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22

只见卓凌昭大踏步地上前,手上紧握长剑,灵定见他未死,当下狂吼一声,又是一拳往他身上砸下,拳力刚猛,劲风猛恶,端的是凶狠至极的杀招。  卓凌昭森然冷笑:“你灵定有禁传绝招,我卓凌昭自号剑神,难道没有生死绝学么?”霎时举起长剑,内力到处,剑上猛生三尺青芒,如同熊熊火炬,照耀大厅。  厅上众人都是骇异,大惊道:“这……这是什么?”此际天色已晚,夕阳便要西下,厅上颇见黑沉,剑上青芒更显夺目,直逼得众人连眼也睁不开了。  方子敬本来双目半张半闭,对任何情事都不甚在意,便是方才灵定使出“修罗神功”,也不曾让他睁眼,此刻见到这三尺吞吐不定的青芒,忍不住双目神光暴现,霎时站起身来,惊道:“剑芒!好你个小子!”  灵定哪管什么剑芒刀芒,反正自己金刚不坏,宝刀利刃也伤他不得,当下狂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挥出一拳,却在此时,那卓凌昭也将长剑刺出,那青芒一闪,便往灵定胸口射去,灵定嘿嘿冷笑,不闪不避,拳头仍是朝卓凌昭打落。  只见青芒一钻,竟尔刺入灵定的胸口,但灵定的拳头也已打中卓凌昭的下颚,两人身子都是一动不动,好似僵死了一般。  过了良久,卓凌昭缓缓伸手出去,将灵定打在自己颚上的拳头推开,只听轰地一声,灵定巨大的身子猛然摔在地下,跟着胸口喷出一股血箭,显然身遭重伤,鲜血射出,灵定的身子便开始缩小,不过片刻,竟又变回原本矮小慈和的圣僧模样。  众宾客见这战高潮迭起,最后竟被卓凌昭逆转获胜,心中都是骇然。  卓凌昭还剑入鞘,将头发衣冠梳拢了。朗声道:“诸位听好了,从此少林弟子遇得我派门人,一律相避让路,否则这灵定便是个榜样!”  杨肃观、韦子壮等人见灵定命在旦夕,当下急忙抢上,韦子壮叫道:“我来止血!”他双手连点穴道,但灵定胸口伤处太深,鲜血仍是激射而出,众宾客见灵定如此年迈,只怕这伤已要了他的性命。杨肃观双手按住伤处,但血箭仍从指缝中喷射而出,全数射在他的脸上,秦仲海、卢云二人见了灵定伤重,也是急忙奔出。  秦仲海从怀中摸出伤药,道:“试试这个!”众人手忙脚乱,但却无一对症,眼看灵定流血越多,气息渐弱,杨肃观没料到此战结局如此,一时深为自责,紧抓师兄的手掌,咬牙道:“师兄!你可撑住啊!”  一旁走上一人,沉声道:“都让开了!”众人回头过去,只见来人不怒自威,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秦仲海知道师父要出手救人,心下一喜,忙叫众人退开。  眼看无人挡路,方子敬双指凌空一点,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劲力透骨而入,穴道受封,灵定血流立缓,厅上众人见了方子敬这手凌空点穴的工夫,登即议论纷纷,颇见骇异。  方子敬眯着双眼,道:“听闻青衣掌门医术精湛,便请过来相助吧。”  青衣秀士听他召唤,当即走来察看灵定的伤势,他看了一会儿,道:“这剑伤到了脏腑,需得立即救治。”他取出一只又细又长的金针,又从包袱中拿出一只金色的药盒。他将金针在药盒中一抹,沾上了浓浓的黄色膏药,跟着以针送药,将膏药抹在剑伤深处,那膏药灵验无比,伤处一经涂抹,立时开始收缩,不多时,内侧便开始愈合。  众人见那伤药如此灵验,无不大为惊叹,心中都道:“无怪九华山财宝堆积如山,这伤药如此宝贝,真比黄金还要贵重。”  青衣秀士又取出一粒药丸,塞在灵定嘴里,道:“这几日千万别跑跳纵跃,否则伤口又要破裂。”  杨肃观心中感激,合十拜道:“蒙掌门出手救治,少林上下同感大德。”跟着又向“九州剑王”拜去,道:“前辈高义,晚辈铭感五内。”  两人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卓凌昭见众人正自救治灵定,当下一声冷笑,转头道:“众位朋友,本座已将少林寺灵定大师击败,可还有人要下场挑战?”  方才这场大战只打得天地变色,四座皆惊,众人见灵定如此神奇武功,尚且败在此人手下,哪还有人自不量力,上前讨战?  卓凌昭凝视着青衣秀士,道:“阁下也是个够资格出手的人物,可要上来活动一下,与本座玩个两招?”  青衣秀士摇头道:“我不是卓掌门的对手。”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人贵自知,青衣掌门果然聪明。”  他转过头去,问向杨肃观与秦仲海二人,道:“你二位少年英杰,可有意与我一决雌雄?”  杨肃观双眉一轩,登时起身,此时两位师兄相继败北,自己的一番计谋已然失效,若还不能上前应战,少林的威名必定荡然无存。  秦仲海知道杨肃观不是对手,若要贸然上前,不过送死而已。忙将杨肃观一把拉住,跟着嘿嘿冷笑,对卓凌昭叫道:“你找我们做啥?你看看后面,那位天下第一的宁不凡正盯着你瞧哪!”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怎地忘了他?”他蓦地转头,沉声道:“宁兄!你可要与我一搏?”目光凌厉之至,猛朝宁不凡盯去。  此时方子敬不愿出手较量,天绝僧又未曾到来,四大宗师中,只余宁不凡一人足以对抗卓凌昭,只要宁不凡打垮这嚣张至极的剑神,武林又回到最初局面,那是谁也不吃亏了。众人知道武林气数尽在此战,无不眼望宁不凡,都要看他如何示下。  宁不凡干笑两声,陪笑道:“在下如何是卓掌门的对手?卓掌门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这天下第一的美号实至名归。”  众宾客心下鄙夷,想道:“宁不凡是纸老虎,根本不敢应战。”  那卓凌昭却只哼了一声,道:“宁先生客气了。卓某未曾胜你,如何自称武林盟主?”  宁不凡躬身作揖,道:“盟主千万别这般说。您老人家打败无数强敌,实在让人景仰的很,区区在下如何接得你的一招半式?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这颗脑袋吃饭吧!”  众人听他说得卑微,登时面露不屑之色,却有人以为他另有些阴谋打算,一时众人脸上阴晴不定,都在揣摩他的用意。  卓凌昭冷笑道:“你真不愿动手?”  宁不凡迳自望向场内众人,朗声叫道:“诸位在此见证,昆仑掌门卓老师武功天下第一,已居武林盟主大位,请各位早日到江湖上宣扬,在下感激不尽。”他从圆盘中取过长剑,大声叫道:“不凡今日封剑退隐,从此不问江湖事,日后大家若有什么指教,请去找卓盟主,不凡在此多谢了。”说着取过火烛,便在金盒下烧烤,看他神色匆忙,好似赶着去投胎一般。  元易等正派人士废然长叹,已知宁不凡无意打这最后一仗,众人想起武林正道气数已尽,忍不住心下叹息。杨肃观更是面白如纸,咬住下唇,全身轻颤。  江充见场面大致抵定,当下走上前来,笑道:“卓掌门既已夺得天下第一名号,我不日回京时,自当送上一份奏章,请朝廷勒封卓掌门为本朝护国天师,永保皇室安危于不坠。”  卓凌昭面露喜色,拱手道:“草民卓凌昭,多谢江大人的知遇之恩。”  江充哈哈一笑,道:“卓掌门凭的是真实本领,本该受此天恩,又何必来谢我。”  琼武川原本神情落寞,待听江充此时大言不惭的说话,忍不住站了起来,喝道:“你这小子,护国天师是你说封就封的么?”  江充笑道:“卓掌门乃是一代剑神,皇上将封号赐给了他,却有何不对之处么?”  琼武川呸了一声,道:“宁不凡没给人击败之前,永远都是天下第一!”这句话甚是铿锵有力,华山门下登时鼓掌起来。  宁不凡听得此言,脸上不禁变色,手上一颤,那金盒竟尔落了下来,当地一声响,里头的红漆洒落满地,望之如同鲜血。  江充忽地叹息一声,道:“琼国丈啊,一句好话可以救人一命,可一句笨话也能杀死一个人,这你知道么?”  琼武川哼地一声,道:“你说什么鬼话,老夫半句也听不懂。”  江充叹道:“原本宁不凡可以平平安安的退隐,谁知你这句话一说,他却要大祸临头了。”  琼武川脸上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充叹道:“本来只要他乖乖地让出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便没人会来搅扰于他,可是你这句话一说,宁不凡只要还在世上,任谁都称不了当世第一,你说是么?”  琼武川心下一惊,往宁不凡看了一眼,只见他脸色惨澹,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琼武川面向江充,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充微微一笑,道:“天无二日,江湖也不能有两个天下第一,否则盟主之位虚有其表,那可难看得紧了。”说着站起身来,便往宁不凡走去。  江充甫一站起,众护卫有了先例,霎时纷纷抽出腰刀,紧挨着江充保护。一旁火枪手更是举枪瞄准,紧紧对着厅上众人,只要有人再行妄动,便是百枪齐发。  江充见属下保护周到,卓凌昭也是提剑在侧,更是有恃无恐。他站到了宁不凡身前,微笑道:“宁大侠,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宁不凡面色一变,陪笑道:“华山穷困,小人又是身无长物,不知大人要借什么?”  江充却不答话,只往宁不凡的双手摸去,脸上堆满了笑。  宁不凡颤声道:“在下双手粗糙的紧,大人万万别摸了,只怕脏了您的手哪!”  江充握住宁不凡的双手,笑道:“哪里的话?这双手珍贵得很哪。只是老弟既然自承打不过人,又承诺日后决不使剑,这两只手以后除了吃饭写字,想来也没别的用处了吧?”  宁不凡颤声道:“大人…你…你要做什么?”  