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问道:“难道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卫律,教了他什么高招?”苏武却说:“大人,苏武以为,那狄山可能会在卫律的撺掇下,向匈奴暗送秋波。”东方朔摇摇头:“不会吧?儒者最讲脸面,他这么做,岂不是将孔夫子和董夫子两个人的脸面丢尽了?”苏武更进一步:“东方前辈,苏武也曾饱读儒家之书,苏武所担心的,可能正是狄山所想的啊。”东方朔没想到,苏武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连心中所想,也全盘托出。不过他还是以长辈的身分说:“贤侄,谢谢你的提醒。可是我们为人,多想一点他的好处,他的难处,这样就不会把他当恶人看待,也许他就能像好人一样,看重自己。如果把一个并不坏的人当作恶人,处处和他对立,说不定就会逼着他走进恶人堆里,和我们势不两立。这可是我东方朔做人几十年,遇到不少坎坷后的真心话。”苏武点点头,他觉得得东方朔这么待人,又有些像儒者。对了,皇上都说了,东方朔是个杂家,是个集大成者。我苏武能随他共事,也是三生有幸啊。正在这时,三匹健骑,从山后飞驰而来。他们分明是绕匈奴军队,从大河边上赶过来的。三马愈来愈近,果然是东方朔和苏武日夜盼望的任安将军!苏武叫道:“大人,你看,任将军回来了!”东方朔也很高兴,拉着苏武便走。“好!我们往山下走几步,迎接任安将军!”任安还在三十步远之外,就翻身落马,从壕沟中走了过来。他急切地要与东方朔和苏武见面,走得很急。东方朔和苏武本来就在战壕里面,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可是,任安走到离东方朔只有十余步时,却走不动了。东方朔急忙上前:“贤侄,你太累了,快,快,坐下歇息一会。”任安觉得有人在扯着他,急忙向后转身。不对啊!后边没有人啊!他再用力前行,却是行走不动,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拽住了他!东方朔和苏武也觉得奇怪,急忙走过来看个究竟。原来,任安的铁甲,被身边的一块大石紧紧地吸住,拉都拉不下来!东方朔按住正在挣扎的任安,“不要动!你先告诉我,卫大将军何时动兵?”任安兴奋地说:“大人,卫大将军和霍大将军早已发兵,这会儿,该把匈奴单于的老窝给围住了!”苏武指着远方:“大人,任将军,你们看,匈奴的兵,好像有一部分,在往后撤!”三人远远望去,果然见到远处匈奴太子乌维的军队在向后撤,可自己对面的支楞儿军马,却没有动静。东方朔说:“不好,匈奴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实情,他们回撤一半,去增援单于,那一半留下的,可能很快要对我们进攻。任将军,准备与匈奴作战!”“是!”任安起身要走,铁甲仍为石头所吸。他不禁愕然。东方朔这回看清楚了,是那石头将任安的铁甲吸住了。于是他说道:“任安,你把铁甲脱下。”任安将铁甲脱下来,果然,他可以走开了,而铁甲却被吸挂在石头之上。苏武大惊:“东方大人,难道这石头,出鬼了不成?”东方朔大笑:“哈哈哈哈!奇遇,奇遇!”他忙将自己的剑放到石头上,却一点也不受碍。任安不解地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东方朔说:“来,把你的铁盔摘下来!”任安将自己的铁盔摘下,递过去。东方朔将它放于石边,也被石头吸住。任安也大吃一惊:“东方大人,这石头好怪啊!”“哈哈!你们听着!我小时候,我师傅曾给我一本叫《山海经》的书。书上说,有一种磁石,能将铁吸住。在那以后几年,我见到石头就试,可就是没有应验的!后来我在鞋上钉了一块铁,见到石头就往上踏,结果是踏破铁鞋,也没找到。如今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哈!”苏武看了看对面,惊叫道:“大人,匈奴剩下的人马,在向我们靠近!”东方朔看了山下蠕动的军队,镇静地对任安苏武说:“好!我们有仗打了!”苏武却很担心:“可是,东方大人,我们只有三千人,还有一千匹马,是不能用的!”东方朔笑了。“哈哈!这你就不明白了。任安,你去指挥两千人马,守住前边的壕沟,用箭射住他们,只要不让匈奴兵马冲上来就行。决不许短兵相接!等到匈奴士兵无马可骑时,你便带兵冲杀而下,获胜即回,再守战壕,不许恋战!”任安高声叫答道:“末将遵令!”“苏武,你过来。”“大人,要我做什么?”“你看,这些磁石全能吸铁。你率领那一千个马匹不好的士兵,来这里挖开石头,把磁石全挖出来。”苏武不太明白:“大人,挖它干什么?”东方朔先不理他这个茬,只是命令:“把这些磁石,搬到上面,下面挖成大通道,上边垒成两个大石垛子。我们要设法让匈奴铁骑,从这里走过去!任安和苏武眼睛亮了起来。苏武的话更显示出聪明:“好,末将让这一千兵马,不许带铁器,就用木棒子把磁石撬开!”东方朔看着他们,会意地点了点头。大约在中午以后,匈奴支楞儿果然派军攻打东方朔的山头。他的先头部队五千人冲了过来,却被任安以乱石和箭雨击退三回,人马损伤一堆。支楞儿大怒,亲自率领全部兵马,来到山前。山顶上,只见卫青大旗在两堆高石中间飘扬,而旗下站着一个高个子文人,身穿布衣,手持长剑。支楞儿停下马来,远远地喊道:“那旗下的人,可是冒充卫青的神道东方朔?”东方朔却笑了起来:“哈哈!正是你爷爷!支楞儿,你还不快点回家救老爹,在这儿和爷爷嚷嚷个啥?”支楞儿大怒,你自称是我爷爷,让我回家救老爹,这辈份倒弄得挺清的!哼!不跟你#嗦,我要先把你拿下,祭我的军刀!说完他纵马冲上前来,却被一阵滚石和乱箭挡住。东方朔又叫道:“哈哈哈哈!你们冲不上来!这样吧,爷爷我就一个人站在这儿,动也不动。我让你放箭,你若能射中我,就算你有能耐!“支楞儿停下马来,拈弓搭箭,口中叫道:“东方朔!我百步穿杨,从无虚发。只要你敢不动,我只需一箭,便要了你的性命!”东方朔说:“支楞儿!我神仙之躯,岂是你能射中?来吧!我不带铠甲,布衣于此,你放箭吧!”