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主_嘉靖皇帝传》 作者:王海江-5

小皇上看了张璁的上疏,心里一阵轻松,想到有些时日没有拜见皇太后了,于是起身直往仁寿宫走去。到达皇太后那里,小皇帝照常给太后行大礼。  张皇太后慢声细语地说:“皇上怎么有时间到这儿来呀?”  “只因朝政事务繁多,没来看望太后,请太后原谅!”朱厚熜小心说道。  皇太后慢慢地拉长了脸道:“听说你打了德兴?”  “是的。难道朕打一个侍从太监还要请示太后吗?”朱厚熜本是高高兴兴来拜见皇太后,没想到一来便受到训斥,便也强硬地回答太后。  “德兴是我这儿去的人,他该不该打,我知道。”皇太后不正面回答小皇帝的问题,而是护着德兴。  朱厚熜看看与太后话不投机,说道:“太后没事,朕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刚刚高兴的心情仿佛又被阴云罩住。  杨廷和虽然嘴里骂张璁是新进士,不懂什么国体,但也掂量出了那份上疏的分量。他迅速组织力量,一方面打击小皇帝的信心,一方面对张璁采取措施。  七月十六日,皇帝朱厚熜在文华殿召见首辅杨廷和及大学士蒋冕、毛纪等人。皇帝没有多说话,只是将手敕交给他们,让他们据此行文。手敕曰:  至亲莫若父母,卿等所言,虽有见地,但朕把罔极深恩,毫不报答,如何为子?如何为君?今拟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为康寿皇太后。卿等应曲体朕意,毋使朕为不孝罪人呢!  看看皇帝的手敕,言之诚恳,可见一斑。然而,杨廷和仍不为所动。但此时是奉诏入殿,不宜与皇帝当面争论,只好带着其他两人默默告退。  回到内阁,杨廷和迅速与两阁臣商议说:“皇上越来越胆大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事先通过你我老臣,而是自己下手敕了。”  蒋冕深有感触地说:“嗯,是要阻止了,不然,他的胆量会越来越大的。”  “怎么阻止?你能把皇帝拉下马?”毛纪无奈地说。  杨廷和立即制止道:“别扯远啦,就以老臣的名誉继续上疏。”说罢,他又对蒋冕说,“你去安排几个给事中同时上疏,给皇帝施加压力,迫使他就范。”  安排好这些,杨廷和立即拟就一篇奏疏,呈给皇上。奏疏道:“皇上圣孝,是出于天性,臣等虽然愚钝,但哪有不知道的?然而礼制所称后者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臣等不敢阿谀顺旨。”并随着手敕一起呈给皇上。  在杨廷和的授意下,给事中朱鸣阳、史于光,御史王溱、卢琼等人又从侧面向皇上发起进攻,大有使小皇帝腹背受敌之势。他们连续上奏弹劾张璁,要求皇帝给予严厉惩处。  面对如此挑衅,已经燃起希望之火的小皇帝的愿望又被打了下去。君臣矛盾难于调和,小皇帝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大礼仪之争再次陷入僵局。为母哭宫 舌战老臣  听说母亲是因为尊称问题而滞留京郊的,朱厚熜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他丢开父亲的遗作,边哭边冲出殿外……他一看见张皇太后便嚷嚷道:“朕不当皇帝了,朕不当皇帝了,朕要回家俸养母亲!”  杨廷和胆敢将皇帝的手敕原封不动地退回,那是他深知皇帝年幼无知,朝中所有的军政大事都要依赖于他,也就是朱厚熜当皇帝,杨廷和掌实权。这不,朝中正直的官员接连上疏,要求迅速处理各类庄田。小皇帝看到这样的奏折头脑发胀,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只好请教杨廷和。  杨廷和在处理政务方面是从来不徇私枉法的,他很细致地向小皇帝讲着。  原来,明朝自正统年间(公元1436—1450年),皇室、宦官、勋戚等人利用手中的特权大肆兼并土地,建立各种庄田、皇庄,本来皇帝的庄田就数不胜数,偏偏后宫的皇后、嫔妃、太子和诸王也千方百计扩展自己的庄田。这些皇亲国戚、功勋大臣在扩充自己的庄田时,采用的手段五花八门。有赏赐的,有乞请的,还有投献侵占和廉价购买的。凡此种种,这些土地都是从贫穷的农民手中侵占而来的。特别是正德时期,从皇帝到大臣再到官僚地主,疯狂兼并土地,造成大批农民流离失所,无地可种,贫富悬殊加大,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以致引发多起农民起义。因此在即位诏书中,杨廷和特别提出要整顿各类庄田,还地于民的举措。  小皇帝听后疑惑地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杨廷和说:“皇上派人下去清查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朱厚熜决定派人先查清京城附近的庄田。“派谁去呢?”小皇帝问道。  杨廷和想了一会说:“就派张璁去。这个人观念新,又有进取精神,当以重用。”  “不行,张璁有张璁的事。朕记得朝中有个叫夏言的给事中几次上疏,痛陈庄田弊端。对,就派给事中夏言去清理庄田吧。”小皇帝心想杨首辅推荐张璁去清查庄田,这不是在抽朕的吊桥吗?哼,想把朕悬在空中?办不到!  确实,杨廷和恨透了张璁。他越琢磨张璁的上疏,越认为这个人的潜在威胁最大,所以千方百计打压他,想使他无法为皇上引经据典。