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甲军见喀喇嗤亲王已然脱险,恐怕抓他不到,又见秦仲海五千兵马悍勇,甚难拾掇的下,当即转向战场上第二个要紧人物杀去,那便是天朝的银川公主了。 何大人见公主危急,心下大惊,叫道:“谁去保护公主啊!” 此时秦仲海的兵马与公主相隔甚远,中间尚夹著丞相的部队,除非插翅飞去,否则如何救得?那丞相自顾不暇,又如何分兵去救?眼看黑甲军全力冲杀,包围公主座轿猛攻狂杀,片刻之间,无数兵卒尸横就地,公主轿旁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被捉了起来,也有四下奔逃而去的,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黑甲军士纵马疾驰,直朝公主座轿驰去,当头的将领脸上露出狞笑,色眯眯地不怀好意。 卢云见公主便要受贼子挟持玷污,心下大惊:“公主要被这些人劫持了,我该怎么办?” 此刻情势紧张,只要稍慢片刻,公主的清白恐怕便要不保,慌张之间,心道:“说不得了,只有行险一途!” 此时卢云处在山顶,恰好在敌军头上,他急急从马背上解下行囊,取出绳索,牢牢绑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端缚在大树上,他大喝一声,竟从百来尺高的山顶跳将下去,如天将军般地扑向黑甲军。 坠到半途,绳索已然放尽,霎时腰上一阵剧痛,止住了下跌之势。卢云低头一看,身子离地还有五十来尺,他见距离仍远,不知该如何下去,正犹疑间,那黑甲军喊叫连连,仍是前仆後继地冲向公主花轿。 卢云一咬牙,心道:“不成!我受柳侯爷所托,便是性命不再,也不能见公主受人侮辱!”自知不能再有拖延,当下取出匕首,割断了绳索,身子一松,便即飞坠而下。 黑甲军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喊叫,众人心下奇怪,陡地抬头,猛见卢云自天而降,正朝众人急坠而来,一时都吓得傻了,不知如何抵御阻挡。 卢云见黑甲军众已在脚下,当下“嘿”地一声,屈起膝盖,放松脚踝,轻轻在一名将领头上一点,数百斤力道灌下,那将领当场头骨破裂,脑浆飞溅而出,死得惨不堪言,卢云趁势转向,此时身体下坠力道已然轻了许多,他又往一名兵士肚上一踹,那人大叫一声,肚破肠流而死,卢云藉著这一脚之力,已然稳稳地站在花轿旁数十步的地方。 卢云喘息一阵,抬头看著山顶,心道:“还好带有绳索,不然定会活活摔死。”正想间,一名黑甲将领叫道:“放箭!快放箭!”众军弯弓搭箭,嗤嗤嗤地声音齐响,霎时万箭齐发,朝卢云射去。 卢云惊慌失措,飞身便朝一旁马儿腹下钻去,只听那马儿悲鸣一声,已被射成刺猬,卢云运起神力,将那只死马举起,如盾牌般地往花轿推进。 卢云行到花轿之前数丈,大声叫道:“公主殿下!卢云前来救驾了!” 便在此时,一名黑甲将领驾马冲来,他见弓箭奈何不了这名怪客,便亲自举刀来战,他狂吼一声,举刀猛朝卢云背上砍落,卢云叫道:“来得好!”双足一点,登时高高跃起,躲开了劈来的大刀,跟著一脚踹在那人胸口上,将他踢落马下。 卢云坐在马上,冲向公主轿前三尺,此时众太监已然逃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乱军中孤零零的一顶轿子,卢云在鞍上一点,直往花轿扑去,便在此时,那马儿身中数百只弓箭,又被射成烂泥一般,死在当场。 卢云陡地钻进轿子里,忽然一柄匕首当面刺来,他夹手夺过,便要一掌挥出,猛听一名女子娇呼一声,卢云凝掌不发,举目望去,却是公主本人。 卢云连忙放脱公主的手腕,低声道:“外头歹人无数,咱们得想法子突围!”却见银川公主睁著一双清澈的凤眼,正自瞧著自己,眼神中颇有讶异,想来她也没料得会有人突然来救。 卢云掀开廉子往外看去,只见轿旁挤满了兵士,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兀自举弓对著花轿。 卢云慌道:“大军已然合围,这可如何是好?”眼下万军环伺,只要一出花轿,便会被乱箭射杀,饶他足智多谋,聪明机敏,此时也无计可施了。 忽听公主道:“别怕,他们要的不过是我一人,不会下手杀害我们的。”卢云听她言语宁定,全不惊慌,心中一怔,想道:“这公主好生了得,居然镇静若此。” 看来这些番兵过来劫人,无非是为了银川公主的绝世美色,要不便是想挟持公主,好向朝廷要胁黄金财宝,一时间确实不会杀害她。 卢云沈思片刻,想通了其中关节,寻思道:“若真如此,这些人动手时必然顾忌良多,投鼠忌器,咱们或有机会突围。”他不顾花轿里不过见方大小,忽然跪下道:“卢云一会儿冒犯公主,万死莫辞,还请见谅。”公主一怔,不知他为何如此说话,但一瞬间,只见卢云伸出右臂,环住公主纤腰,跟著往外疾冲而出。 那公主原本甚是镇静,便是乱军包围、命在旦夕的时刻,也不见她惊慌失态。此刻被卢云夹手抱起,心下却登地大羞,不由得娇声惊叫。 银川公主一生中只见过几个男人,除了父皇与几个兄长外,便只看过宫里的宦官太监。直到这次随军西来,才见识到世间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男子,但她一直以廉相隔,除了适才与番王会面以外,从不曾正眼与一名男子相对。谁知此时却被卢云抱在怀中,却要她如何不羞?如何不急? 公主叫道:“你快快放开我!”卢云哪有工夫理她,他此时脚踢不绝涌来的兵士,掌格倏忽而至的长矛,只要稍有疏忽,便会当场毕命,任凭公主尖叫连连,也无暇回画了。 公主却管不得这些,她只知自己的身子绝不能这样紧靠著男子,那可是有违礼教大法,她挥拳连连,猛往卢云胸口打去,尖叫道:“你放我下来!” 便在此时,一点热热的东西溅到她脸上,她急忙伸头看去,却见到卢云背上鲜血淋漓,已被弓箭射中,箭尾的羽毛尚在晃动。 公主吃了一惊,说道:“你流血了!”卢云却不回答,汗水和著鲜血不停的滴下,公主抬头望去,只见他脸上双目炯炯地看向远方,公主吓了一跳,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十来名高壮的番僧,脸上神情狰狞,双手舞著弯刀,正朝向他们俩人走来。 原来那黑甲军的主帅甚是精明,知道若是放箭射杀卢云,难免连公主一起杀死,便派出武功高强的好手前来击杀。 卢云心道:“这些番僧看来武功不弱,我可要小心应付。”他抬头远远望去,只见番王的部队不住败退,不知秦仲海的兵马去到何处了,眼下只有靠自己冲出重围,救出公主。 那十来番僧走向前来,猛地举刀往卢云砍下,这群番僧手中所持都是弯刀,乃是大食国武士所用的兵刃,刀刃弯曲至极,有若一个弧形,出刀时攻守之距极短,刀光挥舞中,与敌手间呼吸可闻。卢云见番僧刀势猛恶,直往自己顶门劈落,出手便是杀招,连忙举掌去挡,呼地一声,刀锋闪过,登将卢云的衣袖割了下来。卢云急忙退後,众番僧已将他团团包围,此刻他右手抱住公主,只余左手御敌,身手大打折扣,情势更是不妙。 公主生平心肠最好,她见卢云不敌,深怕此人会因此被杀,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若是打不过他们,只管自己走。这些蛮番要抓我当人质,决不会加害本宫。” 卢云摇头道:“在下受柳大人重托,岂能弃公主於不顾?”忽听一名番僧大吼一声,举刀冲来,卢云伸脚一踢,正中那番僧脸颊,他喝地一声用力,转瞬间便将那人踹了出去,那番僧摔在地下,眼看颈骨断折,已是不活了。 便在此时,却见一僧挥刀奔来,上三刀、下三刀,刀势大开大阖,手法极是刚猛,但此人出刀势子过大,每回挥刀过肩时,胸前都露出了偌大空隙。卢云抱起公主,低声道:“请殿下闭上了眼。”公主不明他的意思,问道:“什么?” 卢云伸手盖上了她的眼皮,运力在肩,趁著那番僧挥刀的空档,他嘿地一声大叫,双足在地上用力一撑,便往那番僧身上撞去,那番僧闪避不及,被他撞个满怀,弯刀兀自举在半空,胸口肋骨却已折断,口吐鲜血而死。 公主双目被卢云遮起,急道:“你别遮了我的眼睛!”跟著推开卢云的手,刹那间却见到那番僧双目翻白、吐血而死的惨状,忍不住惊叫出声。 卢云此时急於逃命,无暇理会公主怕是不怕,他往外冲出,只见到处都是追赶而来的人马,一时之间,也不知往那逃去才好。 正烦恼间,几名番僧已然奔来,想趁他犹豫时下手杀却。众僧举刀挥下,便往他背後砍落,公主趴在卢云肩上,眼见情势危急,惊叫道:“留神!”卢云一惊,用力向前一跃,远远纵了出去,这才闪开背後袭来的那几刀暗算。 几名番僧见他逃脱,连忙来追,卢云从尸身手中抢过兵刃,转身面对众僧,他嘿地一声,著地滚落,只听惨叫之声不绝於耳,几名番僧的双足都已被他砍断,都是摔倒在地。公主被他抱在怀中,虽给他的衣袖护住了头脸,但仍从空隙中见到眼前的残酷景象,惊叫声中,急忙闭上了眼。 卢云听得後头杀声不绝传来,不知还有多少兵马赶到,心道:“我若不想个计谋,只怕今日定要毕命於此。”他打量四周,赫见公主座轿旁停著几辆推车,知道里头装的都是金银珠宝,本是要送给可汗的,但此时太监宫女已然逃得无影无踪,几辆推车无人看管,迳自停在一旁。 卢云灵机一动,当即抱起公主,猛往那几辆车冲去,众番僧急忙追来,却见卢云将推车踢翻,举刀砍破木箱,霎时地下金光闪烁,珠宝耀眼,几千两黄金滚落在地,无数玉器古董还源源不绝地从箱中翻滚出来,众番僧见了无数财宝,心下大喜,登时往地下抓去。 卢云运气喝道:“大王有令,这些珠宝是要分给三军将士的,你们不要一个人全拿完了!”他有意挑拨叛军,这番话远远传了出去,叛军士卒也不知是谁在发声说话,一听有金银珠宝可分,纷纷向前挤来,一见地下真有金银散布,无不大喜,急忙向前抢夺。 卢云见众人抢红了眼,更是趁势大叫,:“黄金宝贝多的很,大家不要抢,人人都有得分!”後头军士闻言,更是争先恐後,你抢我夺起来,却无人过来追杀卢云。 正乱间,一路彪军驰向前来,纪律严整,队形丝毫不乱,看来大非常比。当头的队长喝道:“专心应敌!不准乱捡地上的东西!”但众军士如何听得劝?一时仍是抢夺不休,那队长大怒,喝道:“给我打!”百来名士兵取出马鞭,便朝众人头上打落,要将他们驱散开来。 卢云知道叛军中的精锐已然赶到,他哼了一声,从地下拾起长矛,倏地一扔,长矛便朝那队长飞去。 那队长正自叫骂,忽然长矛飞来,一个闪避不及,登给戳下马去,一旁副将大怒欲狂,以为这批军士下手谋害长官,忍不住怒道:“好大胆!造反了么!”忙命手下取出兵刃,便朝那些捡拾珠宝的军士杀去。 这些军士早已疑心来人眼红珠宝,一见他们亮出兵刃,更是大怒,纷纷举刀回杀,霎时双方打了起来,大军乱做一团。 