江充笑了笑,道:“没什么,反正你这两只手没别的用处,这就借我带回京去吧,等你将来入土之时,我自会差人送还,你说好不好?”  宁不凡一愣,颤声道:“我退隐还不够,你…你还要我的两只手……”  江充笑道:“没错,若不这样,我要如何安心?卓盟主又怎能放心地号令群雄?”此言一出,场内众人一齐哗然,华山众人更是狂怒,只见他们纷纷拔剑,旋即冲了上来。  江充笑道:“把他们拦住了!”霎时胡媚儿、安道京、昆仑门下一齐上前,火枪手也是掉转枪口,对准了华山门人。  厅上宾客打量情势,心下都甚明白,如果华山门下想要硬拼,以他们的区区实力,实在不能与江充手下的众多高手为敌,定会死伤过半。各大派的掌门互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奸臣为祸,天地无人可挡,自无人胆敢上前助阵。  江充见宁不凡全身颤抖,却只笑了笑,道:“宁不凡,把你的双手砍下来吧!你若想要华山门下平安度日,只有把双手卸下,用你的两手换来华山真正的平安。”  宁不凡眼见合山弟子尽在奸臣火枪之下,只得苦笑道:“用我的双手换得满门平安,说来也算一门便宜生意了。”  苏颖超按耐不住,霎时冲了出来,忍泪道:“师父!我们拼了!”  宁不凡笑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孝心,师父已经很高兴了,快些退下吧!”华山满门一齐跪地,哭道:“掌门人!”  琼武川虽想阻拦,但江充手下太多好手,硬把他拦在道上,不让他过去干预。他知道只要宁不凡动手反抗,便无人能拿他奈何,当下大声叫道:“不凡啊,你真要任凭人家砍掉你的手吗?你动手吧,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江充斜目看了琼武川一眼,笑道:“琼国丈别怂恿了,他少了两只手,从此快乐逍遥,你可别活生生的害死他。”  琼武川怒道:“你……你这般霸道,我……我绝饶不过你!”  江充哈哈一笑,道:“我江充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琼国丈若想整我,只管自便。”他挥了挥手,喝道:“动手!”  华山弟子齐声叫道:“众弟子!大家今日一起血溅华山,宁死不辱!”  安道京等人喝道:“要死还不快吗!”  秦仲海、杨肃观等人虽想干预,但一来灵定身受重伤,已无实力出手,二来与宁不凡交情平常,都不想淌这个混水,当下也是一言不发。只见华山门下给人用火枪指住,其他高手知道只要一个妄动,便会害死华山门人,看来都是爱莫能助了。  场面危急,方子敬却是面带微笑,好似不甚担心,只见他眼角直觑着一面匾额,上书“剑舞飞扬”四字,却不知匾额后有何古怪。  眼看江充步步亲逼,宁不凡如何愿意门人卷入争斗,他摇了摇头,朗声道:“华山门下听命,我今日自愿断手,大家全部退下,不要心存怨恨。”他不顾门人呐喊,自行伸手出去,向卓凌昭道:“卓掌门,请你砍了姓宁的两只手吧!从今以后,你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  卓凌昭却不愿趁人之危,只见他面色凝重,摇头道:“卓某杀人虽多,却非无耻小人,敢问阁下为何不与我一战?莫非是瞧不起我?”  这几句话一出,众人立时暗赞,毕竟这卓凌昭还有练武之人的几分风骨,与江充多少不同。  宁不凡摇头叹息,道:“我有我的苦衷,你只管砍吧,不必多说了。”  卓凌昭见他百般逃避,登时嘿地一声,便向厅上众人道:“这人一昧不敢应战,我现下提剑砍下他的双手,各位休怪我不得。”他抽出长剑,森然道:“宁兄,本座得罪了。”  几名华山弟子惨叫道:“不要啊!”想要上前阻拦,却给人拦下了。  伍定远见下头情势连番巨变,卓凌昭便要砍断宁不凡的双手,他正自骇异,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宁不凡不就是要退隐而已,怎地江充这帮奸贼要如此为难他?”  正思量间,忽听一旁那老者轻轻一笑,道:“时候到了,咱们下去吧。”  伍定远尚未回话,却见那老者脚上一纵,已然跃了下去。第七卷 天下第一 第九章 神剑如我2007-1-2 16:21:00 本章字数:18800    剑光闪动,卓凌昭正要砍下宁不凡的双手,忽听一人哈哈大笑,如飞将军般落了下来,挡在宁不凡身前。  那老者缓步上前,斜眼看了江充一眼,道:“江大人,好久不见啦!”  江充吓了一跳,颤声道:“是…是你…你也出京来了?”  卓凌昭见来人笑容可掬,约莫七十多岁,他心下一凛,料知眼前这名老者定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便凝剑住手,往后退开一步。厅上众人见这老者貌不惊人,衣着寒酸,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一时都是暗自起疑。  那老者见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只笑了笑,拍手叫道:“都下来了吧!”  众人面带诧异,心道:“上头还有人么?”抬头向上,只见人影飘动,一男一女落了下来,那男子一张凛然的国字脸,身形颇见高壮,正是昔年的西凉名捕,人称“伍捕头”的伍定远。那少女身材苗条玲珑,有如出水芙蓉,正是九华山的女弟子艳婷。  这三人一进场,厅上众人登时乱了起来,却见卢云、杨肃观等人纷纷上前与伍定远相认,众人围住他问长问短,一时只把他忙得不可开交。那艳婷自向师父跪下请安,娟儿神态激动,拉着师姐又哭又叫,师门三人相会,自也有一番悲喜。  伍定远、艳婷忙与熟人相会,那老者却也没闲着。只见他走到第三张位子上,迳自坐了下来,跟着向琼武川一笑,颔首道:“琼国丈,好久不见啦!”  琼武川哈哈大笑,道:“你怎也上山来了?可是皇上准你出京的?”  那老者笑道:“这个自然,若没皇上的恩准,难不成咱家还能溜出来么?”他转头看向江充,笑道:“倒是咱们江大人好端端的,不在皇上身边办事,却跑来华山吆来喝去,成日价就想砍了旁人的双手,皇上要是知道了,岂不觉得奇怪至极么?”  江充听了嘲讽,竟是不敢答话,面色颇为难看。卓凌昭眉头紧皱,望着那老者,道:“尊驾究竟是谁?”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咱家姓刘,单名一个敬字。”  “刘敬”二字一出,站在近处的众人立时一震,旁人见这些人呆若木鸡,连忙追问,霎时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大厅里唧唧聒聒,登时鸦雀无声。  那老者见满厅宾客神色骇然,登时哈哈大笑,道:“怎么啦?咱家不过是个老太监而已,各位何必如此骇异?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叫人怪难为情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哑口无言。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震天下,足与江充、柳昂天鼎足而三的东厂大太监刘敬!  杨肃观等人都是朝廷命官,见了这位京城十二监之首,随侍当今天子的秉笔太监,心下无不暗自惊奇。  秦仲海咳了一声,低声道:“怪了,这老太监等闲不出宫,怎地今日却忽尔来此?”  杨肃观自也感到纳闷,点头道:“无论如何,此人出宫必有什么阴谋,咱们可得小心在意了。”  卢云见伍定远低头不语,忙问道:“伍兄怎么会与这人一同躲在匾额后?你们约好一起上山的么?”  伍定远见三人一起望向他来,忙摇手道:“大家别误会,我上山时无意在道上遇见这人,倒不知他便是刘总管。”众人哦了一声,都是将信将疑。  杨肃观见疑云重重,如何能平白放过,当下便要追问,忽听刘敬道:“诸位朋友,我今日上得华山,只是想见识一下各方英豪的英姿,看看谁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现下可推举出来了么?”  杨肃观一听此事,便感头大,方才卓凌昭击败灵定,宁不凡又不愿与他较量,算来这“剑神”已是方今的武林盟主,想到日后少林名声定然毁在自己手上,脸色已成惨白。  江充走了上去,笑道:“刘总管问得好,当今公认的武林盟主,便是咱们昆仑掌门卓凌昭卓老师,诸位朋友日后便听他号令吧!”  刘敬笑道:“哦!原来武林盟主已经是卓掌门了,这我倒不知晓。却不知咱们宁不凡宁大侠公认天下第一,却是怎么败下来的?可是输在拳脚不及,还是剑术不到啊?”说着往卓凌昭看去,眼中都是询问的神色。  刘敬这么一问,那比什么暴力威吓、阴谋陷害都要来的厉害,果然卓凌昭面上变色,摇头道:“卓某不曾与宁掌门较量,倒不知是谁强谁弱了。”  刘敬笑道:“原来你二人还没比试过,那怎么卓先生便可以自称武林盟主啦?莫非卓先生天生的料事如神,还是能够未卜先知啊?”  卓凌昭听了嘲讽,面上登时青红不定。同样的一句话说来,琼国丈徒然说得暴躁气愤,但这刘敬却能说得讥讽巧妙,让人无法回击。  江充冷笑道:“这事倒与卓老师无关。咱们宁大侠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敢下场较量,须怪卓掌门不得。”跟着转头向宁不凡一看,狞笑道:“怎么样?我这话可有什么不对?”  宁不凡轻咳一声,道:“江大人所言不错,在下不是卓先生对手,不比也罢。”  琼武川见他一脸懦弱,登时又急又气,大声叫道:“你又来啦!你到底在怕什么?”  刘敬伸手出去,往琼武川肩上一拍,笑道:“国丈有所不知,他是怕咱们江大人,倒不是怕卓先生。”  