但其用意立即被小皇帝看穿了。小皇帝明白在大礼仪的争论中,还要依靠张璁重新夺回主动权哩。  时间过得好快,正在大礼之争相持不下时,九月二十五日,朱厚熜的母亲蒋氏从安陆州,乘船顺汉江而下,绕道长江进入大运河,直抵通州(今北京通县)。为迎接圣母,朝臣们又是一阵忙碌了。  礼部尚书毛澄比照藩国王妃之礼,制定出迎接礼仪,送给皇上审查。朱厚熜一看“宜从东安门入”就来火,将原议退还,令礼部再议。  礼部官员与皇帝已经打过数次交道,深知如果不改动是绝对行不通的,但也只是玩了一下小技巧,稍稍做了改动,将皇帝的母亲改由正阳左门入大明东门报奏于皇上。  小皇帝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不顺眼,也懒得再与那班官员理论,干脆拿起朱笔在上面愤然批道:“圣母至京,应从中门入,谒见太庙。”  哪知小皇帝的批文一下,一班朝臣议论哗然,纷纷指责说:“没有哪个妇人敢入太庙的礼仪。太庙的尊严,更不是妇人所能进入的。”  杨廷和更是不为所动,命令内阁道:“皇上人小,又是从藩国而来,不知宫廷之事。大家还是按原来的奏疏行事,记住在原有的基础上只能加强,不能让步!影响皇上是要靠我们这班大臣的,懂吗?”  进士张璁得知此事,又挺身而出,孤注一掷。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举动博得了皇帝的赞赏,于是冲破内阁的阻拦直接上书左顺门,为皇帝的主张给予理论支持。张璁辩论道:“天子虽然尊贵,难道就可以没有母亲吗?既然是天子的母亲,难道可以从偏门出入么?古礼说妇女每三天就要在庙里相见,谁说没有拜庙的礼仪呀?祭祀九庙的时候,皇后也要参与祭祀哩,怎么能说妇女不能进入太庙呢?”  皇帝的母亲蒋氏得知自己的丈夫兴献王的尊号不仅悬而未决,反而还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继嗣给孝宗皇帝,立刻发怒道:“怎么能将我的儿子当成别人的儿子呢?”蒋氏怒不可遏,又指着前来迎接的官员说:“你们如今是有官有衔的人,哪个人的父母不是荣宠披身?而我儿贵为天子,但其父亲兴献王的尊号至今尚未谥定,我还到京城去做什么?”于是下令随从的车马人员一律停滞通州,并声称不解决好兴献王和自己的尊称,决不进入京城。  此时小皇帝刚刚批完一本奏折,想休息时,顺手在书柜上取下父亲的遗作《恩纪诗集》和《含春堂稿》,坐在龙位上翻看。睹物思情,想想半年多了,圣父母的尊称尚未确定,不免有些伤感。而跟随父王的袁长史袁宗皋与自己情同父子,进京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后,位子还没有坐热,即不幸病逝。失去最亲近的师长,怎不叫人悲伤?正在这时,锦衣卫校尉陆炳急匆匆地跑来报告:“皇上,圣母已经到达京城,现滞留通州。”小皇帝听说母亲是因为尊称问题而滞留京郊的,正引发了他刚才对父亲的伤感,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只见他丢开父亲的遗作,边哭边冲出殿外,直奔张皇太后居住的仁寿宫,一看见张皇太后便嚷嚷道:“朕不当皇帝了,朕不当皇帝了,朕要回家俸养母亲!”  张皇太后一听惊慌不已,一面安慰朱厚熜,一面饬请阁臣再妥当商议。就在这时,又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向仁寿宫飘来。太后忙派宫女出去接迎另一拨哭声,并暗令其见机阻拦,不准来人进宫。可小小一个宫女怎么能拦得住?那哭泣的人啪啪两掌将宫女打翻在地,自己挟冤带屈地直入太后的殿门。  张皇太后转身一看,心里更加慌乱。原来这一拨哭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武宗皇帝的遗孀庄肃皇后和刘娘娘。庄肃皇后本来一直有屈在心,但一直没有机会发泄,现在好了,身为遗皇后,还怕什么呢?她听说小皇帝在太后那儿哭闹,要为自己的生身父母讨封尊号,心里就发急,如果封号成功,那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还往哪儿搁?不是遭贬就是受到排挤,那还了得?所以她紧急唆使刘娘娘一起,也来张太后这儿哭宫。那刘娘娘本是与后宫不相干的,怎么也敢来哭宫呢?  原来,武宗皇帝在世时,喜欢游乐巡视,有次到关外巡游,曾驾幸太原。那时太原乐户聚集,歌妓荟萃,武宗皇帝整日沉迷于秦楼艺馆。在一次全城歌妓大献艺中,武宗皇帝见到天生丽质,秀色可餐的乐女,不禁怦然心动。那乐女虽是有夫之妇,但武宗已经神魂颠倒,当晚就叫乐女刘氏伴宿身边。此后便百般宠爱,饮食起居须臾不离。只要有人犯了大法,私下向刘美人求情,她在武宗面前莞尔一笑,便可获得宽恕。江彬等人对她媚称“刘娘娘”,此时她在武宗皇后的唆使下,担心失去自己在宫中的丰厚俸禄,便也跟来哭闹张皇太后。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一边骂小皇帝偏心,不把她当人,一边感叹自己命苦,寡居清冷。哭到伤心处,拼死觅活的,突然站起来一头朝小皇帝撞去……  只见德兴眼尖手疾,一把拉过小皇帝,方才躲过了这一劫。可怜那刘美人因用力过大,冲到一把椅子上,美人头上顿时撞了个大包。  张皇太后看到此情,不禁大声喝道:“反了,都反了。你们要把后宫闹个天翻地覆是不是?”张皇太后一怒之下,欲将武宗皇后和刘娘娘赶回宫去。  