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28

灵真大怒,用力一拍桌,便要站起,灵定怕他惹祸,连忙伸手拦住。  韦子壮凑头到杨肃观身边,咬耳道:“这几人身带三节棍,定是湖南阮家的好手,咱们不必无端得罪。”  韦子壮见闻广博,知道阮家掌门与华山门下颇有交情,多半是给邀来观礼的,当下便提醒在先,要杨肃观手下留情。  杨肃观微微颔首,表示意会,跟着站起身来,走到那行人座旁,拱手道:“这几位朋友,咱们言语有失,却让兄台们见笑了。”  那老者冷笑道:“这里是华山山脚,便想放屁,也得找对地方,省得丢人现眼,小老弟说是不是啊?”同桌众人听了这番话,都是哈哈大笑。  杨肃观听他口气甚恶,便是一叹,道:“老太爷好大年纪,脾气怎么这般重?”  一名阮家弟子冷笑道:“嫌重吗?担不起重便乖乖在家看顾妹子,少出来丢人现眼!”  灵真狂怒至极,猛地冲了过来,杨肃观将他一把拦住,跟着微微一笑,向那老者道:“看老太爷身带三节宝棍,敢问可是出身湖南?与阮世文阮老爷子如何称呼?”那湖南阮家擅使三节棍,首脑人物便是阮世文,杨肃观一语道破,免得对方更添无礼。  那老者见杨肃观叫破自己的来历,忍不住面色微微一变,道:“老朽便是阮世文,你这小孩又是谁?”其余几人见他年纪轻轻,但三言两语便叫破自己一行人的来历,忍不住也是一奇,留上了神。  杨肃观见他们面有诧异,只淡淡一笑,回话道:“在下少林杨肃观。”说着又朝灵定一摆手,道:“这位是在下师兄,罗汉堂首座灵定大师。另一位师兄是灵真大师,人称‘虎爪金刚’便是。”  灵定于四大金刚中排名第二,仅次方丈,灵真则以外门硬功名扬四海,两人名声何其响亮,阮家众人一听二人大名,心下都是一惊,霎时全数站起身来。  灵定走向前去,逐一拱手,道:“老衲灵定,见过诸位施主。”  阮家众人见他神光湛然,心下暗暗惊惧,想起适才己方说话无礼,不由脸红过耳,纷纷与之回礼。  两方人马行礼如仪,轮到灵真之时,却只扬起下巴,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阮家众人向他抱拳,他只嘶嘶冷笑,全不理会,望之颇为狂傲。  阮世文年岁不小,江湖上辈分甚高,他见灵定外貌谦和,又兼自己言语有亏,这才以礼相见,哪晓得这灵真趾高气扬,全没把人放在眼里。想起方才便是这和尚说话狂妄,现下还要过来摆谱,真个越想越怒,霎时气往上冲,对着灵真冷笑连连,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平日里佛经不知读到哪儿去了?居然敢来华山大发议论?”  灵真怪眼一翻,大声道:“老狗!你放什么狗屁!”说着便要动手打人,灵定吃了一惊,连忙拦住,将两方人马隔开。灵真给人拉着,兀自叫骂不歇。  阮家弟子大怒之下,便有人出来叫阵,只听一名汉子喝道:“死贼秃!你想到华山逞威使能,那还早得很!诚心劝你们一句,你们几人便要神气得意,还得先去昆仑山,把灵音那老秃驴救出来再说!”  这人名唤阮元镇,乃是阮世文的长子,此时这般说话,自是在讥嘲少林寺为昆仑欺压一事。阮家众人听了嘲讽,纷纷笑了起来。  灵定听他们说话带着侮辱意味,当下也动了气,脸色一沉,放开了灵真,道:“这位施主如此说话,却太也阴毒了。”  阮元镇本对少林门人不甚敬服,早有挑衅之意,此时听灵定口气不善,便冷笑道:“你这和尚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动手打人么?”  灵真一给师兄放开,早已按耐不住,他右足往前奋力踏下,一声“战”地暴喝,登将客店地板踏破,阮家几人见他功力深厚,自也吃了一惊,阮元镇怒道:“要打么?”站起身来,跟着摆开三节棍,立了个门户。  灵真理也不理,迳向阮世文勾勾小指,冷笑道:“你儿子不够看,三拳便死,你老头先上。”阮世文狂怒之下,猛地站起身来,双目如同喷火,只恶狠狠地盯着灵真。  卢云见他们一言不和,便要动起手来,忙低声问向秦仲海,道:“秦将军,咱们该怎么办?帮着打架么?”  秦仲海微笑道:“这是他们少林寺自己惹出的麻烦,与咱们侯爷的军国大计无关。你只管坐着,别去理会。”说着替卢云倒了杯酒,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  众人正要动手,忽听店门口传来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冷笑道:“人家正主儿还没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干么急着打?一会儿上山去看改朝换代,那才是要紧事啊!”  众人听说话之人言语无礼,等于一举把两方人马编排上了,便转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这人手摇折扇,身上服饰甚是华贵,此时初春酷寒,这人身带折扇,若非故做闲适,便是将这折扇当作了兵器。  阮世文阅历无数,登将此人认了出来,沉声道:“西门嵩,我阮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满嘴兔崽子、驴崽子,说话这等难听!”  原来这人便是西门嵩,外号“伏牛圣手”,武功颇为了得,乃是河北一带的武林人物,想来也给华山门人邀来观礼。  那西门嵩听了阮世文的指责,便只哈哈一笑,道:“好啦!算我说话不是。只是你们既然吃饱喝足,那便快快走吧!不然还没上山,人家‘剑神’就把宁不凡打下马来,可就看不到新鲜热辣的‘天下第一’出炉啦!”  灵定等人听西门嵩这么说话,自是为昆仑山呐喊助阵,看来卓凌昭也邀了不少帮手,今日华山之上,凶险必多。  阮世文与宁不凡交好,如何容得旁人侮辱老友,当下怒道:“放你的狗屁!你说话有个凭据,怎知这姓卓的便会胜过宁掌门?”  西门嵩冷笑道:“宁不凡若不是怕了人家剑神,他好好的天下第一高手,却又何必退隐?明白告诉你吧,江湖上早已传言,说宁不凡自知不是剑神的对手,便想早早夹着尾巴逃了,也省得华山门下成日给人当成眼中钉哪!”  这些年来卓凌昭行事嚣张,专挑成名人物厮杀,一路击倒不少高手,连灵音大师也给他擒拿下来,说不定武功真已胜过宁不凡,众人听了西门嵩的说话,倒也不以为他言语夸大。阮世文心下气愤,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铁着一张脸。  西门嵩见众人沉默无语,蓦地哈哈大笑,道:“难得武林换个老板,咱们遇上这般喜事,须得喝一杯助兴。”  他随手一挥,手上折扇倏地飞出,如圆盘般飞向阮世文身前,阮世文大惊,正要伸手格挡,那折扇忽地转向,只听刷地一响,那扇子竟抄起桌上的酒杯,稳稳地朝西门嵩手中飞回。那酒杯里的酒水,却不曾洒出一点半点。  众人见了他这手绝活,无不大为惊叹,若非此人先前言语无礼,此刻定已喝采连连。  西门嵩右手接住扇柄,左手也不来取酒杯,手腕迳自一振,大笑道:“干吧!”内力到处,酒杯好端端的留在扇子上,但杯中的酒水给内力一激,登如水箭般跃入半空,跟着飞入喉头。这几下手法干净俐落,端的是好看无比。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天桥杂耍的来了。看在剑神的面上,咱可须给点赏银才是。”说着掏出几两碎银,站起身来,已是有意动手。  他正要走出,那杨肃观却抢先了一步,他走到西门嵩面前,淡淡地道:“原来西门先生是卓掌门的好友。阁下与昆仑山如此深厚交情,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了。”  西门嵩斜睨着他,道:“知道就好。今日宁不凡想要从容退隐,须问‘剑神’是否答应,等会儿张大你们的小眼睛,好好看着武林改朝换代吧!”说着说,斜目看了杨肃观一眼,朝扇面上的空酒杯一指,傲然道:“小朋友,看到前辈酒杯空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灵真等人见他太过无礼,莫不大怒,杨肃观却微微一笑,向他们摇了摇手,示意稍安勿躁,跟着道:“西门先生本是前辈,既然吩咐了,在下自该服侍。”说着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扶着酒杯,替西门嵩满满斟了一杯。  众人不知杨肃观为何如此谦卑,不由得都感诧异。那西门嵩则是哈哈大笑,颇见猖狂。  杨肃观躬身弯腰,拱手道:“难得道上相逢,尚乞先生日后多多提点。”  西门嵩大笑道:“懂事!懂事!”说着张大了嘴,手腕轻摆,便要让酒水飞洒半空,好再来卖弄武功一番。  酒水尚未入喉,忽见秦仲海嘻嘻一笑,道:“恭喜恭喜,阁下见红了。”说话间,拿了只海碗,迳自摆在西门嵩脚旁,众人不知秦仲海此举何意,都感纳闷。那杨肃观却笑了笑,向秦仲海摇了摇头。  