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凌异给师兄拦住,自也不能再去生事,当下回骂道:“死小子!今夜算你好狗运,给你捡回性命啦!”说着走回人群,便要随众人离去。 伍定远虽给人拉着,但眼角一直静观那卖面郎的诸般举措,眼看此人拳脚虽有些生疏,不似名门子弟,但劲道非凡,功力深厚,料来也是名好手,此时不求他相救,更待何时?眼看便要给人拉出胡同,急忙张口大叫:“这位大侠!求你救我一命!” 一旁刘凌川见伍定远呼救,忙点上他的哑穴,但为时已晚,伍定远的呼声已传遍幽静的巷中。 那卖面郎听了伍定远的呼救,不禁一愣,当即跳下墙头,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拿住这位爷台?“ 金凌霜见局面难以善了,不愿与这人多啰唆,他伸手拉过钱凌异,抱拳道:“这位小哥,我师弟向来莽撞,出手不知轻重,多有得罪,请你别在意。” 卖面郎不置可否,只望着伍定远,道:“这位爷台是怎么回事?为何张口呼救?” 金凌霜淡淡地道:“咱这位朋友身上有病,神智有些不清,一向夹缠糊涂,适才胡乱开口,你切莫当真。” 卖面郎欲信又疑,道:“这位大爷身上有病?小人略明医理,不妨让我替他把把脉。” 金凌霜脸色一沉,他在江湖上极有身分,刚才那番言语已给足面子,谁知这面贩还不知进退,那是自找死路了。 金凌霜不再理他,迳自向众人道:“咱们走。不必再理会这人。” 眼看众人便要离开,那卖面郎双手一张,又挡在众人前面,摇头道:“各位大爷何必急着走,这位爷台胃口不佳,吃不下面,看来真是身上有病。小人颇知药石,何不让我略效一二?”听他说话之意,竟是无意让众人离开。 金凌霜眼中杀机一闪,向钱凌异、刘凌川二人一眨眼,低声道:“做了,俐落点。” 钱凌异与刘凌川两人一齐出手,一挺无形宝剑,一运巨浪剑法,分从左右向那卖面郎攻来。这二人是江湖一流高手,说来都是有身分的人,岂能联手围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面贩? 只是这回他们一路从西凉赶赴京师,奔波劳苦,便是为了拿住这个伍定远,如今身居官府胡同,却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拦住,众人深恐多惹事端,便想在三两招之内结束这怪异无聊的家伙。 这钱凌异向来自尊自大,先前他在这面贩手上吃过亏,更是急于挽回颜面,手上招数大见狠毒。 那卖面郎一惊,眼见钱凌异剑形飘忽,直若无影,不知要如何闪避,一旁刘凌川手中长剑又幻出金光点点,霎时手忙脚乱,慌忙间,急忙一大步往后跳开,稳稳飞出两丈远近,昆仑众人皆是一惊:“这人好高明的轻功,怎地江湖上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钱刘二人见他身法迅捷,料知追赶不上,便即凝步。 钱凌异心下不忿,兀自戟指骂道:“死小子!有种就陪你爷爷过两招,这般躲着做缩头乌龟,又算是什么啦!”众人叫骂一阵,那卖面郎却躲在角落,不敢再来多事了。 一旁莫凌山劝道:“两位师哥,他既然不敢过来,那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这便走吧!” 金凌霜心中烦忧,就怕京城高手如云,另有人过来抢夺要物,忙道:“六师弟说得是,咱们快些走吧。” 钱凌异又咒骂了几句,便随众人走开,忽地背后一股烈风袭体,竟有暗器掷来,钱凌异身形一个回旋,举剑挡格,只觉虎口巨震,手腕酸软,一声当地脆响,却有一物在地下碎成片片。昆仑众人吃了一惊,霎时一齐拔剑在手,只见地下碎了个面碗,不是那卖面郎掷来的,却又是谁? 屠凌心见小小一个面贩三番两次滋扰,实在太也狂妄,当下按耐不住,暴喝道:“全给我退开了!”狂吼一声,全身功力发动,运起“剑蛊”绝招,大踏步地冲向卖面郎,预备给他个痛快。 屠凌心位居昆仑第三把交椅,生性阴鹫险刻,向来不出风头,此时见几个师弟给一名面贩整治的束手无策,实在恼怒至极,便要亲自出手,杀却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伍定远此时虽口不能言语,但知屠凌心武功高明,足可与少林寺灵音大师较量,绝非钱凌异、刘凌川之流可比,这一出手只怕那卖面郎立时要命丧剑下,一时情急,举头便往屠凌心身上撞去,屠凌心伸手揪住伍定远衣襟,轻轻一推,伍定远便往墙上跌去,屠凌心冷笑道:“你这小子自身难保,也来多管闲事!” 说话间,忽见那卖面郎袍袖一拂,袖劲到处,竟将地下大大小小的残瓷碎碗卷起,霎时势道猛烈,直向昆仑众人飞去。 此时屠凌心首当其冲,他见情势危急,这些碎片附着浑厚内力,倘若正中要害,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拔剑出招,手腕轻抖,剑刃立时幻出一圈寒光,剑锋到处,迎面疾至的众多碎片多遭震碎,但有些碗屑太过细小,屠凌心实在难以挡避,脸上被划出十来条伤口,鲜血淋漓,流上了眼皮。 屠凌心身旁的多名低辈弟子见师伯身上流血,还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惊愕之间,大批破碗碎渣已飞至眼前,众人慌忙躲避,纷纷大叫:“妈呀!”、“贼子放暗器啦!”呼喊中杂着呼爹叫娘的惨叫声,竟有不少人当场挂彩。 钱凌异、金凌霜等高手见情势不妙,尽皆往后纵跃,或拂袖挥舞、或举剑狂劈,这才挡下天外飞来的碎屑。众好手江湖阅历丰富,还是给那卖面郎攻了个出其不意,虽然无人身受重伤,仍不免狼狈。屠凌心狂怒攻心,不及抹去眼皮上的鲜血,闭着眼便狂挥乱刺,当此危境,剑招丝毫不乱,只见他雷霆一剑刺向前方,出招无声无息,剑势却极其猛烈,正是成名已久的“剑蛊”绝技,料来那卖面郎定然要糟。 “剑蛊”刺来,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也要避其锋芒,屠凌心待要大开杀戒,哪知竟刺了个空,他急忙抹去眼皮上的鲜血,睁目一看,那面贩却已消失无踪了。屠凌心正要破口大骂,忽听钱凌异大喊:“***,姓伍的小子怎地不见啦!” 众人定睛察看,猛觉全身凉了半截,空巷中秋风飒飒,落叶纷飞,除了个面摊子与自己几个师兄弟外,却哪来伍定远的影子?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看来伍定远定是被那卖面汉子劫走了。众人大老远的从西凉赶到中原,岂料又要徒劳无功,想起掌门人门规严酷,此番失手定有重罚,众高手一齐脸上变色。 金凌霜身为二师兄,乃是昆仑山的第二把交椅,当此要命关头不能慌乱,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大家莫慌!这两人必然还在左近,三师弟、四师弟,你两人看住巷口,别让闲杂人等进来,其他人随我来。” 昆仑山众人在巷中细细搜寻,有的翻上官宅墙头,有的伏地张望,一时四处搜寻,乱成一片,却始终瞧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刘凌川道:“二师兄,这附近大宅均是高官府邸,咱们这样拦路搜查,时候久了恐会出事。” 金凌霜摇头道:“这姓伍的人非同小可,就算官差来了,我们也只有硬干了。” 刘凌川正待说话,忽听脚步声杂沓,竟有数十人走入了巷中,跟着远远传来钱凌异的喝问,似有什么人进到巷里。金凌霜脸色微变,此地无数朝廷要员聚居,就怕钱凌异一个对答不慎,便有事端生出,忙提剑往巷口奔去,要把局面看个明白。 金凌霜奔到巷口,只见八名汉子扛着一顶大轿,正缓缓地向前行来。金凌霜凝目看去,这八名轿夫身形端凝,显是身有武艺,轿旁另跟随十来人,个个都做厂卫服饰打扮,这些人高矮不一,有的秃头高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有的面带病容,形若猿猴,形貌无一不是大异常人。 金凌霜见来人身具异相,心下暗暗惊骇,寻思道:“哪里钻出这许多的高手?可别是冲着我们来的。”此时伍定远下落不明,却又遇上了无数好手,吉凶之际,颇为难测。 金凌霜正自心惊,却听巷口钱凌异已然提声怒喝,却是要那群人停步下来,哪知那些人全似聋了傻了,既不止步,也不答腔,只管抬着轿子行走。 一名弟子越看越怒,当场喝道:“你们这些家伙好生无礼,没听见我四师伯和你们说话吗?快快给我停下了!”说着拦在路中,不让那群人过去。 那十余人却恍若不知,仍是直直地向前走去。 那弟子拔出长剑,怒道:“都给我站住!” 语声未毕,忽听得“剥”的一声轻响,那弟子的身体不知怎地忽尔裂成两半,分向左右倒下,脑髓内脏,溅洒了一地。那群人抬了轿子,便从那弟子尸身上跨过,恍若不觉。 昆仑门人莫不大为骇然,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杀人手法居然如此邪门,屠凌心丑脸惨白,问向金凌霜:“方才那是什么暗器,二师兄可曾看清楚了?”金凌霜摇了摇头,也是一脸骇异。 屠凌心暗自惊惧,正要上前喝问,却见刘凌川抢先一步,已然挡在轿前,大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杀了我弟子,却是何道理?” 那群人仍是缓步向前,丝毫没将威震西凉的“剑浪”放在眼里。刘凌川见这伙人对他不理不睬,不觉大怒,手中金光闪动,剑已离鞘,他见适才门人被杀,却瞧不出个中门道,便先挚剑在手,以备万一。 刘凌川举剑当胸,大为戒备,可那群人仍是一步步走向前来,毫不以他手执利器为意,刘凌川知道他们每靠近一步,自己就危险一分,不由手中出汗,虽知几名武艺高强的师兄就在身旁,但方才这批人杀人手法既邪又快,自己能否挡下这批怪人的一击,心中仍是揣揣。 猛地青光一闪,似有一物向自己疾飞而来,这东西来势太快,刘凌川实在挡避不及,劲风扑面之中,已知无悻,霎时内心一悲,只得闭目待死。 却听“当”地一声巨响,震得刘凌川两耳生疼,他睁眼一看,却见自己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猛听一旁呼吸声沉重,急急转头看去,只见师兄屠凌心举着长剑,架住了一只大圆轮,那圆轮青光闪烁,锋锐无比,尾端却连着一条细若蚕丝的钢线,显然方才自己的弟子便是给这奇形兵刃剖成两半的。 正看间,只听屠凌心重重吐气,面色惨白,显是内力不济,屠凌心贵为昆仑山第三把交椅,内力何等深厚,岂知竟会给人压得抬不起头来?昆仑门人素知“剑蛊”之能,一时尽感骇然。 钱凌异拔剑出鞘,喝道:“大家一齐动手!”众高手虽知屠凌心生性高傲,对敌时向不喜旁人相助,但此刻大敌当前,总不能任凭他身受内伤,众人呼啸一声,一同拔剑往那圆轮击去。 