琼武川知道刘敬口才了得,此刻如此说话,定有用意,当下便假意接口,奇道:“总管这话好生奇怪,咱们宁大侠明明是与卓掌门下场较量,怎会来怕江大人?莫非江大人也练了厉害武功么?”  刘敬哈哈大笑,道:“照啊!琼国丈所言不错。咱们江大人正是练了两套神功,一套叫做‘铁口随心功’,另一套叫做‘御前咬耳功’,这两套神功使出来,便是宁大侠这般武艺,也要甘败下风。”  琼武川如何不知刘敬有意讥笑,当即假意问道:“什么是‘铁口随心功’?那是什么神奇武功了?”  刘敬笑道:“这个‘铁口随心功’,顾名思义,便是一张嘴巴神通广大,威力无穷。只要铁口发威,往刑部公堂一坐,两张嘴皮就这么吆喝几下,嘿嘿,管你本事通天,人家几千张海捕公文贴出,几万名官差抓来,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他搞掉性命。”  琼武川惊道:“这么厉害!简直比隔山打牛的功夫还了得!”他二人一搭一唱,都在讥讽江充平日的为人处世,众宾客都觉得好笑。  刘敬叹了口气,道:“那算是什么,比起‘御前咬耳功’,这‘铁口随心功’还只能算是粗浅的武艺哪!”  琼武川奇道:“御前咬耳功,这又是什么厉害武学了?”  刘敬道:“铁口随心功不过对付区区一人,可御前咬耳功更是非同小可,只要他在金銮殿前咬个几咬,任你几百人、几千人的大门派,一夜之间便会成了天下万民的公敌。他说你是雌的,你便不是公的,他说你是雄的,你便不是母的,黑白是非随他说,红黄绿白任他咬,几口下来,管你精忠报国,还是碧血丹心,一样给送去刑场报到。你看咱们江大人法力无边,却要芸芸众生如何抵挡啊!”  琼武川面露赞叹之色,点头道:“原来如此,无怪宁不凡怕他怕个要死,这天下第一的封号,该送给咱们江大人才是。”  江充满脸通红,嘿嘿一笑,回敬道:“两位话恁也多了。所谓江湖自有江湖理,咱们朝廷中人,还是少说个两句吧。”  刘敬笑道:“我自与琼国丈谈天纳凉,闲聊几句,怎么江大人就不高兴了?好吧!你要咱家闭嘴,咱家就安安静静的好了。诸位有话请说,有屁请放。”  此时众人都知他们有意对付江充,若要出言插话,不免介入两大权臣间的比拼,当下都是默然无语。  琼武川摆了摆手,笑道:“大家有什么事,只管说啊,怎么这般安静呢?”  那钱凌异平日最爱出风头,眼看无人敢答腔,登即冷笑道:“你这糟老头子少放两个狗屁,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众人听钱凌异说话大胆,都是为之骇然。果然刘敬咦的一声,道:“你是谁?怎么对琼老爷说话这般无礼?”  钱凌异冷冷地道:“在下昆仑山钱凌异,外号‘剑影’的便是我。”  刘敬叹道:“原来是钱四侠啊,唉……我以为昆仑山高手见识非比寻常,谁知却如此无知,真可惜了。”  钱凌异仗着有江充撑腰,也不来怕,只怒喝道:“你说什么!”  刘敬微笑道:“钱四侠,你真以为这位老先生只是个糟老头子么?”  钱凌异心下一凛,这才想起琼武川身分非比寻常,他往金凌霜等人看了一眼,只见众人垂手低头,不敢稍动,这才知道闯下大祸。他咳了一声,嚅啮地道:“我…我是…”  刘敬叹道:“你以为他是谁?一个可以给你随意作弄的人是不是?”  钱凌异陪笑道:“不是……在下岂有此意……”  刘敬忽地面色一寒,喝道:“大胆刁民!你可知道他家中摆着太祖御赐的铁卷丹书,便是金銮殿上皇爷也不敢骂他一句两句?这般人物,是你一个小小顽民可以骂得的么?你不怕杀头吗!”  钱凌异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刘敬厉声道:“他那条二十四节龙头金鞭,连皇上都打得,你却说他是个乱放狗屁的糟老头子,难道你以为自己比圣上还要了得吗?你想要造反是不是?”  钱凌异吓得跪倒在地,叩首道:“求总管饶命,是我这张狗嘴说错话了!我该打!我该打!”说着自行掌嘴,一时劈拍有声。  众人见刘敬一出场,三言两语间便逼得钱凌异磕头下跪,心中都是暗自佩服。伍定远心道:“江充、刘敬这两个奸臣着实了得,个个都有天大的本领,我与他们的机智口才相比,那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杨肃观、秦仲海也是佩服无比,各人心下暗自揣摩,都在学这老太监行事的手段。  卓凌昭见门下给人整治得极惨,便咳了一声,道:“在下管教不严,致使门人说话无礼,还请两位大人原谅则个。”  卓凌昭这般说话,已算给足刘敬面子,哪知刘敬丝毫不见放松,只笑道:“卓掌门放心,咱们琼国丈肚量大,绝不和钱四侠计较。不过人家的宝贝女儿是皇上的嫂子,只不知皇上是否这般肚量宽宏,能容得一个小小百姓指骂他的亲家。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钱凌异听得此言,吓得更是磕头如捣蒜,江充知道刘敬嘴巴厉害,自己若要出言求情,不免被胡乱编排,当下只一言不发。  卓凌昭见刘敬丝毫不给面子,霎时断喝一声,手按剑柄,沉声道:“刘总管与琼国丈一搭一唱,到底是想怎么样?若想一昧袒护宁不凡,咱们自行下山便是,也不用看他假惺惺的退什么隐,就当这一切全是狗屁!”  卓凌昭面带杀气,那日为了天山里的绝世武功,这“剑神”尚且不惜与江充翻脸,倘若刘敬真的逼迫太甚,他可是啥也干的出来。  刘敬微微一笑,道:“卓掌门好大的火气啊!”当下对钱凌异微微招手,道:“好啦!看这位钱四侠头也磕破了,想来真是有意悔过,这就起来吧!”  钱凌异如遇皇恩大赦,啜泣道:“小民得总管相饶,终身不敢忘总管的大恩。”  刘敬笑道:“你不敢忘我的大恩?那江大人怎么办?莫非你要投靠到我这儿来么?”  钱凌异偷眼望去,果见江充面色不善,他心下一惊,急急缩到卓凌昭背后去了。  卓凌昭嘿地一声,不再理睬刘敬,迳自怒目望向宁不凡,大声道:“阁下到底是要退隐还是要怎地,快快放下一句话吧!我们没工夫陪你闲耗!”  先前江充独霸全场,宁不凡始终处于挨打局面,此刻刘敬现身制衡,照理宁不凡该喜形于色,只是说也奇怪,宁不凡见了刘敬,脸上神色丝毫不见轻松,反有更添烦忧之象。场中宾客看在眼里,都是暗自纳闷。  只听宁不凡叹了口气,道:“在下今日退隐,便是为了远离纷争,日后无论朝中恶斗也好,江湖凶杀也好,一律与我宁不凡无关。请诸位大人成全,别再为难我了。”言中之意,真是有意退隐,却与江充无涉。他伸手到第三只铜盘里,拿出了那段白绫,递给了刘敬,道:“这块白绫请大人转交琼贵妃,就说宁不凡直到退隐江湖,始终对得起她。”  众人见那段白绫破烂腐旧,谁知竟与当朝贵妃有关,心中都是一奇。江充更是脸色大变,连琼武川也是叹了口气。  刘敬见众人脸上都有猜测的意思,当下将白绫展了开来,众人只见白绫上满是血迹,上头却有一人的题字,琼国丈朗声读道:“功在国家,朱炎题。”  伍定远眉头一皱,问道:“谁是朱炎?”  杨肃观低声道:“这人的名字不能乱叫,他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名字。”  伍定远啊地一声,道:“原来……原来宁不凡识得先皇……”霎时之间,脑中一阵混乱,只觉此事大有蹊跷,但一时却又想不清楚,只是皱眉苦思。  一旁江充更是面色铁青,全身轻轻颤抖,好似极为紧张。只见他口唇低颤,喃喃地道:“老天爷……难道事情还没了结……不要……千万不要……”  此时卓凌昭有江充撑腰,宁不凡也有刘敬助阵,两方可说谁也不怕谁,就算宁不凡一改初衷,决定放手一搏,甚且下场争夺武林盟主,也无不可。刘敬见他低头不语,忍不住劝道:“你真要这样走了?咱们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干,你对得起自己这身武功么?”  宁不凡听了“多少大事等着干”几字,身体一颤,急急低下头去,拱手道:“求总管放了我吧。二十年来,不凡始终效忠朝廷,已然鞠躬尽瘁。日后的事还请总管多多担待了。”  厅上宾客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下无不了然。看来宁不凡与刘敬间的交情定是非比寻常,也难怪江充不惜以大臣之尊,老远赶来此处捣蛋。只是宁不凡一向颇有侠名,却怎地与刘敬搞在一起,想来真是让人不解。  眼见宁不凡执意退隐,刘敬看在眼里,也不便再加阻拦。他凝视宁不凡良久,终于长长一叹,道:“好吧,念在咱俩多年交情,你放心退隐去吧!咱家祝你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这些徒子徒孙,咱也会替你看着,绝不让他们受人欺凌。”  宁不凡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大喜过望,当即躬身道:“多谢公公成全。”转身又向众宾客一鞠躬,道:“多谢各位不吝上山观礼。”转身又向卓凌昭一拱手,陪笑道:“盟主在上,日后多多提点华山一脉,不凡感激不尽。”  卓凌昭听他马屁奉承,忍不住露出笑容。一旁杨肃观、秦仲海、卢云等人却都苦着一张脸,知道宁不凡退隐之后,武林气运已尽。想起少林从此受人欺压,杨肃观更感罪责深重,饶他久经历练,仍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宁不凡见再无人阻拦自己,便喜孜孜地取过长剑,跟着提起火漆,便要将之封印。此时江充与刘敬相互牵制,卓凌昭又已顺利夺得盟主之位,无论正邪双方,都无人过来干预,想来这回封剑已成定局。  火漆正要落下,忽听一个声音叹道:“功名利禄,男女情爱,把人紧紧来缚。枉称是天下第一高手,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真让人没眼看了。”