偏在这时,杨廷和、蒋冕、毛澄等一班大臣来到后宫,一见此景,便好言好语,纷纷相劝。那一帮哭宫的人也自觉无趣,悻悻然离开了仁寿宫。  张皇太后余怒未消,抽身对小皇帝朱厚熜道:“哭、哭,还哭什么?是死人了?你身为皇帝,不考虑国事,偏偏为这等事来胡闹。”  朱厚熜听到此处,哭得更厉害了。  杨廷和似乎对皇帝发了慈悲之心,劝太后道:“太后息怒,他还小,不懂事,就不要跟他认真了。”  张皇太后怒容满面地说:“不认真?不认真行吗?现在人家已经逼到京郊了,皇帝又在这儿逼我,我还能不认真?”  杨廷和又过来安慰朱厚熜,几番相劝,小皇帝这才止住哭泣。  张皇太后便出面主持几个要臣商议兴献王及王妃的尊称。大家都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再解决不好,让王妃滞留京郊的事传出去,皇宫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对此,张皇太后不得不松口,同意考虑兴献王和王妃的尊称问题。他们经过商议,由杨廷和代为草敕道:“朕奉圣母慈寿皇太后懿旨,以朕缵成大统,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母宜称兴献后。宪庙贵妃邵氏称皇太后(即兴献王亲生母),仰承慈命,不敢固违……”按照杨廷和的意思,这个敕诏大大便宜了朱厚熜。这次的礼仪已经远远超出了祖制古训,只因皇太后的懿旨难违,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借太后为词,搪塞过去,以免遭后人议论。  小皇帝朱厚熜虽然一哭一闹争得一帝一后,但他看了草敕,还是不满意。但这是慈寿皇太后的懿旨,又不好违抗。另一方面,母亲滞留京郊也有时日,应该早早接进宫来才是孝道,便对这一草敕勉勉强强接受了。随后,皇帝朱厚熜亲饬锦衣卫安排仪仗,备齐全副銮驾出迎圣母。  十月四日这天,滞留通州十天的皇帝母亲蒋氏在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的簇拥下,姗姗由大明中门进入皇宫。蒋氏先拜见了张皇太后、邵皇太后,又照皇儿的意思,进谒奉先、奉慈二殿,接着就要去拜谒太庙,但杨廷和立即抬出祖训说:“妇女不得进入太庙。”坚决予以制止。  掐指算来,朱厚熜坐上皇位已经大半年了。这段日子里,因为有母后在身边,再加之与邵太后的来往更加密切,真正的祖孙三代人团聚,其乐融融。乾清宫已经修葺一新,朱厚熜刚刚从文华殿搬进高大宽敞的正殿,愈显出皇帝的威仪。他身心愉快不说,更重要的是有母后撑腰,胆子越来越大。在过去的几个月,他与那班老臣为大礼仪争得筋疲力竭,双方几度较量,似乎各有胜负,准备歇息一下,再同那班老臣战几个回合,以完全实现自己的愿望。恰在这时,小皇帝又收到一本奏折,给他注入了新的力量。那奏折还是张璁上疏的。  在大礼仪争执中,张璁看到自己的几次上疏都得到皇帝的赞赏,胆量也越来越大。他顺着小皇帝的心理,再上《大礼或问》一疏。张璁在疏中,除了以问答的形式狠狠批驳了杨廷和等一班老臣的礼仪观点外,更重要的是说出了皇上想说而无法说出来的话,把话说到小皇帝的骨髓里去了。奏疏说:“古代所谓议礼立制的事,都是天子说了算。皇上应该奋力独断,将父子大伦明告中外。”  小皇帝手拿《大礼或问》,如获至宝,感觉到事到如今,关于大礼仪之争的所有理论上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再同那班老臣较量时也可以说得有据有理了。在前几轮的争论中,让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做臣子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虽然现在已经将父谥为“帝”,母封为“后”,但在这两个字的前面不加上“皇”字,朱厚璁的心里仍不舒服,以为这样仍不能算名正言顺。  经历了几天阴暗沉闷的天气,十二月八日上午突然风和日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小皇帝朱厚熜兴致好起来,专门在谨身殿平台召见首辅杨廷和、大学士蒋冕。两人奉诏前来,正要叩头,朱厚熜立即拦住道:“免礼、免礼。”两个老臣哪敢马虎,行完大礼方才站起来。  小皇帝向他俩招招手道:“来,靠近点,再靠近点。”  两个老臣被弄得不知所措,脚步向前移了再移,已经快挨着皇上了。这时,小皇帝将一道敕书顺手递给杨廷和,并道:“是孝道事,先生将去行。”  杨廷和叩头承接,当面展开敕书,只见上面是皇帝朱厚熜亲笔所书,细细观看,其内容为:  朕承天命,入奉宗祧,自即位以来,奉天法祖,恭侍两宫,日勤政事,未敢一时怠忽。朕本生父兴献帝、母兴国太后虽帝后之称,在礼仪上也告之于天下,但终未遂朕的心愿啊。今尊朕父兴献帝为兴献皇帝,母兴国太后为兴国皇太后。其尊号字称并敕谕,卿等便写拟来看施行,朕以答劬育罔极之恩,安治天下,卿等其承之,再勿固执。  杨廷和当场看完敕书,气得脸面痉挛,气堵咽喉,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我和众臣奉皇帝之命,不敢有违背的。但像尊崇父母这样的大礼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大法,就是舜禹这样的圣祖,也不曾随便更改。皇上您有舜禹之天资,我等大臣不以舜禹的行事标准侍奉皇上,是不忠啊。