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美)乔纳森·弗兰岑-18

“事实上,这是一份医疗手册。”“这是精神病手册,帕蒂。它就像一本教人怎么才能病得更严重的指南。”“这个,抱歉,我只是觉得,在我相对而言的青春所剩无几的日子里,真正地拥有一点点胸部或许会很不错。看看会是个什么样子。”“你已经有胸部了。我喜欢它们。”“哎呀,这话说得很中听,亲爱的,可是拿主意的人不是你,因为这不是你的身体。而是我的。难道这不是你向来喜欢说的话吗?你可是这个家里的女权主义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些事。”“呃,你不喜欢的话,或许你应该直接走人。你没考虑过这么做吗?这会解决所有问题,而且,是立刻解决。”“那永远都不会发生,所以……”“我知道那永远都不会发生。”“哦!哦!哦!哦!”“所以我还是去给自己买点儿乳房吧,好帮着打发时光,给我自己一个存钱的理由,就是这样。我并不是在说大得离谱的那种。或许你会发现你喜欢它们呢。你想过这种可能性吗?”他们的争吵释放出的长期毒性使沃尔特感到害怕。他能感觉到,这种毒正像阿巴拉契亚山谷中的那些煤泥池一样,在他们的婚姻中汇聚起来。凡是有大型煤矿的地方,比如怀俄明县,煤炭公司都会在矿区旁修建原煤加工厂,从最近的河流里取水洗煤,污水被收集在大大的毒泥浆池中。蔚蓝莺公园的中心地带就有些这样的煤泥池,这让沃尔特极其担忧,所以他派给拉丽莎一个任务:向他说明如何才能不这么担心这个问题。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任务,因为就在你挖煤的同时,你也将安全地深埋于地下好几百万年的有毒化学物质,诸如砒霜和镉,一起挖了出来,这个事实无法回避。你可以试试将这些毒物倒回废弃的地下矿井,但它们总有办法渗入地下水,并最终出现在饮用水中。这和夫妻吵架时搅动起来的深埋于婚姻中的不愉快非常类似: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要怎么做才能忘掉它们呢?经过足够的研究和调查,拉丽莎得以安慰沃尔特说,如果煤泥被仔细隔离、正确存放,它最终会变得很干,足以用碎石和表层土覆盖,然后你就可以假装它并不存在。这个说法成为沃尔特决意在西弗吉尼亚撒播的煤泥池福音。他相信它,就如同他相信生态根据地和以科学为基础的复植,因为他不得不相信它,因为帕蒂。可是现在,当他躺在天天旅馆满是敌意的床垫上,在天天旅馆粗糙的被单间无法入睡,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有一丝一毫是真的……他肯定在某个时刻睡了过去,因为当闹钟在三点四十分响起时,他觉得自己被残忍地从混沌的状态中猛拉了出来。又是十八个小时的清醒、担忧和愤怒在等待着他。四点整,拉丽莎来敲他的房门,穿着随意的牛仔裤和登山鞋,看上去容光焕发。“我感觉糟透了!”她说,“你怎么样?”“一样糟透了。你至少看上去并不糟糕,我就不行了。”雨夜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闻上去一股南方味道的浓雾,几乎和下雨时一样潮湿。他们在路对面的一家卡车休息站吃早饭时,沃尔特把自己收到《纽约时报》丹·卡佩维尔的电子邮件这件事告诉了拉丽莎。“你想现在回去吗?”她说,“明天早上开新闻发布会?”“我已经告诉了卡佩维尔我们周一早晨开。”“你可以告诉他,你改计划了。处理掉这个麻烦事,我们就可以把周末空出来了。”可是精疲力尽的沃尔特无法想象明早去主持新闻发布会。他坐在那里,无声地忍受着折磨,与此同时,拉丽莎在做他昨晚欠缺勇气去做的事情——在她的黑莓手机上阅读《时报》的那篇报道。“只有十二段,”她说,“不是很糟糕。”“我猜就是因为这个其他人才没看到,我还得从我妻子那里听说它。”“所以你昨晚给她打电话了。”拉丽莎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已累得无力去想明白了。“我只是在纳闷谁漏的口风,”他说,“还有,漏了多少。”“可能是你妻子漏的口风。”“是。”他笑了,然后就看到拉丽莎脸上有不高兴的神色。“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他说,“不说别的,她才没那么在乎这个。”“嗯。”拉丽莎咬了一口她的薄煎饼,扫视着小餐厅,脸上依旧是冷淡、不高兴的神色。她,当然,有理由在这个早晨生帕蒂的气,生沃尔特的气。有理由觉得被拒绝、被孤立。