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神情萧然,自坐一张板凳上,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他话声平淡,一非指责,二非喝阻,只是飘飘渺渺,好似有气无力。只听他道:“小子宁不凡,今日便要以这身武艺行侠江湖,为众生好好做一番大事业,老前辈你是当今剑王,我无论如何要与你一决胜负……”  宁不凡本来兴冲冲地等着封剑,听了这话,彷佛当头棒喝。他停下手来,苦笑道:“方大侠好聪明的记性,都十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俩动手前说过的话……”  秦仲海一听得师父这番言语,便知有异,当下寻思道:“听师父这般说话,看来他曾与宁不凡动过手,却不知谁胜谁负……”他正自推想,忽地心中一惊:“都说师父是天下有数的大剑客,却怎地弃剑从刀?看来他…他也败在宁不凡的剑下…”一时心中激荡,良久说不出话来。  方子敬缓缓站起,走到宁不凡面前,叹道:“当年我敬你是个剑客,这才与你比武,哪料到名缰来驾,利锁来袱,你枉称一代宗师,却连退隐之刻也难能自在。宁不凡,你练武究竟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世间虚名?还是为了蝇虫之利?”  宁不凡听了这话,喉头忽然一哽,竟是难以回答。  方子敬凝视着他,伸手取过“勇石”,刷地一声,将剑刃抽出半截,道:“你过来看看,你还认得他么?”  剑刃雪白如镜,登时照出了一张脸。宁不凡低头看去,只见剑刃上的那张脸满布风霜,好似受尽世间折磨,眼角皱纹层叠,更似心机无穷。  情欲野心,妒嫉仇恨……那个满面谄媚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不凡,宁不凡……  宁不凡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的倒影,满心悲苦中,那剑刃上的老脸淡淡隐去,慢慢的,映出了一张挂着鼻涕的纯真小脸,那小小孩童模样蠢笨,正对着自己傻笑不休。  往事飞入心中,蓦然之间,宁不凡再也忍耐不住,泪水登时滑落双颊。  方子敬幽幽地道:“你本是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一手剑法风华绝代,谁知十余年不见,你竟沦落成这个模样。今日上山宾客有不识得你的,还以为你是华山打杂的长工,是什么折腾了你的志气?是女人情?是财富?还是权势?奸臣过来说个两句,你便乖乖的伸手出去,任人宰杀,你啊你……你枉称天才,你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天赋么?”  宁不凡听了这话,更是伸手掩面,泪如雨下,众人见了他这幅神情,都是为之愕然。  方子敬还剑入鞘,把剑柄交在宁不凡手中,道:“宁不凡!身为一个剑士,就该拾起你的剑来,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死也好,活也罢,都是性命一条!要知今日封剑之后,你无论练成多高的武艺,天下间都没有对手可以较量了啊!”  方子敬武林辈分极高,此时一开口说话,场中之人无不肃穆,几名年轻人更有热血沸腾之感。在这一代剑宗面前,江充等奸臣又如何插得上话,都是哑然无语。  宁不凡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梁上的两面锦旗,正是“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宁不凡轻轻一叹,心道:“是啊……我本是一名剑客,只知道用剑而已……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怯无用,这般无耻可笑……我不是为了名利而活…也不是为了华山而活…我生在世间,只为自己的剑而活……”  霎时间,他仰天狂叫,大声道:“跳舞!一起跳舞!”只见他握住剑柄,高举过顶,如跳舞般转了个圈子,跟着前走三步,旁走两步,原地跳跃不休,好似跳起了庙会里的祭神舞。  当年的一舞,舞出了名动天下的绝世高手;今日的一舞,恐怕是世间绝响。华山门下顿时泪洒当场,赵老五、肥秤怪等人想起往事,更是痛哭失声。众宾客不明所以,都是张大了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子敬淡淡地道:“秦霸先的传人已经出山了,你难道不想与他较量一场?你练了一生的武功,不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么?”  宁不凡忽地跳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是啊!秦霸先!可惜你早死了,否则我宁不凡定要与你分一个高低!”  伍定远心下一惊,暗道:“又是这姓秦的,他到底是谁?怎像是挺重要的大人物?”  江充听得这个名字,忍不住脸上变色,跟着恶狠狠地盯向伍定远,心中大恨,想道:“又是这帮可恨逆贼,至死都阴魂不散!”  刘敬一直默默旁观,待见宁不凡满脸欢喜兴奋,也是淡淡一笑,道:“宁掌门,好久不见你这般喜乐了。”  宁不凡哈哈大笑,道:“莫叫我掌门,我此刻只是一名寻常的剑客,一名自求我道的剑客!”他飞上半空,喝道:“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权势财富,全给我滚吧!”内力到处,“勇石”已然出鞘,只听“锵”地一声大响,那声音直震屋瓦,梁上泥尘竟尔飕飕落下。  众人面上一惊,方知宁不凡的真正功力。看来他直到此刻,才终于得到解脱,又恢复成天下第一高手的气派。  方子敬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宁不凡!这才是天下第一!”  宁不凡手持长剑,双目竟尔变得明亮清澈,只听他道:“多蒙方前辈指点教诲,不凡已然想清楚了。华山日后便遭奸人陷害,自有天命护持,不必我这个凡人再有多言。”他转身看向众人,朗声道:“宁不凡自今以后,便当引退,终生不再动剑,诸位若想指教一二,与在下分个高低,这便请下场。”  众人见到他的目光,忍不住都是一凛,原本这人只是个店小二模样的猥琐人物,此刻持剑在手,却如巨人一般,令人无法逼视。江充本想威吓,待与他目光相接,竟是悚然一惊,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宁不凡提剑下场,仰天傲视,着实是天下第一的睥睨气派。卓凌昭见猎心喜,眼前他只要击败这个宁不凡,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更是实质名归,再无旁人讥嘲,心念于此,便自往前一站,冷冷地道:“宁兄,卓某人今日领教你的高招。”  宁不凡望着卓凌昭,竟是仰天长笑,道:“卓掌门本是一代枭雄,其实若非有人作梗,我早想与你一战了!”这宁不凡原先何等庸懦,此时持剑在手,竟连说话语气也变得自信起来。旁观众人本来看他不起,现下却无一人敢出言讥讽。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蒙阁下看得起,卓某三生有幸。”他夹着击败少林三大高手的名声,已是中原武林声望崇荣的人物,自足与宁不凡较量比试。  两人互望一眼,各挺长剑,同时走下场中。  双雄相互凝视,都在打量对方。宁不凡见卓凌昭目光如火如炬,身上杀气腾腾,便自微微一笑,问道:“剑神凌昭,你告诉我,你的剑是什么!”  卓凌昭双目精光暴射而出,森然冷笑:“神剑如我,吾即剑神!举凡公理正义,无一超乎我手中长剑!”说话间提起剑鞘,平举在胸,更显出剑神的睥睨气势。  宁不凡点了点头,道:“好狂气!”  卓凌昭嘴角斜起,傲然道:“却不知阁下的剑是什么?”  宁不凡耸了耸肩,微微一笑,道:“我打小就笨得厉害,一不会读书写字,二不会手艺雕刻,长大以后也不懂什么权谋霸术、仙佛鬼怪,我只会练剑,也只喜欢练剑。”他轻抚剑柄,道:“我就是剑,剑就是我。”  当世最为知名的两大高手站下场中,相互凝视,大厅中顿时生出一股腾腾杀气。一个是自号“剑神”的西域掌门,昆仑山开派以来最为聪颖的天才剑客;一个是公认“天下第一”的当世最强高手,即将封剑归隐的华山掌门,这一场好斗,堪称惊天动地,震古铄今。旁观宾客被两人间的杀气一逼,纷纷躲到了墙角,场内立时空出一大块地方。  卓凌昭见眼前的绝代高手气势磅礴,确实是中原第一人的气派,寻思道:“此人称霸中原十余年,从无人胜过他一招半式,却不知他剑法究竟高妙到什么境界,莫非他真已如传言所称,已然体悟天道?”心下不禁微有惧意,但转念一想,胸中豪气斗生:“想我卓凌昭生平会过多少高手?便灵定这般厉害人物,还不是败在我的剑下?这宁不凡不过四十多岁年纪,能有多高的功力?且看我撕下他‘天下第一’的虚名来!”  心念于此,自信必胜,拱手便道:“有僭了!”  刷地一声,长剑闪动,“剑豹”旋即使出,剑雨洒落,如同水瀑飞泉,霎时攻出八八六十四剑,一剑比一剑快,寻常武功中有所谓“三连环”、“七连技”,却从未听过一次攻出数十剑的招式。剑光闪耀,宛若狂风暴雨,直朝宁不凡身前杀去。  杨肃观见了这等快剑,心下也是骇然,寻思道:“我那‘涅盘往生’已是武林间罕见的异数,谁知此人剑法更高更快,那日在京师相斗,天幸他是空手,否则我今日哪有性命留着?”众人给这剑光逼得难以直视,只眯眼观看这天下难得的奇景。  只听当地一声,卓凌昭已然还剑入鞘。  众人满脸茫然,不知这招谁胜谁负。  