支楞儿搭弓便瞄,口中还在叫:“东方朔,有种的你别动!”东方朔岿然不动:“哈哈哈哈!来吧!”支楞儿对准东方朔的身影,略略偏左,手松弓弦,“嗖”地一声,一箭射出,快到跟前时,箭头被左边石头吸附,箭头向上,挂住了。匈奴士兵大惊。支楞儿看自己射得偏左了,于是第二箭便往右射一点。结果这支箭,又被右边石头吸住,箭头向上,也挂住不动了!汉军齐声叫好,而匈奴将士,个个傻了眼!支楞儿将手中那把不争气的弓摔到地下,用手一挥,让匈奴士兵齐射。东方朔岿然不动,许多箭支全被左右石头吸附,那石堆如同长了一层硬毛。东方朔顺手摘下一支箭来,叫道:“支楞儿!爷爷收到了你的礼物,多谢了!”支楞儿急忙挥手,让士兵们停下,不要再射。任安与汉家的士兵却齐声叫道:“好哇!神仙不过如此!”苏武与正在开壕的士兵,此时都在观看,也齐声叫道:“好哇!东方大人是神仙,箭射不中!”支楞儿气急败坏地叫道:“东方朔,你这是妖术!有本事,你下山来,和我决一公母!”情急之下,他把“一决雌雄”说成了“一决公母。”东方朔笑道:“哈哈哈哈!支楞儿,我一共三千人马,你以三万之众恃强凌弱,还说我不算本领!”支楞儿想引他下山,便问:“你说我人马太多?那好,你说,我用多少人马与你对阵,你才出来?”“别看我兵马三千,却能对付你一万!支楞儿,你选出一万兵马,到山下的草地上摆开阵势,我便下山,与你‘决一公母’!”支楞儿想了一下,只要你下山,我就是三千对三千,也不怕你!“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他指挥部队向后退去,退到山脚的一块开阔地带,布成阵势,然后对身边两员偏将说:“你们,各率一万人马,回营休息。看我用一万人马,擒这妖人!”一个匈奴偏将说:“将军,你别中了他的奸计!”支楞儿大怒:“胡说!我这一万铁骑,马最精良。别说他三千人,三万人有何惧哉!”二将军不得已,各领兵马离去。此时日已西斜。东方朔看到这情景,便叫道:“好!支楞儿,你还真有胆量。不过,今天太晚了,咱们明天再打罢!”汉军一片笑声。支楞儿大怒,狂叫道:“东方朔,你骗人!是你见到我这一万铁骑,害怕了吧!”东方朔却说:“哈哈哈哈!我是担心,你的人马肚子太饿,没力气与我打仗!”“少废话,你到底敢不敢出来!”东方朔走了出来。“支楞儿,我想一个人和你一万人对阵,你敢玩吗?”支楞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东方朔却叫道:“支楞儿,我不骗你。你让你那一万人歇歇脚,马喝喝水,我一个人下山,与你决一公母!”支楞儿乐了,要说单打独斗,很少人是我的对手!于是他笑道:“好哇!东方朔,大丈夫说话算话!”说完,他手指匈奴士兵:“你们,下马休息,让马儿吃草,看我一个人,来拿这个狂人!”匈奴士兵打了半天,早想歇歇了,得了这一道令,纷纷下马而坐,而那些马儿,散在一边,自行吃草。东方朔一个人走下山来。走到半道,他又叫道:“支楞儿,看清楚了吧?我就一个人!让你的兵士退后观战!”支楞儿见他果然履约,就指示士兵:“你们退后,看我三剑便将他刺死!”匈奴士兵遵命退后。东方朔一招手,自己那匹白花马跑了过来。他轻轻一跃,上了马身,然后长剑一举,早有一千匹母马,被放了出来。支楞儿吃惊地问:“你怎么带这么多马出来?”东方朔笑了。“支楞儿,你有一万匹马在身边,多气派啊!我只带一千匹马来,为我助阵,你就害怕啦?”支楞儿哈哈大笑。“从古到今,本将军还没听说过,两个人只带着马来打仗的。这回算是长了见识!”东方朔更不答话,纵马前来,与之对剑。他的一把宝剑,电闪风生,招招疾利,刺得支楞儿只有招架之功。支楞儿定下神来,也以快剑相抵,二人打了五六十个回合,不分胜负。两军将士,一边是在壕中观战,一边是在地上站着观赏。而两军之马,却不分阵线,混在一起吃草。匈奴的马全是公马,转眼之间,便认出对面山上下来的全是母马,于是它们也激起了长期压抑的豪情,有一部分,开始爬上汉马的后身。而其他的马,也纷纷骚动!东方朔向马群看了一眼,于是卖了一个破绽,让支楞儿跟进。东方朔躲过其剑,从侧面轻轻一砍,将支楞儿那剑,砍为两截。支楞儿一惊。东方朔用剑逼住他的咽喉。东方朔说:“支楞儿,这下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带一万匹公马来,原来你是母的。”支楞儿叫道:“东方朔!要杀就杀,不许羞辱我!”“哈哈哈哈!支楞儿,我先不杀你。我要让你知道,我带来的一千匹马,全是母的,就我一个,是公的!”支楞儿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叫道:“东方朔!少废话,你就动手罢!”东方朔大笑:“哈哈哈哈!公的杀母的,太没意思!你快回去,给你的士兵收尸吧!”说完放下剑,让支楞儿走开。支楞儿不明白地看着他,往回策马。双方的士兵也看呆了,不知怎么回事。东方朔突然一个唿哨,自己策马便往回奔。他所带来的母马,见此信号,纷纷跟随奔走。而匈奴的公马,岂能半途而废?它们全力追赶,未发情的,也趋之若鹜,一阵马蹄急鸣,转眼之间,全部随东方朔进了南边的山涧!匈奴士兵们高叫道:“我们的马,我们的马!”任安这时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匈奴马没了,快上马,杀啊!”汉军两千人,从壕跃马而出。匈奴士兵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建章宫中,一片笙歌。武帝与李少翁、李蔡、张汤四个在一起,听李延年唱歌。武帝刚知道辛延年转认李少翁做干爹的事,心里倒没觉得奇怪。他笑着说道:“辛延年,这回你认了干爹,是不是该叫了李延年了?东方朔不在这儿,你就别再唱那些苦大仇深的歌了。朕要听开心的。“李延年说话已经变成了娘娘腔:“皇上,臣李延年,不仅改了姓氏,还把男儿的身子,也改成了女儿的身子。”武帝大惊:“怎么?你也要当太监?”冯子都在一旁答话:“皇上,李延年见奴才阉了身子,整天在皇上身边,便让奴才帮他也净了身子。”武帝觉得这样也好,身边多了一个会唱歌的,岂不是好事?“那好,朕就命你留在宫中,在朕身边,为朕演唱吧!”