卢云趁著混乱,急忙抱住公主,从人群中冲出,他见几名落单的兵卒骑在马上,当下举刀冲去,便要夺马逃亡,那小兵叫道:“中国蛮子!”话声未毕,已被一刀砍死。卢云抱起公主,翻身上马,朝己方立寨之处逃去。 奔出百来丈,忽听後头杀声大起,卢云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地好大一片军马,正向自己奔驰而来,看来黑甲军纪律严整,虽给扰乱一阵,却难以持久。卢云远远望去,只见一路彪军拦住了前方道路,卢云若想与秦仲海会合,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眼看敌军三方包夹,形若马蹄,将自己这一骑围在核心。卢云心下惊慌:“糟了,这当口该往哪里去呢?”他见北方尚未被围,慌忙间不及细想,只得驾马急奔,朝无人处奔逃。 奔出数里,卢云眺望过去,猛见前方已无道路,只有一处光秃秃的山峰。 卢云拉住了马,抬头望去,只见那岩壁高耸入云,直有百来丈高,不禁扼腕叹道:“前无退路,後有追兵,可要如何是好?”公主回头看去,眼见追兵不停追来,此刻已不能再等,当即说道:“生死有命,我们攀上去!” 卢云大喜道:“正该如此!”两人翻身下马,公主看著高耸入云的岩壁,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知该要如何攀上。正想间,忽然有人板过她的肩头,跟著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公主大吃一惊,正要喝骂,猛见那人正是卢云。她娇呼一声,往後退开一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卢云道:“臣要攀爬上峰,想请公主委屈片刻。”银川公主一怔,不知他欲待如何,正要责备,忽见卢云解下腰中衣带,张开双臂,道:“请公主过来一步。臣将公主绑在怀中,定可攀上悬崖。” 公主脸上一红,知道他要抱住自己,嚅啮地道:“难道……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么?” 卢云见敌军已然追来,这当口实在不能有所拖延,他伸手过去,轻轻将公主拉到身前,跟著矮下身去,将她一把抱住。公主用力挣扎,尖叫道:“你大胆!快快放开我!”卢云道:“请公主别动。”他不顾公主连连搥打,当下用腰带将两人紧紧地缚住。 卢云将公主牢牢缚在身前,跟著站起身来,只见他身高手长,已将公主的娇小身子护住,一会儿攀岩上峰时,身上便是中箭,最多也只能伤了他的皮肉,却决计伤不了公主。 卢云低声道:“请公主忍耐片刻,等到了平安之处,臣自会解开衣带。” 公主倚在卢云的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只觉卢云的身体说不出的温暖,此刻虽然身处险境,脸上还是羞得通红,她想要挣扎,身上却没了力气。 卢云见敌军已然逼近,此时正在生死关头,无暇顾及公主的女儿心事,他大喝一声,猛往岩上扑去,跟著双手双脚爬行如飞,霎时便攀上十来丈。 叛军见他逃走,纷纷叫道:“放箭!放箭!”无数弓矢飞来,有的射在远处岩壁上,有的却落在卢云身旁,可说凶险之至。卢云心道:“只要再攀上十丈,他们便射我不到了!我可得加把劲!”他内力雄厚,寻常奔驰十来里也不疲累,但此时攀岩而行,手指甲却是血肉之物,卢云没有练过外门硬功,手指便即淤血。越是往上攀爬,越是疼痛难言。 正爬间,陡地一箭射来,卢云忍不住闷哼一声,公主惊道:“怎么了,你可是中箭了?”卢云摇头道:“我没事!”他咬牙切齿,奋力往上攀去,额上却流下一粒粒的汗珠,滴落在公主的脸上。 公主被卢云的汗水所溅,不由得轻轻一呼。卢云怕她也中了箭矢,急忙低头望下,恰好公主也往他看来,霎时间四目交投。 此刻两人目光相接,呼吸可闻,公主见到卢云一双俊目望著自己,莫地一羞,急忙低下头去。卢云微感奇怪,但此刻情势危急,眼看她完好无伤,便也不再多问,自行朝上头攀爬。 公主见他专心攀岩,便又抬头起来。她凝视著卢云的脸庞,心道:“这人忠心护主,等一会儿平安了,我定好好奖赏他一番。”她见卢云汗如雨下,心中微感不忍,便想取出手帕,替他擦拭。这念头方动,心下便自一惊,想道:“我与这人如此亲近,已然大违伦常,有背教养,岂能再为他做这些亲匿事?”当下便苦苦忍住了。 两人爬了一阵,箭矢仍是如雨点般射来,只是飞近时力道已尽,仅斜斜地落在一旁,看来两人攀缘已高,已然没有性命之忧。又爬了片刻,忽见上头有处小小平台,当容两人歇息片刻,卢云奋力一撑,连滚带爬的攀去,跟著解开身上绑缚,放了公主下来。 卢云气喘吁吁,单膝跪地,道:“臣卢云冒犯公主天威,罪该万死,还请重重责罚!” 公主想起方才两人的亲匿模样,脸上一红,心道:“还好母后没有跟著一起来,不然要见到我与这人如此亲近,非把他杀头不可。”当下点了点头,温言道:“卢参谋救驾有功,方才一时从权之举,本宫自不会见怪。” 卢云跪在地下,道:“臣叩谢公主。”跟著拜了下去。 公主微笑颔首,正要唤他平身,忽见卢云背上插了两只箭矢,忍不住惊叫出声,说道:“你…你怎地伤成这样!”原来适才卢云激战时早被弓箭所伤,後来攀岩时又连连中箭,眼看入肉甚深,仅露出半截箭杆,若不将其拔出,伤口定会发炎,到时溃烂起来,恐有性命之忧。 卢云调匀气息,缓缓地道:“臣体健如牛,区区几支弓箭,还要不了命。请公主莫要烦忧。”当下伸手到背後,折断了箭杆,随手丢在地下,但那锐利至极的箭头,却仍钳在肉里。 公主心下骇异,忙道:“这样不成的,快快转过身去,让我瞧瞧!”说著便要走上。 卢云知道她要为自己治伤,急忙退後一步,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正所谓千金之体,岂可为臣子做这等卑下之事?”他身上中箭,若要取出箭矢,定须触到肌肤,说来大是不可。 公主听他劝谏,心中忽地一醒,暗道:“他说的没错,我乃清白女儿身,又是皇室尊贵之女,确实不能为他做这些事,否则日後传扬出去,於我於他都是不好。”正要置之不理,心中却又想道:“这男子为了救我,不惜出生入死,甚且中箭受伤,我岂能如此回报?” 这公主生性仁慈,自小便为他人打算,眼看卢云为自己受伤,若要她视若无睹,恐怕大为不易。她连转了几个念头,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是好,先前她身处乱军之中,悬空於万丈悬崖之上,却都没有此时心慌。 卢云见她一会儿发愁,一会儿担忧,当即道:“公主快快坐下,稍歇片刻,等会儿咱们还要攀上崖顶,先留些体力吧。” 公主嗯了一声,终於坐了下来,脸上神色还是十分犹豫。 卢云无心理会她的想法,他自站平台之旁,低头往下看去,只见下头云雾缭绕,叛军的面目已然看不清楚,看来自己这阵攀爬,已到百丈之高,一时间当无人攻得上来。 卢云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闭目养神。 卢云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闭目养神。 却说秦仲海上前救驾,将喀喇嗤亲王救回军里,只是那丞相不谙军务,原本大好的反攻良机,却忽地下令退却,反朝自己这面退来。秦仲海叫道:“丞相别给贼子喘息的机会啊!快快攻打过去!” 那丞相如何听得懂他的言语,仍是急急退却而来。秦仲海暗自焦急,却是无用。正焦急间,果见敌军稍事整顿,便又整军再起,如潮水般地往丞相那边杀去,此时公主已被卢云救出,黑甲军连番失手,更觉丢脸至极,一时攻势更是猛恶。那丞相给黑甲军连番冲击,阵式已见不稳。黑甲军见有机可趁,更是加紧攻势,要一举冲破丞相的阵形。秦仲海见丞相举止慌乱,只怕片刻间就要战败,到时只有靠自己了。当即喝道:“三军听命!布鹤翼大阵!” 五千兵马答应一声,当即布下鹤翼大阵,守在小丘之上,便等著敌军前来斯杀。 过不多时,果见那丞相不善用兵,连连犯错,队形瞬间被人冲破,秦仲海虽想出兵帮忙,但两边距离太远,再加上自己这方兵马不过五千之众,也是爱莫能助了。 那丞相见阵形被破,慌忙间惊道:“大家快走啊!”他精通政务,却不熟习兵法,此时率人後撤,却未派人断後,後方顿成空城。 秦仲海站在小丘上,不禁大急,叫道:“别只顾著逃,快派人守住後头啊!” 但两方相隔数里,语言又是不通,那丞相如何听得清楚?一时逃得更加快了。黑甲军见胜利不远,更是全力猛攻,阵势一阵阵扑来,後方无人指挥,大军登遭敌军冲破,一时局面溃乱,後方败军立时涌向前来,撞上前方部队,霎时两厢人马相互推挤,践踏而死的不计其数。 秦仲海面色惨澹,心里不住叹息,却是无能为力。何大人见了这个情状,早吓得躲到小丘之後,不住念佛祈祷。秦仲海正自率人观看战局,那丞相忽地发现秦仲海等人,霎时如同海中抱住浮木,急忙驾马逃来,口中大叫:“救命啊!救救我们啊!” 无数败军见丞相往小丘逃窜,便也大叫一声,随著丞相的身影,纷纷朝小丘退来。秦仲海见这批败军神色惊慌,有如潮水般地涌上,不禁心烦不已。这群人如此慌张,一旦冲上小丘,不免冲散他精心布下的鹤翼大阵,到时敌军趁势杀上,定会全军覆没。 一旁副官姓李,跟随秦仲海已久,自也看出情势糟糕,连忙问道:“秦将军,他们若再退来,只怕咱们的阵势会给冲破,这可怎么办呢?” 秦仲海皱起浓眉,心道:“卢兄弟会说番话,若他在此处,当可命这些番兵散开,现下却怎生是好?”他正自发愁,却见一名乐舞生匆忙逃来,却是教他说过回回话的那人,秦仲海大喜,一把将他抓住,说道:“你快些通译,要这些败军向两旁散开!”那乐舞生原本被敌军吓得心惊胆跳,屁滚尿流,只顾著往前逃跑,此时见了游击将军在此,心下稍定,当下把他这两句话通译了,朗声叫了出去。此刻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哭嚎斯杀之声,乐舞生毫无内力,徒然叫得声嘶力竭,这几句话却万万传不出去,只见败军神色慌张,仍是不绝地冲向前来,竟无一人往旁散开。 眼看乱军便要上丘,秦仲海急骂道:“操你***!快跟我翻了这句话,『散开!散开!』一会儿我自己来喊!” 此时人声嘈杂,那乐舞生没听清楚,不免一愣,道:“什么?将军要我翻什么?” 秦仲海怒道:“操你***!快给我翻啊!” 那乐舞生大惊,连忙咕噜噜地说了几句话,秦仲海骂道:“什么唧哩嘎啦的,这么难听!” 那乐舞生面色难看,忙把话再说一遍,秦仲海举起双手,示意他们以手捂耳,跟著仰天狂吼道:“咖哩啦歪歪儿!”这声音直若雷震,远远地传了出去,战马听了这声巨吼,吓得人立起来。