“欢喜天”,便往秦仲海下腹袭去,秦仲海嘿嘿冷笑,猛使一刀“龙火噬天”,直朝他手中长剑斩下。 这招“龙火噬天”乃是秦仲海过去的护命绝招,半年前使出,威力已是非同凡响,此时秦仲海内力雄强,武林罕见,杨肃观若不知避让,恐怕剑身立折,要不便会虎口破裂,他识得厉害,慌忙间又往后头跃开,神色颇见尴尬。 两人又过十余招,杨肃观每次攻到秦仲海身前三尺,都给他一刀逼开,武功大为不及,此战是少林与怒苍决战的最后一役,谁知比起前两战,非但精彩不如,连斗志也大有差距,众人看了一阵,忍不住议论纷纷。江湖有言:“柳门二将,文杨武秦”,两人都算是柳昂天手下大将,照理这场硬仗应是平分秋色,孰知甫一过招,杨肃观的武功便显得大为不及。 常雪恨打了个哈欠,向解滔道:“看这般打法,没到明年分不出胜负。我这儿先睡一阵,一会儿这兔儿爷跑累了,你们再唤老子起床吧!”说着往地下一躺,自打起呼来了。 少林僧众大怒欲狂,但杨肃观不敢出招硬拼,一昧闪躲避让,如何能怪旁人出言讥嘲?众僧心中均有埋怨:“杨郎中到底在想什么?他若自知不是人家对手,便不该强自出头,硬要扛下第三战胜负。看他把少林的脸面都丢光了,却要我们如何在江湖行走?” 众僧满心怨怼,杨肃观却佯作不知,只顾在秦仲海身边绕圈游斗,每逢出手良机,便杀出一招半式,倘若秦仲海举刀还击,他便飞身离去,绝不正面过招。怒苍众人看杨肃观全无拆解之法,想来这场比试的胜负已晓,己方必胜无疑。 两人又过十来招,秦仲海见日头偏西,阳光渐渐隐没,心道:“朝廷人马诡谲多诈,再这般无止无尽地打下去,别要让他们趁黑偷袭。”他怕朝廷别有居心,己方中只有止观与项天寿二将驻守,防备若有差池,不免全军覆没,他大喝一声:“杨郎中小心了!接招!”霎时刀势转急,全力抢攻,竟要在数招内取胜。 秦仲海大吼一声,沉肩弯腰,一刀斩向杨肃观腰间,这刀狠辣快绝,若要砍实了,定是腰斩惨祸,杨肃观识得厉害,慌忙间往上一纵,那刀便从脚下削过,秦仲海早已料到他要跃上相避,他脚下一点,身形也自纵起,钢刀横斩,依旧朝杨肃观腰间砍落。 杨肃观见他轻功远胜以往,说起便起,变招更是奇快,他人在半空,无处可躲,只得把长剑一沉,便往秦仲海钢刀架去。 “当”地一响,刀剑相交,杨肃观虎口剧痛,手中长剑竟被硬生生地震断,大力传来,整个人更被刀上刚劲震飞出去,只见他直直摔落地下,只倒在一处青石板上,良久起不了身。 秦仲海好容易将他打倒,便想趁势将他牢牢制住,以免夜长梦多。他提刀纵起,运起火贪刀第六重功力,一招“贪火奔腾”,直朝杨肃观拢去。 此时杨肃观倒在地下,全无招架之力,火红的刀光照来,映得杨肃观一张面孔倍见惨淡。少林僧众深怕秦仲海杀人,无不大惊失色,卢云与伍定远也是万分担忧,二人同声喝道:“秦将军!刀下留人!”灵智、灵音等人虽想出手相救,但格于场内规矩,都是爱莫能助。 秦仲海素来重情念旧,岂会下手残害旧日同僚,此刻钢刀套路连绵,看要伤人,其实用意只是在罩住杨肃观,秦仲海深怕他左右晃动身子,便来出言示警,喝道:“杨郎中若要留下性命,千万别妄动!” 两人相距已近,只在三尺远近,秦仲海将刀身一侧,伸手过去抓人,便在此时,只见杨肃观翻身跳起,嘴角微斜,竟向自己笑了笑。秦仲海大吃一惊,方知他留有余力,只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想到师父临敌前与自己的说话,心下更是惊疑不定。 只是此刻“贪火奔腾”既已发出,回力已有不及,尽管避过杨肃观的身子,刀身还是往地面斩了下去,巨响带起无数泥尘,一时土石四散,沙尘飞扬,看来胜负已然分晓。 常雪恨鼓掌大笑,第一个冲入场中,叫道:“老大干得好,宰掉兔儿爷啦!” 