李延年跪拜下来,马上以武帝“奴才”的身分出现。“奴才谢过皇上。皇上,奴才有一曲《北方有佳人》,献给皇上。”武帝的心里正想着佳人,而且他知道南方的佳人很多,可南方的佳人太小气,整天要哄着,费劲。北方的佳人,他有过阿娇,现在还有卫子夫,可她们要么妒意十足,要么徐娘半老。今天再有北方佳人,也是件幸事呢!于是龙颜大悦:“北方有佳人?好啊,快快唱来。”音乐起。李延年在廷中走了几步,动了动腰枝,然后唱道:〖KG6〗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就这么几句,李延年反复吟唱。武帝脑海中幻出阿娇、卫子夫年轻时的倩影。他为过去的美好所沉醉。李少翁与张汤相对而笑。乐声停止。李延年的歌声也随时停止。武帝突然站了起来。“李延年!”“奴才在。”“你所唱的,那个倾国倾城的北方佳人,真有其人吗?”“有,奴才不敢欺瞒皇上。”“那她现在何处?”“这……这……。”看看李少翁。武帝转过脸来,问李少翁:“李大仙人,你知道那北方佳人的去处?”李少翁“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皇上,天下事,岂有小仙不知的?皇上想看北方佳人。跟小仙去就行了,来,小仙给您带路!”战场之上,烈日高照。昨天败下阵去的支楞儿,今天又来叫阵。东方朔从那两垛高石中间又露出头来:“支楞儿,还敢再来与我对阵?”支楞儿气急败坏地大叫:“东方朔!你这妖人,你用什么邪法,勾引走了我的万匹良马!”东方朔大笑。“哈哈哈哈!等我那些母马,产出了小支楞儿,就还给你!”支楞儿更怒:“妖道!本将军不和你斗嘴!今天,我定要踏平你的山头!”东方朔大声说:“好吧!任安将军,你千万守好了那条大通道!别让他们上来!”任安在远远的地方应道:“大人,您放心吧,支楞儿闯不过我把守的这条通道,别想往山上行进一步!”支楞儿一怔,然后告诉他身边的将领:“你带上所有铁甲军,务必拿下他的通道!”原来的磁石通道,经过一千士兵的一天一夜的挖掘,已比原来扩大了好多,他们越挖越觉得有磁石的地方多,于是就把大石头撬开,垒在两边,形成一又宽又长、带着围墙的通道,从头到尾,能容纳两千多人。这个通道前头便甚小,直到一个悬崖边上,就剩下一个人能走过去的小路。苏武带领那一千名士兵,皆穿布衣,以滚石和铜剑为武器,严阵以待。有一名士兵手中拿着大刀,被其长官发现。长官骂道:“你他妈的笨蛋!凡是铁东西,都不能用!快去换把铜剑来!”支楞儿催促着大兵,攻打到通道口。任安与他斗了几个回合,然后佯装不敌,向后退去,边走边将盔甲扔掉。支楞儿大笑:“哈哈哈哈!原来汉军只会丢盔卸甲!兄弟们,前边路宽,冲呀!抓住东方朔有赏!”任安对他后面的几百名步兵叫道:“快把刀剑掷向敌人!穿铁甲的绕走两边,穿布衣的,过磁石隧道!”汉军兵马纷纷把手中的刀,向匈奴兵马扔去。匈奴兵士忙用盾牌挡住。有的士兵边追,边从地上捡起汉军的大刀,将这些战利品插在背后,或双手各拿一把,然后向前猛冲。汉兵装出逃跑的样子,将匈奴铁甲兵带入此道。走在前头的匈奴兵,走着走着,发现腿脚不听使唤了,后来身子就被身边的石头吸住。一位士兵戴着大铁帽子,被死死地沾到石壁上,自己怎么用手搬头,但搬不过来。一位士兵举起大刀,突然,刀被沾到磁石之上。他惊叫着掰刀,头盔和身上的铁甲又被磁石吸住。转眼之间,先后涌上来的匈奴铁甲军,靠近磁石的全被吸住,当中和后边的也不能动弹,乱成一团。支楞儿见到这个样子,大惊失色。站在高崖上的苏武,心花怒放,对手下的布衣士卒们叫道:“匈奴全部不能动弹了,快打呀!”崖上汉军的滚石纷纷而下,匈奴兵马惨死壕中。支楞儿大叫:“不好!我们中了妖术!快撤!”撤?为时晚矣。汉军急石如雨。有几个匈奴兵挣脱帽子的,爬出来,却挥不动刀,被汉军的铜剑斩首断手。有个匈奴将领的头盔没有系紧,被悬着沾在石头上。他于是将刀一扔,刀也悬在石壁上;他急中生智,将铠甲也衣服全脱掉,只剩下一条裤衩儿,跑了出来。支楞儿见他这样可以脱身,就大叫:“丢盔卸甲!脱掉衣服!往回跑!”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如法炮制,还真的脱出了身子。此时任安率领他的两千兵马,从两侧杀了出来!支楞儿光着膀子,怎可与汉军接锋?他急中生智,将身边的一个匈奴兵推下马来,自己一跃而上,就往回奔。匈奴其他士兵见状,全部往北逃跑。任安率军,好一阵追杀!快追到匈奴军营,东方朔便鸣金收兵。毕竟匈奴还有一万多兵马,一旦回过头来,汉军是受不了的!长安城中。李少翁和张汤、冯子都陪着武帝,在李延年的率领下,身着便衣,穿街走巷,奔向风月巷李窕儿所在的妓院。李少翁说:“皇上,这北方佳人,可有点羞答答的,不懂得宫中规矩啊。”武帝说:“朕要的,就是和宫里不一样的!”转眼到了妓院。还是当年接待司马相如的老鸨,不过她已成了老太太。她见这么多有身分的人来此,高兴异常地前来招呼。冯子都将她推到后边,让武帝直接入内。李窕儿看到此状,与李延年交换了个眼色,风情万种地说道:“哥哥,这位客官,是您说的刘老板吗?”武帝惊讶地:“怎么?你们认识?”李少翁乐了:“老板,他们岂止是认识?他们都姓李,一个是小仙的干儿子,一个是小仙的干女儿。不,现在都是干女儿。哈哈!”武帝也笑了:“哈哈哈哈!‘北方有佳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佳人,你叫什么名字?”李窕儿作出娇羞万般之态:“奴家李窕儿,在此三载多,只想遇到能让奴家中意的主子。”武帝拣个椅子坐下:“你会跳舞么?本老爷想看看你的身段!”李少翁说:“老板,跳舞可是她的拿手戏。李延年,给你妹妹伴唱!”李延年再度唱起《北方有佳人》。李窕儿舞姿如仙。老鸨让使女献上茶来。李少翁朝武帝看了一眼,将一粒药放入武帝的杯中。武帝笑了一下,将其一饮而尽。匈奴军帐之内,支楞儿穿好衣服,在那儿发愣。一个匈奴偏将来报:“报告将军,兵马清点完毕,我们还剩下九千多人!”支楞儿大惊:“什么?只有九千人马?”匈奴偏将说:“将军,那东方朔,诡计多端,每天都吃掉我们一万来人!”支楞儿眉头紧锁:“这……让我怎么回去面见单于啊!”