况且,从古到今都没有出现过的事,怎么能在今天坏在吾辈手里呢?”  小皇帝并不在意,顺口说道:“古时候也有这样做的,放心去吧。”  大学士蒋冕看到小皇帝如此不在乎的神态,忍不住帮腔道:“古代唯独汉哀帝这样做过。皇上不学舜禹这些先圣,为什么偏偏去学汉哀帝呢?然而,汉哀帝也才称到定陶皇,不曾以帝相称的。”  杨廷和觉得蒋冕不曾把话说透,立即接过话头说:“汉哀帝是衰败时期的无能昏君,不值得效法。我等众臣希望皇上要独效舜禹。我与众臣自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言之至今,若这样做能合祖制的话,臣事先早已这么上奏了,上对先祖以表皇上孝心,下可以尽大臣的职分,为什么要使皇上这样操心呢?我等众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是死也不能按皇上的敕令去做的呀。”  杨廷和以死相胁,使小皇帝非常恼怒,但他强压胸中的怒火,争辩道:“朕受天命,入继大统,要为父母尽孝道,这难道错了吗?”  “天子的孝道在于继承祖业,安抚天下,皇上继承太祖太宗孝宗武宗之统,兴献帝与兴国太后称帝称后,已尊崇到极点,今天仅仅为一个皇字,便现出大宗小宗,正统本生之区别。如果再要加头衔,恐怕祖宗的在天之灵就不得安宁,恐怕兴献帝的神灵也不得安宁。”蒋冕接着皇帝的话,将孝道解释了一番。  杨廷和不给小皇帝说话的机会,紧接着道:“以前已加的帝后尊号,至今外面议论不断,我等大臣心里惴惴不安。如果再要添加尊号,肯定有损于皇上的大德,影响朝政的声誉,那还要辅佐大臣有什么用呢?”  等两位大臣说完,皇帝才插言道:“朕心里只想着对父母略尽孝心。”  杨廷和好像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火,顶撞道:“汉宣帝继承孝昭后也才追谥史皇孙、王夫人悼考、悼后而已。光武上继元帝,钜鹿南顿君以上,立庙章陵而已,皆未尝追尊。今若加‘皇’字,与孝庙、慈寿相并,是忘所后而重本生,任私恩而放弃大义。臣等不得不辞职以御责。”  听杨廷和又以辞职相威胁,小皇帝并没有被吓退,而是学首辅的招数,也抬出慈寿皇太后,说道:“朕不敢辞,你们君臣也应该听皇太后的话呀。”  双方就这样,一方强调对父母的孝心,一方强调对天下的孝心。你来我往,争来争去,互不相让。两个老臣口若悬河,一唱一和,把个本来有充分准备的小皇帝说得只剩下为父母尽孝道这张盾牌了。太监崔文见两个老臣实在不像话,便以皇帝劳累为由,劝两人退下,以后再议。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叩头而去。  当初杨廷和在代拟草敕时,一百个不愿意给兴献王及王妃冠以帝后称呼,那都是看着张皇太后的面子才做的。本来想称帝加后都有了,小皇帝应该心满意足,以后君臣之间再也不会为此相争不下,能够集中精力落实即位诏书上的各项计划了,没想到皇上得寸进尺,还要使自己的父母成为皇帝、皇后,这是杨廷和万万不能答应的。杨廷和心里清楚,皇上如此无理取闹,肯定是受了张璁那个新进士的蛊惑。朝廷文武百官中之所以没有人敢为皇上说话,是因为我首辅还控制着内廷,还与皇太后保持着某种联合。坚决不能容忍为小皇帝说话的官臣留任京城,如果这样,日久天长,小皇帝的势力就会……为了排除异己,杨廷和当机立断,利用首辅的权力,将那个小小的观政进士张璁逐出京师,赶到南京刑部任主事去了。  君臣之间为一个“皇”字相持不下,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怎样化解与皇帝的矛盾呢?辞职不成,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呀。杨廷和苦苦地思索着。  可巧,这天皇宫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杨廷和明白这必与君臣争论有关。  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正月,人们还沉醉在新年的欢乐之中,突然,离后宫不远处的清宁宫燃起熊熊大火。只见风卷残云,火光吞天。救火的太监、侍卫、宫女一起上阵,但那火却越扑越大,眼睁睁看着它将宫顶烧完。  嘉靖皇帝刚刚到南郊祭祀太庙,祈求神灵保佑之后,回到乾清宫还没有坐下来,便得到清宁宫的火情。他走出大殿细观火势,只见火苗紫黑,像龙的舌头一样翻卷腾挪,给人以不祥之兆。他想难道有什么人冲撞了天神,大火才这般警告朝廷?这令他焦躁不安。  杨廷和看出皇帝的蹊跷,不失时机地上奏道:“纵观清宁宫火势,感觉火起风烈,这恐怕与上天示警有关。况且火起之处正是兴献后所居的近处,这莫非是加称尊号的缘故?祖宗神灵恐怕不安吧。”  杨廷和还怕皇上不相信,又暗中唆使擅观天象的给事中邓继曾上疏说:“天有五行,火实主礼;人有五事,火实主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礼不兴。今日的火灾,是废礼失言所造成的啊。”  主事高尚贤、郑佐为了巴结杨廷和,更是煞有介事地说:“忽而之间,大火陡起,不在他宫,而在清宁后殿;不在他日,而在皇上祭天刚结束之时,这必有缘故啊。”  顷刻间,宫中谣言四起,越说越玄,直说到皇帝触犯了天意。这些谣言通过不同途径也传到嘉靖皇帝耳里,他也早就在反思了,接到杨廷和等人的上疏后,更是深信不疑。