灵智低头不语,宋公迈掩面叹息,朝廷中人、少林寺僧无不面色沮丧,便连卢云与伍定远也相顾茫然。少林三战,怒苍三仗两胜,依着双方约定,“潜龙”必将回山,从此五虎聚会,龙凤归心,再也无法奈何这群反逆了。 ※※※ 过了半晌,尘埃渐定,现出场内情景,高天威定睛看去,霎时吃了一惊,喝道:“他们人呢?” 众人陡听此言,无不诧异,卢云、伍定远关心同僚,灵智、灵音心悬师弟生死,怒苍众人更怕朝廷设计加害,敌我两方人马一同奔上,各自低头探看。 只见地面留下一处深洞,秦仲海与杨肃观早已消失不见,众人极目去看,只见洞内幽暗,深不见底,就着日光看去,底下似有一个平台,除此之外,却也看不到人影。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地下怎会冒出一个深洞,常雪恨惊慌不已,一时趴在洞旁,大声叫道:“老大,你在下面么?”他喊了几声,只听回音缭绕,却没听到秦仲海的回答,好似他已坠入了无边地狱,从此消失不见。 常雪恨惊疑不定,李铁衫已手举铁剑,大踏步走来,戟指怒喝道:“贼秃!你们比武不胜,便来暗算害人,算什么江湖好汉!”灵智忙道:“李施主误会了,这洞打哪儿来的,我等也是不知。岂有加害之意?”众人听他推说不知,都觉不信,李铁衫喝道:“你是少林方丈,居然这么推托,你还有半点担当么?” 秦仲海坠入深洞,焉知少林寺无意出手暗算?两边人马忌惮之余,纷纷相互叫骂,这厢急于进洞找人,那厢却抵死不放道路,常雪恨怒道:“***!你们再挡路,老子第一个杀人!”举起凤嘴刀,便往众僧砍落,灵音架住了,慌道:“诸位息怒,这后山是我师叔的地方,没有他的号令,便算方丈也不得擅入,我们真不能放各位进去。” 场中乱成一片,众人指责叫骂,随时都会打将起来。陆孤瞻见局面不利,立时簇唇作哨,从天空唤来飞鹰,便要将此间战况传递下去。灵音又惊又忙,想要灵智出面说话,却见方丈低头沉思,好似入定一般。他心下惶急,转望宋公迈等人,却见他们一脸错愕,却也没了分寸。 此刻场面紧张,倘若陆孤瞻传令下去,以怒苍三万军马合围之势,只要一举杀上山头,众僧都无生还之理。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只见一人奔向前来,大声道:“诸位稍慢动手!且让在下入洞找人!” 众人转过头去,来人却是卢云。灵音心下一喜,忙道:“施主要下去?” 卢云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在下奉皇命来此,便是要看个结果出来。只是杨郎中与秦将军同失踪影,可别生出了什么意外。诸位若是信得过我,且让卢云入洞察看。” 卢云自愿入洞找人,场中众人听了这话,各自望着深洞,低头打算。 局面紧绷,此时秦仲海孤身入洞,天绝僧、杨肃观同为少林门人,这对师徒若要联手对付秦仲海,这位怒苍少主定是有死无生。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那山脚下怒苍军马虎视眈眈,少林僧若有什么图谋,山上不免成为一片火海。双方各有所恃,少林和尚可以杀死怒苍首脑,可怒苍军马也能敉平少林,彼此都有忌惮。 众人打量场面,此时若要找出一条折冲之道,必须找出一位公正无私的高人出来调处,这人非但要性刚正直,还须与敌我双方有故,这几个条件如此为难,看天下虽大,恐怕只有卢云一人能够办到。少林僧众心念于此,都是点了点头。 陆孤瞻第一个上前,颔首道:“这样也好,咱们派自己人下去,少林高僧信不过,可要咱们放着不管,于心又是不安。