场中诸大高手却看得明白,方才宁不凡在惊天动地的剑花到来前,竟已平举剑身,在卓凌昭的胸口轻轻地刺了一下,这剑妙到颠毫,去势虽然不快,却攻入了庞大剑网的空隙,所幸卓凌昭轻功了得,在长剑破衣的那一刹那,便已往后急跃,否则此刻早已毕命。  卓凌昭双眉一轩,更不打话,迳自提剑走向宁不凡,刹那间剑光一闪,长剑由左至右,猛朝宁不凡腰间切去,这剑夹带着轰然巨响,宛若狂波怒涛,两旁众人只觉劲风割面,脸上火辣辣地甚是疼痛,以剑风观之,这剑所附的真力实是非同小可。这剑气势雄浑,乃是昆仑十三剑中的“剑浪”。  宁不凡双脚不动,只微微屈膝,手臂伸直,长剑缓缓地指向右前方。宁不凡这剑以逸待劳,卓凌昭若不收手,他长剑力道虽猛,但剑刃尚未触及宁不凡之前,手腕却会先给他割下来。众人心下赞叹,忍不住大声叫好。低辈弟子识不得宁不凡剑法的好处,还以为众人是为卓凌昭霸气绝伦的剑招所喝彩。  卓凌昭见剑招被破,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振,剑尖立时由下往上疾刺,指向宁不凡的喉头,这剑快若闪电,但去路却又蜿蜒曲折,教人摸不清他那一点剑尖的去处,剑尖颤动,只见宁不凡上半身所有要害都已受制,正是昆仑十三剑之一的“剑蟒”。  杨肃观心下佩服,寻思道:“卓凌昭真不愧是当代四大宗师,看他这般使剑,天下有几人接得了他的一招?”  便在此时,宁不凡右手提起,放在自己的腰上,剑刃却软绵绵地指向左侧。众人看他这剑毫无气势,眉头都是一皱,不知这剑有何作用。那方子敬却暗暗点头,显然甚是佩服。  果然卓凌昭见了这一招看似无用的剑式,只得立即变招,想来宁不凡剑尖的去处,又是卓凌昭剑法的要害。  卓凌昭清啸一声,又已拔剑来攻,一时“剑豹”、“剑浪”、“剑蟒”、“剑飞”纷纷使动,十来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使来,竟是毫无斧凿痕迹,彷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眼花撩乱,都是目瞪口呆,但宁不凡却足不动,手不抬,单靠手腕颤动,那一点剑尖指去,却逼得卓凌昭立即变招。  卢云站在一旁印证,心道:“当年我与那陆爷约定了三拳较量,他也是手不抬、脚不动地破去我的拳法,看来这宁不凡也是如此,只是他比陆爷的功夫更为高明。兵法有言:‘善战者,攻其所必趋,是以制人而不制于人,至于无形神乎’,照这道理来看,宁不凡已然看清卓凌昭的剑路去势,这才能后发先制,攻敌所必趋了。”  百余招过后,大殿上满是剑神的脚印,可是宁不凡却不曾移动半步。卓凌昭面色铁青,也缓下手来,静静凝思下一招的攻法。  宁不凡微微一笑,道:“你别急着抢攻。剑神的剑法当不只如此。”口气虽然谦和,但言辞却如长辈指点弟子一般。  卓凌昭大怒欲狂,心道:“我今日若不能逼他移动一步,我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昆仑山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英豪?”想起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今日若要莫名其妙地惨败,一切心血不免付诸东流。心念及此,深深地吸了一口真气,催动身上雄厚的内力,霎时一丝白烟飘过,卓凌昭的剑上竟尔凝出一层寒霜。  金凌霜大惊失色,颤声道:“这是‘剑寒’……”厅上众人只觉身上越来越冷,竟连空气也要凝结成冰,卓凌昭剑上竟似会吸收热气一般,只见剑上寒气大盛,冒出了缕缕寒气,卓凌昭缓缓舞动长剑,白蒙蒙的冰尘飘来,剑身竟然慢慢消失无形,金凌霜颤声道:“这是‘剑寒’、‘剑影’合而为一,天啊!掌门的功力竟已深到这个地步……”  只见卓凌昭身上裹着一团白雾,缓缓地行到宁不凡面前,寒剑森森,看来剑上的内力大有毒性,若要擦破了皮肉,绝不只是流个几滴血这么简单,怕还要被那阴寒毒性所伤。只见薄雾茫茫中,卓凌昭的剑刃已然幻化成模模糊糊的一团白光,殿上寒气大盛,四下都是阴森一片。  卢云心道:“方才宁不凡之所以能胜,靠的全是料敌机先,只是卓凌昭这招太过匪夷所思,竟能隐藏出剑的路数,看这模样,宁不凡看不清对手的剑路,断无法再以逸待劳了。”  原来卓凌昭见对手不断破解自己的剑招,料知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剑道造诣定然已至神而明之的地步,居然能在瞬间便识破自己剑法中的破绽。也是为此,他便藏去自己的剑路,看这宁不凡目不能视,却要如何破解自己的绝招。  卓凌昭喝道:“去!”猛地剑光一闪,白雾四散,这融合两大剑法的绝招已然使出。  此剑风声萧然,夹杂着猛烈的白雾薄烟,寒气冲来,端的是气势逼人,不知宁不凡要如何抵挡。  猛听“嘿”、“哼”两声过去,众人引颈急看,却见两大高手一言不发,各自退开了一步,两人都已还剑入鞘。只是双方动手太快,加上卓凌昭又使出无形剑法,实在难以看出两人之间到底谁胜谁负。  一阵山风吹入殿内,在众人的惊骇声中,卓凌昭的衣袖落下了一片。这剑已然分出胜负,却是卓凌昭输了。  宁不凡目带怜悯,轻声道:“你败了。”  卓凌昭颤声道:“我已然使动‘剑影’,照理你决计看不见我的剑路,你……你是怎么破去我的剑法的!”  卓凌昭向以心机深沉著称,当年他曾以一招击败灵音、李铁衫两大高手,凭的全是阴谋诡计,谁知此刻费尽心机绝招,却被宁不凡轻轻松松的破解,似乎还行有余力。  宁不凡道:“你的剑影靠的是内力运使,我眼睛看不见你的剑路,但却感受得到你剑上的杀气,是以能够破去你的招式。”  卓凌昭一声惨笑,道:“剑上的杀气?”  宁不凡点头道:“举凡学武之人的一言一动,我都能从他的杀气查知动作举止,这便是我派武学的精华。阁下心中所思,我自不能尽皆知晓,但若要以阁下的脚步呼吸来猜测招式,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所以…所以不管我出什么招式,你都能事先预料了?”  宁不凡点头道:“不错。不过卓掌门不必因此自责,我此刻虽然胜过你,但我内力不如你,剑术也不如你,所长者,不过是‘制敌于先’四字,倒不是武功真的比你高。”  众人心下雪亮,宁不凡所言只是安慰之意。这剑神确实差了天下第一高手偌大一截。  天下间的武学所求不过二者,那便是“力”与“智”。以“力”而言,求得是超出对手能耐的神技,你的招式能快一步,我便要快你两步,你能举百斤,我便能担千斤,胜负之际,靠的纯粹是力大。无论是灵真那般苦练外门硬功、或是卓凌昭这般逆练玄奇剑法,致胜之道却都是一般的路数:“我的气力比你更大”。  但论到武学的“智”,那便是骗倒对手的技巧了。你要往左,我却偏偏能骗得你往右,你要往右,我却偏偏唬得你往左,等你的招式已被我全然预料,任凭你招数再快再狠,力道再猛再强,我都可以“料敌机先”、“制人而不制于人”,进而轻轻松松地取得胜果。以此练剑,便是一个三岁小孩拿着一根细针,也能打败大力士的千斤铁锤。为了这个“智”字,各门各派无不苦练诱敌虚招,以期能够骗倒敌手。但却无人能练到宁不凡这般境界。  卢云生性聪明,把两人过招的情状看在眼里,心下自有体悟。想道:“只要能制敌机先,无论是何等平凡无奇的招式,都能成为天下最为强劲的绝招。看来宁不凡真是天才,若非如此,他凭什么以最寻常的招式破解人家最繁复的剑法?”  宁不凡的剑上并没有丝毫真气内力,只是寻常的一口利刃,但卓凌昭的剑上却满是阴劲寒气,出招时更是以快取胜。卓凌昭剑招华丽,威力奇大,有如山珍海味的滋味,端的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但宁不凡的剑招却如青菜豆腐一般,平淡无奇,毫无可取之处,一不需内力,二不需轻功,只是把手上长剑缓缓一举,随意刺出,这种剑法便连三岁小孩也会,可是两种剑法相较,居然是宁不凡胜过卓凌昭,这中间差异所在,便是“天才”二字。  这等剑法之妙,已入“天道”,自是天才之所为。卓凌昭费心尽力,以人力弥补剑法的不足,便能练到绝顶之境,至多也只能称的上“人间之道”、“人定胜天”了。  卢云见卓凌昭低头不语,昆仑门下目中含泪,心中隐隐有着一丝同情。想道:“其实这剑神当真不容易了,一柄长剑能使到这等鬼斧神工,天下间恐怕没几个人办得到。可怜他练到这个地步,却抵挡不了宁不凡的随手一刺,这要他情何以堪。”  宁不凡见卓凌昭满面痛楚,垂首无言,便微笑道:“卓掌门,我们不必再比了吧?”他转头看向厅上众人,问道:“还有哪位要来赐教?”  忽听一人森然道:“转过身来,我们还没比完。”这声音冷傲高峻,正是卓凌昭所发。只见他双目生出无限凶光,好似要把敌手吞噬一般。  众人心中都想:“他法宝出尽,人家却连一步都没动,他还想比什么?”先前宁不凡不曾移动一步,便把剑神击溃,两者孰高孰下,已是一目了然,不知卓凌昭还想挣扎什么。只是众宾客碍在昆仑山人多势众,都不敢出言讥嘲。  宁不凡皱眉道:“阁下还要打么?”  卓凌昭却不打话,霎时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只见剑上顿生一股青芒,那青芒不断上涨,一尺、两尺、三尺,慢慢地竟如同一只巨大火炬一般,精光耀目,此时日已西沉,大殿中夜色弥漫,那青芒灿烂耀眼,只逼得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宁不凡颔首道:“好厉害的剑芒!宁某生平仅见。”  卓凌昭仰天傲视,昂然道:“我之所以自称剑神,意即在此,请宁掌门赐教吧!”他口中说话,那剑芒却丝毫不弱,反而更见光彩夺目。  何谓剑芒?这剑芒自古便是剑客追求的最高境界,乃是剑士以深厚内力逼出剑上的磷粉,使之在空气中燃烧,望之如同火炬,故以谓之“芒”。