西门嵩也不理会,手腕一振,酒水飞洒而出,有如一道水箭,便往他嘴里飞去。  便在此时,猛听喀啦一声响,西门嵩扇面上的酒杯忽尔破裂粉碎,成了粉末般的细屑,霎时伴着酒水,全数飞入西门嵩嘴里。  西门嵩虽然老练,但哪料到酒杯竟给人做了手脚?一个防备不及,已将无数碎瓷吃进嘴里,他“啊呀”一声惨叫,张着大嘴,惶急无比,眼看脚边放个海碗,也不管是哪儿冒出来的,当下弯身蹲地,抱住了海碗,呸呸狂吐起来,转瞬之间,碗里全是红红的鲜血。  众人既感骇异,复又好笑,这才明白杨肃观适才斟酒的用意。  原来杨肃观斟酒之际,便暗留阴劲,趁着倒酒之便,顺势捏破酒杯,仗着手劲精准,西门嵩没动折扇之前,那酒杯只是将碎未碎,等腕力一出,那酒杯便裂为细屑,直直飞入口中,登让西门嵩灰头土脸。场中虽不乏好手,却只秦仲海一人看了出来,当场便放只海碗在人家脚旁,用意自也是在取笑了。  西门嵩满嘴是血,兀自张着“血盆大口”,怒道:“混蛋小子,你……你使阴招!”想要动手,一旁灵真早已抢了上来,双手摆了个门户,脸上满是杀气。  西门嵩嘴中流血,剧痛之下,功力已是不纯,待见灵真架式非凡,料知是个劲敌,便只怪叫一声,抱头鼠窜,急急出店去了。  杨肃观微微一笑,迳向阮世文拱了拱手,道:“少林弟子与昆仑一脉仇深似海,一会儿山上观礼,大家相互照应。”  阮世文哈哈大笑,拱手回礼道:“阁下好俊的手段,佩服、佩服。”  阮家众人一来惊叹他武功高强,二来见他狠狠整了西门嵩一番,心下大增好感,便也都拱手回礼,先前双方的口角阴霾,算是一扫而空了。  娟儿见杨肃观三两下打发了西门嵩,不禁讶异万分,拉着韦子壮的手,问道:“韦大叔,到底这家伙干什么?他咬了舌头么?”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咬了舌头,只是嘴巴贱了点而已。”  娟儿哦了一声,看着碗里的鲜血,伸伸舌头,心道:“以后我可小心了,没事千万别骂那姓杨的,否则咬了舌头,那可不是好玩的。”  众人走出店门,正要上山,忽见秦仲海停下脚来,好似有什么事。韦子壮走了上去,问道:“怎么了?仲海不随我们上山?”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华山脚下酒家妓院太多,我怕咱那两千军马熬不住,别去冲扰了百姓,我想先回去瞧瞧情况,一会儿上山不迟。”原来他算准“九州剑王”定会驾临华山,他自己有意与师父私下会面,便不随众人上山。  卢云是军中参谋,忙道:“我也一同去好了。”  秦仲海奉师之命,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的师承来历,便道:“不了,你难得到华山来,先随杨郎中上山赏景吧,回来也好做个两篇诗歌什么的。”  卢云嗯了一声,虽然不很情愿,但秦仲海这么说了,也只有答允。  秦仲海见他低头不语,神色有些苦闷,八九不离十,不是为了公主发愁,便是为了伍定远烦心。心中便想:“看卢兄弟这几日的模样,还是伤心未复,一会儿带他去酒楼乐上一乐,省得镇日价愁眉苦脸,看了也烦。”心念及此,便拍了拍卢云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才离去。  众人听秦仲海自称军务繁忙,便不再多言,只管自行上山。第七卷 天下第一 第三章 天下群英会华山2007-1-2 16:21:00 本章字数:15407    西岳华山,名列天下五岳,位在秦岭中段,自古以雄奇险峻著称于世。那玉清观位于华山第一峰北峰,路程不远。此刻时辰尚早,众人便一路缓缓行去,倒也不急着赶路。  俗话说“华山一条路”,从山脚到峰顶,仅一条羊肠小径通行,或单侧凌空,或山脊纵走,端的是险恶无比。果然行不数里,所见之处无不陡峭艰难,再看脚下春泥如雪,身旁万丈深渊,路上又别无护栏,只要一个滑溜,便要给活活摔死,土人说的“擦耳岩”,便是如此而来。  不过众人身怀武功,自不在意区区险道,那卢云曾在西域攀峰护驾,更是如履平地。连娟儿那小丫头轻功也有些火候,众人虽在险地,却一路赏玩美景,好不快活。  行到一处平台,略见宽敞,众人便稍事歇息。卢云抬头远眺,但见远处云雾缭绕,奇石怪岩,颇见孤高;那山崖上更长着长青松柏,树枝积着霭霭残雪,望之如同人间仙境。  当此美景,卢云读书人出身,必来咏叹一番。果见他面露怡然之色,脱口赞道:“好一座华山,奇山孤高,卓卓不群,真有风骨凛然之态。此山如此雄健,无怪能孕育天下第一高手!”  娟儿一路跟在卢云背后,听他口述什么“五里关”、“铁门关”、“青柯坪回心”、“韩愈抛书处”,早听得耳中生茧,心中生烦,一听他又来咏叹,忙做了个鬼脸,捂着双耳,叫道:“卢哥哥,你这般啰唆,活像个老太婆!以后谁嫁了你,准要倒楣!”  卢云脸上一红,想道:“我像老太婆么?这我倒没留意。”  韦子壮见娟儿活蹦乱跳,怕她摔下悬崖,忙拉了她一把,却见那娟儿一双大眼溜溜直转,只盯着卢云的俊脸猛瞧,好似又要来取笑他一番。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卢兄说得不错。华山地灵人杰,这些年好生兴旺,非但山水俨然,还出得宁不凡这等英雄人物,以名气而论,这几年已有凌驾武当之势。武林中除开少林之外,当世几无门派可及。”  杨肃观年岁虽轻,但因地位崇隆,结交的多是武林第一流的大人物,见识自非常人所能及,此刻便来剖析江湖局势,果然头头是道。  韦子壮听得这话,虽知杨肃观说的是实情,仍感揪然不乐。他是武当真武观出身,这几年本门势运颓废,他自是深知,一时只有叹息不语的份了。  娟儿给韦子壮牵着手,一见他低头不语,登时有意打抱不平,当下撅着嘴,呸了一声,道:“小小一个华山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九华山足足有九个华山那么多,比他们一个华山强得多了。”  众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韦子壮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这里是人家的地头,你说话可留神哦。”  娟儿哼了一声,正要回嘴,猛听一人骂道:“谁说九华山比华山强!”  众人正惊奇间,忽见路上跳出名高瘦老者,手上拿了只金算盘,怪模怪样的看着众人。卢云昔日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这时已然认出他来,此人外号叫做算盘怪,乃是华山上一辈的人物,素来玩世不恭,此际定是在此奉命迎客。  算盘怪跳到娟儿身边,大声道:“小小女娃儿,居然敢到华山来撒野,说话可得给我检点一二了。”  娟儿笑道:“你又是谁?手上拿着大算盘,可是要到谁家去收帐啊?”  算盘怪呸了一声,骂道:“我要去你爷爷家收帐,九二一十八,他一共欠我十八万两银子。”  娟儿听他满口胡言乱语,那是正中下怀了,当即笑道:“我爷爷不只是我的爷爷,也是你爹爹的爷爷,你这般收帐不太狠了些么?”  算盘怪一愣,道:“你爷爷是我爹爹的爷爷?那你爹爹又是谁的爷爷?”  娟儿笑道:“当然是你的爷爷了。”  算盘怪皱眉苦思,道:“谁是谁的爷爷啊,怎地这么难懂。”过了片刻,他才忽然醒觉,道:“啊!所以你爸爸是我爸爸的亲爹,我该喊你姑姑才是。”  娟儿笑道:“好乖,一会儿给你糖吃。”  算盘怪这才知道被占了便宜,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戏耍你老子!”  众人掩嘴偷笑,都觉荒唐无比。  耳听算盘怪破口大骂,杨肃观已然走出,拱手道:“这位前辈,在下少林杨肃观,应贵派掌门之邀,特来贵宝山观礼,还请阁下通报一声。”  算盘怪手指娟儿,大声问道:“这小小女娃儿是你什么人?她说话不知轻重,你们怎地不管上一管!”  娟儿嘻嘻一笑,道:“你没听他说么,他是少林寺的,姑娘我可是女儿家,你有看过少林寺的女徒弟吗?咱们两家可没半点关系。”  那算盘怪平日最是疯癫,此时更是驴劲大发,大声道:“放屁!老子看你话说得这般多,准是男子乔装成的,八成还是和尚扮成的姑娘!”说着便往娟儿头上掀去,要瞧瞧她是否头戴假发。  娟儿嘻嘻一笑,佯作吃惊状,对杨肃观叫道:“师兄,咱们给人家识破了,这可怎么办?”  杨肃观苦笑一声,正要说明,却见算盘怪双手叉腰,大笑道:“老夫双目如电,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你快快除去乔装,否则休想上山!”  韦子壮见娟儿胡闹得厉害,赶忙抢上两步,拱手道:“在下武当韦子壮,这位姑娘一时玩笑之言,前辈莫与孩子一般计较。”  算盘怪甚是莽撞粗鲁,他见韦子壮貌不惊人,当即冷笑道:“武当?你们这群人又是少林,又是武当,怎么武林各派的人全挤在你们这帮人里头?该不会还有我们华山的人吧?”  