他虽然不把强硬的杨廷和等老臣放在眼里,但他自小相信天地神灵,算命卜卦,生怕违背天意,伤及身体,动摇皇位。况且此时张璁又不在身边,他孤家寡人一个,便想借助神灵,喘一口气。因此大叫道:“崔文,崔文。”  崔文迈着碎步跑到皇帝跟前一跪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嘉靖皇帝指着奏折说:“快去烧几烛香,磕头敬老爷。清宁宫失火,怕是冲撞了老天爷,请老天爷保佑朝廷平安。快去快去。”  这崔文年纪不大,当太监的资历却不浅。他本是正德年间专管钟鼓的小太监,几经钻营,投靠皇太后,武宗一殡天,他便升为内官监太监。侍奉新帝以后,他发现皇帝喜欢烧香拜神,便在每个大殿设了醮坛,以方便皇帝祭祀,甚得嘉靖皇帝的欢喜。此时听了皇帝的吩咐,他进屋拿上烧香磕头的道具,便到醮坛前祭神去了。  至此,嘉靖皇帝听取了杨廷和的意见,再也不提尊号之事,并于嘉靖元年三月初六正式举行尊号典礼,宣布上考孝宗,称孝宗为皇考,张太后为圣母;兴献王为兴献帝,母亲为兴国太后。皆不加“皇”字。大礼仪之争以双方的妥协而告一段落。  杨廷和对嘉靖皇帝能接受自己的奏疏感到高兴。作为首辅,与皇帝斗到这份上,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也有苦衷啊。他必须根据皇太后的旨意,出面打压小皇帝,使他坐在皇帝的位上也要俯首称臣,当然是向皇太后称臣。有了皇太后,才有他杨廷和的相权;相反,有了杨廷和,皇太后才能控制朝政。这种主仆的依附关系是如此的不可分割。如果有谁要想分割,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小皇帝朱厚熜不知天高地厚,一登基便为父母大争尊称,屡屡碰壁,就是太后、首辅相互依附的最好注脚。  这下好了。杨廷和心里想,还有那么多的要事等着皇上去做哩。  自从夏言到京郊调查皇亲国戚、勋爵重臣扩充庄田以来,不断有官臣上奏皇上,言称圈地兼并的危害。嘉靖皇帝看着这些奏折,心里难以平静。大礼仪之争时,朝廷文武百官,除了张璁以外,没有第二个站出来为朕说话,现在倒有这么多臣子站出来要求整顿庄田,而杨首辅对此等大事并未显出着急,这是不是杨廷和在暗中指使呢?嘉靖皇帝想到这里,便决定先将这些奏折压两天再说。  围剿庄田之声愈来愈烈,内阁却没有丝毫动静。给事中夏言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上疏皇上说:“京畿勋爵一句谎言便能非法获得庄田一万多亩,而在京城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勋爵官宦不计其数,他们都有非法扩大自己庄田的嫌疑。如不及时制止和整顿,京城数万流离失所的农民何时才能返回家园呢?”  嘉靖皇帝看着夏言的奏疏,想象着这个人的性格,相信他一定是个直言不讳,敢说敢干的有为臣子。这样的人可是大明王朝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正像皇上想象的一样,夏言虽然官位仅居给事中,但行事干练,语言机敏,为人正直。  这一天,夏言被杨廷和传至内阁,他一进门,开口质问道:“杨首辅,我曾经多次奏请皇上整顿庄田,而且这也是即位诏书重点提出的,现在怎么突然停止了?”  杨廷和从容不迫,边整理文件边说:“你坐、你坐,别急、别急。”杨廷和停下手中事,对夏言道:“你想想,皇上与我等老臣为大礼仪争来斗去,现在刚刚平静下来,也该喘口气了。再说,我还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坚不坚决。如果我主动提起这事,小皇帝脾气一来,再跟我顶牛,那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所以要忍耐,忍耐,不能心急。”  “您以为皇上的心眼那么小呀,动不动跟人顶牛?您如果不管,我要当着皇帝的面陈请此事,我现在就想知道您的态度是不是变了?”  杨廷和慌忙辩解道:“老臣一心为朝廷谋事,怎么会改变态度呢?”  “好,只要杨首辅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夏言说完,便起身告别,欲直陈皇帝。  那天嘉靖皇帝一早在乾清宫敬香拜神后,正坐下来读书,太监崔文走过来道:“万岁爷,奴才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什么事?说。”小皇帝显得异常干脆。  “宫中连买香烛的钱都没有了。”崔文细声慢语地说。  嘉靖皇帝一惊,疑惑道:“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奴才不敢!如今的宫中呀,还不如人家一个家庭哩。”崔文故意说道。  “住嘴!你再敢胡说,朕要你的命。”嘉靖皇帝一听崔文的话,肺都气炸了。  崔文并没有收住话头的意思,毫不惊诧地说:“皇上还不知道吧,这么大的宫廷一年的开销要从哪里来?有人现在就想断绝宫廷的收入来源,陷皇上以困境之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有这事?”此时,嘉靖皇帝不但忘记了要崔文的命,还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给朕据实说来。”  