只听“当”地一声大响,那圆轮给众高手奋力一击,快速绝伦的倒飞而去,猛地轿帘掀起,圆轮陡地飞入轿中,轿帘掀起只须臾间的事,以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的眼力,也没看清楚轿中之人的面目。 屠凌心又惊又怒,饶他悍勇凶暴,此时也只连连倒退,与钱凌异一起执剑在手,护住了门下弟子。 刘凌川死里逃生之余,只感又惊又怒,眼看那群人仍然旁若无人地朝他走来,孰可忍孰不可忍,霎时大吼一声,奋力往身前一名秃头男子刺去,喝道:“好奸徒!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下手竟这般狠辣!” 这刘凌川行事端稳,不似钱凌异那般狂暴浮躁,但这群人下手毫不留余地,若不是屠凌心眼明手快,早已被砍成了两半,他修养再好,心机再深,此时也不禁勃然大怒,因此一出手也是杀招,决意干翻了这群人再说。 刘凌川运起“剑浪”,剑光闪烁中,长剑猛往那秃顶男子刺去,这人只要不避不让,便要血溅五步,谁知那男子竟似疯了一般,依旧不挡不格,浑不把刘凌川的剑招放在眼里。 刘凌川见他轻视自己,反而暗自高兴,暗道:“你们这群人胆敢瞧不起我!待我先刺你几个窟窿再说!”他自恃剑法高超,纵横西域多年,这剑使的更是威风凛凛,势不可当。 长剑挺出,正中带头的那名秃头男子胸口,刘凌川大喜,手中加劲,奋力往那人胸口刺入,刘凌川心下暗喜,知道那人不死也要重伤,嘴角便露出狞笑。 正自欣喜间,岂知眼前那秃顶男子并未流血,只一步步向前走来,有如鬼魅一般。刘凌川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鬼门道?”霎时手上更是加力,真力送出,但长剑却不曾入体,反而缓缓向上弓起。刘凌川骇异至极,以为遇上了妖怪,急忙往后退去。 便在此时,那人忽地大踏步向前,伸手一抓,已夺下刘凌川手中长剑,跟着喀啦一响,已将刘凌川的宝剑折为两段。昆仑众人见了这等异状,不由得大叫出声。 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都是见闻广博之辈,见这男子居然不怕长剑的锋利刃口,料知他手上定是练有外门奇功,众高手对望一眼,都知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强敌。 那人折剑之后,大手挥出,又往刘凌川喉头抓落,刘凌川行走江湖多年,没想到一入京城便遇过这等怪事,此时只惊得呆了,竟不知要出手格挡。 一旁莫凌山见状,一声轻啸,挺剑刺出,已替刘凌川接过这招。剑光幻动中,连出七剑,各在那人胸口、喉间、人中等要害各刺了一下,莫凌山外号“剑豹”,便是取其剑法之快,此刻果然势若飞瀑、疾似暴雨,叫人难以抵挡。 昆仑众人轰然叫好,纷纷想道:“大胆狂徒,这会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哪知那秃头男子身上要害连连受创,却浑似无事一般,连鲜血也没洒出一滴,一掌便向莫凌山推去。 莫凌山大怒,喝道:“大胆!”他不甘示弱,举剑向那人掌心疾刺,“当”地一声响,剑掌相交,陡然间手中长剑给掌力一震,居然成了碎屑,莫凌山大吃一惊,拿着空荡荡的剑柄,一时吓得呆了,便在此时,忽然掌力袭体,正中胸口,莫凌山给这掌打得口吐鲜血,身子便往后头摔出,滚倒在地。 昆仑两大高手上场不过一招,便已给人击败,金凌霜身为二师兄,已是不能不出面,他喝退门人,亲自走上前去,举剑拦路,沉声道:“这几位朋友,在下昆仑金凌霜,眼下敝派有些私务在此料理,劳烦诸位暂移尊驾。” 他这几句话已给足对方面子,表示折剑杀人之仇一概掀过,算是向他们求情了。谁知那群人依旧聋了也似,朝着金凌霜缓缓走来,不知是真聋呢,还是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金凌霜又把话说了一遍,仍是无人理会。 金凌霜长年坐这昆仑山第二把交椅,什么时候给人这般看轻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潜运神功,过不片刻,剑身上便结了一层寒冰,此时虽已入秋,但要在剑上凝合薄冰,也不是寻常江湖人物所能,昆仑众人见他“剑寒”功力如此,无不精神大振。 秋风吹来,暗巷落叶纷纷飘起,那群人却将金凌霜视若无物,只缓步向前,金凌霜更不打话,手腕一振,刷地一剑刺出,便向那秃头男子胸口杀去。 那人面无表情,仍然不闪不格,金凌霜心下冷笑:“凭你这点工夫,也想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有你苦头吃了。”剑尖甫及那人胸口,金凌霜大喝一声:“倒!”剑寒发出,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破体而入,那人惨叫一声,仰天倒下,一群人本是井然有致的往前行来,这下立时大乱。 这金凌霜的剑法所长在于内力,看来那人虽然练有金钟罩之类的武功,却无法抵挡内家真气的攻势,双方遭遇,力强者胜,那人登时落败,倒地不起。 金凌霜还剑入鞘,抱拳道:“在下班门弄斧,多有得罪,还请轿中朋友出来相见如何?”他前倨后恭,先给这群人一个下马威,逼得他们不敢再行放肆,却又留给他们一个面子,端的是老江湖的手段。 忽听轿旁一人尖声尖气的道:“你们这些顽匪刁民,干什么挡住巷道,不怕惹恼了公公么?” 众人见说话之人尖嘴猴腮,身着太监服饰,不知是何来历,都是起疑,这厢金凌霜却是见闻广博之辈,乍见那人猿猴也似的外貌,登时想起了一人。当即一拱手,淡淡地道:“阁下是东和宫的胡总管吧,在下昆仑山金凌霜,有些私事在这巷中办理,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金某必定感念在心。“ 原来那猿猴模样的人是东厂里的要紧人物,真名叫做胡忠,东和宫的鄂妃唤他做小忠子,官场上自是无人敢这般称呼他。金凌霜念在对方是朝廷中人,说话便谦和许多,好为自己留下余地。 只见胡忠眯起一双眼,眼窝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儿,猛一瞧来更像只猴子,却听他尖起嗓门,冷笑道:“我管你们私事公事,你这老家伙要和咱说话,得先给我跪下!” 众人听他说话无礼至极,无不大怒。金凌霜尚未回话,屠凌心已是暴吼一声,喝道:“放你***狗屁!要咱们跪你这没鸟的太监,没的脏了我的膝盖!” 金凌霜听他说话重了,面色陡变,急忙向刘凌川使了个眼色,刘凌川急急拉住屠凌心的衣袖,将他拖了开来。 胡忠是东厂的要紧人物,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羞辱?一时狂怒不已,尖叫道:“你们好大胆,咱家是给你们骂得么?明日我一字不变,把你们的脏话上奏刘总管,看你们昆仑山如何交代!” 众人闻得“刘总管”三字,面色真如上了一层严霜,刘凌川虽恨这些人下手毒辣,但一听是朝廷要员,只得忍气吞声,走了上来,拱手道:“我们几个师兄弟不过是乡村野人,向来不知朝廷礼仪,请胡公公大人大量,别与我们计较了。”说着连连躬身,一旁金凌霜、钱凌异等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有忧色。 此时朝政大坏,政令颁行多由按察使江充把持,此人并非科举出身,却深受皇帝喜爱,官职虽非三公,却早已权势薰天,四下拉拢朝臣。其次便是东厂的刘敬,倚仗厂卫职权,揭人阴私,栽赃谋害,是以另成一派。昆仑众人明白眼前这批人与东厂渊源极深,昆仑山虽有江充撑腰,但得罪东厂岂同寻常?一时不知要如何应付。 那胡忠大怒欲狂,道:“你等既然知道我们是宫里的人,这就快快退开,咱们要进胡同里公干,若再不知死活,一率杀无赦!”那胡忠说到后来声色俱厉,身后几名太监也涌上前来,各挺兵刃,向昆仑山众人逼近。 金凌霜摇头道:“胡公公,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请别强人所难了。我这里有江大人的令牌,要我昆仑山便宜行事,请您验过了。”说着将按察使的令牌奉上。 忽听一人高声尖叫道:“江充!江充!你们昆仑山就知道有个江充,眼里就没有我们总管刘大人吗?” 猛地轿子一斜,一人从轿中飘出,身法诡异,直如鬼魅,他手脚快极,一飘身出来,便伸手抢下金凌霜手中令牌。尖叫道:“你们尽拿江充来吓唬人,叫他来见我!” 昆仑众人见这名太监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嘴唇擦得红亮,武功却是奇高,想起适才就是他用霸道暗器杀人,人人心里大起戒备之感,登时举剑在手,一齐退后。 金凌霜眼尖,已认出这人是东厂的副总管薛奴儿,这人平素喜爱打扮的妖艳诡谲,江湖中人背地里给了个外号叫“花妖”,便是讥讽他打扮花俏,行事却又怪诞,便如妖魔一般。 金凌霜知道这“花妖”脾气暴躁,宫里身分又高,绝非胡忠之流可比,说来不能和他冲突,便躬身道:“薛公公,昆仑山金凌霜给您请安。” 薛奴儿扬起下巴,嗔道:“我要你请什么安?姓伍的那小子人呢?快给我交出来,省了麻烦。”昆仑众人听他直接开口要人,都是为之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凌川却甚老练,当即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启禀公公,这姓伍的不在此处,敝派适才细细搜查过,想来他已经逃出城去了。” 薛奴儿见他满脸堆笑,也是一笑,骂道:“死小子,当你公公是三岁小儿吗?” 刘凌川陪笑道:“公公明鉴,这姓伍的真的不在这儿……” 话未说完,薛奴儿已然怒气勃发,尖声道:“你还敢骗我!” 刘凌川一怔,只觉眼前青光暴现,跟着右臂一凉,他低头一看,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声惨叫起来,这个名震西凉的“剑浪”,此时赖以成名的右臂竟无声无息的被薛奴儿卸下来了,饶他阅历丰富,当此变故,也不禁痛哭失声,滚倒在地。 钱凌异与屠凌心立时冲上前来,举剑护住刘凌川,深怕他再遭毒手,昆仑山的低辈弟子们连忙抢上,替刘凌川包扎断臂伤口。 钱凌异戟指怒骂:“你们这些人是什么用意!三番两次的痛下杀手,难道我们昆仑山就这样任你们欺凌吗?” 薛奴儿冷笑道:“你们把姓伍的交出来,我自然放你们走路,否则这小子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着往刘凌川一指,神态狂妄,似乎昆仑众人已成他的刀下砠肉。 金凌霜哼了一声,伸手一摆,门下众人一齐拔剑,只听他沉声道:“薛公公,我一来敬你是前辈,不敢对你有丝毫失礼,二来公公是朝廷的要人,金某更不敢有所得罪。只是公公一上来便不讲江湖规矩,想将本派门人一网打尽,昆仑山今日别无办法,唯有一战而已。” 