秦仲海内力尚且略胜卢云一筹,两人一吼一啸,都有天威一般的气势,此时这么一喊,果然声闻数里,掩住了无数斯杀之声。 那番军本在败逃,猛听了这“咖哩啦歪歪儿”,却只呆立不动,不知高低,秦仲海一愣,问一旁的乐舞生道:“我可是发音不对,不然他们怎地不动?” 那乐舞生苦笑道:“将军骂他们粗口,他们当然呆立不动了。” 秦仲海怒道:“我不是叫他们散开么?怎么是骂他们粗口了?” 那乐舞生“啊”地一声,歉然道:“方才将军满口操你***,我便以为……以为……” 秦仲海脸上一红,嘿嘿笑道:“好小子,所以你便以为老子要你翻了这句操你奶奶,是也不是?” 眼看那乐舞生扭扭捏捏,轻轻点头,秦仲海忍不住仰天大笑,笑道:“好!好!好一个『**你奶奶』!好一个『咖哩啦歪歪儿』!”他狂吼一声,喝道:“三军听命!随本将军下去杀敌!”跟著举刀冲下,口中大喝:“咖哩啦歪歪儿!”那丞相败军原本如潮水般地涌上丘来,见他口中不住高喊“**你奶奶”,脸上神情凶恶,登时吓得滚在一旁,居然不必命他们散开,也能达此成效。 秦仲海见这“咖哩啦歪歪儿”竟能一语多用,心下更喜,高喊一声:“大家一起随我叫!咖哩啦歪歪儿!” 五千兵马冲下,一齐狂喊道:“咖哩啦歪歪儿!”登朝敌军掩杀过去。敌军原本气势甚高,已然大获全胜,谁知忽地一群蛮子杀来,口中大呼“**你奶奶”,前头部队登时心惊肉跳,两方人马一交接,气势已然馁了,当下人头飞滚,战马悲鸣,前队已有松动迹象。秦仲海回头望著小丘,对著喀喇嗤亲王吼道:“咖哩啦歪歪儿!”双手却不住向前比去,那番王甚是恼怒,骂道:“这人为何骂我!” 此时丞相阿不其罕已然赶上小丘,站在番王身边,他见秦仲海已将敌军前队冲破,口中还连连对二人大叫,双手不住地向前挥动,当下猛地醒悟,说道:“请大王下令,三军一起向前攻杀!”达伯儿罕啊地一声,也已醒觉,当即喝道:“全军往前冲锋!”当下两路军马合成一处,人人随著秦仲海狂吼“咖哩啦歪歪儿”,一齐杀向前去,叛军见他们气势勇猛难敌,急忙往後撤退,秦仲海如何肯放过?当下率军追杀数里,斩杀敌军数千,终於一畅心中的郁闷之气。 达伯儿罕等见敌军退开十来里,已然扭转战局,便即回丘歇息,过不多时,秦仲海也率军归来,那丞相阿不其罕急忙迎向前去,躬身道:“多蒙将军武勇,救了我们的性命。” 秦仲海命人翻译了,笑道:“丞相不必多礼,我们两国乃是友好盟邦,岂能见死不救?只不知大军死伤如何?”那丞相点军一算,十万大军给这么一阵斯杀,已然元气大伤,仅余二万余人不到。此时後头山丘走了一人出来,神色慌张,颤声道:“敌军可是退去了?”正是何大人。他方才吓得屁滚尿流,已然躲起,一见情势稍定,便又出来说话,待听死伤惨重,两脚忍不住又抖了起来。秦仲海听得十万大军死伤极惨,五停中只余一停,叹道:“敌人凶狠狡猾,却也怪不得这些士兵了。只不知贵国究竟发生何事,怎地来了一群如此嚣张凶狠的蛮子,连皇储也敢追杀?” 那丞相正要回话,却听远方号角声响,叛军纷纷向两旁散开,跟著中间涌出数百面黄旗,正中一面巨大黄幡,长达丈余,上面写著几个弯弯曲曲的字儿,看来必有大人物过来。秦仲海不识得番文,正待要问,却见那丞相满脸惊恐,颤声道:“四王子叛变,这下可要糟了!” 番王达伯儿罕也是身体发抖,口中念念有辞,两眼只盯著正中黄幡猛瞧。秦仲海召过乐舞生细问,心道:“看这个模样,这四王子当是厉害无比的人物,不然这番王与丞相不会怕成这样。” 丘上众人见敌军到来,一起举目望去,只见黄幡下一人纵马而出,那人须黄眼碧,身高膀粗,形貌威武过人,当是汗国四王子了。此人单以外表论,便比喀喇嗤亲王强上不知多少倍,想来确实是个要紧角色。那四王子纵马上前,四下叛军一齐跪下,大声喊道:“勃耳嗤亲王千岁,千千岁!”数万叛军一起叫来,真是声闻数里,四座皆惊。那丞相见四王子领军有方,神情更是凝重,只良久不语。一旁何大人见了这阵式,只感心惊胆跳,但见他脸色惨澹,颤声道:“看来敌军尚未退却,本人先回避一阵再说!”说著脚底抹油,又缩到小丘後躲起。上回他祈祷时念的是法华经,看来法力不够,未能震退敌军,这次便改念愣加经,想来功效必会大些。 黄沙滚滚,四王子大踏步而来,傲然看著莽莽穹苍。只见他神色武勇,直是气宇非凡,他环顾四周,忽然振臂高呼道:“诸位帖木儿的兄弟们听了!我们汗国的国威,是不是天下第一?” 众叛军大声道:“是!” 四王子又喝道:“我国是不是当今的天朝上国?” 众叛军大声应道:“是!” 四王子驾马上前几步,朗声道:“既然我国是天下第一的上国,诸位啊!为何我们要降伏在中国的淫威之下,去做卑鄙无耻的奴隶?为何要把我们的土地献给北京的皇帝,好来换取他一人的高兴?为什么!为什么!” 漫山遍野中只闻呼呼地风声,数万兵马一动不动,静静聆听他一人说话。那四王子指著达伯儿罕,高声道:“只因为喀喇嗤亲王达伯儿罕贪财好色,喜欢中国皇帝送来的金银珠宝,喜欢搂抱中国的娇艳美女,这才把我们的国威置於不顾!勇士们,你们说吧!喀喇嗤亲王只为了自己一人的珠宝,却把我们的土地献给中国皇帝!只为能搂抱中国美女,便把我们的妻儿子女的生命丢弃!你们说他可不可恨?” 众叛军暴喝道:“可恨!可恨!”人声喧哗,竟有人立时想要上前斯杀。达伯儿罕听了这番煽动,只嚅啮地道:“没有……我没有…………” 此时乐舞生不住地在秦仲海耳边通译,使他知晓情况,秦仲海听了几句,便知道这四王子甚是厉害,只怕才干远在喀喇嗤亲王之上,此人口才便给,又明了将士心情,才几句话便撩拨得大军狂怒,看来确是一号劲敌。 那四王子又大喊道:“眼前中国国势不振,我们正应该将中国占领,把咱们汗国的疆界推到大海旁边,把我们的军旗插在中国的都城上!各位!你们说是不是?” 众叛军热血沸腾,狂吼道:“是!” 那四王子叫道:“喀喇嗤亲王贪图美色,每天只知道抱著外国美女,在皇宫里饮酒作乐,这样的亲王,能做我们汗国的主人吗?” 众叛军狂喝道:“不能!不能!” 四王子驾马奔到阵前,扬鞭指向喀喇嗤亲王,喝道:“你有什么话说!” 达伯儿罕颤声道:“你说的话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声音微弱,彷佛身犯重罪的囚犯一般,秦仲海不等通译说话,便已暗暗摇头。 四王子狂吼道:“你这个出卖汗国的奸细小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敢有什么话说!” 他知道喀喇嗤亲王口才甚差,料来便给他说话机会,也不敢多说一言,果然达伯儿罕神色恐慌,面看丞相,不知如何是好。 四王子见他胆怯,当即大笑道:“你若是知道错了,便快快自杀!我念在兄弟一场,自会留你一个全尸!”说著仰天大笑,颇有不可一世的狂傲。 却听山丘上一人也是哈哈大笑,跟著大叫道:“咖哩啦歪歪儿!”正是秦仲海出言去骂,丘上数万兵马哄堂大笑,杀去不少四王子的锐气。 那四王子大怒欲狂,怒道:“哪里来的狗杂碎?”当下亲率三军,直往丘上杀去,万马奔腾中,只见他手执长枪,一马当先,看来真是久历战场的老将。 秦仲海见敌人气焰嚣张,登时站上山丘,提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土丘下登时现出千名箭手,全都埋伏在沟渠之下。只听蹄声隆隆,沙尘飞扬,无数敌军杀向前来,千名弓箭手却面无惧色,显然习练有素。 秦仲海待前锋兵马接近,大喝道:“放箭!”只听刷刷之声不绝於耳,四王子的前锋军马转瞬间便给射倒小半,只是余下军马仗著人多,数量远胜中国军队,仍是不绝上丘。 秦仲海却不惊惶,猛地喝道:“弓箭手伏倒,长枪手准备!”沟渠内登时爬出千名枪手,手上举著一丈左右的长矛,秦仲海待敌军马兵逼近,大喝道:“刺!” 千名长矛手戮力向前,长矛寒光闪闪,霎时戳中千余匹马的腹部,众马悲声嘶鸣,翻倒在地。 秦仲海见叛军前锋折损大半,大喝道:“全军预备!” 五千名兵士一齐抽出兵刃,齐声答应,秦仲海仰天大叫:“冲----锋!” 他一马当前,率先冲下,举刀乱杀,五千兵马见主将出阵,跟著大吼道:“杀啊!”举刀挺枪,纷纷从丘上杀下。 鲜血横流,人头乱滚之中,只见秦仲海虎入羊群般地冲杀,霎时见人就砍,毫不手软,神色凶狠至极,半边盔甲都给染成血红。叛军见他武功实在太高,无人敢挡,竟让出一大片空地来。秦仲海虎啸一声,直如火龙般地杀向四王子,四王子见状大惊,连忙叫道:“撤退!撤退!”前锋部队急速败逃,撞上了後面源源不绝跟随而来的大军,两下冲撞,阵势大乱。 秦仲海喝道:“纳命来吧!”飞马往四王子追去,四王子虽然慌乱,但他毕竟是战场老将,当下转身搭箭,一箭猛向秦仲海射来,秦仲海举刀挡开,便这么一阻,禁卫亲兵已然向前,将他接回阵去。 四王子惊魂未定,这时才知秦仲海的厉害,只敢躲在阵後叫骂,却不敢上前斯杀叫阵。五万叛军围住小丘,仗著人数较多,几次举兵攻打,却都被秦仲海挡下。双方人马顿时陷入僵局。 天色渐渐暗去,一轮新月缓缓生起,两军仍是对峙不动。 那丞相阿不其罕见了这等情势,摇头道:“这四王子平日与王子交好,两兄弟感情甚笃,谁知他趁著王子迎亲时前来攻打,真个狼心狗肺,太过恶毒。” 帖木儿汗国承袭蒙古旧制,皇储向由推举而来,从不依长下尊卑,只是此法疏陋,每当皇帝驾崩,便致国家内乱丛生,可汗想要一举革除这等陋习,便模仿中国之法,以长子“喀喇嗤亲王”达伯儿罕为太子,希望日後国家能得以永享太平。谁知此举却重伤了四王子,这四王子乃是那勃耳嗤亲王,名唤莫儿罕,过去颇立汗马功劳,手握雄狮五万余人,深得三军爱戴,他见皇位便要由庸庸碌碌的大哥接去,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便趁喀喇嗤亲王迎亲之时,前来击杀,想要一举政变。 秦仲海命通译乐舞生过来,道:“丞相大人,贵国可汗是否知晓四王子叛变?”阿不其罕道:“这我也不晓得,若是大汗知道此事,绝不能任凭我等让四王子欺凌,必然率兵来救。” 秦仲海见夜色已深,当是遣使求援的良机,便道:“趁著此刻两方人马安歇,不如丞相赶紧派人回去求救,如此可好?”阿不其罕连连点头称是,当下挑选十名勇士,命他们从小丘後绕道回国,将眼下情势报与可汗知晓。 何大人见战事稍定,这才从山丘後转了出来,跟著众人一起说话。只是每逢风吹草动,便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良久不能宁定。秦仲海忙命人送上酒水,让何大人压惊。 何大人喝了几口,颤声道:“怎地好好一场亲事,竟会弄成这幅样子?” 秦仲海摇头道:“刚巧不巧,咱们遇上人家内乱,真是始料未及了。” 何大人双手抱头,道:“那……那公主现下又到何处去了,可曾落入番人手里?” 秦仲海见他担忧,温言慰道:“何大人放心,卢参谋已前去救驾,想来此时已将公主救出,只不知他二人躲在何处?” 