卢兄弟愿意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陆孤瞻算是卢云半个师父,对他的人品坚信不移,一听他有意入洞,登时首肯。他转望方子敬,问道:“方老师心意如何?” 方子敬曾在华山会过卢云,自知眼前这名青年行事正派,绝非朝廷匪类一流,更与徒儿交情深厚,料来绝无加害之意。登即点了点头,他望向深洞,想起天绝僧的用心,心里倒也不慌,便道:“挺好的,这当口赶紧下去吧。别再拖延了。” 卢云见双方首脑俱都信任自己,心下一喜,便要往洞口行去,忽在此时,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卢兄弟,且慢过去。”此时场中无人出言反对,这人却忽尔出言阻止,卢云心下一凛,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身穿盔甲,年莫三十五六,正是伍定远。 卢云不知他为何反对,心下甚感茫然。忙道:“伍兄,情况紧急,耽搁不得,你若有甚吩咐,可否一会儿再说?”伍定远摇了摇头,转朝照壁那四行字看去,霎时脑中电光雷闪,神机洞里的事情一一飞过眼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卢兄弟,请你别下去,下面恐怕……恐怕……” 远处安道京等人本在议论局势,听了伍定远与卢云的对答,纷纷围拢过来,倾听说话。卢云见伍定远面色凝重,心中更感忧心,不由慌道:“恐怕什么?定远快说啊!” 伍定远面色犹疑,他朝安道京等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恐怕……恐怕下面有怪东西。” 安道京听了这话,一时吓得发抖,高天威却是哈哈大笑,少林僧众则是嗤之以鼻,场中众人满面讥嘲,灵智与青衣秀士却同时对望一眼,两人咦了一声,留上了神。 卢云满心疑惑,彷如坠入五里雾中。伍定远是个沉稳世故的人,此刻这般说话,自有他的忧虑。只是秦仲海与杨肃观一同坠下深洞,实在不能放着不管。否则双方若有死伤,天下兵祸旋即爆发,世间万民定会坠入苦海之中,卢云不知伍定远在弄什么玄虚,当下摇了摇头,便往深洞行入。 卢云将“云梦泽剑”悬挂腰间,向寺僧借过绳索,绑得牢靠,便要放绳下坠。伍定远见那洞口有如地狱血门,他心中忽生不忍,想起当年京城同甘共苦的往事,当下抢了上来,咬牙道:“要死,不如大家死在一起。” 卢云惊道:“你说什么?” 伍定远更不打话,左手搂住卢云的腰间,仰天大叫一声,身子便如飞鸟般纵下,霎时无影无踪。第十三卷 海上孤鸿 第十章 鬼门开2007-1-2 16:24:00 本章字数:7806 却说秦仲海一刀砍落,脚下顿空,身子失了凭借,竟尔直直摔落下去。他人在半空,自怕有人偷袭,刀转如意:“火云八方”使出,护住身周要害,跟着举刀往洞壁砍去,铿地一声响,泥沙飞扬,洞壁已给他斩出一道裂缝,下跌之势旋即止住。 秦仲海蝠悬洞壁,垂首下望,他身在半空,不见杨肃观的身影,想来这小子比自己先一步摔下,或已到了洞底。秦仲海呸了一声,心道:“少林寺这帮王八,比武不胜,便来趁机作怪,这等三流伎俩要能整到姓秦的,岂不把老子看得小了?” 他见这洞深达十来丈,不知下头有何埋伏,正想往上攀爬,忽地心念一动,想到摔下洞前杨肃观露出的那幅怪异笑容,好似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秦仲海恍然大悟,心下暗忖:“好呀!无怪这小子装模作样,什么代师出征,看他那鬼模样,纯在引君入瓮,一心一意便是要把老子引到这鬼洞来!” 