他几句话讲得不卑不亢,敌我众人都暗自称许。 东厂胡忠见昆仑山已动杀机,当即喝道:“把这批造反逆贼给我拿下!”这边东厂诸人也亮出兵刃,情势已是剑拔弩张。 薛奴儿两条细细的眉毛渐渐竖起,神情带着些许的兴奋,适才刘凌川与他说话时,只是稍微大意,一条手臂就这样给废了,此时众人见他这幅诡谲模样,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诸大高手握住剑柄,只待薛奴儿一动手,便要群起而攻。第三卷 京城之会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2007-1-2 16:19:00 本章字数:25063 “老兄,你跟着我走。”卖面郎低着嗓子,靠在伍定远耳旁说话,一边替他解开穴道。 伍定远啊了一声,正要回话,那卖面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胡同里两方人马混战,咱们正好趁机逃脱。” 原来卖面郎方才掷出碎瓷烂碗,用意便是要让昆仑山众人手忙脚乱,也好趁机将伍定远救走。他趁着众人心神大乱,便着地滚出,将伍定远一把抱起,跟着躲入一旁围墙的狗洞,藏身于官邸花圃之中。昆仑众人虽然嚣张,但此地乃是王府胡同,也只敢在巷内巡查,哪有胆子冲进朝廷要员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远。 那面贩拉着伍定远疾走,伍定远虽不知这男子的来历,但此时性命危急万状,便算救自己的是条狗,也只有跟着走了,哪还有心思问东问西?他紧紧跟着那面贩,眼见他左一拐右一晃,尽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径低身疾走,料来对此处地形极是熟稔。 不多时,两人沿着花圃,已然绕过大宅主屋,与先前的胡同相距已远。二人蹲在围墙之下,卖面郎道:“翻出这面墙就是闹街了,等咱们跳出墙去,那些人再凶恶,总不能当街杀人吧?” 伍定远松了口气,道:“多谢兄台高义相救,小弟实是无以回报……” 伍定远正待要说,那卖面郎脸色一变,忙掩住他的嘴,伍定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宅屋顶上有人来回走动,也不知是东厂太监,还是昆仑山人马。 那卖面郎皱眉道:“怎地又来了这许多人?”他正自筹算脱身之计,那伍定远却是个老江湖,顺手在地下摸了块小石,运劲掷出,只听啪地一声,石块飞出了巷外,屋顶上几名把手之人一声低啸,便纷纷往石块落下之处扑去。 那卖面郎向伍定远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佩服。伍定远此时心神不宁,见这人兀自嘴角带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关头了,这人怎地还笑得出来,看来性子真有些特异。” 正想间,那卖面郎身形飞起,右足在墙上一点,已如大鸟般掠上墙头,伍定远心下暗赞,跟着也在墙上一踩,拉着那卖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墙。 两人走到街上,此时华灯初上,闹街上行人来往,一幅太平繁华之象,与巷内肃杀的气氛大异其趣。 那卖面郎拉着伍定远的手,正待穿过闹街,忽然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来,满脸堆笑地道:“两位大爷,我这里南北货物一应俱全,您老人家过来看看吧!” 卖面郎不去理睬,与伍定远急急奔出,那商贩伸手拦住他二人去路,笑道:“两位何必急着走?先看看小人给爷台们准备的好东西,要不喜欢,再走不迟嘛!” 卖面郎往那商贩肩上推去,道:“让开些了,我们没工夫瞧你的。” 那商贩被他这么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摇晃,两足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下,卖面郎与伍定远两人心中一凛,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卖面郎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势凶险无比,要惹得后头追兵赶到,立有性命之忧,便要在数招之内将那人击退。 掌力将出未出,那商贩却浑不在意,竟不举手挡格,好似不知掌力厉害,卖面郎一愣,暗道:“这人怎地如此托大?莫非他真的是个小贩,不会武艺?” 哪知便这么一个耽搁,那商贩忽地一掌穿出,那卖面郎防御不及,胸口登时中掌,一口鲜血喷出。伍定远吃了一惊,这面贩望之内力浑厚,哪知临敌经验竟如此之少,三两下便着了人家的道儿。 伍定远大惊之下,忙飞足往那商贩踢去,那商贩退开一步,撮唇做啸,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马忽地现身而出,已将两人团团围起。 伍定远见他们身穿厂卫服色,看来应是东厂的人马,不禁为之一惊,待见那卖面郎脸色苍白,看来已是受伤不轻,伍定远不愿连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宁大人已经垮台,世间没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难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声向那卖面郎道:“这位朋友,他们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赶紧走吧!” 卖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谬不然,我岂是求生以害仁之辈?” 伍定远不去理他,迳自向东厂诸人道:“你们要的是我西凉伍定远一人,诸位放我这位兄弟走,伍某便随你们去如何?” 那商贩模样的人笑道:“你这当口还敢和咱们谈买卖?你们两人谁都不许走!”说着一把抓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他这一抓招式严谨,内力深厚,连忙侧身闪开,那商贩右脚一扫,踢向伍定远下盘,左手五指向他“车颊穴”挥去,伍定远左支右拙,慌乱之中,从怀间摸出“飞天银梭”,往那人脸上打去,那商贩料不到伍定远还有这手暗器功夫,大惊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开银梭,东厂众人见同伴吃亏,一齐拔出兵刃,往伍定远身上砍去,这些人出手极重,不似昆仑山还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远稍不留神,便要命丧当场。 伍定远舞起银梭,护住全身要害,东厂诸人连连进招,都给他挡了开来,当中一人见那卖面郎几欲软倒,想捡现成便宜,举起手上的金瓜锤,奋力往那卖面郎头上敲落,伍定远见那卖面郎浑浑噩噩,不知闪避,急忙大叫:“小心!” 右手一挥,一招“流星经天”,银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锤的汉子飞去,那人见银梭来势猛恶,一时不及闪躲,“啊”地一声大叫,银梭已然射中喉头,叫声从中断绝。 就在此时,伍定远后背失了银梭护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这刀虽未正中要害,只划出一道口子,但已让他眼前一黑,痛得险些昏晕。 伍定远忍住疼痛,一脚往后踹去,登将那人踢了一个大觔斗,但脚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记,伍定远支撑不住,往前摔倒,东厂众人毫不留情,手上家伙一同往伍定远后心要害砍落。 眼见伍定远就要死于非命,那卖面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一声大吼,并起双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东厂诸人见他重伤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顿,仍是朝伍定远砍落,手段凶猛至极。 便在此时,东厂众人忽觉呼吸不畅,竟是给那卖面郎的凌厉掌风所扰,众人心下大惊,方知厉害,待要闪避,其势却是有所不及,刹那间当前两人首当其冲,登被卖面郎的掌力震得冲天飞起。 那商贩模样的人大怒,骂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卖面郎推去,卖面郎举掌护身,两人双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那商贩模样的人手上加劲,源源不绝地催动内力,料想那卖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内力拼斗,那卖面郎非输不可,果然卖面郎面色转青,一口鲜血喷出,显是真力不济,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却。 那卖面郎忽地大吼一声,双目喷出异光,奋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这卖面郎还有这等内力,抵挡不及,只听“喀啦”一声,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断,眼见不活了。 东厂诸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打不死一般,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那卖面郎举掌乱挥,又打伤了数人,东厂众人见他不要命般地乱打,连忙退开,那卖面郎伸手拉住伍定远,大叫道:“咱们快走!”两人相互扶持,连滚带爬的闯到街心,路上行人见他们满身鲜血,纷纷惊呼,往两旁闪开,街上立时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来。 却说昆仑山与东厂众人正待动手,猛听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凛,知道伍定远已然逃出巷中,当下道:“大伙儿不必多耗时间,快跟我走!”说着往向外奔去。 薛奴儿冷笑道:“哪里去!”