秦仲海口中敷衍何大人,心下却是十分忧虑,不知卢云与公主景况如何,可曾落入叛军之手? 深夜之中,卢云站在平台旁,远远地看著两军交战,知道秦仲海领兵有方,一时当不至落了下风,便放下心来。公主见他兀自凝立不动,便问道:“到底为了何事,那些人却要追杀我们?” 卢云内力深厚,虽然相隔甚远,但那四王子的一番言语却仍叫他听在耳里,他转述道:“这四王子不忿喀喇嗤亲王与我国通婚,藉此举兵造反,想要取而代之。” 公主面带怜悯,摇头道:“为何这些人定要自相残杀,连兄弟骨肉也不放过,唉……当皇帝又有什么好了?”说著叹息不已。 卢云见她甚是疲累,道:“请公主小憩片刻,等会儿咱们再攀上峰顶。” 公主却也真累得很了,这日她黎明便起,一路挨得辛苦,此时听卢云一说,当下便斜倚在石壁上,沈沈睡去,卢云见她睡得香甜,当即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跟著持刀把守一旁。 满天星光,照耀大地,卢云看著熟睡中的公主,心中不禁感慨,想不到一日之内,变故忽起,不知这场和亲的下稍究竟如何?他怕夜半有人偷袭,只是挺刀坐在崖边,睁大双眼,时时提防。 约莫挨到天明,远远照来初升阳光,卢云眯著眼,只觉疲累不堪,正想歇息一阵,忽听下头人声嘈杂,竟有几名番僧攀爬纵跃,正往崖上爬来。 卢云心中一惊,暗道:“这些番僧来得好快,说不得,咱们得快些走了。”他俯下身去,叫道:“公主您醒醒,番人又攻来了!” 昨夜心烦意乱,公主深夜方得阖眼,此时好梦方酣,又被卢云叫醒,她睡眼惺忪中,张头往下一看,只见几名面目凶恶的番僧正往上爬来,手脚迅捷之至,转眼便爬上十来丈,忍不住惊道:“他们又来了!” 卢云趁著曙光望去,只见崖顶已然不远,他心下暗自盘算,料来只要没人阻扰,应可一次攀缘而上,当下道:“请公主上前一步。”跟著解下腰带,便要将她绑在自己怀中。 公主满脸通红,沈吟不决,卢云回头望去,只见番僧已然攀近,忙道:“公主,番人已在不远处,请你快快过来。” 公主又羞又怕,勉强跨出一两步。卢云见情势不妙,急忙将她抱住,跟著以衣带牢牢系住。 公主嘤咛一声,双颊羞得火红,这已是第二次给卢云抱在怀里,娇羞却不减反增,霎时只觉全身发烧,心跳加快。 她抬头望向卢云,只见他双目如火如炬,正自往下探看,阳光照来,他脸上现出十分刚毅的神情,公主心中一动,忽想和他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间欲言又止。 卢云低头看去,见公主的脸蛋红扑扑地,似乎不甚舒坦,忙问道:“可是臣绑缚过紧,致使公主殿下不适?”说著便要松开腰带,公主急忙摇头道:“没事的,咱们快上去吧!别让贼子追来了!” 卢云手脚用力,急速往岩上攀去,每遇石子溜滑,他便运起“无绝心法”,以掌中的一股黏劲吸住岩石,如壁虎般地往上攀去。 公主低头看下,此时攀爬已高,崖下的物事已然瞧不清楚,要是卢云手脚一个不灵光,不慎失足坠下,两人便要跌成一团烂泥,死於非命。此刻虽然凶险之至,但她望著卢云的脸庞,不知怎地,心中却觉得安详宁定,好似在此人怀里甚是平安。 也是方才未得好眠,此时便枕在卢云肩上,沈沈睡去。第五卷 西出阳关 第五章 西疆第一武勇2007-1-2 16:20:00 本章字数:8089 却说那四王子一夜未睡,只与众将商量情势,他见秦仲海治军有方,一时间拾掇不下,深夜间便传令恪耳嗤关的守军援助。 此时天色大明,秦仲海这厢也在商议情势。那丞相听探子来报,言道四王子回塞求援,当即面露愁容,惨然道:“这下糟了!四王子若能说得几名勇将一起叛变,咱们定然要糟。” 秦仲海听了翻译,只是冷笑道:“任他求救去吧!老子只管来一杀一,来二宰双,怕他这许多?” 他传令下去,五千军马一字排开,秦仲海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在丘上,只等番人来攻。 待到辰时,果然沙尘扬起,四王子的援军已然驾临,番王与丞相都是心惊胆颤,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只听鼓声隆隆,众叛军欢呼声中,当先走出一名大将,此人身高十尺,雄伟高壮,更兼黄发赤眉,血盆大口,虽不至青面獠牙的地步,却也是大异常人的长相。 秦仲海手下兵卒从未见过这等面相之人,都是暗自骇异。番王身旁的将领叫了起来,大声道:“是他!乌力可罕!”语气甚是惊恐。 秦仲海命传译问道:“这人是谁,怎地大家怕得如此厉害?” 丞相摇头道:“这人名唤乌力可罕,乃是镇守吾国东方第一关的猛将。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敌国将领与他过招,不曾撑过十合。唉!过去此人为我国之屏障,今日却成了仇寇,真是从何说起……” 只见四王子在乌力可罕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知两人有何阴谋。 过不多时,那乌力可罕拍马前来,站在小丘下,手上举著一根长长的旗杆,上头却挂著女人的亵衣,正自招摇晃动。只听乌力可罕笑道:“你们这些人好歹也是我们汗国的勇士,却如何追随达伯儿罕这个没用的女人家?你们快快离他而去,弃暗投明,四王子定会重重封赏。”那乌力可罕神态轻蔑,言语张狂,直视丘上将领於无物。达伯儿罕脸色灰败,气得直发抖,叫道:“谁替我杀了他!快!快!”秦仲海正要下丘迎战,却听一名将领喝道:“中国将军请止步,这人言语轻狂,辱及我主,且看我将他斩死!”那人名唤兀里科夫,乃是喀喇嗤亲王禁卫军的队长,武艺也甚了得,一旁传译了,秦仲海拱手道:“在下恭睹将军神技!”兀里科夫大叫一声,拍马冲下,那骏马好不快绝,霎时便已冲至丘下。 兀里科夫一提缰绳,怒目朝乌力可汗看去,扬鞭喝道:“大胆乌力可罕,你本是汗国子民,却为何投靠叛逆,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怕可汗惩罚么!”乌力可罕笑道:“四王子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天下有谁是他的对手?”兀里科夫怒道:“放著可汗在前,你敢说四王子天下无敌?”乌力可罕笑道:“可汗那老人家成什么用?现今他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啦!只等把达伯儿罕这女人家处斩,咱们四王子便要继位为可汗了。”兀里科夫闻得此言,忍不住一惊,回头便往丘上望去,要听番王的示下。谁知番王与丞相两人闻言破胆,早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秦仲海命人通译,听後也是大惊,心道:“倘若此人所言是真,咱们此下必然要糟。”兀里科夫得不到指示,情知只有快快杀死这名叛将,好来打消敌寇猖狂的气势,他奔马向前,怒吼道:“卖国奸臣,竟敢篡谋大位!我要将你就地正法!”他膂力颇大,刀舞甚急,用的却是柄三十六斤重的乱环铁镔刀,那刀沈甸甸地,颇为笨重,兀里科夫却能如斯挥舞,果然是名将风范。 敌我两方暗自点头,都想道:“此人不愧为禁卫军首领,武功不弱。”却见那乌力可罕嘻嘻一笑,好整以暇地取出一只黑黝黝的大斧,跟著单臂举起兵刃,笑道:“女人家的手下,定然是个嫩货色。”他轻轻地举起大斧,只听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大斧已然架住兀兀里罕的乱环铁镔刀,这乌力可罕仅凭单臂之力,便接下了三十六斤重的铁镔刀,神力非凡,远非常人所能及。却见他神态轻蔑,懒洋洋地道:“回家多吃点羊肉再来吧!这般小的气力,便给你爷爷搥背也嫌不足。”兀自打了个哈欠。 兀里科夫心中一惊,心道:“素闻乌力可罕勇力过人,本以为传言夸张,想不到力气真的大到这个地步!”他连下杀手,乌力可罕却脸带笑容,笑嘻嘻地挡下攻势,兀里科夫见他轻视自己,两手更是拼命挥杀,左一刀,右一刀,转瞬之间连出十来刀,只是在乌力可罕的神力下,如何能讨得了好?每次兵刃相撞手腕便是一阵酸麻,他面色灰败,神色惶恐,慢慢地刀法渐渐散乱,败象已成。 一旁却听得一声喊,跟著一名少年将军冲出,大叫道:“哥哥!我来帮你!”却是兀里科夫的弟弟,禁卫军副统领莫里科夫。那乌力可罕笑道:“两个打一个吗?”莫里科夫怕他哥哥有失,急忙冲来,举枪往乌力可罕戳去。 兀里科夫知道弟弟不是对手,他兄弟情深,急忙叫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快退下!”乌力可罕大笑一声,叫道:“来不及啦!”大斧一挥,竟在兀里科夫的面前,将他弟弟连人带马地砍为两段。 兀里科夫见状大悲,也是手足情深,只听他垂泪叫道:“我和你拼了!”举起刀来,陡地冲向前去,乌力可罕哈哈大笑,说道:“成王败寇,谁力气大谁就是主子,你死吧!”跟著大斧闪动,直劈而下,剥地一声轻响,竟将兀里科夫剖成两半,当场死於非命。 众人见这两兄弟一瞬间便惨死在斧下,脸上都有不忍之色。达伯儿罕与这两人交好,此时见他们死於非命,眼泪更是流了下来。秦仲海见他流泪,心道:“此人也不是全然一无可取,看他为下属流泪,想来是个仁慈性格的人。”叛军见乌力可罕旗开得胜,当下连连击鼓,为之助阵添威,四王子笑道:“你们见到了没有?这就是不顺服本王的下场!”乌力可罕举起血淋淋的大斧,向丘上众人指去,大笑道:“你们之中却是谁有胆下来,为这两兄弟收尸啊?”他连问三声,见无人敢答,便举蹄往那兀里科夫尸身踏下,笑道:“再不下来,可别怪我把他踏成烂泥喔!”只听得马嘶一声,火龙闪过,一骑飞驰下丘,乌力可罕笑道:“有人来送…………”他正要张口说出那个“死”字,猛地脖子一凉,人头已然凌空飞起,鲜血狂喷之中,嘴角居然还挂著笑,兀自把那“死”字说了出口。 丘上丘下两方军马登时大骇,直往出手那人看去,只见他双目炯炯,手上提了柄血淋淋的钢刀,正是“火贪一刀”秦仲海。 山丘上两万将士登时暴了一声采,众人齐声喝道:“好啊!”心下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丞相阿不其罕心道:“这秦将军好厉害的武艺,日後若能为我朝所用,必使我汗国天威大振。”但随即想到此时身处险境,如何还能顾及来日的景况?当下苦笑一声,只有打消了念头。 掌声雷动中,秦仲海命人将兀里科夫两兄弟的尸首收下,跟著举刀挑起乌力可罕的脑袋,冷笑道:“这种三流的角色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你们听好了,趁早派人过来收尸,不然你爷爷便要拿这猪脑袋去喂狗了!”