可这是沃尔特头一次从她那里体会到类似于冷酷的东西;这样的感受可怕极了。他以前无法理解的他这个处境的男人面临的问题,那些他只在小说里读到、在电影中看到的男人的苦恼,现在变得清晰起来:你不可能总是期待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却不在某个时间给予回报。仅仅做个好人是不计分的。“我只想开好周末的会,”他说,“如果我能有两天时间来安排反人口过剩运动,周一我就能面对任何挑战。”拉丽莎一言不发地吃完了她的薄煎饼。沃尔特也勉强吞下了一些他的早餐,之后,他们一起走进受到轻度污染的灰暗清晨。在租来的汽车里,拉丽莎调整着他昨晚动过的座位和后视镜。在她伸手去扣上安全带的时候,他笨拙地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把她拉近一些,在路边通宵亮着的路灯灯光下,让两人严肃地对视着。“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他说,“五分钟。你明白吗?”她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她放开安全带,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郑重地吻了吻他,接着,后退一点儿,好估量这个吻的效果。他觉得自己此刻已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无法再前进一步。他只是等待着,而拉丽莎则像个聚精会神的孩子那样皱着眉头,她摘下他的眼镜,放在仪表盘上,然后把手放在他头上,用她小小的鼻子碰了碰他的鼻子。有那么一瞬间,这种近距离下她的脸和帕蒂的脸的相似性令他困惑,不过,他所需要做的只是闭上眼,吻她,然后她就完全是拉丽莎了。她的唇柔软似枕,嘴甜蜜如桃,血液充斥的头部暖暖的,秀发如丝般顺滑。他抗拒着亲吻一个这么年轻的人的罪恶感。他觉得她的青春就像是捧在他手中的某种易碎品,当她再次后退,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说点感谢的话,可他忍不住一个劲地盯着她看,而她似乎把这看成了某种邀请,从变速杆上爬了过去,别扭地跨坐在他的身上,这样,他就可以把她整个地抱在怀里了。然后,她亲吻他时的迫切和她离开时的渴望带给他无限的快乐,仿佛他身下的大地都被炸开了一般。他像自由落体一样往下掉,过去他所相信的一切都在向黑暗中隐退,他哭了。“哦,这是怎么了?”她说。“你得和我慢慢来。”“慢慢来,好的,慢慢来,”她说,亲吻着他的眼泪,并用细嫩的手指擦干它们,“沃尔特,你觉得伤心吗?”“不,亲爱的,我觉得高兴。”“那么,让我爱你吧。”“好的,你可以爱我。”“真的可以吗?”“是的,”他哭着说,“可是我们可能应该出发了。”“稍等。”她把舌头放在他的唇上,他张开嘴让她进来。她嘴巴里对他的欲望强烈过帕蒂全身对他的欲望。他透过她的尼龙外套抓着她的肩膀,它们似乎全是骨头和婴儿肥,一点肌肉都没有,柔软而热切。她直起脊背,俯身压了过来,将下腹紧贴在他的胸上;而他还没有准备好。此刻,他走得更近了,但还没有完全到达。他昨晚的拒绝并不仅仅出于禁忌或者原则,他的眼泪也并非全是因为喜悦。拉丽莎感觉到了,她从他身上退开一些,打量着他的脸。无论她看出了什么,反正接下来她爬回了自己的座位,从更远的距离观察他。他把她赶走了,却又热切地希望她回到他的怀里,但他隐约记起,这便是他听过或读过的故事里那些与他处境相同的男人的可怕之处:这就叫作玩弄女孩的感情。他在没有变化的紫色街灯下坐了一会儿,听着州际公路上卡车开过的声音。“对不起,”最后他这样说,“我还在试着弄明白该怎样生活。”“没关系,你可以有一些时间去考虑。”他点点头,注意到一些这个修饰语。“可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说。“你可以问我一百万个问题。”“现在只有一个。你觉得你可能会爱上我吗?”他笑了。“是的,毋庸置疑。”“那么,这就是我需要知道的一切了。”随后她发动了汽车。浓雾之上的某处地方,天空正在变蓝。拉丽莎把车开得飞快,抄小道出了贝克利,沃尔特高兴地看着窗外,不去理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而是安于自由地下坠。阿巴拉契亚山脉的硬木林是全世界生物最为多元化的温带生态系统之一,是众多树种、兰花、淡水无脊椎动物的家乡,在其丰富的生物资源面前,高原和沙质海岸只有忌妒的份儿,可这一切从他们正在穿行的这些路上并不怎么看得出来。