跟着青光一闪,手中圆盘掷出,那暗器名唤“天外金轮” ,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时猛朝金凌霜飞去,势道凶猛。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儿说动手便动手,大惊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滚,他虽然侥幸躲开,但身旁两名弟子闪避不及,只听惨叫连连,两颗人头滚落在地,那两名弟子竟又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那圆盘杀人之后,在半空中一转,血淋淋地飞回薛奴儿手中。 薛奴儿知道外头都是自己的人马,只要能拦下昆仑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证物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悦,狞笑道:“你们这些人给我安分点,一个也别想走。”说着转动手上圆盘,神色大是兴奋残忍。 先前昆仑山众人拦住了东厂高手,不让他们进到巷里,但现在形式逆转,反倒是东厂众人不让他们离去了。 金凌霜与屠凌心对望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薛奴儿武功极高,并无自信能对付得了,何况一旁虎视眈眈的好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刘凌川与莫凌山已然重伤,多名弟子被杀,看来昆仑山便要一败涂地了。 屠凌心虽知不敌,但他生性凶恶,此时仍不屈服,只沉声道:“这老东西给我应付,二师兄你带着大家走。” 金凌霜面色犹豫,摇头道:“不成,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让你犯险。” 眼看昆仑众人不敢上前应战,薛奴儿笑道:“你们到底敢不敢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原来都是不带种的,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东厂诸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喷火,只想上前厮杀,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愿他贸然出面动手,一时间任凭东厂诸人狂妄嘲笑,却无人敢上前挑战。 东厂诸人正自得意,忽听巷口传来一个隽雅的声音,吟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东厂众人登时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胡忠尖声道:“什么人?快快滚出来了!” 昆仑众高手听了这个声音,霎时面带喜色,一齐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门人驾到。” 薛奴儿脸上变色,他当然听过“剑神”卓凌昭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声叫道:“卓老儿既然来了,怎地还不现身,何必躲在暗处乱放狗屁?” 只听哈哈一笑,一人手摇折扇,神情潇洒,缓缓的从巷外走进,正是“剑神”卓凌昭到了。 东厂好手多半听过这人的来头,此时见他貌不惊人,看来如同一个中年儒生,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却见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总管好大的火气,伤了我们好些人哪!” 薛奴儿冷冷的道:“伤得不多,才杀了三个,砍了条手臂,不多,一点也不多。” 卓凌昭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些徒子徒孙学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副总管教训的是。” 金凌霜等人吃了一惊,都不知掌门为何如此说话,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但在卓凌昭积威之下,却无人敢出异声。 薛奴儿闻言大喜,心道:“这卓凌昭根本是个纸老虎,一听到我的名字,吓得骨头都酥了。”当下大摇大摆的道:“卓老儿果然识相,你这就带着你这批徒子徒孙滚吧!永远别踏进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听公公的吩咐,师弟们,大伙儿这就走吧!”说着便要率人离开。 薛奴儿想起伍定远便在巷外,当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儿你在这胡同里歇一会儿,等我们办完事再说。”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这,一下要我做那,这可让我糊涂了。” 一旁东厂几名好手笑了起来,他们见卓凌昭卑颜屈膝,都不把他当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狞笑道:“卓老儿,我看你怕得厉害,还是……” 那人话说得一半,却突然从中断绝,跟着一动也不动。 胡忠见那人站立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来着!退开些。”说着往那人肩膀推去,岂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东厂众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与东厂为敌。 薛奴儿闷哼一声,适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间用内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连他也没看清。薛奴儿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决计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当下伸手一挥,霎时众人一齐亮出兵刃,如临大敌。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动刀动枪了呢?大家千万别伤和气啊!”言语之间,全不把东厂诸人当回事。 薛奴儿心头有气,冷笑道:“卓老儿,你妄称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错特错。” “嗡”地一声响,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大圆轮急速飞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儿霸道至极的暗器“天外金轮”,这暗器好生了得,连屠凌心这等好手也难挡其锋锐,卓凌昭此时空着两手,一脸潇洒闲适,不知他要如何挡架。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被大圆轮活生生的钉死,鲜血脏腑迸流一地,东厂众人大喜道:“卓老儿死啦!”昆仑山众人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却听一声长笑,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卓凌招单手提着一人,只见那人身上嵌着一个大圆盘,身着厂卫服饰,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儿的霸道暗器杀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观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没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两次过招,东厂一瞬间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儿却连卓凌昭的衣角也没沾到,武功显然远逊,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动手杀人!你……你…… 这……你……“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卓凌昭一挥手,一名昆仑山弟子躬身走上,两手高举,奉上一柄长剑,众人见那柄剑窄薄削长,连着黑漆古拙的剑鞘,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胡忠脸色惨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剑,他心中畏惧,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总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领教过了,念在贵方的一番盛情,卓某岂能不投桃报李?”说着手按剑柄,凝视着薛奴儿,道:“薛副总管,卓凌昭今日斗胆,想请你指教一二。” 昆仑众人虽然追随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见他用剑,那日卓凌昭便与灵音放对时,也只空手应敌,不曾拔剑出招,众人见掌门人长剑便要出鞘,无不精神大振,霎时齐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 东厂诸人见卓凌昭这个势头,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卓凌昭自号“剑神”,剑法如何高绝,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敌我双方一齐转头望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这厢薛奴儿首当其冲,不禁脸上变色,他也听人说过卓凌昭武功如何厉害,自己平日虽然推称不信,但此时见他举剑在手,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不能不叫他心惊胆跳。 