却也来依样画葫芦一番。秦仲海见良久无人过来,霎时大喝道:“这猪脑袋没人要么?还给你们!”猛地举刀挥出,那乌力可罕的脑袋顺势飞了过去,如同皮球般地冲向四王子大军,四王子神色大变,惊道:“这……又是这人!”四王子身旁一人虎吼一声,举起大铁锤挥去,刹那间便将乌力可罕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脑浆血水沾黏在铁锤上,看来甚是骇人。只见那人秃发长鼻,坐在一头大象上,身长足有十尺,眼小如鼠,耳大如兔,长相真个是怪异无比。 那人喝道:“大胆中国蛮子,我就是御赐『象王』封号的铁力罕!现下就要把你的脑袋像泥巴一样打烂!”这『象王』果然其貌甚像只巨象,若要站下地来,只怕足足比秦仲海高了一个头。只听他发一声喊,巨象鸣叫声中,猛向秦仲海冲来。山丘上无数马匹给这么一惊,登时嘶鸣起来,看来都为这头巨象所震,一时惊惶无比。 秦仲海跨下的座骑却甚神骏,巨象当前,却是丝毫不惧,竟也人立起来,向前冲去。秦仲海听不懂那“象王”的大呼小叫,只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机哩嘎拉,要放屁去地狱放去,阎王老爷或许还听上你一句两句!”一象一马相互靠近,铁力罕脸上露出狞笑,抡起手上的大铁锤,便往秦仲海脑门用力砸去,这下若要敲实了,只怕秦仲海脑袋立成粉碎。 谁知秦仲海却面带微笑,他手按刀柄,胸有成竹,却是不闪不避。 双骑交叉而过,刀锤两样兵器穿插攻出,猛听“啊呀”一声大叫,那大象忽地高声悲鸣,那不可一世的“象王”竟被秦仲海单手掀起,从象背上直捉了下来。 原来秦仲海练有一项刀法,称为“慈悲刀”,乃是用来擒拿敌人之用,其师见“火贪一刀”杀气太重,深怕徒儿一出手便致人於死地,便将这刀法传授给他,盼他日後能善加运用,以免杀生太过。果然方才刀光一闪,直朝铁力罕喉头砍去,当场逼得他回锤自救,便在这空档之间,秦仲海已将他从象背上擒下。 秦仲海单手提著铁力罕,跟著将他往地下重重一摔,只把那“象王”震得五脏六腑一齐翻转,秦仲海见他满脸惊惧,不禁一笑,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看你不似方才的乌力可罕那般嚣张,这就放你回去吧!”说著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象王”不明秦仲海说话的意思,眼见他神态猖狂,似在侮辱自己,当下大叫一声,抡起铁锤,又向秦仲海冲来。 秦仲海摇头道:“你若要自找死路,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挥掌探出,右手一抓,已将他凌空擒住,跟著向叛军叫阵道:“还有人要出来挑战么?”他等了一阵,见无人敢出来放对,便自哈哈大笑,将“象王”提在手上,拍马回阵。 四王子面色骇然,见属下无人敢出阵去救,当下大怒道:“全都是饭桶,快去找『煞金』来!”众将慌忙间急急冲出,自去找那『煞金』前来,不知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秦仲海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是面带不屑,驾马回营,何大人连忙赶了出来,送上一杯酒,赞叹道:“将军如此武勇,实乃本朝之幸啊!”秦仲海笑道:“好说!好说!”跟著举杯一饮而尽。 那丞相抓住了铁力罕,重重地打著耳光,不知在喝问什么,那铁力罕全不理会,神色颇为轻蔑,那丞相大怒,当即命人拖下去斩首。 闲来无事,秦仲海便问起那“煞金”的来历,乐舞生道:“这『煞金』一词在汗国语言来说,乃是『勇士』之意。此人必是帖木儿汗国第一武勇之人。”秦仲海颔首笑道:“管他是什么煞金煞银的,反正都差不了太多。”那丞相一听煞金要来,却是面有忧色,只请乐舞生提醒秦仲海小心。 秦仲海却是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他连著与乌力可罕及那“象王”交手,已知帖木儿汗国武将的底细,这些人多凭天生勇力斗殴砍杀,与中原武功高手相比,高下何止道里计,说来实是不足为惧。当下便在阵前饮酒谈笑,只等四王子召来那个叫做“煞金”的武将,再一刀把他了帐。 到得傍晚,远远地飞来一阵烟尘,那“煞金”终究还是赶到了,秦仲海极目看去,来人不过是千余骑兵,想来也不成什么气候,他打了个哈欠,道:“这般慢,真是叫人闲得慌。”那丞相阿不其罕却面色凝重,摇头叹道:“『煞金』向来忠义武勇,忠於我主。连他也投降给四王子,看来陛下真给四王子这孽子囚禁起来了。”秦仲海不去理会丞相,他远眺著煞金,只见他缓缓下马,并不急於过来。秦仲海站起身来,笑道:“我酒已喝乾了一坛,这『煞金』却还在那里拖拖拉拉的,莫非要把本将醉死在地,他才肯出来啊!”众士卒一齐大笑,声彻云霄。 只见那四王子对著煞金低声说话,那煞金仰头向天,神态甚是倔强,似是不从。四王子面色难看,不住求恳,又往秦仲海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难听言语。 秦仲海见他二人兀在拖延,当即指向煞金,笑道:“喂!你这番人野兽,便是什么『煞金』了吧?怎地还不过来斯杀,莫非是怕了本将不成?”那煞金见了秦仲海轻视的神态,霎时双目一亮,重重地哼了一声。 秦仲海搔了搔头,道:“你若想打,那便快些过来。老子喝酒喝得累了,正想找人斯杀一场哪!”那煞金见他神态无礼,伸手便把四王子推开,跟著翻身上马,向前冲来,秦仲海大笑数声,抛下酒坛,也是驾马上阵,双目虎视,提刀飞驰而去。 两骑行到近处,那煞金已在数丈外,谁知秦仲海胯下那马却陡地停步,跟著向後退却,口中更是不住地啡啡嘶叫。 秦仲海一愣,心道:“我这『云里骓』跟随我已有七八年之久,转战南北,大小战不下百余合,从未见它这般害怕,今日却是怎地?”当即弯下腰去,对那马儿道:“乖乖好马!一会儿杀了这人,咱请你契酒吃菜!”那马甚有灵性,听得主人吩咐,便自站立不动,但模样仍是十分恐惧,好似那煞金是什么吃人怪兽一般。 那煞金来得好快,不多时,便已神威凛凛地立马在前,却见此人生得一张紫膛国字脸,颏下黑须长几三尺,挂在胸前,两眼飞斜,炯炯有神。那人手上提的兵刃更是奇特,却是柄十二尺长的大马刀,刀刃奇长,几与刀把相等,背後却另缚了两柄钢刀,各有五尺来长,一人身上携著三柄长刀,却不知他要如何运使。 秦仲海见了此人的神态长相,心下也是一奇,暗道:“这人相貌不似西域人,却不知是何方人士?”他正自惊奇,却听煞金喝道:“大胆小儿!说话好生狂妄,快快报上名来!”说得竟然是道地的汉话。秦仲海一愣,回话道:“你说得一口汉话,莫非是汉人不成?”那煞金却不打话,反而上下打量了秦仲海几眼。 秦仲海笑道:“才夸你不是蛮夷,却又说不出人话来了!”那人听他说话无礼,“嘿”地一声,双目生出神光,跟著单臂举刀过顶,呼地一声,猛向秦仲海脑门劈来。 秦仲海见他单手举刀,胸前破绽已露,当下笑道:“这么急著死么?”火光飞溅,火贪刀第七重功力使出,一招“贪火奔腾”,宛若一条火龙般地对著煞金胸口砍去。他这招後发先至,要在煞金当头那刀劈下之前,先将他斩为两截。 那煞金点了点头,似乎甚是嘉许,举刀挡在胸前,便要接下这招“贪火奔腾”,秦仲海大喜,心道:“我这刀中蕴著雄浑功力,霸道异常,寻常人接了非死即伤,看来胜负已分!”两刀正要相接,那煞金赫然吸了一口气,那十二尺长的马刀莫名其妙地裂成数截,前端刀锋更如飞刀一般,猛往秦仲海门面飞去,秦仲海大骇,不知他这刀好端端地,怎能突然断裂,他一时不及闪躲,慌忙间只好翻下马去,这才躲过这天外飞来的怪刀。 秦仲海滚落在地,随即翻身爬起,他凝目细看那煞金手上的马刀,只见那刀已然变成十二来截的刀索,刀锋与刀锋间以铁链相系,原来这马刀是件神妙武器,无怪会有这等诡异的变化。照这怪刀的模样来看,尉迟敬德的二十四节钢鞭无此灵动,湖南阮家的三节棍却又无此犀利,端是厉害无比的奇门兵刃。 那煞金单手一振,那十二截钢刀登时啪地一声,却又结合回去,变回寻常马刀模样,可说怪异莫名,威力无穷。 秦仲海喝道:“奇门兵刃何足道哉!且看我火贪一刀的真功夫!”他不急於上马,只双脚一点,便即飞身过去,“喝”地暴响,举刀便往煞金头顶砍落。这招刀势甚为广阔,乃是“火贪一刀”第五重功力,“火云八方”,威力笼罩之下,已将那人头顶、左右双肩、胸前等四面要害都罩在里头,不论是阻挡任何方位,其余部位都有可能因此中招。 那煞金却浑然不知此刀的厉害,只举刀在顶,护住了脑门,秦仲海见他招式疏陋,自信此刀必中,心道:“你守得住头顶,却守不住其他几个罩门,看我这刀砍掉你的左肩!” 刀势一斜,便往煞金的左肩砍下,眼看便要见血,只听“当”地一声响,那马刀又尔散成一条刀索,十二段刀锋闪动连连,正中一片恰好挡住秦仲海砍向左肩的那一刀,便在此时,那刀索的首节刀锋却从後方无声无息地绕来,跟著往秦仲海背後刺去。 秦仲海听得刀风劲急,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刀锋已然刺到背後三尺,他大吃一惊,此时回刀挡架已有不及,急忙中左手举起刀鞘,便往刀锋挡去,料来这刀锋不过短短一节,力道当不至过重,凭著手上的刀鞘,当足以挡下攻势。 两物正要相触,忽听“啪”地一声响,那十二节刀索猛地一震,机关锁紧,竟又变回一柄沈甸甸地大马刀,只是这刀砍来的方位依旧不变,仍朝秦仲海背後砍去,但刀上的劲道何止大了十倍?秦仲海见那人变招实在太快,已然惊得面无人色,慌忙间举起刀鞘,挡住马刀,喀啦一声脆响,一股雄浑至极的大力撞来,立时将秦仲海震飞出去。 秦仲海摔在地下,只见手上刀鞘已然粉碎,只余下手中握的小半截,慌忙间煞金刀索又至,秦仲海急忙著地滚开,只见泥沙飞扬,地下已给那煞金劈出一个深沟,秦仲海眼见不敌,急忙转身飞奔逃走。 那煞金驾马去追,跟著以番话叫道:“敌将已倒,全军冲锋!”叛军高呼一声,士气大振,千军万马直往丘上杀去。 秦仲海见煞金驾马冲向自己,连忙狂奔跑走。煞金喝地一声,马刀又变为十二节刀索,便往秦仲海背後袭去。 秦仲海用力一纵,勉强躲过煞金的杀招,跟著呼啸一声,那“云里骓”听得呼唤,立刻放蹄奔来,秦仲海运起轻功,快步冲刺,左脚踩上马鞍,正要翻身上马,那煞金又举起刀索,啪地轻响,十二节刀索向前飞去,猛往秦仲海脚踝砍来,这招若是中了,双脚不免给砍下一截。 秦仲海两手放在鞍上,跟著手掌用力,身子立时打横腾空,横挂在马背上,刷地一声过去,他两脚悬空,刀索便砍在地下,没伤到他的足踝。 