他哼了一声,有心找杨肃观把话说个明白,当下双手微松,身子急坠直下,他沿途拍打洞穴,坠落之势忽缓忽急,霎时脚下一实,当已来到洞底。 洞中若有敌人埋伏,此刻最是暗算良机,秦仲海脚沾实地,身形便即翻倒,看他往前一滚,拔刀虚斩,连出九刀,刀光火光一片,护住了全身要害。 “火贪九连斩”使出,秦仲海借着刀上火光,已然明了四下形势,只见洞穴方圆约莫八尺,头顶上一片昏黄晚霞,洞深约有二十丈,看形状当是天然而成。 洞顶崩坍,泥沙还不绝落下,打在头上甚是疼痛,秦仲海闪到了角落,呼出一口气,算来自己已到少林后山的山腹。秦仲海左右看了几眼,提声喝道:“杨肃观!你***小白脸把老子弄来这里,到底有何屁话要说?快快交代明白了!” 喊叫一阵,却听不到有人回话,秦仲海往前方看去,见到了一处甬道,心下更是猜疑难解,想道:“真可怪了,杨肃观倘若有话要说,这儿别无旁人窥伺,自该出面交代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正自思索间,忽听甬道深处传来低微轻响,好似有脚步声传过,秦仲海跨步过去,霎时间只见甬道闪过一道人影,须臾便已消逝,这人身法好快,如妖似鬼,若非秦仲海机警过人,恐怕还难以知觉。 七月初一鬼门开,阴曹地府的鬼怪八成都出洞来了。眼看这影子真如鬼怪,若是平常人见了,自是全身发软,吓得呼爹叫娘,只是秦仲海向是胆大包天的狂徒,看了小鬼的飞影,也只当面汤里的花葱,他抓了抓脑袋,心道:“这影子快得不成话,八成是天绝贼秃了。这对师徒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难道他们自知独个人打不过我,便想联手干掉老子么?”他有心把事情看个明白,满面冷笑中,径往地下吐了口脓痰,大踏步朝前行去。 秦仲海对自己的武功深具自信,凭着他刚猛无俦的刀法,便算十八罗汉群起围杀,亦能从容而退。当下便有意深入虎穴,一来把情况察个清楚,二来瞧瞧有无机会救出潜龙,倘能顺利得手,那更是无上之喜了。 一路朝隧道深处行入,只见道中昏暗无光,颇见气闷,从那处天然洞穴往外走,一路延绵不断,足见工事浩大。秦仲海伸手往两旁壁上摸去,入手处苔青茂密,可见此处甬道开凿已久,绝非新建。 秦仲海摇了摇头,想道:“这隧道究竟是做何之用?难道我无意间闯入什么禁地了么?” 自古少林寺便与帝王之家亲近,当年唐太宗临幸少林,便曾开凿一条宏伟至极的山道,以这隧道的规模观之,若无朝廷发动民夫前来帮办,仅凭数千寺僧之力,绝难办到。 此时身在险地,他无心胡思乱想,脚下渐渐加快,直往下头奔去。 行出百尺,忽见前方道路岔开,竟有两座阶梯在前,一左一右,各往地下深处延伸,却又不知通往何处。秦仲海这人专用右手,吃饭拉屎用的都是同一只,当下想也不想,便往右侧阶梯踏入,一脚踩下,陡听喀地一声,空旷甬道中听来,那声响竟是有些怪。 人生道路,往往在刹那之间做了选择,有时事过境迁,回思前尘往事,方知抉择之刻竟在无心之间。秦仲海吓了一跳,又把脚缩了回来,心中竟微微有些犹豫,不知该从哪处阶梯行下。 自艺成出山以来,秦仲海行事果敢,从不曾怕过什么。便是那日断腿残废、落拓江湖,也不曾害怕畏惧,此刻犹豫之心陡生,不免让自己吃了一惊。他摇了摇头,心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怎么武功练得越高,胆子反而越小了?” 他冷笑一声,心道:“***,老子找得是左军师,便朝左边走吧。操!”提起真气,运行周天,护住了全身要害,信步便朝左侧阶梯走下。 