薛奴儿心下沉吟,想道:“这厮数月前大败少林寺的金刚,看来真有些鬼门道,决计小看不得。我薛奴儿何等尊贵身分,何必与他这等乡野村夫争锋?今日不宜犯险开战。” 心念甫定,便尖声道:“昆仑山杀害朝廷官员,擅自拦堵京师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禀明总管,再行定夺!”却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见对方给自己吓退,登时哈哈一笑,道:“薛副总管如此识时务,真不愧刘总管平日的教导之功啊!” 薛奴儿听他出言嘲讽,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挑衅,一旁胡忠低声道:“副总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们不能就此放手啊!” 只听“啪”地一响,薛奴儿已在胡忠脸上重重煽了个大耳光,胡忠满面尴尬,只得摸着红肿的脸颊,急急退下。其余众人发一声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见敌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师弟,你带同受伤人众先行离开,屠师弟、钱师弟,你们与我来。” 昆仑众人扶死携伤,随金凌霜离开,其余身上无伤的,便与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众人见掌门亲至此间,料来京城虽大,却无人敢挡“剑神”的一击,霎时个个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卓凌昭何等人物,这次亲自出马,自是势在必得,前后几月他布下大批人马,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倘若此次又在京师失手,却要他这张脸往哪搁去?昆仑山众人或骑快马,或展轻功,瞬间便将王府胡同围得水泄不通,料来伍定远插翅难飞。 却说卖面郎与伍定远摆脱东厂的纠缠,两人浑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怪模怪样的人,轰地一声往后让开,伍定远见卖面郎捂胸呕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谢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个儿应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卖面郎转头看去,眼见伍定远背上鲜血淋漓,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摇头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位兄台,你身上伤势甚重,我不能让你独行。”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见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愁色,举止间颇为豁达生死,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难道他不怕死么?” 他见卖面郎身子摇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过多,一时头晕眼花,竟与卖面郎一同滚倒在地。 那卖面郎喘道:“小心些,让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手过去,便要将伍定远托起。伍定远给他托了几下,身子勉强抬起,哪知脚下一软,又是滑倒在地。两人登时滚做一堆,模样狼狈不堪。 两人互望一眼,虽在困顿之际,却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围观百姓见这两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互搂互抱滚在地下,模样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骇异不已,不知这两只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伍定远自逃亡以来,何曾放怀笑过?想起自己尚在险地,居然还能嘻笑不绝,霎时也觉自己行止荒唐不经,倒似血气方刚的小儿一般。想到此节,更觉忍俊不禁,登时放声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忽听远处有人叫喊,看来追兵已到。卖面郎见伍定远脸上变色,忙喘道:“老兄不必忧心,我在这附近卖面已久,地势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说着勉强起身,拉着伍定远,两人往一条窄巷走去。 二人一进窄巷,伍定远便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恶臭,如腐鱼、如烂粪,中人欲呕,他心下起疑,不知那卖面郎为何带自己来到此间。 两人紧紧地挨着,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卖面郎忽道:“好了,我们从这儿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远张目望去,只见那卖面郎指着一个孔穴,下头正传出一阵浓烈至极的恶臭,却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远低头看了一阵,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卖面郎道:“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倾大粪的地方,这沟连通永定河,除了几处开口外,整条沟都在地底。我们从这逃脱,料来不会被人发现。” 伍定远望着那处孔穴,只见里头满是粪便,不知更深处有多污秽,光想想就要作呕了,何况要跳将下去?他头皮发麻,颤声道:“老天啊呀!难道……难道没有别处可以逃生了吗?” 卖面郎正待回答,忽听巷中脚步声轻响,显然有高手潜入巷里。伍定远审度厉害,一声轻叹,咬住银牙,闭紧双眼,当场便往粪孔跳下。只听扑通一声,大粪混着污水淹过口鼻,奇臭难言。 伍定远拼死忍耐恶臭,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低声道:“快下来!有人追来了!” 这下倒轮卖面郎苦恼了,伍定远连声催促,那卖面郎捏住鼻子,霎时也是一跳,伍定远正自张口,那卖面郎落下孔道,粪水登时溅入口中。伍定远哀嚎一声,惨然道:“老兄,你下来时不会打声招呼吗?” 卖面郎苦笑一声,伍定远呸了几下,两人便往沟渠深处游去。 却说昆仑山四处找不到伍定远,只气得卓凌昭面色惨白,众门徒心惊胆战,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卓凌昭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伍定远倒底跑到哪去了?你们谁有主意?快快禀来!” 众门徒彼此相望,都没有说话。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找不到伍定远,大伙儿也不用回昆仑山了。” 众门人见掌门大发脾气,心下担忧,都是低下头去。 钱凌异帮腔道:“是啊!我们身受江大人重托,岂能空手而回?大伙儿快想想办法!别让掌门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钱师弟,莫说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主意?” 钱凌异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往那条窄巷奔去……” 说着胡乱朝一处小巷一指。 屠凌心不待众人说话,当即往窄巷奔入,偏有这么巧,钱凌异胡诌乱指,居然指到了伍定远逃脱之路,果然屠凌心大声叫道:“这里有条小沟,他们定是从此处逃脱的!” 昆仑山众人连忙奔近巷内,人人闻到滔天恶臭,无不掩住了口鼻,待见了那处粪孔,更是骇然出声,连那“剑神”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半晌,众人只是盯着粪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皱眉道:“钱师弟果然了得,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这个机关,多凭你细心谨慎,不然我们又要栽了个觔斗。” 钱凌异面有得色,说道:“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大伙儿不都有出力吗?”他还待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屠凌心皱着一张丑脸,低头看着粪孔,说道:“钱师弟,这次抓到伍定远全是你的功劳,没人敢跟你抢,你下去吧!”说着朝下头一指。 钱凌异见那粪孔里满是黄白之物,脸上变色,嚅嚅啮啮地道:“这……这光闻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卓凌昭面色沉重,说道:“钱师弟,偏劳了,本派这次东来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这一举。”众人一齐望向钱凌异,脸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钱凌异脸上冷汗直流,说道:“***,我……你……我……” 钱凌异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粪坑,昆仑山众人一起惊呼,纷纷闪躲溅出的粪水。 