好容易闪过了脚下一刀,那煞金却又冷笑一声,他把手一招,那刀索原本力尽,刀头又忽地扬起,从下方飞起,直往秦仲海小腹戳去。秦仲海挂在马背上,猛见刀索往自己腹部戳来,招式灵活无比,已是避无可避,他猛拍爱马,急急叫喊:“快跑!快跑!” 那“云里骓”甚是神骏,听得主人催促,四蹄放空,腾云驾雾般地飞跃而去,那刀索登时戳了个空,只从秦仲海身边擦过,可说惊险之至。 那煞金见秦仲海连连逃过自己的绝招,心下也是暗自惊奇,喝道:“好一匹宝马!这般神骏!”说话间,仍是驾马急冲,追向前来。达伯儿罕与丞相站在山丘上,见这煞金已然打败秦仲海,还在率军往阵地冲来,不禁脸上变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云里骓”脚程迅捷,不多时,便已奔近山丘,秦仲海回头望去,那煞金却也来得快,已然追到两丈远近,神色狠恶,看来不杀自己誓不甘休。 秦仲海怕他又施杀手,连忙叫道:“弓箭手!”己方阵地闻得召唤,登时爬出千名箭手,秦仲海大喝道:“放箭!”千余只羽箭当即往煞金射去,那煞金一惊,想不到秦仲海还有这手救命绝招,急忙举刀挡隔,他挥刀急转,泼水不入,居然挡下无数弓矢,看来此人武功太过神奇,连弓箭也耐何他不得。不过便这么一缓,秦仲海已然趁隙上丘,躲开了煞金的追杀。 方才逃得性命,忽听山丘下杀声大起,却是四王子的军马赶来。秦仲海急急叫道:“全军听命,保护番王与何大人,急驶玉门关!”那乐舞生忙把话传译给丞相阿不其罕,阿不其罕此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急叫道:“大家听了!快退到中国的玉门关!” 喀喇嗤亲王带头第一个狂冲,後头何大人大呼小叫:“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两万番军乱成一片,慌忙往丘後逃亡。 秦仲海见叛军不绝上丘,他翻身下马,喝道:“弓箭手退上高处,组『三角连射』断後!” 他自行站在山丘高处,举起铁胎大弓,带头往下狂射,只见他一箭一个,箭无虚发,刹那间便射死十余名叛军,千名弓箭手攀上高处,当即分为三小队,一队站在秦仲海身旁,守住正中要道,另两堆占住山丘左右两翼,分三路往下放箭,正是秦仲海的“三角连射”。只见三方箭手同时攻击,弓弦连响,霎时箭如雨下,虽只千人之众,却如千军万马一般,叛军前锋纷纷中箭落马。 叛军前锋死伤惨重,不绝摔下马背,大军攻势便即受阻,四王子惊道:“煞金!你快想想办法!”那煞金喝道:“你休要命令我!”四王子厉声道:“可汗的生死在我手上,你敢不听我的!” 煞金呸地一声,舞起马刀,猛向山丘右翼冲去,口中喝道:“随我来!” 众叛军跟在他後面,只见他十二尺来长的大马刀挥舞连连,竟如一柄大伞一般,将无数飞来弓矢挡下,众叛军躲在後头,随他一起杀上山丘。 眼见那煞金武艺著实不凡,便要破解“三角连射”,秦仲海不再恋战,高呼道:“全军撤退!往玉门关进发!”此时马军与长枪手已然逃远,那喀喇嗤亲王所率的军队更不用说了,早已奔得不见踪影。 秦仲海见本队已然逃出数里,当即率领余下的箭手,一齐翻上马匹,放蹄狂逃而去。 四王子叫道:“大家追啊!别放过了一人!”叛军呼喊连连,急往玉门关杀去。第五卷 西出阳关 第六章 忠义之心2007-1-2 16:20:00 本章字数:18666 卢云此时爬在悬崖上,听得下头杀声大起,回头远远眺望,却见秦仲海的兵马开始败退,他心下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忽听下头有人呼喝,卢云连忙望下,却见四名番僧已然攀近,看来武功不弱。想来叛军不拿公主势不罢休,他深知使命重大,只有奋力爬上。 正爬间,忽然身旁风声劲急,一人来得好快,竟已飞身来袭,卢云见这名番僧手持弯刀,武功竟似十分精强,轻身功夫尤佳,不禁骇然。 那番僧抓住岩壁,待见到睡在卢云怀中的公主,脸上忽地露出邪恶笑容,说道:“小娘子美得很,无怪四王子要活捉她,嘻嘻!” 他大笑数声,举刀便往卢云喉头砍去。弯刀锋锐至极,若是中招,看来不仅喉管断裂而已,怕有身首分离之祸。 卢云此时全身凌空,只凭右手五指之力,紧紧抓住岩石尖角,山间狂风吹来,两脚更是悬空晃动,情状凶险至极,眼见那番僧举刀砍来,却要他如何闪避抵挡、动弹跳跃?卢云脸色一变,实不知如何闪躲这柄白晃晃的弯刀。 慌忙间,那弯刀已然砍向颈子,眼看不过数寸差距,卢云一咬牙,陡地放开右手五指,整个身子失了支撑,登时往崖下摔去,那刀从他头上掠过,砍在岩石之上,只听当地一声,火光四溅,可说凶险之至。 眼看卢云便要坠落深谷,摔成烂泥,不过他还有救命法宝,却见他不慌不忙,将双手按在光滑的岩壁上,跟著深吸一口真气,霎时间内力发动,竟以“无绝心法”的一股黏劲,止住了下坠之势。 猛听呼啸一声,左侧又爬上了一名番僧,那人浑不在意公主的安危,举刀便往卢云的双手砍去,招式阴毒至极,要一举将他劈下悬崖。卢云大惊失色,左腿微扬,便往那番僧踹去,这腿後发先至,立时踢中那番僧的胸口。 那番僧中了一脚,身子猛地飞了出去,远远飘出,眼看便要坠下深谷。卢云松了一口气,正要爬上,岂知那番僧竟然不曾坠下,只在半空一晃,又往卢云飞了回来。卢云一惊,不知他如何使得这般法术,急往他身子看去,只见他身上缚了根绳子,上端绑在突起的岩石上,竟是靠著绳索绑缚,这才来去自如。 那番僧冷笑一声,喝道:“哪里走!”身子一摆,竟如汤秋千般的飞向卢云,手上弯刀一闪,削向卢云的左臂。 卢云伸出右掌,牢牢黏住山壁,左手拔出夺来的弯刀,便往那番僧手上挡架。只听当地一声,两刀相交,清脆作响,那番僧叫道:“中!”卢云的左手立即给他划出一道口子,一时鲜血淋漓,甚是疼痛。卢云急於扳回一城,他大喝一声,举刀砍向那番僧的腰间,那番僧用力往山壁一蹬,身子一摆,立时往外飞出,躲过了卢云这刀。 那番僧冷笑一声,身子在山壁外一晃,又飞了回来,这次却是举刀往卢云脑门劈落。卢云连忙去挡,两刀交撞,他闷哼一声,又被那番僧割伤了肩头。他左支右拙,辛苦异常,每次只要一还击,那番僧便将身子远远汤去,轻轻松松地躲开卢云的攻招。可卢云却要紧靠山岩,丝毫动弹不得,那是挨打不还手的局面,料来时候一久,必然支持不住。 只见那最早爬上的番僧,此时早已有样学样,也将身子用绳索牢牢系住,在悬崖间汤来汤去,他呼啸一声,猛往卢云飞汤而来,只见白光一闪,卢云此时正急於挡架左侧番僧的攻势,眼见右侧又是一刀砍来,却要他如何抵挡?他啊地一声惨叫,後背已然中刀,鲜血激射而出。他一人抵御两名番僧的围杀,立刻险象环生,大有性命之忧。 公主本已睡着,此时听了卢云的惨叫,陡地惊醒,待见他身中数刀,流血不止,左右两方都有凶狠无比的番僧杀来,慌忙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卢云咬牙道:“不打紧!”说话间左右两刀齐至,卢云手脚并用,左足踢出,右手挥刀,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公主见脚下是万丈悬崖,两旁是豺狼虎豹,虽然她生性端庄,此时还是禁不住惊恐,她叫道:“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死了吗?” 卢云闪避正急,如何能答,慌乱中背上又中一刀,鲜血立时染红了外衣,公主吓得泪眼汪汪,急忙伸出纤纤素手,环胸抱住卢云,用双手压住卢云背上的伤口,就怕他流血过多而死。 眼见情势危急,只要稍一不慎,便要摔落悬崖,卢云心道:“我护驾不力,死有余辜,只是公主乃是尊贵之体,岂能死在此处?”想起柳昂天的嘱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公主的性命,此刻只要保她不死,来日尚可设法将她救出。 卢云心念于此,低头往公主看去,说道:“公主殿下,再这样恶斗下去,只怕我俩都会死在此地,不如我们暂且投降,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公主摇头道:“我不答应。这些人残忍凶暴,我宁死不辱。” 卢云不愿公主枉死此地,忙道:“公主殿下,要知道好死不如歹活啊!你便稍忍片刻,日后朝廷定会将你赎出。你便忍耐一时屈辱,却又有什么打紧?”公主也知情势危急,一时沉吟不决。 卢云见她不语,以为她已经答应投降,当下对番僧叫道:“你们别再过来了!咱们要投降!” 两名番僧互望一眼,耳听卢云出言投降,都是面有喜色。一名番僧叫道:“投降可以,不过我们只准公主一个人过来。你得先跳崖自杀。” 原来这两名番僧忌惮卢云武功厉害,怕他出尔反尔,以计诈降,便要他先行自杀,也好防他另有诡计。 卢云闻言一愣,心道:“这两人好不狠辣,非杀我不能甘心,难道……难道我真要跳下悬崖,这样一文不名的死了吗?”霎时之间,想起了顾倩兮,不禁心中一痛,想道:“老天爷啊!我连见她一面也不得,如何能死在西域?我不要,我不要啊!” 卢云心下伤痛,正自万分难受,公主见他面色凄惨,便问道:“怎么了?他们为何不动手了?” 卢云听得她垂询,霎时清醒过来,他望着公主娇嫩的脸庞,心道:“我现下若不自杀,只有害她一起惨死异域。卢云啊卢云,世间谁人无死?眼前一命换一命,只要能保住公主的性命,你便是死在此处,也是值得了。” 心念于此,已有死志,便低声道:“公主殿下,臣与他们讲和了,希望请您能忍耐则个,暂且投降。”公主惊道:“你要我投降?那你自己呢?” 卢云眼望悬崖,苦笑一声,摇头道:“臣自有去处,请殿下不必担忧。”他知道公主生性仁慈,便不言明自己即将自尽。 公主见他神色悲苦,料来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一时惊疑不定。忽听番僧喊道:“***!你快快跳下去啊!还在那里拖拉什么?”他怕卢云听不懂自己的番话,这话却是以汉语说出。 公主听得此言,已知卢云要以命相代,当即惊叫道:“不能这样!卢参谋,你决不能答应他们!”她个性仁慈,生平从不杀生,听得那两名番僧要卢云自杀,如何忍耐得住,便急急出言阻止。 卢云不去理会,自向那两名番僧叫道:“好!我便依着你们的约定,这就跳下去了。不过你们可得答应在先,务必善待公主,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两名番僧笑道:“你放心吧!四王子有令下来,说要将她活捉回去,谁敢害她的性命?” 两人有意要安公主的心,此刻都以汉语回答。 公主听卢云已与他们说妥了,一时大惊失色,只一股脑儿地摇头,卢云却视而不见,自做不知她的神色,叫道:“一言为定。