灵定见他夹缠不清,当下不愿多理,便道:“咱们自行上山吧,别要误了时辰。”  算盘怪哼了一声,摇摆手上的算盘,喝道:“你们想要蒙骗上山,没这么容易!这男扮女装的怪物若不除去乔装,谁也不准走!”  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知该要如何解释。  那算盘怪正自呼喝,却听后头一人叫道:“师弟,你在做什么?”只见一名矮胖的老者领着几名宾客走来,正是那华山肥秤怪,此人行径素来荒谬,与算盘怪合称“华山双怪”,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为老不尊。  肥秤怪皱眉道:“师弟,人家来者是客,你怎么拦在路上,这不太也失礼么?”  算盘怪朝娟儿一指,道:“师兄有所不知,这女子是少林派的和尚假扮而成的,她想要蒙骗上山,准是有什么阴谋。我不拦下来成么?”  肥秤怪大吃一惊,他细看娟儿,只见她巧笑明眸,端是美人一个,若说是和尚假扮,倒也是巧夺天工。他舔了舔嘴,道:“难得这位师父如此厉害的易容术,倒也是难能的紧。我说少林寺这么多壮年和尚,平日怎生耐得,却原来如此,嘿嘿……”说着合十拜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少林还有第七十三项绝技,失敬,失敬。”  灵真听他满口污言秽语,心下不忿,怒道:“你这人乱七八糟的,却是说什么东西!”  肥秤怪眉头一皱,转头对师弟道:“这人如此丑恶,该当好好易容装扮一下,否则岂不吓坏人了?”众人闻言,都是噗嗤一笑。  灵真大怒,运起少林大力金刚指力,便往肥秤怪抓去,肥秤怪急忙闪避,只听剥地一声,一旁的大树竟给他抓落一丛树皮,肥秤怪惊道:“大力金刚指!果然是少林寺的人!”  灵真冷笑道:“天下武功出少林。今日叫你们这些旁门左道开开眼界,看看武林正宗的手段!”他吐纳运气,便要出指。肥秤怪见灵真指力异常了得,倒也不敢怠慢,急忙抽出家伙,便要往前厮杀。  灵定见两家便要恶斗起来,己方是客,说来万万不能失礼,连忙拦住师弟,道:“快别这样了,大家不过是口头上的一些小小误会,何必动手呢?”  杨肃观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华山门中没有旁的人了么?咱们观礼要紧,实在没有时光瞎搅和。”  便在此时,山道上一名少年快步而下,眼见胖瘦二佬正对来客叫阵不休,惊叫道:“师伯祖、师叔祖,你们又在胡闹了!”众人眼前一亮,只见那名少年气宇非凡,双目更是炯炯有神,看来是华山小一辈的英杰。  那少年走到双怪身旁,皱眉道:“师叔祖、师伯祖,今日是师父退隐的日子,你们还再捣乱,回头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肥秤怪听他一说,脸上忽地一红,讪讪地道:“我……我可没有捣蛋,都是你师叔祖不好。”说着往算盘怪一指。  算盘怪手指娟儿,大声道:“我才没有捣乱,少林寺派了男扮女装的怪物上山,咱们哪能放她过去?”  那少年叹了口气,摇头不语。肥秤怪见场面不妙,忙陪笑道:“徒孙啊!咱先上去了,这些人就交给你应付啦。”看来他辈分虽高,对那少年却是不敢违逆,他见后头又有宾客过来,连忙抢上招呼,便引着那几人上山。  算盘怪追了过去,叫道:“师兄别走啊!没撕下这怪物的假面具前,咱们如何能走?”  肥秤怪笑骂道:“走啦!别再丢人现眼了,到时掌门师侄又要发脾气了!”  算盘怪咕哝一声,老大不情愿地走了开来,眼角却还觑着娟儿的动静,一幅心有不甘的模样。  那少年见两大妖怪走了,登松了一口气,走向杨肃观等人,拱手道:“在下华山苏颖超,见过几位前辈。”  杨肃观见他举止有礼,心下喜欢,微笑道:“苏少侠,我们几位是少林武当等门派的弟子,应宁掌门之邀,特来贵山观礼,还请你带路吧。”  那少年名唤苏颖超,乃是宁不凡的小徒弟,只因生性聪颖,悟性非凡,深得掌门宠爱,平日里山上大小杂务都由他打点,他微微颔首,当即拱手道:“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在下杨肃观。”  苏颖超啊地一声,惊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郎中!”说着急忙躬身敬礼,伸手肃客,道:“贵客请这边来。”  众人见他老沉持重,都是心下暗赞,卢云见过这名少年,一年前不到,这孩子还是个到处磕头的害羞小鬼,谁知现下却沉稳至此,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众人走了一阵,到了一处山峰,此处三面凌空,峰上一处立着两面石碑,一书“云台峰第一门”、一书“白云仙景”,看来便是华山第一峰的北峰了。  苏颖超当先领路,带着众人走向一座木造塔楼,只见这楼矗立山边,却也不甚高耸,建筑颇见简陋,匾额上写着“玉清”二字。  众人心下一奇,想道:“这儿便是华山玉清观么?”这建筑不甚显眼,若在平常时候上山,倘没见到匾额上的文字,决计想不到此处便是名闻天下的“华山玉清观”。  时近正午,观门里外站满了人,只见点苍七雄到了,峨眉掌门到了,湘西排教的人马到了……一时各门各派的好手莫不云集于此,放眼望去,足有数百人之谱,都是上山观礼的客人。那道观本不宽敞,这时给人潮一挤,更感紧迫。  韦子壮眼尖,已看出来山宾客有不少携带兵刃,只是碍在主人的面上,都将兵刃藏在行囊之中。韦子壮心道:“照这等热闹来看,这些人多半心怀鬼胎,便如那西门嵩一般。一会儿定有几场好打。”  山道上宾客如云,往来行人甚多,杨肃观与灵定走不两步,已有人认出他俩,这少林寺乃是天下第一门派,杨肃观又是朝廷要员,认出他们的无不急急上前招呼,模样热络,就怕失了礼数。  只见数十人围拢上来,你一句、我一句,拉着三人大声谈说。那灵定武功虽高,却是不擅交际,灵真更是莽撞性子,一开口便得罪人,全靠杨肃观周旋谈笑,只听他妙语如珠,逗得群雄开怀大笑,乐不可支。  卢云站立一旁,心下暗暗佩服,想道:“这杨郎中果然了得,年纪轻轻,却已相识满天下。”他卢云是个无名小卒,此刻来到武林圣地,自是无人相识。便真有人认得他,那十之八九是以前吃面的熟客了。  韦子壮见少林声势如此崇隆,相形之下,本门武当更是落寞不堪,不禁心下喟然。当年朝廷一场大祸牵连,几使武当山给人查封,为此掌门元清行事极为低调,既不愿招惹纷争,也无意争夺声名利禄,免再受人谗言陷害。二十年下来,堂堂的武当山竟如销声匿迹一般,什么四大宗师、什么天下第一,都与本门无缘了。  他自己虽与不少英雄相识,但伤感本门的衰颓,实在提不起劲应酬,众家好汉过来见礼,他只懒懒地唱声诺,自与娟儿、卢云等人站到角落去了。  三人正自无聊,忽听后头一个声音道:“师弟,你也来啦!”  韦子壮听这声音好熟,急忙回头望去,却见一名道人站在眼前,正是师兄元易。  乍见武当同门,韦子壮不禁大喜,忙奔了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大声叫道:“师兄!你到啦!”他提起脚跟,四下寻找其他同门,元易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别找了,今日除我之外,本门没别的人来了。”韦子壮满面寂寥,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声。  卢云站在一旁看着,心下不禁奇怪,想这武当山开派百数十年,武林地位何等尊崇,怎会衰颓至此?当年自己在扬州时,便是靠着武当掌门元清送给顾嗣源的一本“练气论气”,这才创出独门的心法,有了这一身内功,本想今日得幸拜见这位高人,哪知还是缘铿一面。  卢云虽想上前行礼,待见韦子壮与元易交头接耳,谈论不休,倒也不便打断二人说话,便在一旁等候。  忽听娟儿大声道:“师父!师父!”哭叫之间,急急奔了出去,卢云心下一惊,急忙转头,只见山道旁行来一名骑驴老者,正自缓缓上坡,驾旁却有名高壮男子相随。  卢云啊地一声,心道:“看这老先生的模样,当是九华山的掌门‘青衣秀士’。”待要细看面目,却惊觉青衣秀士竟然带着面具,不由得心下暗暗呐罕,想那青衣秀士脸上定有什么隐疾胎记,这才不便见人。  青衣秀士驾临华山,杨肃观、韦子壮等人见了,急忙放下手边事情,纷纷抢上,向他行礼致意。  娟儿拉着师父的手,哭哭啼啼的把往事说了,说到师叔被害,师姐失踪,更是放声大哭,那青衣秀士听后一言不发,他带着人皮面具,也看不出喜怒哀乐,韦子壮等人在一旁陪听,一个个唉声叹气,心下也感悲伤难受。  韦子壮待娟儿陈述已毕,便摇了摇头,凄然道:“想那张之越张大侠铁峥峥的一条好汉,不意命丧贼人之手,那时咱们虽都陪伴在侧,但那胡媚儿奸诈狡猾,却无人救得了他,唉……”想起张之越临终托孤的情状,心中一酸,险些坠下泪来。  青衣秀士叹息一声,道:“诸位莫要自责。