匈奴偏将说:“将军,说来也怪,我们跟东方朔猛打,可另一个山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支楞儿问:“你是说那边的狄山?”“是啊?将军,听说那狄山是个儒生,胆小如鼠呢!”支楞儿一拍桌子:“好!老子好几天都是人家的下酒菜,今天就拿他开开荤!”他身边的卫兵提醒道:“可是将军,我们的使臣卫律,也在狄山军中,他已经跟我们联络,如果去打他们,岂不是失信?”支楞儿双目圆睁:“什么信不信?老子要立功!不然,我怎么回去交差?众将军!”只有两三个匈奴偏将走进帐篷:“有!”“马上就攻打另一个山头!务必取胜!”三个匈奴偏将齐声应道:“是!”狄山军帐之内,狄山坐立不安。外边喊杀之声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狄山无奈,躲在大床底下,浑身仍在发抖。卫律走了进来,见床底下有人在动,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将他拉了出来。狄山拉着卫律的手,下面直尿裤子。“卫……卫大人,怎么……匈……匈奴……奴……攻上来了?你不是说,他们……不……不会打……打我吗?!”卫律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能转过来攻这儿呢!”“卫……卫……卫大人,快想办……办法,救我……我吧!”卫律:“事到如今,只有投降匈奴了!”“不……不行!卫……卫大人,你不能让我……给儒……儒家……丢……丢……丢脸啊!”卫律觉得好笑:“命都快没了,你还顾着脸哪!好吧!他走到帐外,一把拉过那个和狄山一样穿着的老军来,送到狄山面前,叫道:”快把他给杀了!“那老军原来以为自己很像狄博士,又被叫到大帐前听使令,觉得是件荣耀的事,没想到如今自己要被杀死!他不由地跪下磕头:“二位大人,原来你们是要我扮作狄山博士,是要我替死啊!可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哇!”说完,他爬起来,想跑!卫律一把将老军从后面抱住,恶狠狠地说:“对不起了,替狄大人死是小事,保全狄大人的名节是大事!”他对狄山喊道:“快,快动手啊!”狄山伸手抽出挂在一旁的剑来,却让剑锋朝地,浑身颤抖地说:“我……我……我……不敢……”卫律将那老军往剑上拼命一推一送:“挺住!狄大人,你将剑挺住了!”狄山拿好了手中的剑,剑锋对着老军,浑身仍然颤抖。“老……老军,狄……狄……山与天下儒……儒者……谢谢……你了。”卫律硬将老军推到剑上。老军泪流满面,含恨而死。卫律将狄山的印信放到老军尸体边,然后拿出一套匈奴的衣服来。“快,快换上这套匈奴的衣服,和我一道儿走!”狄山一边发抖,一边换衣,嘴里还说道:“孔夫子啊,不是后学不争气,是皇上逼我来这儿的,是匈奴逼我向他们投降的啊!”山上山下,多日素无训练的狄山的军队,如同鸟兽,一哄而散。支楞儿举起带血的剑:“哈哈哈哈!什么博士,简直是一堆踏上去都臭脚的‘薄屎’!来,兄弟们,我们一鼓作气,把那个东方妖道也踩平了!”匈奴偏将说:“不好!将军,东方朔派兵来救这边了!”众匈奴将士转过身来,只见东方朔已率两千人马,从对面山上杀下来。支楞儿大笑:“哈哈哈哈!东方朔,你终于下山了!兄弟们!他才两三千人马,我们是九千多人!只要他们下山,就别想回去!不怕死的,给我上!”东方朔和任安率两千兵马,来到山下,两军相对。支楞儿狂叫:“哈哈!东方朔,你还真讲义气。可惜,你们汉家的‘薄屎’,弄得我的脚都臭了!”东方朔说:“支楞儿,我两次饶你不死,今天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支楞儿却说:“东方朔!来到平地,你就别想占便宜!我要你有来无回!兄弟们,杀啊!”两军交战,汉军英勇抗敌,无奈寡不敌众,东方朔率领将士,且战且退。建章宫中,武帝与李少翁在一起。李少翁见到武帝精神疲惫的样子,便问道:“皇上,昨天晚上一幸‘北方佳人’感觉如何?”武帝得意地说:“太好了!仙人,不知是你的仙药管用,还有那佳人好生了得,朕昨晚好像寻找到了十多年前的感觉,都要飘飘欲仙了!”李少翁接着说:“好啊!皇上!这就是成仙的前兆哇!只是……。”“只是什么?”“刚才张汤大人说,您昨天到妓院去的事,让汲黯他们知道了,他们商议要联名奏本,和皇上您过不去呢!”武帝大惊:“啊?是谁走漏了风声?张汤!”张汤急忙跑上来:“臣在。”武帝又急又气:“张汤,你说,是谁走露了风声?”张汤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您身边有个多年跟随你的人,昨天怎么没让他去啊!”武帝大惊:“你是说杨得意?我是担心他会……。”张汤坏坏地说:“皇上的行动,谁能干涉呢?可那杨得意,今天将消息泄露给汲黯他们,明天还会再告诉东方朔,那时,皇上您就高兴不起来啦!”武帝怒道:“这……,去!把杨得意、冯子都、李延年,都给我叫上来!”张汤得意地说:“是!叫杨得意、冯子都、李延年!”杨得意、冯子都、李延年三人很快都跑了过来。李少翁说:“皇上,那个地方您去了,是要招风惹草的。”“大仙,你的意思是?”“皇上,您喜欢的人何不招进宫来?”“她是这个出身,这……。”张汤说道:“皇上,卫皇后出身草野,也曾为奴仆歌女,皇上不照样立她为后吗?”武帝想了一想,嘴角一动,露出了坚决的神态:“好!朕就封她为李夫人,正式纳入后宫!张汤!““臣在。”“这件事,是朕的私事,谁也不许管,谁要是以此事作话题,跟朕过不去,你就全权处置了他!”“臣遵旨。”武帝又转过身来,对李少翁说:“李大仙人。”“皇上,小仙在。”“朕命你现在就去把朕的李夫人,给接进宫来!”李少翁却不动身:“皇上,小仙领旨。可是,小仙无官无职,办起事来,名不正,言不顺,恐怕连那老鸨,也不听小仙的啊。”武帝乐了:“哈哈哈哈!原来李大仙人也要向朕要官职!朕这就封你为文成将军,率五百御林军,迎娶李夫人!”杨得意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武帝马上察觉到了。“噢,得意,你觉得吃惊啦?”杨得意吱吱唔唔:“皇上,我……我……。”