崔文跑到大殿门口,环顾左右,看看有无来人,然后又回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您知道,有不少小官上疏皇上,要求清理庄田,是不是?”  嘉靖皇帝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又疑惑地问:“这清理庄田与朝廷的开支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关系还大着哩。”崔文说,“这历朝历代,皇宫里的开支,除了国库拨给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庄田里来的。这不,京畿各类庄田一听说皇上要清理,都不供给皇宫的开销了。”  嘉靖皇帝一听,右手往龙案一拍道:“这还了得,传朕的话,对那些不供应皇宫开销的人给朕列个名单,朕要拿他们是问。”  崔文一听急了,忙说:“皇上,奴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嘉靖皇帝道:“那你说怎么办?”  “只要皇上下旨不清理庄田,宫里就会像往常一样,不会缺金少银了。”崔文终于说出其真实想法。  正在这时,有侍卫来报,说给事中夏言求见皇上。嘉靖皇帝对夏言有深刻的印象,记得他的多次上奏,也想见见这个人,所以立即准允。  “下官夏言叩见皇上。”  嘉靖皇帝坐于龙案前忙说道:“起来,起来。不知卿有何事?”  夏言站起来,正正身子道:“下官曾奉皇上之命,对京畿庄田进行了勘察,特面奏皇上。”于是,夏言将勘察的详情向嘉靖皇帝作了汇报,末了又道:“朝中大臣官员和京畿农民对皇上颁发的即位诏书欢呼雀跃,拥护异常。现在是实施清理庄田,归还农民土地的时候了。”  嘉靖皇帝刚刚听完崔文的一番话,对清理庄田有点犹豫,现在听夏言一说,更是拿不定主意,便道:“依你之言,该如何办呢?”  夏言望望殿内,见无他人在场,便说:“禀报皇上,下官发现自正德末年以来,有很多庄田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扩充的,同时管理庄田的宦官也层层盘剥,危害不浅。要通过整顿,对非法获取的庄田应无条件退还农民,同时对宦官的贪污受贿行为给予严厉查处。”夏言说完,向皇上呈上《勘报皇庄疏》,全面系统地汇报了庄田的设置,土地的来源,造成的危害以及处理庄田的具体办法。  嘉靖皇帝随手翻翻《勘报皇庄疏》,当即表态说:“夏卿所言极是,待朕与杨首辅商议后,颁诏执行。”  夏言看到皇上非常重视,心里甚是高兴,志得意满地离开了帝宫。太后选秀 皇嫂情柔  嘉靖皇帝突然转过身来道:“哟,是皇太后啊,恕皇儿失礼。”说完抬头望着皇太后。这一望不大紧,倒把皇帝的眼睛给拉直了。皇太后身后的女孩瞬间击垮了他的自尊心。  “德兴,德兴。”嘉靖皇帝急促地喊道。  “万岁爷,奴才在这儿呐。”德兴匆匆忙忙从侧门出来。  嘉靖皇帝脸上带着笑意说:“这么多天不见妙菁,她怎么不来玩呀?”  德兴上前跪拜道:“回万岁爷,皇太后不准她来。”  又是皇太后。嘉靖皇帝想,怎么对朕身边的人,皇太后都要管呢?“哎,德兴,妙菁来这玩是不是你对皇太后说的?”  德兴吓了一跳,瞪着眼睛说:“回万岁爷,自从上次皇上打了奴才,奴才就不到皇太后那儿去了,有些事都是皇太后逼奴才说的。”德兴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皇帝见状,宽慰他说:“好德兴,朕不怪你了。”  德兴边哭边说:“万岁爷,您要小心哩。皇太后和杨首辅经常在一起商量,说要把您管紧点。”  “德兴不要哭,坚强起来。以后皇太后叫你去,你就去。将她跟杨首辅商量的事记住,回来告诉朕,好吗?”嘉靖皇帝忽然对德兴有了新的看法,不再那么厌恶他了。  自从上次张皇太后训斥小皇帝开始,嘉靖皇帝就对皇太后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生母蒋氏虽在皇宫生活几个月了,却对宫里的事情一点也插不上手,张皇太后甚至继续把她当藩妃对待。嘉靖皇帝对张皇太后的种种做法异常反感,却只因她拥立继位有功,拿她没有办法。后宫的一切都由她做主,甚至皇帝做的事,她也时常干预。  这不,新年之初张皇太后就在为皇帝忙着一件重要的事。  嘉靖元年,皇帝朱厚熜进入十六岁,按照一般习俗,男人十五岁成大婚,为皇上选取皇后已是当务之急。张皇太后控制后宫,选后之事自然由她操持。  也许是明太祖朱元璋出身农民的缘故吧,祖上传承的《皇明祖训》规定,皇帝的后、妃都从民间选取,不必讲究门当户对。既然是规定,那就是说皇帝的后、妃不能在王公显贵中产生,这无疑为中下层的女子提供了一条晋身之路。  家有美女的中下层官员、富绅早已将眼睛盯住了未及弱冠的小皇帝,哪个不想通过选上后、妃,成为皇亲国戚呢?  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张皇太后秘派心腹太监到各地选秀。当任太监高兴得不得了,到民间去选美,可以饱尝眼福不说,更妙的是能够塞满腰包。司礼监太监肖敬领得到在京畿地区选美的肥差,喜得三天三夜没睡着觉。京畿之地环绕王公贵族栖息的京城,不但富庶,更是受到高雅之风熏陶,自然有女子符合太后的标准,命中率相对要高得多。况且现在他又掌管司礼监,懿旨由他转给内阁大臣,对于所选美女,他想报谁就报谁。而要想过肖太监这一关,欲攀皇亲国戚的人,不掏点银子能行吗?  京西一个叫刘政的镇抚首先得到消息,打通关节攀上了肖敬。