我这师弟生性倔强,从不向人屈服,这才身遭不幸。所谓刚强必折,便是这个道理了。”  卢云听青衣秀士话中蕴有哲理,又见他气度非凡,乍闻噩耗后既不惊慌失措,也不悲伤痛哭,想来此人见识深远,绝非世俗之流,一时颇感佩服。  杨肃观心下却想:“这位青衣掌门等闲不露喜怒,想来心机城府极深,手段定也狠辣。胡媚儿惹上这人,那是自找死路了。”  一样场面,杨卢两人看在眼里,却各有不同解读,看来这两人的性格真是大大不同。  正想间,又听青衣秀士道:“我派遭此不幸,天幸有各位江湖同道相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娟儿,你快谢过这几位大侠的救命之恩。”  娟儿忍泪道:“还说呢,要不是与他们一块儿,师姐也不会落入坏人手里,至今生死不明,若不是跟着他们,师姐现下还好端端的呢……”说着抱住那中年男子,痛哭失声。  这男子便是当年伍定远照过面的阿傻,只见他呆呆站在驴子旁,听了娟儿哭泣,也不知出言安慰,仍是一脸茫然。  青衣秀士听了徒弟的埋怨,又见韦子壮等人神色尴尬,便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小女孩儿胡言乱语,还请诸位莫怪。”  韦子壮叹了口气,道:“其实她说得也没错,若不是与我们同行,艳婷这女孩儿也不会落入昆仑山手中。说来真是咱们的不是。”  青衣秀士摇头道:“各位不必自责,我与卓凌昭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是一代宗师,当不至为难一个小小女孩儿。一会儿他到来此间,我自会与他要人,请诸位不必挂怀。”  韦子壮正要回话,忽听一个声音道:“青衣秀士果然料事如神,我派掌门何等身分,岂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名汉子腰悬长剑,身穿白袍,凛然地看着众人,正是昆仑山的“剑豹”莫凌山。  乍见仇敌,卢云登时奔了过去,大声喝道:“你们把伍制使带到何处了,快快把人交出来!”  杨肃观见他莽撞,忙伸手拦住,低声道:“卢兄莫急,这里与他们有仇的人不计其数,你不必急着出头。”  果然灵定已经大踏步地走出,沉声道:“老衲少林灵定,敢问卓掌门何在?”他心急师弟灵音的性命安危,但以他罗汉堂首座的地位,说话间还是不能失了礼数,便有意先礼后兵,一会儿再开杀戒。  莫凌山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师莫要心焦,贵派灵音大师已然率着门人离去,这会儿应该回到嵩山了。”  灵真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老子几天前杀上昆仑,你们这帮龟孙子躲得一个不见,怎么现今遇上了面,你们又说把人给放了!卓凌昭到底放得是什么屁,连个味儿也没有!”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狂笑,跟着一个冷傲的声音道:“你这莽和尚说话小心了!灵音师徒与那李铁衫,老早便在天山滚得远远的,咱们若要杀害这几个家伙,老早可以动手。”  说话间,一人走了过来,那人身形高瘦,面带病容,正是钱凌异。  灵真认出他来,登时怒喝道:“你这老狗子还敢大摇大摆的进到中原啊!不说我那灵音师兄,你们杀了燕陵镖局满门老小,这笔血债你打算怎么还啊?”灵真大怒之下,立时提了这桩公案出来,要看钱凌异怎生回话。  钱凌异冷笑道:“怎么还?强者生,弱者死,这个道理你还参不透么?”  灵真哈哈大笑,霎时卷起僧袍,道:“好一个弱者死,来来来,老子今天就赏你一个全尸。”  这灵真一来脾气火爆,二来武艺高明,存心要横扫全场,是以一上华山便四处寻人斗殴,这时钱凌异说话侮慢于他,那更是自寻晦气了。他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往钱凌异走去,打算三两拳把他打死。  一名少年跳了出来,拦在两人之中,却是那带路的华山弟子苏颖超。他面露惶急之色,抱拳作揖道:“诸位前辈稍安勿躁,今日上山的客人,全都是家师的好朋友,一会儿若是伤了和气,咱们做主人的面上不好看,各位若有什么私事,可否下山再谈?”  灵真哪里管他,伸手一挥,便要将苏颖超推开,谁知苏颖超身子只微微一晃,竟然分毫不动。  众人见这名少年年岁虽稚,武功竟是不弱,一时甚为吃惊。  灵真也是一愣,他外门硬功勇猛,方才一推只用了半成力,就怕误伤别派的低辈弟子,孰知这孩子下盘功夫练得极是到家,这一推居然奈何不了他。灵真贵为四大金刚之一,这脸面如何丢得起,他往前重重一踏,沉声道:“你让开了!”  苏颖超躬身道:“小子职责在身,决不能让贵客相互斗殴,还求前辈见谅。”口中虽然谦逊,脚下却是一步不让。  钱凌异有恃无恐,哈哈笑道:“灵真啊,你以为这里是少林寺的后院,可以任凭你呼来唤去么?人家是华山门下的高徒,你来这里作客,便要守人家的规矩啊!”说着拍了拍苏颖超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好好干,我来给你撑腰。”  灵真见那钱凌异满脸讥嘲,存心要看自己出丑,当下重重哼了一声,往前踏上一步,已在苏颖超面前三尺。此时他若给这名少年一顿话逼开,日后传扬出去,他这“虎爪金刚”要如何在江湖上行走?霎时嘿地一声,右爪伸出,便自抓向那少年的胸口,要将他一举甩开。  灵真右爪挥出,正是少林“龙爪手”的绝招,名唤“抢珠式”,这招厉害之处不在右手那一抓,而是在于左爪的酝力不动。只等对方挡格右手的攻势,左爪便能后发先至,瞬间制敌要害。灵定等人见他使出“抢珠式”这等绝招,都知灵真急于挽回面子,就怕在这名少年手下输了一招半式,日后难以面对群雄。  苏颖超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见了灵真这等厉害的擒拿功夫,心中如何不惧?眼看虎爪抓来,急忙运起师门心诀,霎时单足立地,两臂撑开,一招“双雷灌耳”,双掌便向灵真的耳上打去,这掌若是打得实了,轻则耳膜破裂,重则脑骨粉碎。众人见他这招大见高明,忍不住都是“咦”的一声,颇见惊诧。  灵真原本只等那少年往他右爪挡格,左爪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将他一举擒住,谁知这少年全然无视于眼前这凌厉至极的一爪,反而抢先往灵真的双耳灌去,这招后发先至,巧妙无比,已然将灵真的“抢珠式”破去。  灵真见他出手高妙,当即虎吼一声,索性弃左手暗招不用,右爪加劲,闪电般地探出,硬往苏颖超胸口抓去,要在他手掌击来之前,先一步将他擒拿在手。  众人见灵真变招也是快极,煞那间便已扳回劣势,心下都是赞叹,要不是觉得他有以大欺小之嫌,定会大声喝彩。  苏颖超见灵真这爪势道快绝,想来那“双雷灌耳”已然打他不到,他原本单足立地,此刻凌空的那脚忽地往前踏出,朝灵真双耳击去的双掌便自放落,已然搭上了灵真的肩头。便在此时,灵真也已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正要将他摔出,却觉肩井穴微微一麻,那少年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门,居然在顷刻间点中他的穴道。  场中众人无一不是高手,登时大为惊骇,万万料不到一个小鬼,竟有如此能耐,一时间都是议论纷纷。韦子壮心下惊讶,与杨肃观对望一眼,两人都想:“小小一个华山弟子,居然能将武功练到这个地步!华山门人还真有些门道!”看来这宁不凡不只自己武功高强,连教徒弟的法门也是了得,这“天下第一”的美誉当之无愧。  灵真脸上一红,情知自己过于托大,已算输了一招,心道:“我若是败在这小鬼手里,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他真力激荡,一眨眼便已冲开被封的穴道,这下子倒真是看门本领,若无数十载高深内力,决计难以做到。他大叫一声,右手探出,将那少年高高举起,内力到处,已然封住他周身经脉,就怕这少年另有什么古怪招数。  灵真擒住了苏颖超,急于挽回颜面,当即喝道:“小朋友,今日给你个教训,日后遇上了前辈,可需多存点敬意,听到了没有?”  苏颖超凛然不惧,正色道:“只要前辈不在本山私相斗殴,小子决计不敢得罪分毫。”这话说来不卑不亢,众人心下都是暗赞。此刻苏颖超虽然输阵被擒,但以他的稚弱年纪,居然能将少林四大金刚逼到这个地步,可说是虽败犹荣了。  灵真听他出言反驳,场中众人都面露赞佩之色,忙呸了一声,大声道:“小孩子胡言乱语,懂个什么屁了!”说着手上一紧,内力发动,直朝苏颖超胸口压去,要把他逼得哀号求饶,苏颖超面色发紫,却是咬紧牙关,一幅宁死不屈的模样。  青衣秀士看了一会儿,忽地叹道:“素闻少林神僧行侠仗义,怎地今日却来为难一个小孩?