这里的土地已经出卖了自己,它那极好的地形和价值可观的矿产资源打击了杰斐逊的自耕农的平均主义,促使地面权和矿业权汇集到外地富豪手中,贫穷的本地人和外来劳工则分配到一些边缘职业:伐木工,井下工,在剩余的小块土地上挣扎生存,并且无论是在工业革命之前、之时还是之后,他们都被此刻控制着沃尔特和拉丽莎的那种迫切的交配愿望所鼓动,向狭小的空间里塞满了一代又一代过大的家庭。西弗吉尼亚就是美国的香蕉共和国,就是它的刚果,它的圭亚那,它的洪都拉斯。夏天,路上的风光还勉强看得过去,可现在,树叶还没长成,你只能看到遍地石块、又脏又乱的牧场,年轻纤弱的次生林,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山坡和被采矿污染了的河流,破旧的谷仓和未粉刷的房屋,深陷在塑料和金属垃圾里面的拖车房,以及一条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破烂土路。越是深入偏远的乡下,景色就越是没那么令人灰心了。地处边远带来了人烟稀少这一宽慰:人烟稀少意味着其他一切都会更多。拉丽莎猛打方向盘,避开了路上的一只松鸡,一只迎宾松鸡,善良的鸟类使者邀请他们欣赏怀俄明县更为浓密的森林、破坏较轻的高地和清澈很多的溪流。连天气都为他们晴朗起来。“我想要你。”沃尔特说。她摇摇头。“什么也别说了,好吗?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先工作,然后再看情况。”沿黑宝石河(九英里河是其主要支流)一路有些不大的乡村野餐区,他很想让她在当中的一处停下车来,但是他觉得,在他确定他已经准备好之前,再去碰她是不负责任的举动。拖延是可以忍受的,假如能够保证之后的满足。而这里的秀丽风光,以及那蕴蓄了无数胚芽的湿润而芳香的早春空气,都在向他作出保证。等他们开到去往福斯特洼地的岔路口时,已经过了六点。沃尔特原以为会在九英里河沿路碰到重型卡车和挖土机械组成的车流,然而视野之内却不见一辆车。相反,他们只发现泥路上有深深的轮胎印和拖拉机车辙。在树林阻挡去路的地方,刚刚被砍断的树枝散躺在地上,或者从呈拱形的树上垂挂下来。“看上去好像有人先到了。”沃尔特说。拉丽莎正断断续续地踩着油门,车在泥浆里摇摆前行。为了避开比较大的掉落下来的树枝,她只好危险地将车转向路边。“我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昨天就来了,”沃尔特说,“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昨天就带着设备进山,好在一大早就动手。”“他们这么做确实是合法的,从昨天中午开始他们就有权利这么做。”“可他们跟我们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告诉我们的是今天六点。”“是的,但他们是煤炭公司,沃尔特。”开到这条路最窄的一段时,他们发现路被推土机粗暴地拓宽了,被电锯锯断的树干给推进了下面的峡谷。拉丽莎加快车速,汽车摇摆着在一段匆匆铺就的混杂着泥浆、石头和树桩的路面上颠簸前行。“幸亏这车是租来的!”她边说边猛地加速,开到前面较为清爽的路面上。再往前驶两英里,就到了目前已经属于基金的土地边界,几个穿着橘黄色背心的工人正在架设一道菱形铁网,几辆轿车停在网前,堵住了去路。沃尔特看到乔丝琳·佐恩和她的几个女伴正在与一名拿着写字夹板、头戴安全帽的负责人交涉。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未必有多不同的世界里,沃尔特或许会和乔丝琳·佐恩成为朋友。她长得很像凡·艾克[47]那幅著名的祭坛画中的夏娃;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发际线很高,显得头有些过大。但是她有一种极具魅力、令人不安的冷酷气质,从容不迫地传递着某种嘲讽,有点像沃尔特一向喜欢的那种略带苦味的蔬菜沙拉。沃尔特和拉丽莎下车站在泥地里时,她向他们走了过来。“早上好,沃尔特,”她说,“你能解释一下这里是怎么回事吗?”“像是在修路。”他滑头地说。“大量泥土混入河流,黑宝石河的一半已经变得浑浊,可我在这里看不到什么减轻水土流失的措施。事实上,一点儿措施也没有。”“我们会跟他们谈这个问题的。”“我已经联系了环保署,让他们上山来看看。我估计他们六月左右才会来。你把他们也买通了吗?”透过停在最后面那辆车保险杠上的褐色泥点,沃尔特看到这样的字句:这一切都是纳唐能源干的。