钱凌异摔跌下去,头下脚上地插在粪孔里,弄了个满脸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谁踢你老子的!” 正凶恶间,却见众门人掩嘴偷笑,一人缓缓走了过来,掩鼻道:“四师弟,你好好干,回头本座会大大奖赏你。”钱凌异见这人神情俨然,正是掌门卓凌昭,看来适才那脚定是他踢的。 钱凌异神色惨澹,不知要如何推搪,又听那屠凌心笑道:“老四,你可快点游水啊,姓伍的他们要走远了!” 钱凌异见他幸灾乐祸,只感气愤至极,但掌门站在一旁,却又不敢多说,只狠狠地白了屠凌心一眼,咬住了牙,自往深处游去。 却说伍定远与卖面郎两人急速在黑暗的粪渠中爬行,幸好时节已然入秋,天候渐寒,这臭味也不至加重,两人走走呕呕,不顾身上有伤,瞬间游出里许路,俩人正游间,忽听后头有人大呼小叫:“***,一群死人,自己不会下来啊!偏要我干这苦差事,老子操你祖宗!” 伍定远认出是钱凌异的声音,忙道:“昆仑山的人追来了,我们快走!” 两人又游出里许,前头忽有微微星光,卖面郎欢声道:“出口在这儿了!”便与伍定远相互扶持,爬出沟渠。 出得粪渠,只见满天星辰,已然到了近郊香山寺附近,卖面郎道:“今儿是十五,香山寺里必然香客云集,咱们躲到那里去。” 两人连忙往香山寺奔去,他们自知全身大粪极是骇人,便从小径悄悄入庙,谁知今夜香山寺着实热闹,到处都是善男信女。众人参拜间,忽地闻到一股恶臭,其腥其腐,在所难言,众香客讶异无比,不知哪里飘来这股骇人怪味儿。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猛见两个肮脏至极的乞丐挨着墙角,正想跑入偏殿。一名香客惊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鬼么?”众香客大吃一惊,纷纷闪躲开来。只留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呆呆立在偏殿门口,神态尴尬之至。 庙中一名和尚急急奔了过来,大声道:“你们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伍定远与那卖面郎暗自叫苦,两人身上有伤,走路已是不易,这般奔驰后已是全无体力,登时被人拦住,那几个和尚见两人满身黄白,倒也不敢真的碰他二人,只大声喝道:“你们这两个乞丐,快快给我滚出庙去!” 两人此时心力俱疲,只蹲在地上不住喘气,哪有气力回话,一名和尚拿出扫把,往他们背上扫去,喝道:“快走!快走!别在这吓人了!” 伍定远以往是威震西凉的捕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只是背上伤口火烧般的疼痛,全身挤不出一丝力气,只好蹲在地下挨打,一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人掩鼻笑看。 两人正挨打间,忽然有一人推开众人,走到那群和尚身边,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般打两个乞丐。” 一名和尚道:“我们也不是要欺侮这两人,只是他们身上臭得不成话,不赶出去不行哪!” 那人身着家丁服色,瞄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一眼,掩鼻皱眉道:“大师父说的也没错,确实脏臭得紧。”他摇了摇头,又向和尚们道:“我家夫人最有善心,见不得这种可怜人挨打受委屈,我这里有十两香火钱给几位大师父,快带他们去沐浴换衣。” 众和尚合十赞叹,纷纷住手,那家丁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名百姓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夫人,这般的好心啊?”另一人道:“啊呀!你连这都不知道啊!那位贵妇哪,就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夫人,才从扬州上来没多久哪!”说着往一处指去。 伍定远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家丁围绕,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贵妇,那贵妇圆圆的脸蛋,气质高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门。 那卖面郎原本趴在地下,忽地全身一震,直往那中年贵妇看去,好似痴了一般。和尚们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家伙真是幸运,遇上活菩萨啦!”说着将伍定远与卖面郎托起,带去冲水换衣,那卖面郎却似呆了,虽给人拉着,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中年妇人。 过不多时,两人换上粗布衣衫,活脱是庙里的火工,伍定远道:“兄台,我看咱们暂且躲在此处,也好歇息一阵,你说如何?” 那卖面郎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直待伍定远把话说了两遍,这才嗯了一声,道:“也… 也好。“ 伍定远见他神思不属,倒也不以为异,料来适才厮杀定是太过激烈,才让他心神不宁。 当下两人便混在香客之中,掩人耳目,料来不要与追兵正面朝相,当不至被人认出。 过不多时,忽听众香客大声惊叫,纷纷奔逃,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何事,忙转头去看,只见庙门口一人满身粪便,浑身恶臭,兀自大摇大摆地走进庙来,只听他口中还不住喝问:“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看见两个全身粪便的人跑进庙来!快说!有没有!”神态凶狠,旁若无人,活脱是个恶霸。 众香客听他问的粗鲁,无不掩嘴偷笑,那人怒道:“笑什么?快快回老爷的话,有没有见到两个浑身粪便的人?快点说!” 一名百姓嘻嘻笑道:“有啊!” 那人大喜道:“快说!在哪儿?” 那百姓笑道:“两个倒没瞧见,一个却在眼前,老兄你去找面镜子照照,那便找到两个啦!” 那人怒道:“***,居然消遣你老子!” 庙中和尚见又来了一个肮脏无比的乞丐,纷纷大怒,提起棍子冲了出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阵乱打,那人狂怒不已,登时和庙中和尚殴斗起来。 伍定远见那人正是昆仑山高手钱凌异,他忍住了笑,知道昆仑山好手立时便要赶到,趁着庙中和尚缠住了钱凌异,非得赶紧逃走不可。 伍定远回头一看,那卖面郎却不知去向,他连忙在庙中四处找寻,忽见一人呆呆的站着,面带愁容,正是那卖面郎。 伍定远伸手拉他,低声道:“有人追来啦!快走吧!” 卖面郎却似痴了,只是恍若不觉,伍定远只好连扯带拉的把他拖走,急速从后山逃走。 大殿之中一众和尚们兀自叫嚷不休,料来钱凌异也不敢在京城胡乱杀人,只得莫名其妙的给人拖住乱打。 两人往后山小径乱窜,他们身上带伤,走走停停的赶了几里路,伍定远指着一处破庙,说道:“我们上那儿歇歇。” 两人甫进庙里,忽地下起大雨,稀哩哩的落将下来。二人各自找了块干爽的角落坐下,稍事歇息。 伍定远一边包扎伤处,一边喘气道:“这可真险,差点就给他们抓着了,今夜全靠兄台救命,在下感激万分。”那卖面郎点点头,却不言语。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连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处逃亡,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卖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挂怀。” 伍定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说是小事一件?总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后必当图报。” 卖面郎摇摇头,看着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语。 伍定远见他愁眉不展,便打话道:“我与兄台亡命一场,却不知彼此姓名,说来实在难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说道:“在下姓伍名定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卖面郎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名叫卢云。” 这卖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卢云。他自离开扬州后,一直在江湖漂荡,每日以卖面糊口,四海为家。闲暇时习练武艺,日子虽不宽裕,但比起给人轻视笑骂的日子,已然强上许多了,只是他始终斩不断心中的情丝,明知和顾家小姐难有了局,还是每日郁郁。 几个月前他到了京师,就此长居下来,哪知刚巧不巧,遇上伍定远过来吃面,只因他性格易于激愤,一时冲动出头,便阴错阳差地卷进这档事情里。 伍定远见卢云面有愁容,还道是为了他的事发愁,便道:“卢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不会再连累你,可别再烦恼了。” 卢云一怔,忙道:“伍兄误会了,小弟是为了旁的事烦恼,倒不是忧心日后处境。” 伍定远一奇,暗道:“这人还真是奇怪,这当口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紧的,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细细打量卢云,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但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还是透了出来。 