若要打伤了他,岂不愧对平日里的侠名?”  灵定脸上一红,道:“青衣掌门责备的是,我师弟性子向来粗鲁,且待我上去劝阻。”他自知理亏,说着便要上前,要师弟别再为难人家。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笑道:“少林和尚好大的名头,原来却只会欺侮孩童,做那以大压小之事。”众人转头去看,一人面带微笑,恍如饱学宿儒,正是“剑神”驾到。  灵定尚未抢上,卓凌昭已飘到灵真身旁,轻轻拍出了一掌,这掌轻若鸿毛,却又坚硬似铁,掌力已然笼罩灵真胸腹十三处要害。灵真吃了一惊,急忙举掌挡架,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放开这孩子了。”  他忽地转掌为指,指法虚幻莫测,霎时已点向灵真腰间,这指功乃是由“剑寒”这套剑法中转化出来的,指力本身并无刚猛可言,厉害之处在于指上的阴寒内力,灵真想要往后闪避,只怕面上无光,想要出掌封阻,又怕慢了一步,他虎吼一声,放脱了苏颖超,跟着两只拇指向前一戳,这才是他的看家本领:“少林大力金刚指”。料来两人以指力对指力,灵真绝无吃亏的道理。  卓凌昭只是要将苏颖超截过,用意不在伤敌,他见灵真放脱这名少年,便自哈哈一笑,道:“大师很识相啊!”伸手掀住了苏颖超的衣领,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地将他提起,跟着飘开三尺,躲过了灵真的一戳。  众人见卓凌昭轻描淡写,三招内便夺下这少年,心下都是骇然。  卓凌昭单手提着苏颖超,笑道:“小朋友,你武功很了得啊!居然接得下少林高僧的龙爪手,你师父是谁啊?”  苏颖超人在半空,脸上却不惊慌,从容答道:“家师便是本山掌门,人称‘天下第一’的宁大侠。”  卓凌昭哦地一声,道:“小朋友,你小小年纪,怎知他是‘天下第一’?”  苏颖超傲然道:“我师父生平大小八百余战,从未输过一招半式。”  卓凌昭哈哈大笑,将他放落下地,道:“好得很,我生平与人相斗,也未尝输过一招半式。”言下之意,竟是有意一别苗头。  苏颖超陡地与这武林大豪对面而立,心中自不免害怕,他想要说几句场面话,但见了卓凌昭眼神中隐隐的杀气,却又不敢作声。  杨肃观与灵定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甚明白,这卓凌昭上得华山,定也是为了“天下第一”的名衔而来,绝无善意。杨肃观暗自打量情势,眼看己方好手众多,除了灵定、灵真以外,尚有韦子壮、秦仲海、卢云等人,便算青衣秀士两不相帮,己方也是万无亏输之理。  杨肃观正要说话,那青衣秀士已然抢上一步,他轻咳一声,道:“卓掌门,据这几位朋友说道,小徒这几日好似在贵山盘桓作客,真是有劳卓掌门管教了。”他话中带刺,却是在讥嘲昆仑山不顾伦理,欺侮后辈。  卓凌昭见此人带着人皮面具,已认出他来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青衣掌门到了。在下不知先生驾到,真乃失礼。”说着轻轻一揖,却不去提艳婷的下落。  青衣秀士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卓掌门不必多礼,这就请孽徒出来相见如何?”  卓凌昭叹息一声,道:“我这几日与令高徒相处,只觉她秀美可爱,善解人意,好生讨人喜欢,真叫人艳羡不已。唉……这收徒弟的眼光,我还得多向您讨教讨教哪。”说话语气真诚,竟是对艳婷悠然神往,看来倒也不似作假。  青衣秀士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便淡淡道:“艳婷这孩子胆小怕生,能得卓掌门一赞,也是她三生有幸了。只不知她现在何处,也好让我这师父带回山上,免再给贵派添忧增扰。”  卓凌昭叹了口气,摇头道:“说起这女孩儿,唉……可惜啊可惜……”  众人闻言,脸色都是一变,深怕艳婷已遭毒手,那青衣秀士却是老谋深算之辈,倘若人已死了,徒然惊慌失措,却也无济于事。他不动声色,冷冷地道:“卓掌门口称可惜,可是这孩子做了什么坏事么?”  钱凌异站在一旁,此刻便插话进来,笑道:“坏事倒没有,只是艳婷这小姑娘不理我派掌门的劝告,擅自与一名匪人走了。这匪人生性凶残,又常色眯眯地盯着这女孩儿瞧,不知这当口可曾生出事来?”说着嗤嗤两声,淫笑起来。  青衣秀士听他语气轻挑,只哦了一声,道:“不知是什么人带走孽徒,还请示下。”  钱凌异笑道:“这淫贼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生得一张凶巴巴的国字脸,以前是西凉府的捕快……”  卢云与杨肃观对望一眼,喜道:“定远还活着!”  钱凌异笑骂道:“废话,这淫贼生龙活虎的,当然还活着。看这淫贼色眯眯的模样,现下准是把人家奸辱了。嘿嘿,艳婷那小妞儿白嫩嫩的一双美腿,他贼小子倒有艳福,真他***……”说着舔了舔嘴,神态无耻难言。  青衣秀士何等精明,一听卢云与杨肃观说话,便知这捕快是少林友人,想来绝非歹徒,当即安下心来。那钱凌异还待唠唠叨叨地要说,却见青衣秀士袍袖一拂,已然带着娟儿等人离去。  钱凌异叫道:“喂!我还没说那淫贼姓啥叫谁啊!你怎地这样就走了?”说着竟追了过去。  灵定往前一跨,一掌挥出,登将钱凌异摔了个筋斗,沉声道:“老衲少林灵定,有几件事请教卓掌门。”  灵定武功超凡入圣,足与卓凌昭一较长短,此时一出手便是绝招,看来有意大开杀戒,那苏颖超职责本在拦阻武林人物私相斗殴,但眼前这位灵定大师气势不凡,功力深厚,远非灵真可比,他便有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上前挡架,一时间惶急无比,不知如何是好。  卓凌昭笑道:“大师又要动手么?你没听这位少侠说了,叫我们不要在山上斗殴,大师怎地又来啦?”  灵定不动声色,伸手往山下一指,道:“咱们不要为难旁人,下山把话说明白吧!”  卓凌昭长眉一挑,笑道:“大师定要见个高低么?”  灵定更不打话,双手撑开,跟着一合,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宛若天雷劈落,这招称做“雷开天地”,乃是“罗汉铜锣钹”的起手式,自来少林武僧中,只有罗汉堂首座得传此项绝艺。众人见灵定自信满满,已然拿出看家本领,料来两人定有一场好斗。  卓凌昭哈哈一笑,看似不置可否,眼中却生出阵阵杀气,一时两人剑拔弩张,情势甚是紧张。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跟着有人朗声道:“吉时已到,请诸位贵客进厅,一同见证玉清观宁掌门退隐大礼。”  卓凌昭微微一笑,对灵定道:“大师可要进去?还是要下山一决胜负?”  灵定想起掌门交代,自己乃是代表少林前来观礼,此刻若不进去,定会失礼于人,他衡诸厉害,只得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一会儿大事了结,老衲想请卓掌门喝杯清茶,还请务必赏光。”  卓凌昭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麻烦了。大师要喝茶嘛,里头多的很,等会儿咱俩要喝,自能喝个痛快,何必舍近求远呢?”  众人心中一凛,都知卓凌昭有意向宁不凡出手挑战,想来今日定是多番仇杀的局面。  卓凌昭见灵定面带杀气,当下微微一笑,袍袖轻拂,迳率门人走了。杨肃观见灵定双目生出怒火,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兄,咱们先进去吧。可别失礼于人了。”  灵定吐出一口浊气,向青衣秀士合十为礼,便也率人走进观门。  群雄进得厅里,只见里头挤满人群,除了厅上七张大位空着,其他席位早已坐得有人。杨肃观眺目看去,只见那七张大位分两排摆设,前三后四,这座位如此摆设,当是给诸大派坐的主位。  方今中原武林以八派为首,分别是少林、武当、昆仑、华山、峨眉、点苍、九华、崆峒等八派,除了少林武当两派的首领未曾到来,其余门派都是掌门亲自与会。  正看间,苏颖超走去禀报,跟着一名神情猥琐的中年男子快步抢出,向众人道:“辛苦了、辛苦了,有劳灵定大师、卓掌门、元易道长驾临华山!还请这边来!”  杨肃观见这人面貌丑恶,神情低贱,好似店小二的长相,看来定是算盘怪之流的人物,当即皱了皱眉,便也随灵定向前走去。  走到厅前大位,那猥琐男子道:“嗯,少林寺的灵智方丈没来,那便请灵定大师坐首位好了。”当下伸手肃客,便请灵定坐了首席。  杨肃观见本门受人敬重,心下也是暗暗喜悦,想道:“我少林声望崇隆,华山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在我寺千年武名之前,却也丝毫不敢失了敬意。”  