“我们倒回去一点点,乔丝琳,”他说,“我们能不能后退几步,看看更大的画面?”“不能,”她说,“我对那个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河里的泥土,关心那道铁网后正在发生着什么。”“我们在永久保护六万五千英亩不通公路的林地,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我们在为多达两千对繁殖期的蔚蓝莺保留一块不被分割的栖息地。”佐恩呆滞地看着满是泥浆的地面。“说得好。你们关心的鸟类。真是美好。”“我们为什么不一块儿去其他地方坐坐呢,”拉丽莎欢快地说,“聊聊更大的画面。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知道。”“我不去,”佐恩说,“我要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我叫了我《查尔斯顿公报》的朋友上来看看。”“你也在和《纽约时报》联系吗?”沃尔特想起要问问这件事。“没错。事实上,他们似乎相当感兴趣。如今,‘山顶剥离开采’可是个有魔力的词。而那就是你们正在上面做的事,不是吗?”“我们打算在周一举办新闻发布会,”他说,“届时我将公布整个计划。我想,等你听完所有细节,你会感到非常激动的。如果你愿意来参加,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机票。我非常希望你能在场。如果你愿意说出你的担忧,我甚至可以和你进行一段简短的公开对话。”“在华盛顿?”“对。”“不出所料。”“我们基金的总部设在那里。”“没错,所有事物的总部都在那里。”“乔丝琳,这里有五万英亩永不会遭到任何方式破坏的土地。剩余的土地也将在未来几年里陆续被保护起来。我认为我们作了一些非常好的决定。”“那么我猜我们对此的看法不一致。”“认真考虑一下周一来华盛顿参加我们的发布会的事。再请你那位《公报》的朋友今天给我打个电话。”沃尔特递给佐恩一张名片,“告诉他,如果他感兴趣,我们也很希望邀请他去华盛顿。”远处山上传来一阵隐隐的雷声,听上去像是爆破,或许就是从福斯特洼地传来的。佐恩将名片放入她那件防水风衣的口袋。“顺便提一下,”她说,“我也在和科伊尔·马西斯交流。我已经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了。”“法律禁止科伊尔·马西斯谈论这件事,”沃尔特说,“不过我愿意和你坐下来,亲自跟你谈谈这件事。”“他住在惠特曼一幢崭新的有五间卧室的平房里,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了。”“那是幢很不错的房子,不是吗?”拉丽莎说,“比他原先住的地方好了很多,很多。”“你也许会想去拜访拜访他,看看他是否同意你的说法。”“无论如何,”沃尔特说,“你们需要挪开你们的车,这样我们才能上山去。”“呃,”佐恩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我猜你可以打电话找人来拖车,如果这里有手机信号的话。可是这里没有。”“喔,乔丝琳,别这样,”沃尔特的愤怒正在突破他自己设置的防线,“我们能不能至少像成年人那样处理问题?就算我们无法认同彼此的方法,也该承认我们从本质上讲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对不起,做不到,”她说,“我的方法就是堵住道路。”沃尔特不确信自己还可以继续说下去,他大踏步地朝山上走去,拉丽莎匆忙地跟在他身后。那位戴着安全帽的负责人看上去不比拉丽莎年纪大,正非常客气地跟其他几个女人解释着她们为什么需要移开她们的车。“你有对讲机吗?”沃尔特唐突地问道。“抱歉,您是哪位?”“我是蔚蓝山基金的执行官,我们本该在六点钟到达山顶。”“是的,先生。如果这几位女士不肯移开她们的车,恐怕您就无法上山。”“那么,可以和山上联系一下,派个人下来接我们上去吗?”“很不幸,不在通话距离之内。这些见鬼的对讲机。”“好吧,”沃尔特深吸一口气,看到铁网那边停着一辆皮卡,“那么,或许你可以用你的皮卡车送我们上去。”“恐怕我没有被授权离开这个区域。”“那么,就把车借给我们。”“我也不能这么做,先生。您没有在工地驾驶这辆车的保险。不过如果这几位女士愿意往旁边让开一小会儿,您就可以开着您自己的车上去了。”沃尔特转向那几个看上去都年过花甲的女人,略带乞求地微笑着。“可以吗?”他说,“我们不是站在煤炭公司那边的。