以此无形剑气所凝聚而成的光芒,非但能断铁裂金,无坚不摧,尚且有无数巧妙变化。若有人以此横行天下,任你带着名剑宝刀,也无法抵挡正面一击。  众人见了如此雄浑的剑芒,纷纷赞叹,老一辈的剑客多闻剑芒大名,却不曾亲眼目睹,只因这剑芒使动起来极耗内力,江湖上练成的直是少之又少,寻常好手只要能运出半尺剑芒,且撑上一口呼吸,便足以傲视江湖了,眼见卓凌昭的内力直如无止无尽,剑芒非只长达三尺,尚且精光炯炯,绝不缓歇,真可谓震古铄今了。得见天地奇观,不少剑客竟尔潸然泪下,只觉不虚此生。杨肃观等人想起灵定便是败在“剑芒”之下,更感肃然。  方子敬虽然看不起卓凌昭的为人,此时见了这等绝学,心下却也暗暗敬佩,想道:“这剑芒如此难使,卓凌昭定是练过什么神奇法门,否则决计无法支撑这般久。”  方子敬却不知道,这“剑芒”正是卓凌昭自古墓中挖出来的绝学,若非前人智慧所积,卓凌昭内力再强,也不能使得这般惊天动地。  卓凌昭手腕轻抖,剑芒闪过,迳自朝宁不凡颈上掠去,以圣僧灵定的金刚不坏体,尚且不能与挡这剑芒的一击,这剑芒若要在宁不凡喉头上一划,那可是断颈斩首的惨祸,宁不凡心下一凛,随即低下头去,那剑芒便往他身后切去,霎时斩断一只木柱。厅上众人惊叫一声,纷纷闪避。  三尺剑芒,加上五尺剑身,威力所及,天地无物可挡。此时卓凌昭仗着剑上无形青芒,远远朝宁不凡进击,两人相隔极远,卓凌昭可凭无形剑气杀人,但宁不凡却无法举剑反击,已是大落下风。  木屑纷飞之中,剑芒一闪,又朝宁不凡背后削下,卓凌昭厉声道:“与我剑神相斗,不容你站立不动!”  宁不凡嘿地一声,当下只有让开一步,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地下竟已给卓凌昭的剑芒劈出一道深沟,这地板乃是青石所铺,坚硬渝铁,谁知却被卓凌昭劈出缝来,想来真是令人心悸。  只见剑芒闪耀,剑气冲霄,转瞬间两人连过十招,二人相距极遥,宁不凡难以还手,只有四下闪避的份,根本出不了一剑,过了一柱香时分,那剑芒竟越来越盛,全然不见衰弱。  大殿上剑气纵横,众人早已躲到一旁,便连武林高手也是一般,眼看这剑芒如此锐利,谁敢正面抵挡一击?众人只有紧挨墙壁,将后背尽量贴在壁上,以求不被卓凌昭剑气扫及。  卓凌昭喝道:“宁不凡!你可以尽破人间所有招式,但这剑芒乃是天界所传,我看你如何来破!”霎时雄浑的剑芒一散,竟幻化为数千条淡淡的青光,猛朝宁不凡身周左右击去。  方子敬吃了一惊,心道:“霞光千道!世间真有这等武学!”  宁不凡见这招太过强猛,实在不能硬接,当即往右侧一纵,远远地跳了出去。千道剑芒便从他身侧穿了过去,只听嗤嗤地连声轻响,霎时照壁上竟给戳出数千个小孔,众人见了这等剑气,心下都是骇然,寻思道:“这剑法太也可怖!卓凌昭真是剑中之神!”  卓凌昭冷笑一声,又是一招“霞光千道”使出,宁不凡面色惨澹,急急闪躲,模样狼狈无比。  百余招过后,宁不凡仍是左右闪避,全然无法招架,旁观众人有的便皱起眉头,心道:“这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不敢正面还招,如此不是浪得虚名么?”有的好事之徒便大声喝叫起来:“快快决一死战!别只知道逃!”华山弟子登时反唇相讥:“你急什么?想要下场过招,一会儿多的是机会!”大殿上争执喝叫,闹成一片。  卓凌昭早在上山之前便已推算明白,只要凭着自己的剑芒绝技,定能使武林人士大为震惊,推崇备致。一会儿宁不凡若还不敢还手,他只要停手罢斗,宁不凡自也不能再上前邀斗,到时武林盟主的尊号便是他的囊中物了。想到自己今日先败少林、再破华山,这份丰功伟业当是昆仑开派以来所仅见,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  卓凌昭大占上风,已是好整以暇的出剑,颇有卖弄的意思。他见宁不凡脚踩七星步,正在自己身旁疾走,好似随时要扑将过来,卓凌昭微微一笑,心道:“你剑法再高,也无法抵挡我的无形剑芒,你若硬要挤来,那不是送死么?”  正要使出“霞光千道”,将敌人一举斩杀,忽见地下的足迹有些特异,大部分散乱的脚印都是他自己的,可是却有一圈奇特的足印以他为中心,已然围绕成圈,似乎要把他包围起来,却是宁不凡踏出来的。  卓凌昭往宁不凡看去,只见他面色凝重,似乎在推算什么,卓凌昭心下微微一凛,寻思道:“看他这模样,决计是有什么阴谋,我可得小心了。”  卓凌昭推算两人距离,眼见宁不凡慢慢朝自己走来,已有十尺远近,卓凌昭自拊仗着手上长剑的威力,以五尺剑身加上三尺剑芒,当足以毁去八尺方圆内的所有物事,此时宁不凡缓缓朝自己接近,若再不出剑将之诛却,更待何时?  卓凌昭断喝一声:“来吧!”他猛吸一口真气,只听轰地一声大响,“霞光千道”激射而出,剑上青芒如同排山倒海,猛向宁不凡面前冲去,料来宁不凡武功再强,轻功再高,也必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  烟消弥漫,大殿上满是飞灰,众宾客站了起来,无不惊叫赞叹,华山弟子见掌门垂危,则是捶胸顿足,哭声连连。卓凌昭见胜负已分,霎时脸露微笑,便要还剑入鞘。  便在这喜气洋洋、胜负已分的一刻,忽地眼前精光一闪,卓凌昭面前忽尔多了一件物事,却是一柄长剑直向门面而来,正是宁不凡的配剑“勇石”!  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眼看“勇石”已经及胸,卓凌昭急急后退,想要一举甩开宁不凡的进击,宁不凡举步向前,丝毫不让,两人一个进、一个退,转瞬便退出一丈有余。满厅宾客见变故忽起,无不惊得呆了。  方子敬冷眼旁观,心道:“好一个宁不凡,居然抓得住这十尺致胜之道。”  卓凌昭的剑芒几可称当世无敌,任你掌力再强,内功再深,都不能抵挡他剑芒的一刺,举凡血肉之驱,全都不能与之争锋。只是这剑芒虽然霸气,却有一个小小的缺陷,便是在“霞光千道”这招使出时,需得有一口换气时间,适才宁不凡不断拖延闪躲,用意并非在于消耗卓凌昭的内力,而是要看清楚这口换气时间的长短。  只是卓凌昭功力实在太深,这口换气只需刹那便可完成,宁不凡以自己的轻功推算,料来需得逼近卓凌昭身前十尺,方有机会搏命建功,他等待良久,终于放手一搏,总算在“霞光千道”出招前,抢先一步攻入内圈,随即破解了卓凌昭惊动天下的剑芒绝技。  此时卓凌昭也已明了情势凶险,倘若宁不凡逼入身前十尺,他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攻入内圈。两人若要近身肉搏,卓凌昭的傲世剑芒反成累赘,以宁不凡剑法之高,短兵相接世间无敌,卓凌昭必然惨败。  卓凌昭心念及此,连连往后退避,宁不凡脚步轻缓,也是亦步亦趋。宾客中不晓事的便笑了起来:“他两人是在跳舞么?怎么一个进,一个退,便练也练不到这么合拍!”  这些无知之徒哪知此番局面的险恶,宁不凡若要给甩到十尺之外,卓凌昭便会以“霞光千道”一举将之格杀,但卓凌昭若给宁不凡逼入十尺之内,转瞬间胸腹要害便会受制,两人一个退,一个进,都在鬼门关旁搏斗。  卓凌昭不住后退,眼看便要退到照壁之旁,到时自己如何还有生路?总不能把墙壁撞破,往山下逃之夭夭吧?卓凌昭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自习剑以来,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生平会过高手无数,却从不曾遇过如此怪异的敌手,以内力而论,方才的灵定恐还在宁不凡之上,以招式精妙而言,自己更是胜过他千百倍,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破解此人的随手一刺。  卓凌昭面色铁青,心道:“我此战若是败得如此难看,日后还能在江湖上行走么?我…我自幼天才横溢,识得我的师长无不夸赞,三年前又蒙得上天垂青,赐下古剑神的剑法于我,我得此天赋天赐,难道还赢不了他么?我…我绝不能输……”  霎时之间,“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念头已然浮现眼前,卓凌昭仰天狂叫,胸腹间的内力登即狂涌,霎时剑尖上幻出数千条霞光,地下青石板给这霞光一激,登时碎裂,旁观众人见了他的气势,一时间无不心惊肉跳,都庆幸与他敌对的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宁不凡,不是血肉作成的自己。  满室剑光缭绕,那千百道剑芒竟不往前方射去,而是围绕卓凌昭身周。众人见这剑芒竟能弯曲,更是骇异惊叫。宁不凡见卓凌昭给剑芒紧紧裹住,全身已无破绽,便也放缓脚步,不再追击。看来这战不见生死,不判胜负,两大高手中定有一人惨死当场。  场上众宾客却无一人知道,此刻卓凌昭已将手上长剑震成碎片,凭着自己雄浑无比的内力,这才使之在身边围绕飞舞。但卓凌昭如此使动内力,已然伤了脏腑,他嘴角流下鲜血,只是在耀眼的光芒下,却无一人见到他的惨状。  卓凌昭心下刚硬,想道:“此战若是败了,我也不用活了,今日便把内息耗尽,拼个功力全失,我也要杀掉宁不凡!”他狂吼一声,无数碎片夹着凛冽的剑芒,已然冲至宁不凡身前,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宁不凡见了卓凌昭嘴角的鲜血,已知他为了取胜,不惜拼个功力尽失,只怕这招使完之后,便要成为废人。宁不凡轻轻一叹,摇头道:“剑神啊剑神,你既然自称为神,却为何看不破世间虚名呢?”他面露悲悯,双脚站立不动,剑柄抵住额头,口中念念有辞。  华山弟子见了师尊的神态,霎时纷纷惊呼∶“仁剑震音扬!”众弟子面露欢喜赞叹之色,竟是跪倒在地。