心中正自计较,那汉子又请元易坐了第二把大位。看来武当山近年虽然声势不振,但潜力仍是无穷,叫人不敢小觑。  眼看元易坐上第二把大位,卓凌昭如此气量狭窄,心头定是不痛快,杨肃观侧目望去,果见“剑神”面带冷笑,似乎心有不忿,杨肃观心下暗笑:“卓凌昭生平肚量最小,一会儿华山门人若要安排不当,他非要当场翻脸不可。”  果然那猥琐汉子见了卓凌昭冰冷的目光,已吓得咳嗽连连,手足无措,他连连打躬作揖,伸手便朝第三把座椅摆去,陪笑道:“剑神驾临华山,玉清观蓬荜生辉,还请上座。”  卓凌昭见自己坐了第三把大位,武林间仅次少林武当,倒也不算太过委屈,便只冷冷一笑,迳自坐下。那猥琐汉子不敢怠慢众人,忙又招呼青衣秀士入座,却是坐在那灵定背后。  武林门各大首领纷纷就座,便连杨肃观、韦子壮、昆仑诸高手都给排定了位子。那猥琐汉子虽然相貌平庸,却是个难得的经理人才,一时安排的井井有条,他按着众人的资望身分排定座次,来人虽多,却无一人发出半句怨言。  排到娟儿时,那猥琐汉子见她容情稚嫩,便自笑道:“小姑娘是娟儿吧?要不要坐在师父身边?”不待她回话,便命人取过一张板凳,搁在青衣秀士座旁。  娟儿听他认出自己,不由喜出望外,欢然道:“你识得我叫娟儿?”  那猥琐汉子嘻嘻一笑,道:“婷儿娟儿,剑术高超,貌美如花,武林谁人不晓呢?”  娟儿听他把自己夸上了天,登时大喜,忙扯住青衣秀士的袖子,欢笑道:“师父!你听人家多夸我!”  那汉子笑道:“可惜小姑娘没有外号,不然我定要日夜称颂了。”  娟儿笑道:“谁说我没有外号,我老早想了一个呢,你以后只管叫姑娘‘玉女神剑小精灵’!那便成啦!”  一众掌门见她娇憨,都是哈哈大笑,连卓凌昭这般面目阴森之人,也感莞尔。  青衣秀士摇了摇头,不去理她,他伸手召来阿傻,道:“一会儿这里人多口杂,很是气闷,你自管去偏厅玩去。”原来青衣秀士知道阿傻脑子不对劲,上不了抬盘,便请华山门人带他到偏厅玩耍,以免无端惹祸。  阿傻哦了一声,摸了摸脑袋,茫然道:“偏厅?玩什么?”众人见这阿傻身材魁梧,脸上却又脏兮兮的,满是泥尘,不由得暗暗纳罕,都在猜测此人的来历。  娟儿听师父有意遣开阿傻,登感惶急,她与此人形影不离,此番下山已久,不知有多少话儿想说,哪知却又要分开。正想出言阻止,青衣秀士已唤过一名华山弟子,道:“我这门人性子急,坐不住,劳烦小兄弟带他去赌两手,消磨时光。”  阿傻听了赌字,鼻孔喷气连连,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揪起那弟子,大笑道:“走!咱们赶紧去赌个痛快,一会儿连出一百把大,让你输光裤子!”  那弟子给抓住衣领,只吓得全身发软,颤声道:“这可不行,我山门规不许赌博……”  阿傻笑道:“好啦!那我赌你一定不敢跟我赌,一百两银子……”啰哩啰唆之间,已拉着那弟子冲出观门,只吓得众宾客闪躲连连,不知哪来的疯汉作怪。  青衣秀士见娟儿泪眼汪汪,当下伸手出去,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温言道:“傻孩子,师父好久没见你了。留在这儿,乖乖陪师父,好么?”  娟儿听师父疼爱自己,登又破涕为笑,便只缠着他不放。  诸大掌门甫一坐定,众人便自行寒暄,杨肃观凝目看去,只见灵定、元易两人交头接耳,正自闲话家常。杨肃观心下甚喜,想道:“方今武林正道不彰,可说邪魔四起,咱们少林正该与武当连络交往,一会儿若是得空,定要与元易道长聊上一番。”  他看了一阵,转朝卓凌昭望去,只见他脸上带笑,正与峨眉、点苍两派掌门悄声谈话,看这三人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好似颇为亲热,杨肃观心下冷笑,这卓凌昭一扫高傲之气,准是想广结善缘,日后也好拉拢群雄,来与少林武当争锋一番。  杨肃观冷笑几声,便朝大厅四周打量。他这人一向精细,今日华山龙蛇混杂,可说凶险异常,此刻便将厅内陈设机关看个明白,以免一会儿着了人家的道。  他四处望了望,忽见大厅右首空荡荡的,却只摆了三张空椅,适才入厅时竟没留意。杨肃观心下一奇,想道:“武林各大派的首领都已到齐,这几张椅子是留给谁坐的?”  那三张椅子样式华贵,上头雕龙画凤,当是预留给最最要紧的贵客所用,却不知还有什么高人未曾到来,杨肃观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揣测。  杨肃观正自思索,忽见身旁卢云回首频频,好似不安于坐,便问道:“卢兄有什么事么?”  卢云转过头来,皱眉道:“我见秦将军迟迟不上山,可别有什么事耽搁了。”  杨肃观抬头去看,见那卓凌昭兀自与人谈笑,自不可能出厅杀人,便放下心来,微笑道:“卢兄不必多虑,仲海武功高强,复又精明多智,谁能拿他奈何?”  卢云摇了摇头,自行起身,道:“左右无事,我过去大门等候,也好有个照应。”  杨肃观见他固执,倒也不便多说,便自颔首,道:“卢兄快些回来了,待会典礼开始,只怕出入会有些不便。”  卢云一笑,应道:“这我理会得。”说着挤出人堆,急急出厅,便跓在观门外眺望。  自西疆归来后,秦仲海便似心事烦多,经常一言不发,卢云看在眼里,也是暗自担忧。想道:“秦将军待我亲厚,便如亲兄弟一般,我可要好好替他运筹帷幄一番,别再让他这般烦心了。”打从伍定远失踪后,卢云对朋友间的义气看得更加重了,眼见秦仲海烦恼,便有意为他分忧解劳,只不知他为何心神不宁。  正想间,只见两名男子并肩走来,这两人身形高大,左首那人身材颇见瘦削,面目苍老,约莫六十好几,面上隐隐透出一股执拗戾气,却不知是谁。右首那人虎背熊腰,体态壮硕,神情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  卢云大喜,连忙迎了过去,叫道:“秦将军!我在这里!”  秦仲海见卢云到来,忽地一愣,似没料到卢云会在观门等候。他脸上神情有些不自在,干笑道:“卢兄弟,你怎么出来了?”  卢云道:“我见你老是不上山,忍不住有些担忧,这便出来寻你啦!”  秦仲海伸出拳头,轻轻在卢云胸前一敲,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瞧你紧张的。”  卢云一笑,转头看向秦仲海身边的那名老者,问道:“这位前辈是谁?秦将军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秦仲海闻言一怔,神情却是有些犹豫,他嚅啮地道:“这……这位是……”  卢云见秦仲海欲言又止,不禁微感诧异:“秦将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怎么了?”正要相询,却听那老者已自行接口,淡淡地道:“老朽方子敬。”  先前众人在客店闲聊之时,韦子壮便曾提及天下四大宗师的名号,其中一人便是眼前的这位“九州剑王”方子敬。只是韦子壮并未提及他的名讳,是以卢云听得“方子敬”三字,竟不知他便是那位威震四海的绝顶高手,当下只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方老先生,晚辈卢云,这里给您请安了。”  方子敬听了“卢云”二字,倒是微微一笑,问道:“你便是仲海的参谋?”  卢云听他叫破自己的身分,心下登感一奇,道:“原来老先生识得在下。”  方子敬不答,只拍了拍秦仲海的肩头,道:“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先进去了。”  秦仲海拉住了他的手,叫道:“师父!我还有话问你……”  方子敬回头一笑,道:“此地人多口杂,咱师徒俩身分特殊,不宜多说。回头若能见面,再谈不迟。”说话间,身影一闪,已然进厅去了。  秦仲海看着方子敬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声,神态甚是沮丧。  卢云听秦仲海称方子敬为师,当即“啊”地一声,歉然道:“原来方老先生是秦将军的师父,方才我恁也无礼了。”  秦仲海摇头道:“不打紧,我师父是出尘之人,从不为这等礼俗之事见怪。”  卢云点了点头,道:“尊师也是来看宁不凡退隐么?”  秦仲海望着观门,却没正面回话,只说道:“卢兄弟,我的师承来历一事,劳烦你多加保密。我师父性子有些特异,不喜旁人知晓我是他的弟子。”  卢云哦地一声,心道:“这位方老先生真是奇怪,能有秦将军这等徒弟,该当高兴才是啊,怎么不让旁人知道呢?”  他自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心里虽感好奇难耐,但眼下也不便多问,只有出言答应了。第七卷 天下第一 第四章 真人不露相2007-1-2 16:21:00 本章字数:7721    秦卢两人走进厅里,典礼早已开始,大厅里坐了近千人,望之黑压压一片,颇为拥挤。