我们是环保基金。”“环保个屁!”年龄最大的女人说道。“不,说真的,”拉丽莎用安抚的口吻说,“如果你们让我们上去,对大家都会有好处。我们是来监督煤炭公司工作,确保他们进行负责任的开采的。我们绝对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们和你们一样关心环境保护。事实上,如果你们当中的一两位愿意和我们一起上去……”“恐怕这未被授权。”那位负责人说。“去他妈的授权!”沃尔特说,“我们需要从这里过去!我他妈的拥有这块土地!你明白吗?我拥有你在这里所能看到的一切。”“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年龄最大的那个女人说,“没那么爽了吧,是吗?站在铁网的这边,被挡在外面。”“先生,您绝对可以走着上去,”负责人说,“不过路还远着呢,我估计你们要在泥路上走上两个小时。”“把卡车借给我,好吗?我会让你免受追究的,或者你可以说我们偷走了那辆车,或者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把那辆该死的卡车借给我们。”拉丽莎把手放在沃尔特的胳膊上。“沃尔特?我们去车里坐一会儿。”她转向那些女人,“我们绝对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们非常感谢你们站出来,感谢你们对这片美丽森林的关爱,我们也在尽全力保护它。”“你们保护它的方式可相当有趣。”年龄最大的那个女人说。当拉丽莎领着沃尔特走向他们租来的车时,他们听到车后面的路上传来重型机械的隆隆声。随即,隆隆声变成轰鸣声,接着又变成了两辆和道路一样宽的大型反铲挖土机和粘着一层厚厚泥浆的牵引机。前一辆车的司机没有熄火,牵引机还在冒着黑烟,他跳下车来和沃尔特交涉。“先生,你得把你的车往前开,让我们能从它旁边绕过去。”“看上去我能往前开吗?”他生气地说,“你他妈的觉得我还能往前开吗?”“我不知道,先生。可是我们不能往后退。要倒将近一英里才会有岔道。”在沃尔特变得更加愤怒之前,拉丽莎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热切地盯着他。“你一定要让我来处理这件事。你现在太激动了。”“我激动是有原因的!”“沃尔特,坐回车里去,现在。”他照她说的做了。他坐了一个多小时,摆弄着没有信号的黑莓手机,听着后面那辆反铲挖土机的引擎一直在空转,无所顾忌地浪费着汽油。等司机终于想起来熄火,他听到更远处传来了引擎的合奏声——又有四五辆重型卡车和重型推土机被堵在了后面。得有人联系州警来对付佐恩和她的狂热伙伴。而与此同时,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怀俄明县最最边远的地方,他竟被困在车流里动弹不得。拉丽莎在路上跑上跑下,和各路人马交涉,尽全力传播着她的好意。为了打发时间,沃尔特开始在心里默算,从他在天天旅馆醒过来起的这几个小时里,地球上又有多少事出了岔子。人口净增数:六万。美国城市扩建新增英亩数:一千。美国死在家猫和野猫爪下的鸟类只数:五十万。全世界烧掉的石油桶数:一千二百万。排放到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吨数:一千一百万。为取走鱼鳍而杀害的在海面上漂浮的鲨鱼条数:十五万……随着时间推移,他在心中又重新算了一遍,这样的统计带给他一种奇怪的充满恨意的满足。有些日子就是如此之糟,只有让它们变得更糟,一头扎入坏消息的海洋,才能拯救它们。快九点时拉丽莎才回来。有个司机,她说,在这条路往后两百码处,找到一个小汽车可以让到一旁,让重型机车通过的地方。排在末尾的那个司机会一路把车倒到高速公路上,打电话报警。“你想走着上山,去福斯特洼地吗?”沃尔特说。“不想,”拉丽莎说,“我想马上离开。乔丝琳有相机。我们可不能在警察采取行动的时候,被拍到在现场附近。”随后是半小时齿轮的嘎吱声、刺耳的刹车声和柴油燃烧后的一股股黑烟,紧接着,最后的那辆车一寸寸地向后退去,整整四十五分钟他们都在呼吸它排放出的难闻废气。终于回到了高速公路上,在畅通无阻的自由大道上,拉丽莎驱车返回贝克利,速度飞一般快,油门踩到底,走最短的直线,在拐弯处留下了橡胶的碎片。当他们刚刚来到小镇破烂的郊外,正式宣布他们返回了文明地带时,沃尔特的黑莓手机响起了蔚蓝莺的鸣叫声。是一个来自双子城的号码,像是熟悉,也可能陌生。“爸爸?”沃尔特意外地皱起了眉头。“乔伊?哇!你好。”“是我,嗨,你好。”“你一切还好吗?我甚至没认出你的号码,太长时间没通电话了。”