“有话直说吧。”杨得意小声地说:“皇上,奴才以为,有人在战场上舍命杀敌,还没封将军,可皇上您对李大仙人张口就封将军,所以……有些惊讶……。”武帝怒斥道:“大胆!朕想封谁就封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得着你管吗?”杨得意诚惶诚恐:“皇上恕罪,奴才该死。”张汤却在一旁开了腔:“杨得意,你不要太得意!你说,是不是因为皇上昨天没让你跟着出去,你就把皇上去见李夫人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杨得意急忙辩解:“皇上,我没有,我冤枉啊!”武帝摆了摆手:“好啦!好啦!从今天起,你不要在朕身边啦。冯子都,李延年!”冯李二人同声而应:“奴才在!”武帝说:“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在朕身边侍候!”冯子都李延年高兴万分,齐声说道:“奴才遵旨!”匈奴兵马仗着人多势众,将东方朔逼到山脚之下。东方朔与任安两个,一剑一刀,奋力厮杀。任安着急地说:“大人,你快撤吧,我在这里顶住!”东方朔剑法丝毫不乱,他说:“不要着急。听我口哨,你我就向两边闪开!”支楞儿的剑又逼了上来。“哈哈哈哈!东方妖道,快快下马受降!”东方朔纵马来战支楞儿。“支楞儿!这回我让你真的尝尝‘东方第一剑’的厉害!”二马相交,两人大战起来。汉军和匈奴部队不禁停下,看他二人斗剑。两人大战四十回合,支楞儿渐渐不支。他也卖了个破绽,往后一闪,将剑一挥,匈奴众兵一齐扑上。任安率众来挡,却被匈奴逼得步步后退。东方朔见时机已到,便打了一个唿哨,与任安向两边散开。早在几天前,苏武就听东方朔说过,他梦见了楚服。楚服何人?苏武不知道!东方朔也不告诉他,便让他造了一大批巫师鬼怪的衣服。直到眼下,苏武才明白“楚服”的妙用,于是他率领着一千兵士,头戴着鬼怪面具,顺着东方朔和任安让开的缺口,“呀呀”地冲下山来。匈奴将士不知是何怪物,纷纷逃走,急乱之中,自相践踏。支楞儿见状,更是大吃一惊,停下剑来,不知所措地问东方朔:“妖道,难道你真有神兵?”东方朔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算什么!你再抬头看看,你的头上,还有天兵天将呢!”支楞儿抬头看天:“哪儿?哪儿有天兵天将?”东方朔上前一剑:“我就是天兵天将!”说完,将剑插入支楞儿胸中。匈奴兵士更是大乱,自相践踏,夺路而逃。汉军以“鬼兵”开道,一路追杀。支楞儿全军覆没。天近傍晚,东方朔见战场上已无敌人,便停了下来。任安和戴着面具的苏武,均已来到他的左右,二人兴高采烈。东方朔说:“任安,你随我一道向北,追击残敌,然后去会合大将军。”任安高声应道:“末将得令!士兵们,快点准备,去跟大将军会合喽!”汉军鬼怪齐舞,高兴异常。东方朔对苏武说:“苏武,你检查一下战场,还有那边!”他指了指对面的山头。苏武摘下面具,高兴地说:“东方大人,太过瘾啦!我也想跟你一道去会会大将军!”东方朔说:“你还是先去看看,那位博士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再说,你还要把支楞儿全军覆没的消息,报告给皇上!”苏武无奈地放下面具,眼看着东方朔和任安,纵马追杀而去。第二十五章 封 狼 居 胥建章宫中,这天颇有喜庆气氛。武帝春风满面地看着风尘仆仆的苏武,听他讲述东方朔怎样用计,只用三千人,和匈奴猛将支楞儿周旋的情形。他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紧张得不得了。当苏武说道东方朔用一千母马将匈奴的近万马匹全部“拐走”时,不禁乐得前仰后合。而当苏武说到最终东方朔用“天兵天将”将敌人全部消灭时,武帝站起来大叫:“好!好!不是神仙,谁能晓得调用天兵天将?驱鬼神之兵于掌中,非东方朔者,无能为之!“苏武见状,心中暗暗想道:东方大人,看来你回来后还要被皇上加倍当神仙看呢!他看到武帝还在瞅着他,还等着更加有趣的下文,于是用这样一句话结束禀告:“皇上!东方大人这几个计策,匈奴就是十万兵马也不够他打啊!”武帝兴奋地以掌击案:“是啊!朕以为,东方朔文能胜司马相如,武能敌卫青郭解。他既是文豪,又是武侠;文而侠者,千古罕见!各位爱卿,你们说,这么个文武双全的东方朔,朕该怎么封他呢?”苏武应答说:“陛下,依战功,东方大人可以封侯啊。”李蔡总是随声附和:“是啊!杀敌上万,便可封侯。可怜我兄长李广,沙场一生,也没有立此大功啊!”张汤却说:“东方朔他是神仙,在他眼里,万户侯又是什么?粪土而已!要封什么,等他回来,由他自己要吧。”武帝点点头:“也好。哎,苏武,那位狄博士,怎么样啊?”武帝担心的倒不是狄山本人,倒是他那三千士兵。“陛下,东方大人多次派臣帮助狄山,无奈狄山博士毫不领情,龟缩不动。支楞儿战东方大人,两次丢马丧师之后,便转攻狄山博士。狄山三千军马,没有任何抵抗,就已分崩离析!”“这个耍嘴皮子的博士!白白丢了朕给的三千人马!”武帝有点愤怒。“不过皇上,狄山博士本人尚有气节,他没有投敌,而是身死边关军帐之中。”武帝有点怀疑:“是这样么?那卫律呢?”苏武说:“卫律已经不在,可臣亲眼看到一具尸体,很像是狄山博士。”武帝叹口气:“也罢,也罢!狄山不能胜敌,在朕意料之中;虽然死于军帐之内,而非战场之上,那也是为国捐躯了!一介儒生,能做到如此,难能可贵!传朕旨意,厚厚抚恤他的家人!”冯子都应声而答:“是!”苏武却又说:“皇上,东方大人说,如此宏大规划的战役,胜败关键之一,取决于粮草供给。这次我军粮草供应富足有余,东方大人请皇上重赏桑弘羊等人!“武帝说:“好!此话正合朕意!张汤。”张汤听到说桑弘羊的好处,马上有些不安。听到皇上叫自己,便仓促地应道:“臣在。”武帝不管他高兴不高兴,硬给他安排了一个脸上更难以挂得住的差使:“你去桑弘羊处,传朕的旨意,正式命他为大农令,他手下所有官员,官加一级,俸添三月!要他们再接再厉,确保朕的一切钱粮之需!”张汤不得不朗声答应:“臣遵旨。”却说卫青和公孙敖等众多将领,率领十五万大军,由河朔而北上,一路所向披靡,直指一座城池之下。