那阶梯也不甚长,不过百来级,秦仲海皱眉走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玄机,不多时,便已站上一条甬道。秦仲海抬起头来,霎时之间,眼前赫见一个人影,秦仲海大吃一惊,举刀护住了要害,喝道:“什么人?” 叫了两声,甬道里满是回音,那人却不曾回话,秦仲海满心纳闷,往前走近几步,猛地见到了一幅画像。 甬道墙上悬着一幅画像,上头绘着一名戎装男子。看他年莫三十七八,浓眉斜飞,容貌十分英挺,只是这人好似有什么伤心事,看他双掌交握,眼角含泪,只在凝视着前方。秦仲海见这画栩栩如生,那眼眸尤其传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仲海心道:“这老小子是什么人?怎地给人画在这里?难不成是他***寿像么?”他往前走近两步,细目去看,赫然见到了几行字,秦仲海念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秦仲海读书不多,自不知这四句诗摘自陆游的“书愤”,看画中人的悲愤神态,自该以这等悲愤诗词相衬。他张嘴啊了半天,再看落款人,见是“时穷节乃现,朱阳悼征西大都督于嵩山。己酉年正月草。” 秦仲海跳了起来,望着画里的人物,惊道:“爹爹!” 征西大都督,姓秦名霸先,爵赐武德侯,这人自是秦仲海的亲父无疑。秦仲海不曾见过父亲的样貌,此刻陡然见了,心中自是又惊又喜,他凝视着父亲的画像,一时摸了摸自己的浓眉,心道:“老子的眉毛浓得两条黑毛虫也似,原来是从爹爹身上得来的,嘿嘿,看咱们父子真是一个样儿了。” 他嘿嘿一笑,想起方子敬同自己说得话,那时师父吩咐下来,说天绝僧有意与自己会谈,秦仲海朝那画瞧了瞧,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这画十之八九是天绝僧悬在此处,看他的用意,自是要借父亲的形貌来定他的心神。 秦仲海放松了心情,转头去看署名,霎时又见到了“朱阳”二字,秦仲海心道:“好一个潜龙军师,原来还是个丹青手,这人生花妙笔,定也是个读书人了。”看这画是己酉年正月所绘,推算年岁,当是二十年前所成。 秦仲海心中又想:“这位天绝神僧劳师动众,一路把老子请到了达摩院,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不会是要我吃斋念弥陀吧?”从祝家庄算起,直到方才的三场大战,天绝僧始终不曾亲自露面,秦仲海虽不曾眼见这位神僧,但一路打杀过来,心中对这位神僧越来越敬畏,只是看他行事神神秘秘,个中藏头露尾之处,倒与柳昂天、江充这帮大人物一个模样。 正看间,忽然间后颈湿滑,似有水珠落上了衣衫,秦仲海不以为意,此处已在山腹,料来山泉引流,难免洞中有些湿闷。秦仲海正要离开,便在此时,又是一滴水珠落下,这回却落到了脸上。 秦仲海伸手去擦,随意看去,忽然间跳了起来,只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大惊之下,抬头往上看去,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开一步。 只见甬道顶端飞洒鲜血,偌大一片血迹溅满墙顶,血色兀自未干,只沿着壁缝向下滴流,秦仲海暗自诧异,不知这血迹从何而来,莫非是杨肃观身上的血?可方才自己出刀时小心留神,并未伤到了他,何况这鲜血喷洒得如此之高,若非此间有场激战,却要这摊血如何飞上道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