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好像被挂断了一样。又或者,也许是他说错话了。但随后乔伊又开口了,声音听上去像是别的什么人的。有些颤抖,像个怯生生的孩子:“是啊,所以,无论如何,爸爸,嗯——你有时间吗?”“说吧。”“好的,这个,所以,我猜事实是,我好像有麻烦了。”“什么?”“我说我有麻烦了。”这是所有家长都害怕接到的那种电话;可是沃尔特,有那么一会儿,没觉得自己是乔伊的家长。他说:“嘿,我也是!每个人都有麻烦!”《够了》小扎克利将他们的访谈发布在他的博客上之后没几天,卡茨的语音信箱里就塞满了留言。第一条来自一个讨厌的德国佬,马迪亚斯·德罗纳,卡茨隐约记得,当“胡桃的惊喜”巡演路过他的祖国时,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才躲开他。“既然你现在又开始接受采访了,理查德,”德罗纳说,“我希望你能行行好,让我也做一次,就像你答应过的那样。你确实答应过我!”在他的留言里,德罗纳没有提及他是从哪里弄到的卡茨的手机号码,不过这不难猜测:多半是他在巡演期间把自己的号码写在了酒吧的餐巾上,留给了某个他搭讪的女孩,而后来又通过博客交流传给了德罗纳。毫无疑问,他一定也收到了邀请他做访谈的电子邮件,数目可能要比电话留言多得多,但是自去年夏天以来,他就一直没勇气冒险上网。德罗纳的留言过后是俄勒冈小妞欧弗洛绪涅的电话;然后是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一个兴高采烈、嗓门很大的音乐记者;再然后是衣阿华城大学电台的一个听上去只有十岁的流行音乐节目主持人。所有人都想要同一样东西。他们希望卡茨再说一遍——不过措辞要稍有不同,这样他们就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将其贴在网上或者发表出来——他已经对扎克利说过一遍的那番话。“那个访谈太棒了,哥儿们。”访谈发布后的一个星期,扎克利在怀特街的屋顶上对他说,当时他们正在等待扎克利的心上人凯特琳。被人称作“哥儿们”对卡茨来说是个叫人恼火的新体验,不过这倒和他与采访者打交道的经验完全吻合。一旦他答应了他们,他们就会抛开先前假装出来的所有敬畏。“不要叫我哥儿们。”他还是说出了他的不爽。“好的,随便。”扎克利说,在一块釜山木板上走着,瘦巴巴的胳膊伸在两侧,就像在走平衡木。这是个空气清新的下午,刮着大风。“我只是在说我的计数器简直疯狂了。全世界都有网站在链接我。你看过你的粉丝网吗?”他说。“没看过。”“我现在被你最好的粉丝网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我可以把我的电脑拿来,给你看看。”“真的不需要。”“我想人们非常渴望听到有人对权势说些真话。当然了,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说你听上去像个浑蛋,就知道抱怨。可是那些不过是得了红眼病的边缘人而已。我才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呢。”“谢谢你的安慰。”卡茨说。当那个叫凯特琳的女孩在两个女友的陪伴下出现在屋顶的时候,扎克利仍然站在他的平衡木上,酷得不肯为他们作介绍,与此同时,卡茨放下手里的钉枪,忍受着访客们的审视。凯特琳一身嬉皮装扮,即穿着卡罗尔·金和劳拉·尼罗[48]曾经穿过的那种锦缎小背心和灯芯绒外套。在与沃尔特·伯格伦德见面后的这个星期里,如果不是又开始成天想着帕蒂,对卡茨来说,这个小妞绝对值得一追。可现在,和一个优质的年轻女孩见面,就好像当你渴望一块牛排的时候去闻了闻草莓。“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女孩们?”他说。“我们为你烤了一条香蕉面包。”两个女伴中矮一些、胖一些的那个女孩说,一边挥了挥她手里用锡纸包着的面包。另外两个女孩翻了翻眼睛。“她为你烤了一条香蕉面包,”凯特琳说,“和我们可没有半点关系。”“我希望你喜欢胡桃。”面包师女孩说。“哦,好的。”理查德说。谁都不再说话,令人困惑的安静。直升机旋翼拍击着曼哈顿下区的上空,和风声混杂在一起,炮制出一种古怪的声响。“我们非常喜欢《无名湖》,”凯特琳说,“我们听说你在这里修建屋顶平台。”“对,正如你们看到的,你们的朋友扎克利和他说过的话一样可靠。”