那城门和朔方城非常相似,楼门上大大地书写着三个汉字:赵信城。作为先锋,公孙敖率先来到城门之下。他见赵信如此为匈奴人出谋划策,不禁大怒。他大声叫道:“叛贼赵信,还不快快出降!”赵信好像早有准备,此时他从城门上露出半个脑袋来。他根本不把公孙敖看在眼里,而是和稍远的卫青搭话。“哈哈!原来是卫大将军。大将军,别来无恙?”卫青只好答话:“赵信,皇上如此重用你,你有何面目再见汉人!”那赵信的脸皮却厚得很:“哈哈!大将军,汉皇确实重用过我,他以为我是个能打仗的儒将!可是大将军,当时粮草不济,大将军你都不能取胜,我有什么办法?“卫青说:“可是苏建将军他能宁死不屈,为什么你就不能冒死突围?”赵信说:“大将军,我没他那个本事啊!再说,本将军能屈能伸,先做几天匈奴的降臣,也是为了保命,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能相见啦!”“既然如此,还不开门投降?”赵信笑了。“卫大将军,你以为我赵信还是那个满腔热忱,向刘彻上书的赵信吗?刘彻他杀了我全家,满门抄斩啊!我纵是假投降,如今也是汉家的铁对头了!如今我们各为其主,这赵信城,是匈奴的第一个城堡,我是按朔方城修建的,跟你的武刚车一样,坚不可摧!大将军,你就攻城吧!”卫青骂道:“叛贼!你助纣为虐,不会有好下场!”赵信却说:“哈哈!卫大将军,你以为,你这么为刘彻卖命,就不是助纣为虐?你将来就会有好下场?恐怕你的结局,还不如我赵信呢!”卫青勃然大怒:“混账!给我攻城!”公孙敖率领汉军攻城,赵信乱箭如雨。长安城的大农令府内。桑弘羊正与孔仅、颜异在翻检各地帐本。一群人做成几排,都在快速地拨着算盘,响声远在数十步之外即可听见。桑弘羊问道:“颜大人,河南郡的盐铁税可曾上交完毕?”颜异的个头不大,但说话声音却很响亮:“禀大司农,天下的盐铁之税,只有河南欠得最多。”桑弘羊皱了皱眉头:“孔大人,东郭大人前往河南,难道还没有消息?”孔仅说:“东郭大人已多日不见消息。那个老卜式,牧羊是把好手,可让他收税,他却不干。听说他还要给皇上上书呢。“这时,张汤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听到桑弘羊和颜异的对话,发现是个插嘴的好时机,便从面上挤出笑容,说道:“二位大人,河南的税收不上来,何不找我来帮忙呢?”桑弘羊略有吃惊:“张大人,您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让下官去迎接?”张汤这回是真笑:“哈哈!这长安城中,大到皇宫,小到民宅,我无处不在,无人阻拦。难道说来大农令的衙门,就得通报?”颜异却对他这副傲慢很生气:“你!……大司农以礼相待,你怎么恶言相加?”张汤眼睛直视着他:“你是谁?”桑弘羊忙说:“张大人,他是我的副手,颜异颜大人。他为人耿直,请别见怪啊。”张汤自言自语:“又一个为人耿直的。汲黯未死,又冒出来一个。”听他口中对汲黯和自己恶言相加,颜异更为愤怒:“你!”他刚要走上前来,和张汤理论理论,不料张汤突然掏出圣旨:“大农令等人接旨!”桑弘羊等人见状,无二话可说,急忙跪下听旨。张汤拿足了官腔,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权大农令桑弘羊等人,倡盐铁专营,立均输之法,利国利民,府库充盈,对朕讨伐匈奴,实有大助。特命桑弘羊为大农令,府内官员,官加一级,俸添三月!唯尔等再接再厉,确保北方战场一切钱粮之需!”桑弘羊等人叩拜再三:“臣等谢皇上隆恩!”张汤将圣旨一边递给桑弘羊,一边像个长者似地对他说:“桑弘羊,本官大动刑具,多方搜求,最终于钱粮方面,未能令皇上满意。你到任不到半年,便使府库充实,真是后生可畏啊!”桑弘羊还是非常谦逊:“张大人,臣托皇上圣恩,只不过是找到收税良方而已。”张汤冷笑:“收税良方?你以为,实行盐铁专卖之法就一通百通了?刚才他们还说,河南的卜式,至今未交盐铁专营之税款,再过几天,还有人要抗税呢!你这个秀才,怎么来对付他们?”“桑弘羊年轻学浅,还请大人指教。”张汤这回高兴了。“哈哈哈哈!这治世之道,要软硬兼施。有了良方还不行,还要有铁腕!本官前些时的算缗告缗,动用的刑法虽酷了一些,但天下人人自危,没人敢说不字!“颜异刚才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哪能再买他的账?他跨前一步,与张汤争辩道:“张大人,你的算缗告缗,弄得天下怨声载道,小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难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张汤怒道:“我和大农令说话,没你的份!”颜异还要与他争论,却被桑弘羊止住。“颜大人,不要争了。张大人,桑弘羊正为卜式不交盐铁税的事,费心琢磨。大人与卜式向来交往甚深,请您指教一二。”张汤见桑弘羊出自真心,便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给桑弘羊。他说:“还是大农令明白道理。为保盐铁专卖顺利实行,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份名单。如果你用这些人推行新的税法,保证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桑弘羊打开帛书,见上面写着一大堆酷吏的名字,原来张汤是要把这些算缗告缗中大动刑具的酷吏,加到桑弘羊的税收队伍中来。桑弘羊不禁大惊:“张大人,杜周、赵禹等人,审案决狱,是其专长,若用他们来收税,可能会使天下农商,不寒而栗啊!”“哈哈哈哈!要的就是他们不寒而粟!谁不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就让杜周、赵禹灭了谁!这样,你的好税法,不就畅通无阻了吗?“张汤说到这里,有些得意忘形。被桑弘羊劝到一边的颜异,对张汤如此骄纵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猛拍自己面前的桌子,把桌上的算盘震得跳了起来。