伍定远问道:“卢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卢云微微苦笑,说道:“乱世文章不值钱,能保住一条性命吃饭,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着摇了摇头,无奈中却有三分自谑。 伍定远听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乱世文章不值钱,兄弟果然是个读书人!”他笑了一阵,问道:“卢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卖面吗?” 卢云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后要如何度日?那些人还会继续追杀你吗?” 这回轮倒伍定远沉默不语了,王宁大人已遭革职,天底下无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无一得报,饶他精明强干,这时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两人相互凝视,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无难事,我就不信我一辈子便这么倒楣!总有我西凉伍定远出头的一天!” 卢云见他脸上满是光辉,便点头道:“伍兄面相堂堂,绝非凡人,自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瞒卢兄弟,我以前住在西凉,得罪了一批歹人,这才给人一路追杀,沦亡到京城来。”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愿明说自己的身分,以免吓了卢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仗着我身上还有一样法宝,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着瞧吧!” 卢云一愣,奇道:“法宝?什么法宝?” 伍定远自知羊皮兹事体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处,当下只含浑地道:“我手上有这帮贼人作恶的罪证,来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卢云哦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伍兄带着要紧东西,难怪会被人追杀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把供桌拆了,取过地下的旧蒲团,分当床睡。二人面对面躺着,经过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觉,伍定远以往只有下属围绕,难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声,说道:“卢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难潦倒之际,还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卢云点头,转头看着门外飘下的雨丝,轻轻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伍定远默默念着这两句话,一时触动心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两人累了一夜,听着潇潇冬雨,各自在庙中安歇。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早,庙外雨势转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远深怕昆仑高手旋即赶到,自知越早离开京城,越是安稳妥当。他沉思半晌,想道:“听说东北人烟罕至,倒是个避祸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势,只有逃到关外,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了。” 他心念笃定,便问道:“卢兄弟,我现下别无去处,只有逃到关外避祸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 卢云听了这话,只低下头去,霎时前尘往事,一一飞入心中。蓦然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只觉人生萧索无奈,一时竟是满心寂寥,不由得叹了口气。 满心无奈间,卢云苦笑一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见伍定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眼神中竟隐隐有着期待之意,卢云心下一醒,想道:“看这伍兄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属意,却是要我随他一行。” 想起世上还有人如此期待自己,卢云忽地有些开心,他嘴角泛笑,便道:“我这面贩出手劫人,怕也有些名气了。若要明目张胆地回到京城卖面,恐怕三两天便要出了乱子。”他望着伍定远,微笑道:“我看这天子脚下,我也是待不住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感又惊又喜,忙道:“听兄弟的意思,可是要与我同行?” 卢云笑道:“卢某身无长物,连面担子也没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伍定远大喜,此行路上有个人作伴,那是不愁没人照应了。他正要哈哈大笑,忽地想起路行危险,别要让卢云与灵音、李铁衫等人般,也给陷了身家性命。他摇了摇头,叹道:“卢兄弟,眼前你待我如此,伍某更不能害你。这趟逃亡非比寻常,可说凶险万分,唉……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好了。”说着说,只低下头去,脸上神情满是沮丧。 卢云摇了摇头,笑道:“伍兄莫说见外话。卢云烂命一条,便算死在路边,也不必谁来收尸。这区区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说话间走向庙门,跟着回过头来,就等伍定远同行。 伍定远见他如此豁达,心下自是感动无比,心神激荡间,只想日后逃脱性命,定当好好补报卢云一番。 此时雨势转大,但性命危急,二人顾不得大雨倾盆,便即赶路。 行出数里,只见大批官差把持要道,盘查来往行人,伍定远是捕快出身,官场道理明白,自知江充与东厂已各自调兵遣将,这下不只江湖高手追杀,还有官府全力查缉自己,他不敢再走阳关大道,便改走山间小径。 行了三五日,路上已不见官差,伍定远盘算一阵,料知已脱险境,这日见到了一个小小市集,并非是什么大地方,想来东厂、昆仑山等人还不至寻到这等地方,他们俩人一路摘采野果而食,口中早已淡出鸟来,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便往那市集而去。 两人一入小市集,便速速找了家酒店吃食,连着数日赶路,二人衣衫略见残破,只是各自养了几天伤,武功已尽复旧观,伍定远一边饮食,一边打量镇上来往行人,察看有无可疑人等,卢云倒是放心大嚼,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正吃间,忽见一胖一瘦两名老者晃过店门,一人生得胖大无比,好似一颗圆滚滚的大橘子,手上拿着一只大秤杆,不知作何之用。另一人却瘦得有如竹竿,一张马脸长得离奇,手上却拿着金晃晃的一只大算盘,好似客店掌柜一般。伍定远是老江湖了,一见这两人形迹诡异,登时留上了神。 那瘦老者停在店门口,高声叫道:“师哥,这里有人卖吃的,我饿得很啦!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胖老者也驻足下来,面上神情甚是不耐,只听他皱眉道:“师弟啊!你可又饿啦!你且说说,咱们为何要捡这些荒僻小路走?” 瘦老者两眼瞧着店里,嘴上斜斜一歪,没好气地道:“是你要走小路的,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搞不好要去逛窑子呢!” 胖老者大怒,说道:“放屁!咱们走小路不为别的,只为早一步赶进京城!你一下肚饿,一下拉屎,就走到明年也不成。” 瘦老者嘻嘻一笑,摇头道:“师哥啊,人要饿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哪!你要不许我吃东西,待会我肚子一饿,只怕会在你的肥屁股上咬个两口!” 胖老者骂道:“死小子,这把年纪还这么幼稚可笑,好啦!咱们进去吃吧!” 瘦老者闻言大喜,一溜烟的飞奔进店,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哪知举止却似三岁小儿一般。伍定远与卢云对望一眼,眼看对方身怀武艺,却不知是何来头,二人不动声色,低下头去,继续吃喝。 二名老者甫一坐定,瘦老者便用力拍桌,大声吼道:“店家快快过来,咱们饿昏啦!我师哥大肥猪要给饿成野山猪啦!” 胖老者听他阴损自己,只呸了一声,恨恨地道:“***,你说话像个人样成吗?” 过不多时,两人各点了碗面,店小二甫一端过,二人便稀哩呼噜地吃了起来,好似那面美味无比,那胖老者尤其吃的快,看来他口中虽然不满师弟,其实自己也饿得狠了,吃口面,吞口汤,好似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 伍定远看得心热,想道:“这面好像不坏,一会儿也来吃上一碗。” 他转头望去,待要与卢云说话,忽见卢云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布满功劲,伍定远心下一奇,正要发问,却见卢云眼也不眨,只在偷看人家面碗。 伍定远心下暗暗奇怪,想道:“不过是碗面而已,咱卢兄弟怎地这般神情?难道这碗里藏着什么武林秘笈不成?” 伍定远哪里知道,这卢云生性最是执拗不过,一日卖面,便已成痴,此时遇上别家馆子手艺了得,面料美味,便趁机钻研起来,日后也好揣磨个中奥妙。 胖老者吃了几口面,忽地手指门外,大声道:“师弟,你看!