扎克利用他的橘黄色跑鞋晃动着那块釜山木板,假装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单独和卡茨待在一起,以此展示着他的泡妞基本功。“扎克利是个出色的年轻音乐人,”卡茨说,“我非常喜欢他。他是个值得一听的天才。”女孩们转头看了看扎克利,脸上是不感兴趣的厌烦表情。“说真的,”卡茨说,“你们应该和他下楼去,听听他弹吉他。”“我们其实更喜欢另类乡村音乐,”凯特琳说,“对男孩摇滚可没什么兴趣。”“他也有一些很棒的乡村曲目。”卡茨坚持道。凯特琳挺了挺胸,像个舞者那样展示她的身姿,从容地看着卡茨,似乎在给他机会以修正他对她表现出的无动于衷。她显然不习惯被无视。“你为什么要修建平台?”她问道。“为了新鲜空气和锻炼身体。”“你还需要锻炼吗?你看上去很健康。”卡茨觉得非常,非常的累。无法让自己陪凯特琳玩哪怕十秒钟她想玩的游戏意味着他理解了死亡的诱惑。死亡是他摆脱压在他身上的负担——女孩心目中的理查德·卡茨——最利索的方式。在他们所处位置的西南方,耸立着艾森豪威尔时代修建的那座庞大的公用事业大厦,它几乎破坏了三角地每一个顶楼住户观赏那片十九世纪建筑的视野。曾经,卡茨觉得这座大厦非常碍眼,有违城市建筑美学,可是现在他喜欢它,因为它碍了那些占领了这个区的百万富翁的眼。它像死亡一样笼罩着它下面的这些人所过的精彩生活;对他而言,它已经成了类似于朋友的存在。“咱们来看看你做的香蕉面包。”他对那个矮胖女孩说。“我还为你带了一些冬青口味的口香糖。”她说。“我为什么不给你在口香糖盒子上签个名呢,然后你可以留着它。”“那太棒了!”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支三福记号笔,“你叫什么名字?”“莎拉。”“很高兴见到你,莎拉。我会把你的香蕉面包带回家,作为今晚的甜点。”凯特琳带着一股类似于义愤填膺的情绪审视了一会儿这番对她那美丽自我的不敬之举。然后她朝扎克利走去,另一个女孩紧跟其后。卡茨心想,这未尝不是个办法:不要想着去干那些他憎恨的女孩,而是干脆忽略她们了事。为了把注意力集中在莎拉身上,不去理睬那个有磁力的凯特琳,他拿出他买来帮助戒烟,好让他的肺休息休息的斯库尔无烟烟草,往牙龈和面颊间塞了一大撮。“我能试试吗?”胆子变大了的莎拉问道。“你会觉得恶心的。”“可是,就试一点点?”卡茨摇摇头,把烟草罐装回口袋,于是莎拉又问,她可不可以试试发射钉枪。她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向人们宣传她接受的新式家庭教育的广告:你有权利提出要求!仅仅因为你不漂亮并不意味着你不可以提出要求!你的努力,如果你够勇敢作出这些努力,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欢迎!她的这种烦人劲和凯特琳那种一样让人厌倦。卡茨纳闷,十八岁的他是否一样无聊,还是说,如他此刻体会到的这样,他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世界于他是满怀敌意的对手,因此配得上他的愤怒——使得那时的他比这些自负的年轻人有趣一些。他让莎拉发射了钉枪(钉枪弹回时她一声尖叫,几乎把枪扔在地上),然后打发她走人。忽略凯特琳这招非常有效,后者连再见都没说就跟着扎克利下了楼。卡茨走到主卧的天窗附近,想瞄一眼扎克利的妈妈,但看到的只有那张DUX大床、埃里克·菲斯克[49]的油画和平板电视。卡茨对过了三十五岁的女人的迷恋是有些让他觉得难为情的一件事。而令人感到悲哀且有点儿病态的是,这种迷恋似乎和他那个没有伴他成长的精神错乱的妈妈有关,但他大脑的基本构造就是这样,没法改变。年轻女孩永远都对他有吸引力,但也永远不能让他满足,就像可卡因给他的感觉一样:每次戒掉可卡因,他都会记起它有多么美妙,多么无与伦比,于是又重新变得如饥似渴,可一旦又开始吸食,他又会记起它一点儿也不美妙,并且乏味而空虚——它机械地作用于人的神经,带有一股死亡的味道。尤其是现在,年轻女孩们在性爱中都极其活跃,她们匆忙地尝试人类知道的每一种体位,这样做了那样做,阴部刮得干干净净,毫无芬芳,甚至有些不像人体器官。而他和帕蒂·伯格伦德度过的那几个小时,留给他的回忆比他十年里睡过的所有年轻女孩留给他的回忆还要多。当然,他和帕蒂是老相识,而且始终被她吸引;长久的期待无疑起了一定作用。但是,和那些年轻女孩相比,帕蒂身上还有某种固有的更加人性的东西。更加困难,更加丰富,更加值得拥有。既然他那有预见性的老二,他的探测杖,又一次将他引向她的方向,他想不通为什么上一次他没有更充分地利用他和她的机会。某种现在的他无法理解的具有迷惑性的关于正派的定义阻止了他去费城的酒店和她见面,阻止了他去更多地享用她。