“张汤!不要用你的一帮酷吏,来干扰我们大农令之事!你们残暴有余,恶贯满盈,难道让我们的手上也沾满老百姓的鲜血吗?”张汤的脸上也变了色:“哈哈!果真是个不怕死的。桑弘羊,你的意思呢?”事到如今,桑弘羊当然不能再忍让下去。他将帛书往张汤手中一交,冷冷地说道:“张大人,下官暂时不能从命。等到新的税法行不通时,下官会禀告皇上,如果皇上同意使用张大人之法,那时再用杜周、赵禹等人不迟。”张汤气哼哼地:“好!桑弘羊,咱们骑驴翻竹简,走着瞧!”说完转身便走。颜异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啊呸!”蒙古高原的北部,有一座横亘南北的高山,叫做肯特山,山上的高峰名叫阿萨拉而土,犹如一道天然屏障,挡住了东南方向的暖风热流和大海的气息,更能挡住汉家大军的数十万雄师。远在西汉时期,肯特山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狼居胥。“胥”是观察、等待的意思,群狼居此,虎视耽耽,伺机而动,那是一幅多么让人惊怖的场景!一向在草原沙漠上纵横驰骋的匈奴单于,大本营就在狼居胥山的后边。那儿有条大河,名叫余吾水,意思是上天赐给我们宝贵的水。狼居胥山上有终年不消的积雪,雪水融化后,沿山东去名叫马卢水,直接流入今天的呼伦湖和贝尔湖;而雪水沿西山坡而下,即成余吾水,北上之后直入浩翰的北海,也就是今天波光万顷的贝加尔湖。匈奴单于王庭,东方以狼居胥山为屏,南以余吾水为障,占尽天时地利。老谋深算的伊稚斜单于,在狼居胥山的东南修建起赵信城,让汉军在那儿便被阻住,而自己在水草肥美之处休生养息,只待汉军攻城不下,久而疲惫,士无战心,粮食馈乏之时,自己再如肥狼一样,猛扑过来,将汉军作砧上之肉,饱餐一顿。好一个如意算盘,拨拉得比桑弘羊还精!伊稚斜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只精锐的汉家部队,突然间出现在余吾河边!这是霍去病的军队,是霍去病以三千羽林军为主干的十万铁骑!他们绕道汉家最西侧的敦煌和酒泉,沿着弱水东侧再到居延关,然后向北面一望无际的沙漠行进,他们在沙漠中走了七天七夜,吃光了马背上所有的粮食,喝光了水袋中所有的水,喝厌了马尿和人尿,终于在第八天清晨,在太阳从大漠上快要升起的时候,看到一座座绿油油的山峰!当几十座披着幽幽夜色的匈奴帐篷露出形状时,连羽林军的马儿,都用嘶哑的喉咙狂叫起来!一支生命垂危之旅见到了生命再造之源,一支行于茫茫沧海的孤舟见到了长满绿树的彼岸,那种疯狂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疯狂的结果是,几十个帐篷中的生命转眼化作乌有,满圈牛羊顷刻变作十万壮士饥饿的腹腔之物。霍去病只留下一个老人,让他作为带路的向导。他从老人口中得知,这儿便是燕然山。霍去病叫来霍光和辛苦子,让他们在燕然山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下“汉大司马霍去病西征北上到此”的十三个大字。看着这十三个大字,所有将士个个鲜血沸腾。踏过瀚海,能到此地,简直是绝地逢生!也许他们到不了匈奴单于的王庭,就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然而,只要后人知道,他们曾经来到燕然山下,那就够了!休息三天,养足精神之后,霍去病采用霍光的建议,部队开始昼伏夜行,向东行进。无奈那个匈奴老人,三四天来粒米不沾,滴水不进,除了说出他居住的叫燕然山外,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军中的通译劝他不行,打他也不行,只好将他缚在马背上。又过了一天,他们来到一条大河旁。那老人突然失声痛哭,然后一跃而下,带着绳子跌进了滚滚河水之中!到了河边,定会有人居住!霍去病命令部队深深地伏在河边山旁,白天不许任何人出动。偶尔几声马的嘶鸣,那在草原之上,没人怀疑。到了夜间,霍去病亲自率领辛苦子等三千羽林军前行,终于发现一个军营。突袭军营之后,他们才得知,他们身边的是余吾水的一个大支流,这水是从燕然山上流下的,再往前走一百里,就和狼居胥山流出的水汇合了!霍去病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叫来霍光和辛苦子,让他们帮自己想一个计策。辛苦子说:从刚才被袭敌军的反应来看,匈奴对西路没有一点防备。霍光则不吭不响地拿出他刚从战利品中搜来的一块绢帛,上面画着匈奴腹地的山川河流!就在这个图上,在两河相汇以东三百里的地方,在河流的北岸,画着一个王冠。霍去病和辛苦子不禁齐声叫了出来:“单于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霍去病大叫道:“这两句话,从今天起,便是我大军口令。不捉到匈奴单于,这个口令不许更改!”建章宫中,歌舞升平。武帝正与李少翁一起,观看李夫人款款而舞。李延年在一边吹笙。那李夫人腰如绵柳,舞姿佳妙,媚态万方,让武帝心旷神怡。李少翁说:“皇上,如此妙舞笙歌,就是神仙的日子,也赶不上您啊。”武帝点点头,知道这位大仙表面上称赞自己,实际是给自己表功。他已经给自己要了许多东西,仙人怎么也有贪财之心呢?武帝心中不禁有所疑虑。但是,面对着曼舞多姿的李夫人,武帝还是满足了大仙的愿望:“多谢大仙相助。朕已备好豪宅一座赏给你。”李少翁的眼里,露出如愿以偿的神情:“小仙谢皇上隆恩!”李夫人见到皇上对她的干爹又有赏赐,突然停了下来。她走到武帝身边,翘着小嘴说道:“皇上,还有我哥哥呢!”武帝不解:“噢?你哥哥?不就是李延年吗?朕刚刚封他为协律都尉,要当乐府令,还得再等几天啊!”李夫人抱住皇上的胳膊:“皇上,李延年只是我的干哥哥!臣妾还有个亲哥哥呢!”“什么?爱妃还有个亲哥哥?他叫什么?在哪里?”李夫人停了一下,看了看李少翁和辛延年,然后面色飞红地说:“皇上,臣妾的哥哥是个杀猪的。”