我这就把公主送过去了,你们给接好了。”他左手用力,紧紧抓住岩壁,右手便去松解两人身上的衣带。 眼看卢云便要将她交出,公主知道他一放开自己,便会跳崖自杀,她一时情急,便大声叫道:“参谋卢云听旨!” 卢云听她声音满是威严,不由一愣,道:“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厉声道:“你听明白了!本宫宁愿从这万丈悬崖掉下摔死,也不愿被贼子俘虏!你若把我交出去,你……你便是叛国奸臣!” 卢云见她忽使小性,忍不住嘿地一声,低声道:“公主殿下,这生死之事,岂同寻常。这当口你若执意不降,只怕咱们便要一起摔下万丈深渊,死得惨不堪言,您怕不怕?” 公主双眼一眨不眨,往卢云双眸凝视而去,缓缓说道:“你听好了,本宫宁死不降。你若把我交出去,我立时撞壁自杀,本宫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语意坚决无比。 一旁番僧甚是不耐,喝道:“你们快一点,别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口中不住催促,卢云叹息一声,低头往公主看去,眼见她点了点头,神色间毫不惧怕,看来真有必死决心。 卢云已知公主心意,当下压低嗓子,道:“既然公主有意决一死战,咱们便来行个险,把他们骗上一骗,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公主听他另有诡计,不禁大喜,低声问道:“怎么骗?” 卢云悄声道:“公主放心,一切看我的。”他抬起头来,高声向两名番僧叫道:“公主便要来啦!你们接好吧!” 右侧那名番僧狞笑道:“小子艳福不浅,居然可以对公主搂搂抱抱,他***,快快跳下去吧!” 卢云叫道:“马上就跳啦!”他假意解开腰间衣带,霎时伸脚往山壁一踹,身子扑出,右手便朝一名番僧身上的绳索抓去。公主见自己已在万仞高空之上,不由得心下大惊,连忙闭目咬牙,一颗心怦怦直跳。 那番僧伸手来接,笑道:“你俐落点,可别让公主掉下去了。”这人脑筋不甚灵光,居然还没看出卢云欺骗的用意,还伸手来接卢云的身子。 卢云见机不可失,急忙举起脚来,狠命一踢,大脚飞去,正巧踢中那番僧的胸口,只将他踢得口吐鲜血,骨断筋折,当场死在绳上,脸上却还挂着一幅莫名其妙的神情,好似不知卢云为何杀他。 卢云正要抓住绳索,只听一人喝道:“无耻骗子!去死吧!”话声甫毕,猛地背上一痛,已然狠狠地挨了一脚。卢云身在半空,陡地回头望去,却是另一名番僧趁机暗算。 卢云见情况危急,蓦地大叫一声,虽然背后疼痛,仍是不顾一切地回击一掌,“啪”地一声轻响传过,手掌正中那番僧顶门,掌力发动,登时将那番僧打得头骨碎裂,那番僧痛得惨叫,已是不活了。 卢云右手暴长,手指竟已沾到绳索,他五指正要收拢,谁知那番僧悍勇无比,此时头骨虽已碎裂,仍是虎吼一声,狂叫道:“大家一起死!”他一脚飞出,当场踢中卢云腰间,一股大力传来,已将他远远地踢了出去。卢云身在半空,无可凭借,便从万丈高空摔下。 卢云见死在眼前,忍不住心中一悲,煞那间一生大小事情都在脑中转过,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四海漂泊,此刻便要死在此处,想起父母深恩,又念及顾家小姐,心中悲苦难言,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便在此时,只觉怀中一紧,却是银川公主用力抱住了他。 卢云心中一动,这才想到了公主,心下暗道:“唉!方才她若是肯听我劝,此时便不用陪我一齐死了。” 卢云心下难过,低头看着公主,却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向自己,脸上神情颇为奇异,虽在临死之际,却不见惊慌恐惧之情,尚比自己来得镇定。卢云轻叹一声,怪就怪他武功低微,护驾不力,却要累得公主要与自己一齐摔为烂泥,实在对不起柳大人的付托。 两人急速摔下,卢云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臣罪该万死,对不住你,愿来生再做补报。” 公主紧紧抱着他,柔声道:“你别这么说。你对我很好,连番为我出生入死,如果我俩有来生,当是我回报你才是。”说着把头枕在他胸膛上,闭目待死。 卢云心下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只觉身子急速下坠,全身血液猛往脑门流去,几欲昏晕。 便在这生死刹那,忽见一名番僧攀在岩上,背向着自己,卢云大喜,叫道:“我们有救了!”跟着左手疾探,一把将番僧抓住,他凭借这一抓之力,已将坠下之势减缓,那番僧却被这股大力一扯,当场摔下崖去。 卢云趁着身形略略稳住,急忙伸出右手,大吼一声,便往一块尖角抓落,此时下坠之力仍大,五指与岩石相撞,当场鲜血迸出,指甲更是断裂翻起,一时痛撤心肺。他咬牙忍耐,双手连抓,终于稳住身形,直把掌心擦破了皮,这才止住了下坠之势。 忽听下头大呼小叫,卢云抓落的那名番僧急速坠下,猛往另一人头上撞去,卢云急忙伸手掩住公主双眼,只听“碰”地一声大响,二僧惨嚎一声,脑浆迸裂,一齐滚下悬崖。 卢云见两名番僧已然滚落山崖,料来公主也看之不见,这才从她脸上缩回了手。他吁了口气,道:“托公主殿下的福,咱们又起死回生了。”说着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低头往公主看去,此时公主的一双妙目也正望向自己,两人眼神相会,都是微微一笑。 公主凝视着卢云,笑道:“卢参谋客气了。也许是你自己福大命大,让本宫托你的福气呢!”说着掩嘴轻笑,颇见欢畅。 卢云自离京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开心,想起自己这番死里逃生,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 正笑间,忽听公主正色道:“卢参谋,以后若是再遇到一命换一命的情况,本宫绝不许你擅自作主,你听到了么?”说话声音竟是微微发颤,好似深为不满卢云方才的举措。 卢云心下一凛,忙正色道:“微臣凛遵公主谕旨。”他不敢再说笑,便又往崖上攀去。 爬了一阵,卢云只觉五指渐渐发麻,全身力气就要离体而去,恐怕自己半路支撑不住,摔下悬崖,当即拼着一股余勇,咬牙奋力而上。半个时辰之后,峰顶便在半尺不到,但手脚已感脱力,他大吼一声,拼出最后一丝力道,连攀带爬,这才滚上平地。 一上山峰,卢云如同虚脱,便即摔倒在地。公主惊道:“你怎么了!”卢云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公主又惊又怕,急忙解开身上绑缚,将卢云从地下扶起,只见他身中十来刀,背后兀自插着两只箭矢,全身流满鲜血,右手五根指头的指甲更已断裂脱落,新伤旧伤,实在惨不忍赌。 公主心下震荡,垂泪道:“你……你为了我伤成这样,却要本宫怎么还你?” 卢云趴伏在地,道:“臣卢云奉旨护驾,万死不辞,请公主莫要如此说话,真折煞小人了!” 他撑在地下,只觉全身伤口疼痛难忍,有如火烧,再也支撑不住,白眼一翻,身子缓缓软倒,已然晕了过去。 公主心中慌张,只见崖顶无草无木,除了光溜溜的岩石外,什么也瞧不见,现下自己仅孤身一人,又不明医理药石,实不知如何救他。 公主急道:“卢参谋,你可要撑住啊!”说着连连摇动卢云身体,但卢云此刻早已昏迷,如何听她的到? 卢云昏晕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背后一阵剧痛传来,他猛地惊醒,举掌往后挥打,猛听一声娇呼,却是公主的声音,卢云吃了一惊,连忙缩手,回头看去,只见公主手上拿着自己夺来的弯刀,正满脸关怀地凝视自己。 卢云啊地一声,惊道:“公主,你……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微微一笑,拿过一支箭簇,道:“这里全无人烟,我若不为你治伤,却有谁来帮你呢?” 那箭簇上血淋淋的,当是公主亲手替自己除下的。 卢云见公主降尊屈贵,亲手为自己治伤,心中感动,忙跪下地来,拜道:“臣一介平民,岂能让公主做这等粗鄙之事,卢云罪该万死,还请快别如此了!”说着叩首不止,神态大见惶恐。 公主轻轻摇头,道:“我现下若不救你,你定然撑不到明日。”她慢慢走来,伸手往卢云背上触去,道:“你别动,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卢云把身子一缩,颤声道:“臣不敢劳动公主!”他白日里救驾之时,行止间颇有逾礼之处,只是事出紧急,虽在千军万马之前,仍是泰然自若。反倒是此刻四下无人,他却心惊胆颤,就怕自己踰矩。 公主见他躲了开来,方知他这人甚是古板,摇头道:“你明日若是死了,却有谁来保护本宫,莫非你要我孤伶伶一人,受那贼子折辱吗?”卢云大惊,拜扶在地,慌道:“臣不敢!” 公主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后,柔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别动。” 卢云不便再出言拒绝,便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臣多谢公主。” 此刻本朝公主为己疗伤,卢云心惊胆颤,只把头来低,眼来闭,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公主找到了箭簇入肉的位置,当即用力一拔,卢云咬牙不动,身子却陡地颤抖,大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公主从怀中取帕出来,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香帕拭汗,先前让银川百般挣扎,却还不能出手,此时却想也不想,顺手便替卢云擦抹热汗,这中间的转折变化,连公主自己也没注意到。 卢云深知此举大大不妥,心下有些害怕,忙道:“公主深恩,臣卢云万死难报。” 公主微笑道:“万死难报我的深恩?你真能死一万次么?” 卢云听出公主言中的调侃,忙道:“卑职出身低微,今日能得公主厚爱,便死也是应该。” 