那刘镇抚对肖敬的功夫做得也大,一下子丢给他二千两银子。这不是刘镇抚疯了,而是他手里确实有这样一个宝贝。刘政的女儿年仅十三,比嘉靖皇帝小三岁。俗话说男大三,搬金砖。不下点本钱,能搬到金砖吗?刘镇抚最大的本钱就是女儿的美。别看她仅是含苞的年龄,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超凡脱俗。小女孩的一头秀发黑瀑瀑般飘在脑后,一双凤眼亮闪闪地摄人魂魄。蛋脸樱桃嘴,柳眉清秀鼻,活脱脱是仙女下凡,燕环再生。说话莺莺细语,媚媚绵声,更显出其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几百里外的王公显贵都来巴结刘镇抚,希望与他结成儿女亲家,但都被他拒之门外。  刘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谁知太监肖敬听说后并不看好,他在宫中欣赏的美女如云,根本不相信在这京城近郊会有绝色天仙。刘政贿赂他的二千两银子,他接收的时候手还有点发软,直到看见含苞待放的刘女,他才心里一颤,暗叫道,我的妈也。他那已被割掉的命根子险些又钻出来。  回到皇宫,经肖太监“批红”,刘镇抚十三岁的女儿被列为首选,由皇后报转内阁。京畿其他有美女的人家因竞争失败,心里不服,关于刘家的传说,不几天已传遍北京的大街小巷。最有根据的消息说,刘政的祖上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太监的家仆,侍候这样的主人,能是好东西吗?其家里的女子能纯洁吗?竞争对手们通过关系把各种谣言直接散布至宫中,眼看一桩好端端的姻缘就要被唾沫淹没,肖太监急了,亲自跑到张太后那儿,大讲特讲这刘氏小姑娘的美貌,如何如何冰清玉洁,秀外慧中,配当今皇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选后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一直闹到嘉靖皇帝那儿。皇帝弄清来龙去脉,立即召集有关官臣商议。大家集聚左顺门,就刘女能否入选发表高见。  礼部尚书毛澄将听到的传言综合道来:“这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刘政的口碑也不是很好。”太监肖敬坐在那里一脸不屑。看到此,毛澄气愤道:“肖敬可以给大家解释解释。”  大家的眼睛一齐转向肖敬。只见他慢慢地从偌大的袖口抽出一张发黄的揭帖说:“大家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东厂访察来的,证明刘家确实与那个太监无关。”他边说边展示给大家看。  人们伸着头,睁大眼看那张黄贴,想看出刘政的真实根底。  谁知,毛澄也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陈旧的纸张说:“老臣曾令人查过兵部的贴黄,所载跟外面议论相符。”  就这样分为两派,都有过去的文件作根据,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嘉靖皇帝听了好不舒服,堂堂大明天子,怎能找一个让人争来争去,历史不明的女子为皇后?他心里本来只想着远在安陆的红莲姑娘,还有妙菁宫女,但又不便明说,任由张太后自作主张。张太后听了肖敬的吹捧,心里本也欢喜,而且肖敬又是她派出去的心腹内侍,本想同意这门亲事的,但又听说礼部尚书极力反对,皇上也不中意,只好作罢。  嘉靖皇帝并没有作罢,他叫出德兴,吩咐道:“去,给朕把妙菁喊来玩。”  德兴为难地说:“这……这,太后说过,不要万岁爷再跟其他的女子玩。”  “去,去,去。谁说的也不算数,你只听朕的。”嘉靖皇帝一听说太后,心里就窝火,就想跟她对着干,即使是错的也偏偏要去做。  德兴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嘉靖皇帝看到妙菁,只感到脸上热辣辣的,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还是妙菁坦然,毫无羞涩地说:“皇帝哥哥好。你怎么还喊我来玩啊?”  皇帝的脸越发红了,嗫嚅着说:“谁对你说朕是皇帝的?朕为什么不能喊你来玩?”  “我听大人说的。你是皇帝,皇帝说杀人就杀人。皇帝哥哥,你会杀我吗?”妙菁天真地对他说。  嘉靖皇帝好迷惑,难道朕是杀人魔王?他变得认真起来,问道:“妙菁,是谁对你这么说的?”  只见妙菁那美丽的脸庞憋得红红的不敢说。嘉靖皇帝安慰道:“好,不说,不说。来玩游戏,好吗?”  妙菁脸露难色,用那双凤眼去找德兴,但早已不见德兴的踪影。  “德兴,你跑哪儿去了?”皇帝知道妙菁的意思,高声喊道。  德兴怕影响他们的谈话,钻到侧殿里,急忙跑出来道:“请万岁爷吩咐。”  嘉靖皇帝气愤地道:“你说,叫你喊妙菁来做什么的?”说完,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德兴,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德兴一急,尿湿了裤子,憋着通红的脸说:“奴才……奴才没说什么,只说万岁爷想叫她来玩。”  忽然,侍卫禀报:“皇太后到——”  妙菁一听不知所措,就要往门外跑。嘉靖皇帝立刻拦住道:“快藏到龙案下。”  