那是不是紫云轩的人?” 伍定远本在留意卢云的神色,一听胖老者说话,便又定过神来,转看那两名老者的动向。 那瘦老者见师兄眺头望外,忍不住奇道:“紫云轩的人来了?我怎地没瞧见?” 胖老者睁大眼睛,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你快去瞧瞧,别让人家走了。” 瘦老者急忙答应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瘦老者甫一离去,却见胖老者探过头去,大口偷吃他师弟的面,瞬间便吃光喝尽,看来方才出言用意只在相骗,也好偷碗面吃。伍卢二人见胖老者行径如此,忍不住相视一笑,都知这两人为老不尊,行为幼稚无聊。 过不多时,瘦老者走了回来,苦着脸道:“哪来紫云轩的人,师哥你骗我。”他坐了下来,待要吃面,却发现碗底朝天,已被人偷吃干净。 瘦老者大怒道:“师哥,你为何如此无聊?你若想吃面,再多叫一碗不就成了,何必来偷吃我的!” 胖老者嘿地一声,摇头道:“你可别诬赖好人,这面不是我偷吃的,刚才你出门时,我见到紫云轩的人跑了进来,偷偷地把你的面吃了。”看来这人心思机敏,话头转的甚是灵光,这谎言竟是丝丝入扣,全无破绽。 瘦老者呆了半晌,跟着双眉一挺,大怒道:“师哥,咱们同门义气一场,有人偷吃我的面,你为何不加阻止?” 胖老者举起食指,在师弟面前摇了摇,道:“你又冤枉我了。你人在外头,我怎知这面是不是你施舍给人吃的?我若贸然阻拦,别人岂不说你小气?” 瘦老者听了这话,只连连点头,道:“是啊!还是师兄细心,我最恨旁人说我小气。” 胖老者摇头道:“不是吧,说你句小气算什么?别人若说你幼稚无知时,只怕你要给气炸了吧。” 瘦老者伸手掩面,跟着长叹一声,道:“他***,世人无知,世人无知。”看来这“幼稚无知”四字,定与瘦老者焦孟不离,一听之下,便是三分悲凉,七分无奈,十分气愤。 伍卢两人听他师兄弟的对答,都是忍俊不禁,各自偷笑不止。 说话间,胖瘦老者又各叫了碗面,两人正自大吃大嚼,忽见瘦老者面朝门外,叫道:“师兄!紫云轩真的有人来了哪!你居然没有骗我!” 胖老者嘿嘿一笑,知道他这师弟也要有样学样,好来恶整他一番。当下不加理会,只是低头吃面。 瘦老者伸手过来,摇了摇胖老者的手臂,低声道:“师兄,真的有人来啦!” 胖老者呸地一声,正要出言讥嘲,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店家,给来几个干净的小菜。” 胖老者一愣,想不到真有人进门来了,回头一看,只见十来名男子簇拥着一名女子,正自缓步进店,只是她神情略带稚嫩,却是个明艳照人的少女。那几名青年男子身穿长衫,神态恭谨,都在招呼着那女子坐下,看来这女子身分定是不凡。 瘦老者笑道:“师兄你瞧瞧!这不是紫云轩的人吗?这下咱们可省了不少力气了!” 胖老者摇头道:“胡说八道!这几个家伙愣头愣脑的,怎能是紫云轩里的人?” 瘦老者听他出言反驳,便哼了一声,发了驴劲儿,大声道:“师兄!你怎知紫云轩的人生得什么模样?说不定这帮人天生下来,便是这般愣头愣脑的驴像。我说长得越驴,越像是紫云轩的人!” 胖老者见师弟蛮横起来,便自嘻嘻一笑,指着卢云与伍定远两人,道:“这两个小子看来蠢得紧,照你这么说,莫非也是紫云轩的人?” 瘦老者一怔,茫然道:“这……这我倒没有留意,说不定真也是。” 他瞄了店小二一眼,更是悚然一惊,说道:“糟了!这小二看来更是笨得很,该不会也是紫云轩里的人物吧!” 忽听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两位大叔高姓大名?左一句紫云轩,右一句紫云轩,莫非识得我们?” 众人听了这明朗娇脆的声音,都是心中一动,不由转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明眸皓齿,桃笑李妍,脸颊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涡,看来明媚可人,年岁虽小,但已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料来日后身形长成,更要出落得楚楚动人。 那胖老者听那少女这般说话,心下一奇,道:“你真是紫云轩的人?” 那少女不答,一旁那男子接口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却来打听敝门之事?” 那瘦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们是大名鼎鼎的华山双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总该听过吧!” 那男子啊地一声,跟着皱起眉头,嚅啮地道:“原来是……是华山双……双那个仙了,久仰,久仰。” 卢云一愣,那男子外貌甚是干练,但提到那胖瘦二老的名号时,却连话也说不清了,便对伍定远眨了眨眼。伍定远江湖阅历广博,自也知道“华山双仙”的名号,低声道:“这二人外号叫做‘华山双怪’,只有他们自称是仙。” 卢云哦了一声,看那两名老者形貌古怪,举止异常,难怪会落到这等难听外号,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那瘦老者甚是高兴,笑道:“原来你早已听过咱俩的大名,挺好、挺好,不算太过无知。”他大笑一阵,又道:“好啦!再考你一考,你看老夫天生英挺,却是双仙中的哪位神仙啊?” 那男子面色惨澹,只咳了一声,道:“阁下这般修长身材,手上又拿着一只大算盘,想来定是算盘……算盘那个仙了。” 原来那瘦老者外号叫做“算盘怪”,那人怕要说溜了嘴,一时又是支支吾吾。 瘦老者怒道:“算盘仙就算盘仙,什么叫做算盘那个仙了?你说话含浑不清,真是无知无识!” 那男子被他数落一阵,不敢再说,低头喝起酒来。 那瘦老者哼地一声,转问那少女道:“琼武川是你什么人?” 那少女听他问的无礼,便自微微一笑,反问道:“阁下却是琼楼主的什么人?怎么这般喝问于我?” 那瘦老者呸道:“他***,非得是这姓琼的老子,才能开口问话么?” 紫云轩门人听他说话无礼,都是大怒,那少女微微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冲动。她大眼一转,忽地甜甜一笑,口气变得又柔又甜,温言道:“老丈哪里的话?您老这般高强的武功,模样更是仙风道骨,似你这般神仙人物,要问什么都成。” 胖瘦二老听她口气如此,自是大喜,笑道:“真的么?你真的这般想么?” 那少女笑道:“当然是真的啰!华山双仙,威震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打小便听人说起两位,那是仰慕的不得了,今生若能拜见两位前辈,那是死而无憾了。” 胖瘦二老喜到骨子里去了,两人相拥而泣,一个道:“师兄!有人这般仰慕我们,咱们这生当真没有白活了。”一个道:“师弟啊!我们终于洗刷华山之耻的恶名了,这下师父也能瞑目啦!” 众人见他二人这幅模样,心下都是暗自好笑。 胖老者拭去眼角泪水,笑道:“小姑娘,不论你是谁,日后只要有人欺负于你,我们师兄弟定会替你出头!” 那少女笑道:“我这人与世无争,有谁会来欺负我?不过两位这番好意,姑娘还是心领了。” 瘦老者怒道:“不成!没人来欺侮你,怎能显出我们华山双仙的绝世武功?”他大叫一声,旋即冲到伍卢二人面前,对着卢云喝道:“你现下立刻过去欺负她,然后让老子来教训你!快去!快去!”跟着伸出蒲扇般地大手,猛往卢云肩头抓来,卢云见他行径太过荒唐,当下嘿地一声,闪身避开。 伍定远忙道:“阁下有话好说,何必这样动手动脚的。” 那瘦老者喝道:“操你奶奶!你们再不过去欺负这小姑娘,休怪我来欺负你们!” 伍定远知道这两人行为不可以常理度计,眉头一皱,正想着脱身之道,忽听那少女道:“唉!算盘仙啊算盘仙,你可知为何他们不听你的话么?” 瘦老者闻言大怒,叫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摇头道:“这两人为何不听你的话?不是因为你武功不够高强,更不是因为你模样不够神气,只因为你们的外号取得不好,失了威风,这才惹得江湖中人耻笑轻视。” 瘦老者大怒道:“放屁!你这小丫头敢说咱们的外号不好?你不想活了么?”说着便要冲上前去,好来教训一番。那少女同桌的几名男子大惊,纷纷站起身来。 那少女却不惊惶,只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番好心,你怎地这么凶霸霸的……两位老丈武功这般高强,明明只要改个名字,便要重振名声。可惜你们硬不相信,我便再好心十倍,也只有眼泪往肚里吞了。”说着眼眶一红,竟是眩然欲泣。 胖老者见她楚楚可怜,心下暗暗爱怜,忙拉住师弟,喝道:“你先别毛躁冲动,好好听人家说话!” 瘦老者停下手来,戟指喝道:“死丫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少女泪水盈眶,幽幽地道:“自古以来,英雄人物定须威名相称,方能显出气魄。两位老丈,我这一点用心,你们可曾知晓?你们两位这等人物,只为了名号不够响亮,便给江湖人物嘻笑怒骂,我心念于此,真是痛心万分啊……”说着竟低声哭了起来。 胖老者见她悲切,料来定是真心关怀,忙道:“姑娘说得没错,那些狂妄无知的家伙老是耻笑我师弟,我一直替他打抱不平呢!” 瘦老者跳了起来,喝道:“师兄你放什么屁!若不是你为老不尊,整日里胡闹,我怎会沦落到‘华山之耻’这四字!” 那少女满脸泪痕,轻声道:“两位仙人别吵了,二位大贤今日只须改个名字,保管你二人从此威风凛凛,快活似神仙。” 瘦老者大声道:“我们本来就是仙!” 胖老者骂道:“你先别吵,听姑娘吩咐。” 那少女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你们的名字本来不差,坏就坏在这个仙字上。” 那胖老者奇道:“这怎么能够?咱们华山双仙威震四海,名字好听得很啊!总比华山双……双那个怪强吧!” 那少女摇头道:“这华山双仙的名字本是好的,坏只坏在用的人恁也多了。君不见江湖上有点苍双仙、长白剑仙、百花仙子?你是仙,我是仙,大家都是仙,两位如此非凡人物,却与这干人一般名号,岂不有损两位的名声么?”说着神色悲凉,好似极为不平。 胖老者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武林中自称是仙的人确实太多了。” 瘦老者怒道:“这些人欺世盗名,害得我们显不出威风,看来都该杀!” 那少女叹道:“世间妄人何其多,那是杀之不尽的,照姑娘看来,最妙的法子便是把名号改上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