既然,在那个寒冷的北方夜晚,他已经背叛了沃尔特一次,他就应该再背叛几百次,这样他就不会总想着这件事了。他有多么渴望这样去做的证据就在他为《无名湖》写的那些歌里。他把未得到满足的欲望变成了艺术。但是现在,歌写过了,可疑的奖品也拿到手了,他没有理由继续拒绝一样他依然想要的东西。而如果到时沃尔特也觉得自己有权和那个印度小妞上床,不再烦人地坚持他的道德观,那么对所有牵涉在内的人而言,都最好不过了。他乘周五傍晚的一列火车从纽瓦克起程去华盛顿。他仍然无法听音乐,不过他那个非苹果牌的MP3里装着一段粉红噪音——白噪音向低频转换后的结果,能够中和这个世界可能向他周围投掷的任何声音——他戴着有软垫的大耳机,侧向着窗户坐着,面前举着一本伯恩哈德的小说,在火车到达费城之前,他都得以完全地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在费城站,上了一对二十出头、穿着白色T恤衫的白人情侣,他们一边吃装在蜡纸杯里的白色冰激凌,一边在他前面刚刚空出来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在他眼里,他们T恤衫的那种煞白就像是布什政府的颜色。女孩很快就把她的座椅往后调,侵入他的空间,几分钟后,当她吃完冰激凌,她从座位底下把纸杯和小勺朝后一扔,正好扔在他的脚上。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掉耳机,起身把纸杯扔进她的怀里。“老天!”她厌恶地尖声嚷道。“嘿,你怎么回事?”她那个显眼夺目的白色同伴说。“你把纸杯扔在我脚上了。”卡茨说。“她可没把这个扔进你怀里。”“你女朋友把湿乎乎的冰激凌纸杯扔在别人脚上,你还能这么义正词严,”卡茨说,“这可真了不起。”“这是公共火车,”女孩说,“如果你没法和其他人相处,就应该坐你的私家飞机。”“好啊,下次我会记着这么做的。”在去往华盛顿的剩余路程中,他们两个不断地向后靠,想要超越极限地把座椅后背进一步推进他的空间。他们似乎没有认出他来,而如果他们认出来了,他们肯定会很快在博客上写写理查德·卡茨是个什么样的浑蛋。虽然过去他常常来华盛顿演出,这个城市四平八稳的布局和它那些令人恼火的呈对角线的街道却总是让他心烦。他觉得在这里,他就像一只走进了政府迷宫的小老鼠。依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的他判断,司机不是在带他去乔治城,而是要把他拉去以色列大使馆详加盘查。每个街区的行人看上去都像是吃了同样的邋遢药。仿佛个性是一种会消失在华盛顿那些缺乏想象力的人行道和大得过分的广场上的易挥发物质。整个城市犹如一道向穿着破旧骑士夹克的卡茨发出的单音节命令。说着:死。然而,乔治城的这座豪宅倒颇有特点。就卡茨所知,这栋房子并不是沃尔特和帕蒂亲自挑选的,但它却依旧展示出他们那绝佳的都市上流社会品位,对此他毫不意外。房子有着石板瓦铺就的屋顶、很多扇屋顶窗,一楼高高的窗户朝着类似小草坪的景观。门铃上方有一块铜牌,含蓄地标明这里是蔚蓝山基金的办公地。杰西卡·伯格伦德打开了楼门。自从她上了高中,卡茨就再没有见过她了,看到她如今长成一副小女人的模样,他高兴地笑了。可她看上去却气呼呼的,只是心不在焉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你好,嗯,”她说,“先来厨房这边吧,好吗?”她朝一条长长的镶木地板走道看过去。那个印度女孩正站在走道尽头。“你好,理查德。”她喊道,紧张地朝他挥了挥手。“等我一会儿。”杰西卡说。她阔步走进大厅,卡茨则提着小行李包跟在后面,他们先穿过一个摆满了办公桌和文件柜的大房间,然后是一个放着会议桌的小房间。这地方闻上去就像热乎乎的半导体和新鲜的纸制品。厨房里有一张法式乡村风格的大餐桌,他认出是从圣保罗搬过来的。“稍微等我一会儿。”杰西卡边说边跟着拉丽莎进了房子后面一间看上去更像是执行官办公室的套房。“我是个年轻人,”他听到她在那里说,“好吗?我才是这里的年轻人。你明白吗?”拉丽莎说:“是的,当然。所以你愿意回来帮我们,这是件大好事。我只是想说我自己也没有多老,你知道的。”“你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不算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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