武帝为了让她开心,忙说:“杀猪的有什么不好?屠夫之勇,有时也了不得啊!朕的高祖起兵时,有猛将一员,名叫樊哙,他就是个屠夫,专门杀狗的!他不也是屡立大功,封了侯嘛!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叫李广利。”“李广利?这个名字不错啊!既有李广将军之勇,还能多多获利,这个名字,朕喜欢!”李夫人见皇上真的高兴,脸就不红了。“皇上,我哥哥不懂朝规,你怎么用他呢?”武帝笑了。“既是一介武夫,朕就找个机会,让他去战场,博取一下功名,说不定又是朕的一个卫青呢!哈哈哈哈!”赵信城前,卫青的大帐立于城门不远的地方。汉军已不再攻城,而是与公孙敖等人一起,研究对策。“大将军,赵信他们十万兵马,被我们围困半个月之久了,好像并无缺水少粮的迹象啊。”公孙敖说。“我也正在纳闷。公孙将军,你不妨派出几路人马,到四周探视一下,看看这赵信城,水源是从哪儿来的。还要探得,一旦城被攻破,匈奴会从哪里逃掉,哪里地势,适合布下我的武刚车阵。”“是,末将听令!”公孙敖在军中,从来不敢马虎,连接卫青的令,都是恭恭敬敬。公孙敖走后,卫青独自一人,又打开那一大把桃棍儿,摆起八卦图阵来。突然李沮和李陵二人从帐外进来:“报大将军!”“李沮将军,李陵将军,什么事?”“禀告将军,探马来报,东方朔大人以三千将士,将匈奴驸马支楞儿的三万兵马打得七零八落,几乎全军覆没!”李陵喜形于色,抢先说道。卫青高兴地站了起来:“怎么样?李沮将军,我说过,不要为东方大人担心吧!”他想了想,又问:“那匈奴的乌维太子呢?”“乌维的三万兵马,已被单于调回,正在赶来援救赵信城!”李沮补充道。“那好!李沮将军,你带着我的六百四十辆武刚车,到城南乌维太子的来路上,布好阵式,准备痛击!”“末将遵命!”围城半月以来,汉军将士没有仗打,很是烦躁。一听要迎击匈奴太子,李沮非常高兴。“大将军,我也要去!”小将李陵激动得脸上红扑扑的,他初次随大军作战,很想事事抢在前头。卫青心想,李陵是李广长子李敢的儿子,他这次不记父亲被霍去病射杀的前嫌,主动请缨来到战场,肯定有种急于立功的心情。但他不想让李陵过多地抛头露面。李广将军的后人,就这一个有出息的,我不能再负李广将军了!想到这儿,卫青说:“小将军,我料定东方朔大人取胜之后,不会回朝,而是沿着大河西侧,来找我们。你可带领三百快马,沿着河朔方向,迎接东方大人,然后再和他一道,加入我们的攻城的阻击大战,你看如何?”“末将听令!”李陵听到让他去迎接东方朔,嘴都合不上了。不过,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叫道:“大将军!”“还有什么事?”卫青将手中的桃棍儿放下。“请大将军以后叫我李陵,或者叫李将军,不要再叫小将军!”李陵说着,脸上更红,红得像醉了酒。“好,好!本将军叫你李将军。将来,希望也能叫你大将军!”卫青感慨地说。日落时分,余吾河边。匈奴单于的大本营。这里虽然不像长安城内的歌舞升平,却也非常平静。单于王庭在此已有一百多年,河边除了帐篷林立外,也有了一些简易的汉家建筑。在众多的蘑菇堆一样的帐篷里,有一个非常显眼、比正常帐篷大五六倍的牛皮帐篷,便是匈奴单于的主帐了。“诸位将军!”伊稚斜在帐内摆下酒宴,正在款待手下诸将。“汉大将军卫青劳师远征,居然深入到我匈奴境内五百多里,包围了赵信城。真是自不量力啊!今天,本王就让一个汉人,用他大汉的城池,与汉家的兵士对阵。哈哈,再等三天,我儿乌维太子就会赶到赵信城,与赵信形成里外夹击。待卫青筋疲力尽的时候,众将军再随我全力出击,这次,本王一定要把卫青拿下,叫汉家交出我匈奴叛逃的废太子!来,众将军,今天本王与你们一醉方休,明天以后,全军禁酒,准备与汉军一决高低!”“大王!虽说卫青被拖在赵信城,可是支楞儿三万人马,被一个叫东方朔的在河西给吃掉了。听说东方朔已率兵北上,不可不防啊!“单于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说。“斡离不将军,你说得好。本王以为,那支能打败支楞儿的部队,可能就是霍去病的部队。太子的信中不是说,东方朔是霍去病的干爹吗?有其父才有其子!本王已得到确切消息,这支部队,也奔着赵信城去了!““大王,狼居胥山就是我匈奴的天然屏障,他卫青和霍去病就是攻下了赵信城,也要葬身在狼居胥山下!”另一位矮胖矮胖的将军说。“对,对!斡离不将军,你不必多虑,来,干,干!大家一醉方休!”匈奴王庭,好像连帐篷都醉了,沉醉在巍巍狼居胥山西侧,沉醉在清清的余吾水边。黎明时分,当霍去病站在余吾水旁,看着晨曦中倒映在水里的歪歪斜斜的狼居胥山和匈奴众多的帐篷,他的心也醉了。皇上啊皇上,我来到了匈奴王庭!再过两个时辰,匈奴就要覆灭在我面前!天光渐亮,一个大帐篷的模样也开始映入眼帘。霍去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问霍光一句:“兄弟,你说,这是匈奴单于的大帐吗?”霍光认真地看了一下,点点头说:“从大帐和左右的布局来看,与俘虏所说,正相吻合。将军,我敢肯定,这儿就是匈奴伊稚斜的单于之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霍去病牙一咬:“好!点起火把,烧起火箭,准备进攻!”霍光伸手相拦:“慢!”霍去病不解地问:“怎么?”霍光说:“大司马,我们这样一攻,匈奴单于肯定会逃。何不分兵到那个山包之后……。”霍去病击了霍光的肩膀一下:“真有你的!”说完他看了一下地形,然后指着西边的一个山包,对辛苦子说:“你带领一万人马,到那个山包之后埋伏。等我将匈奴大军冲散,他们必向那个方向逃走。你定要在那儿死战,把‘一只鞋’给拖住!”辛苦子二话没说,招呼手下的兵就走。霍去病低声说:“烧起火把来!”霍光与众兵士将火把燃起,又将箭头上包着火。霍去病大叫:“好!对准帐篷,射!”汉军士兵以火箭射烧敌营,敌营起火,一时哭叫之声大作。霍去病大叫:“弟兄们,捉拿单于的时候到了,抓虎崽子的时候到了!别让‘一只鞋’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