只见那方子敬也已坐入人群之中,两眼似闭未闭,似在打盹休息。  秦仲海见师父身边挤满了人,看来很难凑近,他眉头一皱,道:“看来位子都已坐得满了,咱们站着好了。”  卢云性爱清静,听了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当下两人便站在大门口,远远眺望厅内动静。  二人说话间,忽然一人回过头来,向他二人微微一笑,正是杨肃观。卢云报以一笑,颔首示意,秦仲海却只拧了把鼻涕,跟着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秦仲海伸手一抹,神不知鬼不觉的,迳自把鼻涕抹在前头客人身上,卢云正自骇异,忽听一人大声道:“好啦!既然大家都到了,那便开始典礼啦!”  卢云听这声音嘶哑难听,忙抬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身材肥胖,正是上山时遇到的肥秤怪。此时厅前灵定、元易、卓凌昭等人早已坐定,神情专注,都在倾听此人说话。卢云知道肥秤怪是宁不凡的师伯,想以他位望之尊,这等重大的场合自须出来说上几句场面话,当下便也微笑倾听。  大厅上静寂无声,只听肥秤怪粗着嗓子,大声叫道:“诸位江湖上的亲朋好友大家好,我是华山双仙之一,人称‘肥秤仙人’的神秤子,想来大家都听过我的名字。”  众人只知华山双怪里有个胖子,倒不知他原是什么“神秤子”,当下都哦地一声。  肥秤怪见众人中有不少识得他的,心下大喜,笑道:“大家都认识我,那可太好了。一会儿如要我的书法真迹,可以到偏厅索取。”  下头一人喝骂道:“你少放两个屁!快叫你师侄出来说话,老子见了你这肥猪就头痛!”另一人嘻笑道:“华山之耻又出来丢人现眼啦!”一众江湖豪客登时哄堂大笑。  肥秤怪给人胡乱叫骂,一张大脸胀得通红,但底下几千双眼睛盯着他,却也不能造次,只得强忍怒气道:“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几句话。”话未说完,又听一人吼道:“死肥猪!有屁快放!”  肥秤怪强抑怒气,连连咳嗽,道:“大家听了。此次我派掌门宁不凡封剑归隐,意在调止干戈,使武林间不再争夺‘天下第一’的虚号,为此我华山门下广邀武林同道,见证大典,用意非小,希冀诸位念及高义,令我师侄……令我师侄……”说到此处,忽然为之语塞,整张大脸更是铁青。  众人听肥秤怪文辞通畅,一席话说来言之有物,与平常疯癫情状大不相同,一时都是暗赞在心,哪知听不几句,便见他喉头滚动,好似口吃一般。众人正起疑间,又听肥秤怪道:“嗯……希冀诸位念及高义,令我师侄……令我师侄……”说着说,猛地伸手挠腮,眯眼歪嘴,却又结结巴巴起来。  下头几人听他吞吞吐吐,登时暴喝:“令你师侄什么?有屁快放啊!”  肥秤怪满脸苦恼,忽地大吼一声,喝道:“拿高一点!”  底下几人嚷得更凶了,纷纷叫了起来:“令你师侄拿高一点?这算是什么屁啊!说清楚啊!”却见肥秤怪提起脚跟,大声吼道:“***,拿高一点啊!”  众人见他行径怪异,都是颇感惊讶。几名心机深沉之辈心下暗自警戒,想道:“这肥秤怪说话好不奇怪,希冀诸位念及高义,令我师侄‘拿高一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宁不凡退隐只是个幌子?他还想更上层楼么?”  几人好手精研武功多年,听得此言,心中也是惊扰不定,想道:“宁不凡想‘拿高一点’?他的剑法已经高到不能再高了,还能再高下去么?”  又有几人心思机敏,一听此言,便想道:“好啊!这死胖子终于吐露大秘密了。这宁不凡要捉拿‘高一点’,这姓高名一点的人是谁?此人定有无数秘密在身!我可要钉牢了。”  众人正自猜想不定,肥秤怪却连连跺脚,大叫道:“拿高一点!我看不清楚啦!”众人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几名华山弟子躲在满堂宾客之后,手上高举着巨大白纸,上头写满了碗大文字,神态鬼祟,却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仲海恰站那弟子身旁,当下伸过头去,望着那弟子手上的白纸,一字一顿地念道:“此次我派掌门宁不凡封剑归隐,用意是在调止干戈,使武林间不再争夺‘天下第一’的虚名,此番用意非小,希冀诸位能念及高义,令我师侄从容洗手,退隐山林……”  满堂宾客见了这情状,霎时大笑不止,原来这肥秤怪全无墨水,遇上了这等大场合却又不能不出来说上几句话,也是情不得已,只好命人将讲稿写在白纸上,远远举在厅后,也好让他照本宣科。  肥秤怪听得台下众人嘲弄,不禁大怒,喝道:“有什么好笑的!把讲稿给我拿过来!”  几名弟子听了怒喝,连忙将“大抄”送上,肥秤怪提着白纸,遮住了脸面,大声念道:“此次我派掌门宁不凡封剑归隐,此番用意非小,希冀诸位能念及高义,令我师侄从容洗手,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承此高义,神秤子铭感五内。想我祖天隐道人开山以来,华山立派数百载,弟子千万,山清水明,威仪四海,群雄肃然。我山道法上承三清,正所谓法天地之正气,御那个…御那个于无形……”  众宾客听他忽然口吃,无不皱起眉头,下头几人喝道:“御你奶奶个雄!连念也念不好!你是猪啊!”  胖秤怪嚅啮地道:“嗯……法天地之正气,御……御老老于无形……”  众人心下一奇,寻思道:“御老老于无形?那又是什么?”几名凶徒狂笑道:“你师祖御老老于无形?谁是你姥姥,竟给人御得无形啦!”跟着大声淫笑起来。  肥秤怪脸上一红,忙从白纸下伸头出来,回首便往背后诸大掌门看去。他见卓凌昭道貌岸然,形似饱学之士,想来文学必高。忙奔到面前,将手上“大抄”送了过去,低声问道:“这位老师,请问这两个字怎么念?”  卓凌昭接纸一看,跟着淡淡一笑,道:“耄耋,念法叫做冒跌。”  肥秤怪喜道:“多谢了,耄耋,我还以为这两个字该念做老老。”他哈哈大笑,又跳了回去,大声念道:“全给我听好了!我山道法上承三清,正所谓法天地之正气,御耄耋于无形,盖正奇八变,旷宇宙之雄烈,是以必露烂露,以建玉清…………”  众人心下一奇,都想道:“必露烂露,那又是什么意思?”卢云饱读诗书,知道他说的必是“筚路蓝缕”四字,当下微笑不语。  肥秤怪长篇大论,喋喋不休,可又错字连篇,众人见他念了一张又一张,直是无止无尽,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好容易肥秤怪停了下来,众人如释重负,心道:“终于念完了。”却见肥秤怪抹了抹汗水,道:“好渴,谁去拿杯茶来。”  几名暴躁凶徒大怒不已,狂喝道:“操你奶奶!到底念完没有!”  肥秤怪笑道:“大家不要急,下面是‘华山咏叹颂’,这篇文章乃是旷世奇作,不听实在可惜,请诸位好好享用。”说着摇头晃脑,骈四骊六,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众人听他废话连篇,都是皱起眉头,几名暴躁之徒索性躺在台前,佯装呼呼大睡的模样,更有人拿出牌九,就地赌了起来,那肥秤怪却装作不知,只自顾自地念着。  只听他洋洋洒洒地念道:“华山上起中极华盖,下接文渊天华,西岳之奇之烈,可见一般。君不见华山之峰上乘九天,君不见华山之水下连万川,奇哉!美哉!华山啊!啊吆疼呀!”  众宾客心下一奇,想道:“什么叫做‘啊吆疼呀’?这又是什么新颖笔法了?”  众人纳闷之余,纷纷抬头望去,只见肥秤怪摸着脑袋,上头却肿起一个疙瘩,却原来是给人暗算了一记,这才冒出个“啊吆疼呀”。他满脸狂怒之色,大喝道:“是哪只乌龟儿子王八蛋暗算老子,给我滚出来了!”  肥秤怪见台下众人默然,当即冲上前去,揪起一名宾客,喝道:“是不是你?”  那宾客慌张之至,连连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肥秤怪大怒,将那人一把推开,跟着手指众人,喝道:“龟孙子给我滚出来了!你这人只会躲在暗处偷袭,无耻卑鄙至极!你全家老小、师兄师弟全是乌龟!”  眼见台下众人低头不语,胖秤怪更是暴跳如雷,喝道:“到底是谁暗算老子?敢做不敢当吗?有种的便给我站出来!”  便在此时,一人愁眉苦脸的走到胖秤怪身后,道:“你别生气,那石子是我丢的。”  胖秤怪猛地回身,一把将他揪住,暴喝道:“***混蛋!”他一把抓住那人,不觉一惊,眼前这人瘦得马儿似的长脸,却原来是师弟算盘怪。  胖秤怪气得炸了,大声道:“师弟!你在妒忌我!你看我文章念得好,你就不服气了!是也不是!”  那算盘怪慌张摇手,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胖秤怪怒道:“放你的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还敢狡赖!”  