那妙菁小姑娘慌不择地,一头钻进龙案底下,只是长长的彩裙边露在了外面。  这时张皇太后已经跨进大门,嘉靖皇帝站起来说:“为皇太后祝福!”  张皇太后面露喜色,用手轻轻一扬道:“皇上免礼!”又环顾屋内说:“皇上在忙些什么呀?”  嘉靖皇帝毫无准备,只能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他停顿一会儿,突然说道:“朕什么也没做,正在玩哩。”  皇太后脸上的喜色顿时没了,板着脸道:“你现在是皇帝啦,怎么光记着玩呀?皇帝要修身养性,勤政为民,懂吗?”  “懂!朕早在五岁时就知道孝为德之本,倘若不孝不德,修身有何用呢?”嘉靖皇帝没好气地对答道。  张皇太后气得浑身发颤,好一会儿说不出话。随身的宫女立即绕到她的身后轻轻地给她捶背,待她缓过一口气来才说:“皇上,你应该自重,这是朝廷,不是在你那偏远的藩国,想怎么野就怎么野!”  嘉靖皇帝一听,热血上涌,情绪难控,毫不相让地狠狠道:“朕怎么野了?朕起码没有到你的宫殿去撒野吧!”  张皇太后气得瞪直了老眼,满屋里搜寻着发泄的目标。突然,她看到龙案下有一块异样的花布,上前用手一拉,龙案底下发出“啊”的一声。  张皇太后恼怒地说:“谁藏在龙案之下?”  “妙菁,你出来,怕什么?看她能把你吃掉!”嘉靖皇帝摆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用龙体挡住妙菁,以防张皇太后的袭击。  “死丫头,谁叫你跑来勾引皇上的?”张太后看降服不了小皇帝,便把目标转移到小宫女身上。  妙菁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不回话,只好哭泣着说:“是……是……是德兴喊奴婢来的……”  皇帝立即拦住说:“不关他们的事,是朕叫德兴去喊的,要怪就怪朕好啦。”  张皇太后被嘉靖皇帝逼得无路可退,只好带着宫女悻悻地回到仁寿宫。一路上想着,皇上翅膀渐渐硬了,是要赶快找个人拴住他才对。  张皇太后气得一天没进食,在宫女的不断劝说下,傍晚才勉强喝进一点稀粥。她很快查清妙菁的来历,虽然涉及庄肃皇后,但还是派内侍将妙菁抓来拷问。只见张皇太后手拿尺五竹板,一边打一边问:“你给我说,谁叫你去勾引皇上的?”想到气处,一阵噼噼啪啪,打得妙菁抱头嚎叫。  那武宗帝的遗皇后,为都督同知夏儒长的女儿,嘉靖元年被新帝尊封为庄肃皇后。她听说妙菁突然被皇太后抓去,知道太后不会放过她,匆匆赶到仁寿宫,探听妙菁是不是说出了真情。她人还未进仁寿宫,已听到妙菁正在哭哭泣泣地道:“是……是……是庄肃……”  庄肃皇后加快脚步,尚未到宫门口,立即提高了嗓门:“禀报皇太后……”  妙菁一听庄肃皇后的声音,哭泣声说话声皆噎到喉咙里了。  张皇太后停下暴打,板起脸对庄肃皇后道:“你来做什么?”  庄肃皇后迸气遮掩慌乱,不紧不慢地说:“皇媳禀报皇太后,不想……妙菁也在这儿。”说完,狡黠地看看皇太后,没露出丝毫的慌张。  原来,张太后在抓妙菁时,并没有向庄肃通报。虽然庄肃皇后是她的媳妇,但擅自捶打媳妇的宫女,总有欺主的嫌疑。张皇太后像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没有心情顾及妙菁了。  庄肃皇后趁机对妙菁说:“你还不快滚回去,死到这儿干什么?”  妙菁抹抹泪水,站起来就往外走,对张皇太后招呼也没打一个。  张皇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场无名大火就这样熄灭了。  “皇太后息怒。不知道妙菁怎么冲撞了您,请太后宽恕。”庄肃皇后看皇太后没有拦阻妙菁,心里踏实许多,又多出一个心眼,主动向太后请罪。  张皇太后余怒未消道:“你在哪儿弄来这么个小骚货?一进到宫里便去勾引皇上,你知不知道?”  “我的妈呀,皇太后,皇媳只听说皇上喜欢跟她玩玩,怎么就叫勾引皇上啦?这个罪名皇媳可担当不起啊!”庄肃皇后知道无法隐瞒,但必须得把皇太后的嘴给封住。  张皇太后听了庄肃皇后的话,嗓子直发噎,本想发火的,但又担心两人就此撕破脸皮,往后无法见面,于是说:“对你的人以后要管紧点,不准随便往皇帝那儿跑。”  庄肃皇后一听,脸上露出微笑,想把话题岔开,对太后道:“太后,看我好险些把正事给忘了。皇媳听说朝中有人观天象,称大名府瑞气上升,佳人降临,这选皇后……”  “谁说的?快把他叫来。”张皇太后显然对这一消息特感兴趣。  那人是谁?乃是礼部给事中邓继曾。他在清宁宫火灾后曾上疏皇帝,言称清宁宫火灾是大礼仪之争的结果,把个皇帝吓得只好搁置争议。  皇太后对于邓继曾的功劳当然记忆犹新,如今若在选皇后上再以天象示人,所选的人就更能为小皇帝所接受,少费好多口舌。太后见了邓继曾,直接问道:“听说你近观天象,西南瑞气升腾,不知是指哪方面的?”  邓继曾早知太后的心事,但并不主动点穿,而是反问道:“下官近观天象,是有吉兆。不知太后要哪些方面的?”  “不是说你已经看出来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太后露出了不满的神态。  邓继曾并不察言观色,只顾望着天上道:“这天象往往反映出多种迹象,而且方位不同,代表的事项也不同。太后,您是看……”  张皇太后迟疑了一下说:“当然是选皇后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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