旁观宾客不知他们何以如此作态,无不议论纷纷。  方子敬看在眼里,却是轻轻叹息,心道∶“仁剑出手,胜负要分晓了。”  持剑如持香,宁不凡面露慈悲,只见他两手掌心向外,以黏劲吸住剑柄,内力发动,剑刃旋转如盘,望之如同月轮。这剑转动快速劲急,却不闻分毫破空之声,足见剑上内力之柔之韧,实达化境。远远看去,金轮盖顶,热气飘荡,彷佛佛顶光晕一般,更让人心生敬畏。  卓凌昭见宁不凡还有绝招未出,顿时心头一震,想起了方子敬的话∶“难道……难道真如方子敬所言,世间惟有天山传人,方有可能击败宁不凡?我不信!我不信!”  想起自己为了羊皮杀人放火,落个丑恶至极的名声,今日却还被人逼到这个田地,心中直是悲苦羞愧,无以复加。此役若要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免成了可笑至极的闹剧,想到心酸处,忍不住大声狂吼,全身内力更是急速涌出,已到搏命一击的地步。  便在此时,那光晕往外膨胀,登将卓凌昭的剑芒包在圈内,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断剑已然跌落地面。  众人满脸诧异,纷纷互问:“怎么了?谁赢了?”  话声未毕,猛听一声惨嚎,跟着一人口吐鲜血,跪倒在地,那人满面悲愤,正是昆仑掌门“剑神”卓凌昭!  方子敬叹了口气,心道:“可怜卓凌昭机心算尽,还是过不了‘仁剑震音扬’。”  华山所传“三达剑”,共分三招绝技,称为“智剑平八方”、“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正所谓智剑屈敌,仁剑护身,勇剑斩杀。那“智剑”寻敌破绽,最初两大高手相斗,卓凌昭剑法连番被破,全是败在“智剑平八方”的招数里。而方才决一死战的最后一式,却是王道服人的“仁剑震音扬”。当年方子敬与宁不凡相斗,也是败在这招“仁剑”之下,此刻再见此招,自是不免感伤。  青衣秀士等高手互望一眼,方知这宁不凡不只剑法傲视江湖,连内力也是远超常人,这才能使出“仁剑”压服强敌。以此观之,方才卓凌昭大占上风之时,宁不凡早可凭藉内力取胜,只是不愿而已。  众高手中,自以方子敬最为了解此人,深知宁不凡向来只以招数分胜负,从不喜以力伏人,若非他怜悯卓凌昭自残功力,也不会使出绝招“仁剑震音扬”,一举将之制服。  宁不凡见胜负已分,便缓缓走了上去,低头望着卓凌昭。卓凌昭不愿如此屈服,只运起全身内力,努力想要站起,但他全身如同虚脱,平日霸道绝伦的内力荡然无存,费尽气力,连撑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  两人对面站立,卓凌昭自知技不如人,已是面如死灰,只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宁不凡摇了摇头,扶住了卓凌昭的肩头,温言道:“卓掌门快别自责了。阁下的剑法确实高绝,若非热爱剑道已极,绝不可能练成这等剑气。外界虽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以剑魂而论,阁下确实称得上光风霁月,实乃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说着将一股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却是在为卓凌昭治疗内伤。  眼看强敌为自己耗费功力,若是一般人,定会感激涕零,但卓凌昭生性高傲,宁不凡为他疗伤,那比打他杀他,还要令人难受。卓凌昭断喝一声,奋起全身之力,袍袖拂出,便将宁不凡震开一步。只是他身有内伤,稍一使动内力,忍不住便要吐血,但卓凌昭自来极好面子,当下硬生生将鲜血吞落,跟着以剑鞘拄地,这才稳住身形。  宁不凡面露不忍,劝道:“人生起起伏伏,胜负之际,何必看得这么重?”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卓某剑术不如你,夫复何言?”  他面露倔强之色,仰头看着梁上的两面锦旗,见是“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他凝目望着,想起自己已成手下败将,霎时心中一恸,泪水滚滚而下,悲声道:“既生瑜,何生亮?”口中鲜血狂喷而出,竟尔摔倒在地。  宁不凡摇了摇头,便要将卓凌昭抱起,金凌霜身为昆仑第二把交椅,掌门惨败,已是不能不出面。他叹息一声,随即抢了上来,自行将卓凌昭抱在怀里,躬身道:“华山掌门果然天下第一,我昆仑山甘拜下风。”  宁不凡面无喜色,只摇了摇头,叹道:“请转告贵山掌门,便说宁不凡退隐前得与他较量一场,深感荣幸,请他不必再挂怀胜负。”  金凌霜心道:“此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举止气度,大是令人心折。”当下又是一个躬身,道:“多谢宁大侠了,在下自会将此言转告敝派掌门。”  眼见卓凌昭以惨败收场,方子敬却是毫不意外,他摇了摇头,心道:“其实这两人之间的差距,在过招前便已看出端倪了。”  适才两人动手前各自喊话,卓凌昭自称“剑如神”,那是霸气绝伦的话,但却失了意境,宁不凡自称“剑如我”,那才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方子敬自己是剑术高手,一听两人对话,便知卓凌昭心有窒碍,一心只求声名利禄,练武只为求胜。但宁不凡却已超脱生死荣辱,只在剑术中寻得真我,两人对剑道的见解差异如此之大,走的路子自也不同。同样是克敌致胜,宁不凡求的是自然,卓凌昭求的却是霸气,这两种剑术一旦相遇,胜负自是一目了然。  众人眼见剑神如此收场,心下莫不凄然。数十名宾客原是卓凌昭寻来助阵的,此刻见他败得如此之惨,便悻悻然地离去,口中还不住叫嚷:“***,什么狗屁剑神,根本是纸糊的老虎,全不是人家的对手嘛!”不屑讥嘲之情,溢于言表。  方子敬望着这些凉薄之人,不禁摇头叹息:“便是这些世间毁誉,才会让一代高手做出这许多恶事。卓凌昭若要听得这些人的嘲讽,定会抑郁终生了。”第七卷 天下第一 第十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2007-1-2 16:21:00 本章字数:8542    此时灵定、卓凌昭都已落败,方子敬又不愿下场,那武林盟主的尊号宛若春梦一场,终究还是要随宁不凡一起退隐了。满堂宾客都想:“宁不凡武功如此了得,等他退隐后,这世间武学又要倒退一步,真是可惜了。”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武林中本该生生不息,但今朝江湖无人能与宁不凡并肩,不免使人有今不如昔的感慨。  宁不凡退隐在即,典礼便要落幕,不少宾客见大事底定,纷纷起身告辞,几名下山客人经过昆仑众人之旁,便来冷嘲热讽一番,昆仑门人大怒之余,自是恶言相向,屠凌心更要动手杀人,几名华山弟子过来劝阻,一时乱成一片。  金凌霜叹了一声,想起上山的声势,心下倍感难堪。他望着昏迷不醒的卓凌昭,心道∶“掌门人一生要强好胜,为了一个虚名,落得无恶不作的名声,唉……这值得么?”  正想间,忽见宁不凡弯腰俯身,指着地下一块东西,问道:“这是你们的东西么?”  金凌霜心下一凛,急急去看,只见地下一块白色物事,恰处宁不凡脚边,那东西薄薄一片,尺许见方,正是将昆仑山一路引向罪恶渊薮、令卓凌昭背负无恶不作名声的那块羊皮。  金凌霜心下了然,想来掌门人重伤之下,无力顾及身上东西,这才从怀中滑了出来。他走了上去,道:“这是咱们的东西,劳烦宁先生还给我们。”  便在此时,柳门中行出一人,朗声道:“且慢!这东西是咱们的。宁先生切莫听他们胡说!”只见说话之人面目英俊,正是杨肃观。  宁不凡听了两方人马说话,只感纳闷,便直起身子,茫然道:“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猛听一人道:“这是江大人的东西,谁敢来拿!”只见一名番僧快步走出,正是罗摩什。此时神机洞虽已毁坏,但仍有不少大臣视羊皮为江充的卖国物证,这种东西自须早些夺回销毁,免生麻烦,当下便出言来讨。  宁不凡咳了一声,心道:“看他们几人杀气腾腾,先把东西收起来,免增无谓杀业。”当下弯腰去捡,金凌霜见状,霎时一惊,想起掌门极是重视这羊皮,当下一个飞身向前,便要去抢羊皮。  杨肃观喝道:“撤手了!”运起轻功,也是急速冲出,手中长剑更已出鞘,要将金凌霜挡开。罗摩什见三人出手去抢,如何愿意坠后,身形闪过,也要来拿。  四人同时出手,宁不凡站得最近,但他不知羊皮重要,只是缓缓俯身去拾,其余三人都是志在必得,眼见四人手指都要触到羊皮,那罗摩什手上练有奇功,霎时手臂暴长,已然抓住羊皮一角,杨肃观如何让他得手?长剑出鞘,寒星急急点去。罗摩什哼了一声,侧身让开,手指却已松开,杨肃观见状大喜,急急蹲下,左手已然摸到羊皮一角。  此时金凌霜也已赶上,他大喝一声:“放手!”剑寒出鞘,压住了杨肃观的长剑,跟着左指点出,却是向杨肃观眉心点去。罗摩什心下一喜,暗道:“天助我也!”左手顺势去抓羊皮,右手却运起“幽冥玄指”,也往杨肃观胸口点去。  杨肃观忽给两大高手围攻,只是他右手剑刃已给金凌霜压住,左手却捏住羊皮一角,实在腾不出手来御敌,看来只有放手退让一途可走。  远处艳婷见杨肃观情况危急,登时大声尖叫,卢云等人也叫道:“杨郎中!放手啊!”众人发一声喊,一时纷纷来救,但两边相隔丈许,恐怕来不及了。  杨肃观武艺高明,如何不知情势凶险?只是他心下明白,此时只要一放手,这羊皮便要落入奸人手里,先前灵定受伤,他已深感自责,怎能再失落羊皮?