算盘怪小声道:“师兄你念得太多了,这‘华山咏叹颂’是我的稿子,你再念下去,我就没戏唱了。”  肥秤怪见台下众人嘻笑指点,忍不住老羞成怒,暴喝道:“我怎知这是你的稿子!”  算盘怪吃了一惊,奇道:“怎会这样?师兄你没有参加彩排吗?”  肥秤怪脸上一红,道:“我那日肚疼拉稀,忘了去。”  算盘怪摇头道:“不管了,换我念了。”说着伸手出去,便要抢那白纸。  肥秤怪喝道:“不行!我还没念完!”  算盘怪这下也动了气,怒道:“师兄你太可恶了!每次都只顾自己出风头!”  两人大喊大叫,互殴一气,几张白纸登时给扯成碎片,四下飞舞。众人笑得直打跌,华山门下个个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忽听一名女子道:“怎么华山门下也有这等人,真是令人惊讶万分啊!”  众人听了这话,心下都是一奇,连忙转头过去,只见观门口走进一名妖妖袅袅的美女,这女子脸上施着淡妆,身穿杏黄道袍,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卢云刚巧站在这美女身旁,闻得她身上的香腻气味,不觉鼻中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秦仲海靠了过去,低声道:“卢兄弟,这女子就是‘百花仙子’胡媚儿,你可小心。”  卢云本在取帕擦抹,待听这妇人便是那恶名昭彰的女魔头,想起她杀害娟儿师叔的狠辣,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退开两步,就怕着了暗算。  胡媚儿见卢云慌忙退开,便向他浅浅一笑,柔声道:“这位公子慌慌张张的,可是怎么啦?”神态竟是三分娇羞,七分狐媚,让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摄。  卢云吓了一大跳,脸上青红不定,忙又往后退开几步。  秦仲海见胡媚儿兀自施展邪术,心道:“操他***骚狐狸,竟敢惊扰咱们卢兄弟。看老子修理你。”胸膛一挺,便走上前来。  胡媚儿见秦仲海貌如虎豹,端的是英雄气概,威武过人,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道:“今日华山好多英侠。”正要抛出媚眼,忽见秦仲海裂着海碗大嘴,对她打了个酒嗝,恶的一声,扑天酒气冲去,恶臭难言,登让胡媚儿花容失色,霎时皱眉掩鼻,急急逃了开来。  秦仲海心下暗笑:“死小娘,旁人怕你,我秦仲海可不怕。有种天天过来招惹老子,要你哭着回家叫亲娘。”想着想,却又打了个饱嗝,臭气喷出,左右宾客纷纷掩鼻闪避。  卢云见女魔头离开,这才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他凑头过去,低声问道:“这女子怎也来华山了?难道别有阴谋么?”  秦仲海斜目看他一眼,奇道:“你干么遮着鼻子?”  卢云含糊地道:“我这是在遮嘴,咱们谈论机密,不能让旁人听了。”  秦仲海哦了一声,正要回话,忽听观门外脚步声响,似有大队人马过来,他回头往门外望了一眼,霎时嘿嘿冷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华山这下多事了。”  卢云不知他何出此言,便也朝观门外看去,这一望之下,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胡媚儿行事招摇,果然一进大厅,便给人认了出来。娟儿与“百花仙子”仇深似海,一见胡媚儿的面,立时想起师叔之死。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泪水盈盈欲坠,猛拉住青衣秀士的手,大声哭道:“师父,就是这妖女杀了师叔,咱们杀了她,给师叔报仇!”  青衣秀士却是老谋深算之辈,听了徒儿这话,却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道:“此女大援已近,咱们眼前不便动手。报仇一事,容后再议。”  座上诸大掌门听得“百花仙子”另有后援,心下都是一奇,眼见胡媚儿孤身站在厅里,哪来的帮手?难道青衣秀士自知不是人家的对手,便来以此推搪么?  娟儿听师父有意放过报仇良机,当场便啜泣起来,哭道:“师父!师叔死得好可怜,咱们怎还怕东怕西的?快快过去杀她啊!”泪水汪汪,小脚顿地,只是不依。  青衣秀士见爱徒满心悲愤,便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要她稍安勿躁。  众人正自猜测不休,猛听门外一声炮响,观外传来数十人的齐声呐喊,大声道:“十八省总按察、太子太师江充江大人到!”  灵定闻得“江充”二字,霎时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方知青衣秀士口中大援是何意思。卓凌昭却是冷冷一笑,神色更见阴沉。  这厢杨肃观也是多智深沉之人,一见胡媚儿到来,便知安道京定在左近,只是百般算计中,却料想不到权臣江充竟尔亲临华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忙站起身来,眺头往观外望去。满堂宾客听到“江充”二字,自也大感吃惊。只有秦仲海、卢云两人离门口近,早已见到江充的座轿,自是不感惊讶。  这江充虽然身无武功,但权势薰天,举世无双,若要靠着朝中势力斗垮武林门派,直如吃饭喝水般容易,眼看江充便要入观,满堂客人虽都是武林豪客,却无人敢胆怠慢,纷纷起身相迎,连肥秤怪这等滑稽人物也都站起身来。  只见一人脑满肠肥,当先走进,正是锦衣卫统领安道京。他身后还跟了大批好手,那九幽道人、罗摩什等人都在其中。众人往两旁一站,跟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这人身穿蟒袍,脚踏云履,大显富贵之气,正是江充本人。  秦仲海见江充到来,不由得嘿嘿一笑,道:“都说高颜那王八蛋怎敢得罪薛奴儿?原来江充出京来了。嘿嘿,这家伙无事不出门,出门必惹祸,华山门下要糟糕了。”  那日和亲车队给四王子追杀时,便曾遇上玉门关总兵高颜出关拦路,此刻回想起来,若非江充本人便在附近,那高颜就算大胆十倍,又怎敢招惹薛奴儿?秦仲海心下暗自揣测,宁不凡武功虽高,却只是寻常江湖中人,不知江充何以驾临此间?想来两人定有什么过节。  正看间,忽见一人光头秃顶,紧站江充身侧,正是罗摩什,卢云吃了一惊,低声道:“这妖僧不是死了么?怎地又出来了?”那日西疆血战,他亲见这妖僧出指自尽,哪知现下又生龙活虎地出现中原,尚与一代奸臣混在一起,吃惊之下,忍不住揉了揉眼,以为遇上鬼魂了。  秦仲海自也感到诧异,他见罗摩什气色甚佳,不似阴风惨惨的厉鬼模样,再看又是光天化日,已知这贼秃定是靠着装死,这才逃过一劫。秦仲海越想越恼,呸了一声,骂道:“他***,这贼秃无耻之尤,准是靠着装死逃命!这帮妖魔鬼怪花招百出,下次要杀他们,非大卸八块不可,看他怎么拼凑回来!”  秦仲海咒骂不休,卢云却起了淡淡的愁思,想起公主,心下登时一阵惆怅。  江充一到,胡媚儿立时俏眼生波,大显殷勤,她挽着江充的臂膀,娇声道:“华山掌门何在?怎么不来迎接江大人?”  话声未毕,一名猥琐的中年男子奔了出来,打躬作揖道:“诸位大人,请朝这边来。”  胡媚儿见他容貌猥琐,斜目一瞪,冷笑道:“谁要你这种小人物啰唆?快叫宁不凡出来。”  那猥琐男子闻言一愣,陪笑道:“仙姑莫要生气,先请坐下再说了。”  胡媚儿见他容貌丑恶,满面堆笑,实在粗鄙到了极点,真连一眼也不想多看。当下怒道:“你没听我说话吗?叫你们掌门人出来!”  胡媚儿正自河东狮吼,大发脾气,却见江充向那猥琐男子微微欠身,跟着拱手道:“宁掌门,我这几个下属有眼不识泰山,你可别见怪。”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为之哗然,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众人此来华山,虽说都是来观看这位高手退隐的,但真见过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却没几人,本以为此人号称“天下第一”,样貌定是勇猛威武,至不济也是仙风道骨的长相,哪晓得一见之下,宁不凡一身装扮宛若客店掌柜,相貌非只没有半点不凡,简直是平庸透顶,俗气不堪,便是江湖上的第三流角色,怕也比这人体面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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