公主见卢云满口官话,一会儿自称臣下,一会儿自唤卑职,丝毫不敢缺了庙堂礼数,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人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倒像是文华殿里的那些书生,我看你文质彬彬的,怎么不去考进士、中状元,却来做秦将军的参谋?” 卢云轻咳一声,正要回答,公主忽道:“小心了!”跟着手指用力,又把另一处箭簇挑了出来,卢云剧痛攻心,猛地纵声大叫。 公主惊道:“对不住,我下手太重了,可是痛得厉害?” 卢云自知失态,忙道:“臣一时情不自禁,脱口叫喊,还望公主原宥。” 公主摇了摇头,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要强好胜,你若是疼痛,本当叫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硬要强忍?” 卢云低声道:“公主圣驾之前,臣岂敢胡乱叫喊?若是如此懦弱,怎能保护公主周全?” 公主轻轻一笑,道:“你昨日不是在喀喇嗤亲王的千军万马前叫喊么?那时你可以胡乱大叫,怎么现下却又不行了?” 那时喀喇嗤亲王的迎亲大队甚是嚣张,卢云奉何大人之命前去送帖,曾以长啸大折番军锐气,想不到公主也看在眼里了。 卢云轻咳一声,道:“臣那时见亲王大军来势汹汹,怕他对公主无礼,情急之下,这才出声吓阻。与现在大大不同。” 公主微微一笑,她将手帕撕了开来,替卢云包扎伤处,道:“我听你回回话说得极为流利,却是何时学得?”卢云道:“臣在路上闲来无聊,便向乐舞生学了几句。” 公主哦了一声,颔首道:“嗯,你才学了个把月,便能如此流利,真不简单。”言中满是钦佩之意。 卢云听她这几句话也是用回回语言说出,只觉字正腔圆,竟比自己还要顺畅清楚,不禁心下一奇,道:“原来公主殿下也说得一口好回话。” 公主轻轻点头,道:“我未离京城之前,早已开始学习回语。”她见卢云满面诧异,便自一笑,道:“不过我没卢参谋那么聪明,一个月便能朗朗上口,至今已学了半年之久。” 卢云点了点头,道:“是皇上要公主学的么?” 公主淡淡地道:“是啊,我日后要常居汗国,不会人家的语言成吗?” 卢云听出她话中带着些些愁意,想起公主便要西嫁和番,不禁微有同情之意。 公主见卢云望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怜悯,便自转过话头,笑道:“你下了山后,可别向人说我会讲回回话,以后我住在汗国皇宫里,假装听不懂那些大臣宫女说话,这些人不加提防,定会露出不少马脚,想来真是好玩得紧。”她吐了吐舌头,露出少女顽皮的神情。 卢云只见过她威严端庄的一面,这时见了她小儿女的神态,不由得一愣,想道:“其实这公主年岁甚轻,看她模样,也不过比顾家小姐大个两岁而已。”但不知为何,自己始终把她当作个老太婆一般,从没想过她也是个妙龄女子。 公主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卢云忙道:“公主圣驾之前,臣焉敢胡思乱想?” 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轻轻按住卢云背后的伤口,替他包扎伤处。 卢云看她手法轻柔,包扎时颇见娴熟,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你以前替人治过伤么?” 公主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我那几个弟弟们顽皮得很,每回跌伤了脚,不敢让父皇知道,便都来找我这姐姐,要我帮他们清洗包扎。”她看着卢云的伤口,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口,希望别耽误你的伤势才好。” 卢云见她脸上现出温柔慈爱的神色,心中忽觉一阵感动,脱口便道:“公主殿下,似你这般人品,实在不应出使和亲。” 公主哦了一声,道:“卢参谋何出此言?” 卢云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间的富贵人,多是奸险凉薄之辈,似公主这样好心肠的,十个也遇不到一个。可你却要嫁到国外去了,唉………这次和番,皇上为何偏偏选上了你?难道没有旁人可代么?”这番话虽有不妥之处,但字字句句,却是出自肺腑。 公主听了这话,忽地双眉紧皱,良久不发一言。卢云见她神色不悦,吓了一跳,只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口。 过了良久,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她扎好伤口,走到卢云面前,轻声道:“卢参谋,我奉旨和番,本是心甘情愿,没有什么选不选、代不代的事情。你以后休得再提此事,知道了么?” 卢云听她语气郑重,忙道:“臣一时失言,请公主原侑则个!”一时默默无语,自行走到角落歇息,不敢再有多口,就怕令公主再次不悦。 过了半晌,公主见卢云面色凝重,忽地问道:“卢参谋,你生气了么?” 卢云本在闭目养神,听她此问大是逆乱,忍不住张开双眼,惊道:“公主折煞小人了,臣身居下属,只怕惹公主不快,焉敢来生公主的气?” 公主听他说得自责,温言道:“其实我方才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那么一说,好像显得我满心都是不甘。这要传扬出去,于我于皇上都是不好,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再提了,你知道么?” 卢云听她提起宫廷之事,自知不该多听,忙道:“小人理会得。” 公主微微颔首,又道:“其实为了和亲,宫里闹得很不愉快,几位公主相互推诿,没一个肯去。我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身为皇上的长女,也只有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了。”她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我朝能够强大一点,那该有多好……” 卢云听出公主的无奈,便也一叹,道:“是啊!若非那年御驾亲征惨败,公主殿下也不必去和亲了。” 公主嗯了一声,颔首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连御驾亲征的事情也晓得。” 卢云道:“臣是听柳侯爷说的。” 公主听了柳侯爷三字,忽尔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柳侯爷?你说的是柳昂天么?” 卢云听她直呼名讳,颇为无礼,但随即想起此女乃是本朝公主,说来满朝文武都是她的臣子,她要直言其名,自无不可,只好嚅啮地道:“正是柳……柳大人。” 公主叹息一声,道:“当年御驾亲征时,我还没生下来呢。可怜我这伯父英明神武,却在前线驾崩,留下了这幅社稷重担给我父皇……唉……” 卢云奇道:“伯父?” 公主道:“我父皇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弟弟,武英皇帝当然是我的伯父了。” 卢云醒悟,立时连连点头。 只听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皇继任时只有十八岁,那时国家风雨飘摇,先帝又给奸臣杀了,天幸父皇出来主持局面,不然兵凶战危,军临城下,真不知今日朝廷会是什么样子。”卢云点头道:“那年也先可汗已然包围京畿,想来皇上确实是大仁大勇的英雄,才敢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公主微微一笑,道:“你这话是真心的么?还是随口奉承阿谀?”卢云脸上一红,忙道:“殿下明鉴,臣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焉敢行此无耻之事?” 公主笑了笑,道:“你别怕,我知道你忠义武勇,要不是如此,你方才……方才也不会为我舍去一命了……”说到这里,她脸颊上忽地现出一抹红晕,跟着望向卢云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卢云心道:“看公主这个模样,当是受惊未复,须得休息一番。”当下躬着身,道:“公主殿下劳累一日,还请休息片刻。” 公主抬起头来,往卢云望去,两人四目相接,卢云只觉公主的目光满是关怀之意,心道:“这位银川公主果然爱民如子,便对臣下也是呵护备至。我为这等人舍身,却也不枉了。” 公主取过手帕,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抹,柔声道:“你流血过多,是该休息一阵,快去歇着吧。”卢云答应一声,自去崖边坐下,他运功疗养,慢慢地物我两忘,反空照明。 “无绝心法”发动,深厚内力在体内流动,霎时间四肢百骸无一不畅。想来此次外伤虽重,但内力却丝毫无损,当不至有大碍。 公主见卢云运功休养,也自去崖边坐下歇息。 四下一片静寂,除了山风呼啸,丝毫听不到一点声息,公主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想起日后命运未卜,不知能否再返中土,心中也是思绪如潮。其实此次和番本不该她出嫁,嫁的是幼妹玉宁公主,这位小公主的母亲名唤颜贵妃,早已在皇帝面前失宠,这玉宁又与皇帝不甚亲近,便嫁出去也无啥心疼。孰知颜贵妃连夜哭求银川公主,希望她能劝说皇帝收回成命。也是玉宁年小稚弱,银川公主不忍她孤身嫁到异乡,便亲向皇帝请命,由自己替代玉宁和番。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好好一桩婚事,竟会阴错阳差的成了一场大斗争,真是始料未及了。 正想间,忽见卢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住,说道:“不是要你歇息么?怎地又起来了?”卢云道:“臣已然复原许多,不碍事的。只是公主殿下一日不可无食,待臣去张罗些吃食的来。”说着便提起弯刀,要在崖顶上寻找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