他咬住了牙,眼看敌人招式攻来,竟仍紧抓羊皮,丝毫不让。  便在这生死一刻,猛地一阵紫光闪过,一个影子飞入场中,这影子势如鬼魅,疾若飞鹰,众人惊呼声中,那人已落在四大高手之中,他右手一推,将杨肃观推出圈外,登让他脱离险境,跟着掌风发出,逼得罗摩什退开一步,夹手一抓,当场夺过了羊皮。  众人见这人手脚之快,动作之准,直如妖魔一般,霎时急急去看他面目,只见他身高膀粗,一张凛然的国字脸,正是伍定远来了!  金凌霜吃惊之余,长剑一圈,便朝伍定远胸口刺去,这剑去势快极,伍定远站得太近,断无闪避之途,只见他身子猛然翻倒,单指倒立,头下脚上,那剑便刺了个空。  一旁罗摩什见状不妙,立时出手抢攻,伍定远此时倒立在地,只见他虎吼一声,单指用力,一个筋斗翻过,左脚踢出,直向金凌霜门面而去,右足更踹向罗摩什胸口,双腿齐用,来势飞快,霎时已将两大高手逼开。跟着稳稳落下地来。  杨肃观站在一旁,眼见伍定远居然凭着单指之力,便能翻身跳跃,身手既强且怪,直是前所未见,讶异之余,颤声道:“定远……你……你的武功……”  伍定远自知此事太玄太怪,若要解释,不免多费口舌,他微微一笑,道:“这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吧。”说着伸手出来,便要将羊皮交给杨肃观。  伍定远正要取过羊皮,忽觉手上一紧,好似有人扯住羊皮另一端。伍定远回头看去,只见一人两眼大大张着,正自凝视着自己。这人手上拉着羊皮一角,却是天下第一高手宁不凡!  伍定远心下一凛,忙咳了一声,道:“这东西是我们的,请阁下放手。”  宁不凡却是恍若不闻,只听他颤声道:“你就是天山传人?”  伍定远乍听这个称号,不免皱眉,他又咳了一声,道:“前辈若有指教,可否一会儿再说?请您先把东西放开。”  伍定远见宁不凡扯住羊皮,对他的话不理不睬,两眼更是上下打量自己,好似他是什么怪物一样。此时神机洞已毁,洞中武学也在自己手里,这羊皮已如废纸一般,无须再惹纷争,伍定远心念于此,便松开了手,要让宁不凡把羊皮收去。  便在此时,猛地一剑正面刺来,正是宁不凡的“勇石”来攻!  伍定远不知宁不凡为何要杀自己,大惊之下,伍定远嘿地一声,仰天翻倒,单指着地,跟着以指为支,身子急速旋转,劲风扑过,已然闪过致命一击。满厅宾客见了这招,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已说不出话来。这招之难,全在指上力道。若非指力强若臂膀,绝无可能这般支撑身体。杨肃观满身冷汗:“我少林虽有‘一指禅神功’,却也只能单指倒立,定远究竟练了什么功夫,指力怎么如此可怕?”  柳门中人正要喝止,但宁不凡的长剑来得好快,不过一眨眼不到,只见宁不凡剑刃一转,后发先至,竟已算准伍定远闪避路线,剑刃以逸待劳,早在一旁等候。伍定远倒翻过来,等于将喉咙要害自行送上剑锋。此人事事料敌机先,登让伍定远心下骇然,先前他看卓凌昭与宁不凡相斗,尚不知此人的可怖之处,待到此刻亲身经历,方知何以卓凌昭的超卓功力,尚无法抵挡此人的随手一击。  剑刃朝喉刺来,伍定远虽想出言告饶,但此刻情势危急,自己身子又处倒立之势,实在没有空闲说话,眼看自己身子倒立,难以左右闪躲,当此穿喉之祸,只听他断喝一声,右手筋肉一紧,爆发莫名力道,霎时身形凝住,竟以倒立姿势直直倒退,躲开了致命一击。  伍定远这下闪躲怪异莫名,转折处形同直角,厅上众人都是惊叫出声,不知他怎么办到的,连伍定远自己也有茫然之感。其实这一切神妙变化,全是因“寒丹宝池”之故。伍定远自浸泡宝池之后,体质筋脉已与常人大相迳庭,一见喉头被制,手中便生新力,这才能往后急速跃开,躲过喉头的关键一剑。  这“智剑平八方”专攻天下各大绝招的破绽,但伍定远武功如此怪异,每到绝境,便有怪招生出,如此一来,破绽便不再是破绽,两人对决虽只一招,但已足以震动天下第一高手了。  果然宁不凡满面冷汗,眼看伍定远朝后逃开,剑尖立即追踪而至,朝着伍定远喉头点去。这剑非但对准身上要害,剑锋在内力鼓荡之下,更是散成弧形,根本看不准落点。这剑寒光抖擞,散若穹苍,料得伍定远若不撒手投降,便是穿喉惨祸等在眼前。  杨肃观等人见情势实在不妙,众人呼啸一声,同声喝道:“住手!”四人一齐发招攻去,只见秦仲海在左,卢云在右,杨肃观飞身跃起,韦子壮扑滚在地,四大高手分别出招,全力阻拦宁不凡这招攻势。  只听嗤地一声怪响,场内两人已然缓下手来。杨肃观、秦仲海等人见状,也各自退开一步,要把情况看明白再说。  只见伍定远脸色铁青,右手护住了要害,手上的绷带却已被割裂,露出了赤裸的紫色右臂。看来宁不凡有意相饶,否则勇石只要在往前推进一寸,伍定远的右手必定断折。  柳门中人见情势稍缓,登时全数奔入场中。只见卢云挡在伍定远身前,秦仲海、杨肃观各出兵刃,众人已将宁不凡团团围住。  杨肃观手挺长剑,朗声道:“前辈可是有意寻少林的晦气?倘若真有意挑战我派,在下自当禀明师尊,日后再接阁下高招。”韦子壮也走了上来,道:“宁掌门何必为难后生晚辈?若要找人较量,在下这就奉陪。”  卢云转头问向伍定远,道:“怎么样?手臂有没有割伤?”  伍定远摇了摇头,当下解开了绷带,露出赤裸裸的右臂,他猛提一口真气,霎时右手紫光闪动,如闪电般弥漫全身,须臾之间,紫光一收,复归丹田。柳门诸人见了这异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不知伍定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不凡见了伍定远的紫臂,忽地叹息一声,跟着还剑入鞘。他缓缓走下场中,向满堂宾客一拱手,道:“多谢诸位朋友来此见证,不凡自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请各位多替在下宣扬,就说武林中已经没有宁不凡这号人物了。只盼日后江湖相逢,各位高抬贵手,别来欺侮在下。”  在众人的错愕中,宁不凡已自行走向伍定远,拱手道:“多谢阁下,在下退隐前能与天山武学交手,大慰生平,此生已无遗憾。”说着将羊皮交到伍定远手上。  伍定远差点给人杀了,此时听他过来道谢,只得干笑两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宁不凡凝视着伍定远,拍了拍他的肩头,微微一笑,便转向观门,自行走了出去。众人见他离开得急,一时都是为之愕然,苏颖超忙向前追,急道:“师父!你要去哪里?”  宁不凡停下脚来,笑道:“我要回家。”  苏颖超叫道:“师父,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宁不凡摇头道:“我尘缘已尽,你们好自为之,再会了。”身影一闪,已然走出观门。  苏颖超冲了过去,大哭道:“师父!你别走啊!别走啊!”他正自哭泣,忽然之间,半天中落下一枚物事,掉在他手中,却是一枚泥丸。  苏颖超心中一奇,不知这泥丸有何用处,远远传来宁不凡的声音,道:“日后若遇上什么麻烦事,将泥丸捏破,你们自会找到解决之道。”  苏颖超知道师父必是留下日后联系的法子,当下大喜,跪地拜道:“多谢师尊,弟子定会竭心尽力,以卫华山。”  众宾客见宁不凡已然远去,想起天下第一高手从此行踪杳然,都是一阵惆怅。  苏颖超正自跪地哭泣,忽见一人走来,伸手将他托起,那人面上无须,约莫七十来岁年纪,正是刘敬。只听他道:“你师父这次之所以隐退,我多少也要担些责任,念在咱们两家的交情,日后你要遇上什么大麻烦,便差人到京城找我,咱家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苏颖超跪下道谢,啜泣道:“承蒙刘大人爱护,小子感激不尽。”  刘敬微微一笑,将他一把拦住,道:“你现下已是华山掌门,除非是遇上了天子,否则等闲不能向人下跪。”他方才手上一托,已然察觉苏颖超内力根柢极佳,当下道:“你武功底子很好,看来悟性也不坏,日后好好习练武艺,定可重新发扬华山门户。知道了么?”  苏颖超忍泪道:“多谢刘大人。”  两人说话间,却见琼武川走了过来,苏颖超急忙拱手,道:“老爷子也要走了么?”  琼武川朝刘敬看了一眼,大笑道:“我能走么?你一个小小孩子,如何料理得了这许多大事?我要在山上住上一会儿。”  华山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喜,料来国丈在此,那可是万事不愁了。  伍定远稍一得空,柳门诸人便围了上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问他别后之情。伍定远却是心有旁骛,非只说话支支吾吾,眼光还朝一角望去,模样似甚烦忧。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青衣秀士带着两名徒弟,正与其他几名掌门寒暄,却不知有何异状。秦仲海拍了伍定远一记,笑道:“他***!你老盯着人家,可是要找青衣秀士买伤药么?还是要弄张人皮面具戴戴?”九华山伤药灵验,适才众人便见识过了,秦仲海言下之意,自是以此打趣了。  伍定远醒觉过来,忙向众人歉然一笑。此时艳婷便要随师父离山,伍定远也要与众人一同返京,两人离别在即,却连私下说话的机会也找不之着,自不免有些神思不属了。  卢云上下打量他一阵,奇道:“伍兄究竟怎么了?可是伤到哪儿了?要不要小弟替你把脉?”  伍定远尴尬一笑,他这病纯是心病,若要把脉,不免得将他灌醉,才查得出其中病因。当下摇了摇手,苦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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