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利自传》作者:达利-2

逃离父亲的客厅,像疯子一样爬到我的屋顶下,把自己锁在我那陋室中,这是何等令人心动的神奇情景啊!在这儿,我的孤独感到自身是不会被攻破的。从那上边(父母的住宅是费格拉斯最高的一处住宅),我高居于整个城市之上,视野一直伸展到罗萨湾。我也看见那些少女走出芳济各修女会学校,当我在街上与她们交错而过时,她们使我感到难为情。而从我呆的地方看她们,我再不会感到害羞了。然而,我有时会痛苦地后悔没跑到街上去参加夜晚的那些刺激性欲的娱乐活动,在这些活动中,我似乎听到了少男少女们快乐的叫喊。这些喧哗声一直传到我这儿,用一支箭刺着我的心。家啊!不,不,绝对不是我,萨尔瓦多,应当呆在我的外形座内,与围绕着我令人讨厌的个性的那些难看的、被激怒的怪物呆在一起。此外,我已经那么老了。为着向自己证实这种情况,我用力地把伴有白色假发的王冠戴得很低,把前额都弄伤了,因为我不愿承认头围随着我的发育增大了。黄昏降临了,我走到阳台上,燕子平静而又敏捷的飞行,已同蝙蝠颤抖晃动的飞行交织在一起。王冠变得那么窄小,勒得我两鬓生疼,可为了让那令人舒服的快活时刻能晚点儿到来,我没摘掉这个王冠。我来回走着,重复着“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同时试图借助某种崇高的思想来延长我那些沉思的过程。在这些被痛苦弄得烦恼的时刻中,我保持着一些充满激情的浮夸讲话,它们以一种对我本人的天才来说是多情和着迷的温柔浸润着我四。  我的讲话自动地相继涌出,最经常的情况是,我的言词丝毫不配合我觉得是触及了崇高的那些思想过程。不时,我感到发现了每种事物的谜、起源和命运。城市的灯光和天空的星星一个一个地亮了起来。每出现一颗新星,就有一只长笛响在田野里。蛤蟆和青蛙富于节奏的鸣唱,与展现着对逝去春天的最甜美回忆的黄昏苦闷交融在一起,令我深为感动。突然出现的月亮把我的陶醉推向了顶峰,而纷乱的狂妄自大感也达到唯我独尊的地步,我自认处在那些最难接近的群星中。我的自恋感情变为了宇宙之梦,直到一满智慧的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我心灵中的纷乱才平静下来。从某个时刻起,找感到自己手里抚弄着一个奇怪的湿润的小东西,我惊奇地看到:这是我的生殖器。  我终于摘掉了王冠,心情舒畅地摩擦着额头上的伤痕。是到餐厅去的时候了。我并不饿,但我难看的脸色让父母担心。母亲用目光流问我;“你怎么不饿?我的心肝缺什么?我无法理解这个小心肝!他的脸色不是黄的,而是绿的啊!”  管它绿还是不绿,任何理由都有利于我再登上阳台。甚至有一天,我登上了小洗盥间的房顶,在这儿,当我体会到与虚空交融在一体时,我首次体验到了眩晕感。找不得不俯卧着呆了好几分钟,闭上眼睛去抵御虚空那几乎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我不再重复这种经验,但是呆在屋顶下的外形座内,我喜欢回忆这种眩晕感,它只呆在我之上,而洗盥间的天花板则保护着我,把它隔在我之外。找只觉得我这个水泥宝座更高、更有特权。  高是什么,完完全全就是低的反面!它就是眩晕一个精彩的定义!低是什么?如果不算混沌、四块、杂乱、集体、儿童、人性黑暗疯狂的共同基础、无政府主义,低就是左。高则是右,在这儿有着君主制、等级制、圆屋顶、建筑、天使。所有诗人都只寻找天使。但是,那已成为他们天赋的否定态度,败坏了他们的趣味,于是他们只寻找拜天使了。画家们,他们的脚踏在大地上。正是通过眼睛,一种远远高于诗人的灵感降临到他们身上。为着发现和展示真正的天使(这种天使就像奥林匹斯神拉斐尔笔下的天使),他们也不必在诗人那种令人生厌的精神错乱中打滚。至于我,我越发狂,我的眼睛就越敏锐。  总之一句话,现在,在我九岁开始之际,我这个坐在水泥斗形座内的、经常流鼻血的、孤独的孩子、我这位国王,就呆在最高处,呆在屋顶上啊!而在下方呆着的则是那炮灰,那一堆与生命有关的东西,如鼻毛、蛋黄酱、陀螺、炼狱中的灵魂、知晓人们一切希望的痴孩、煮熟的鱼,如此等等。我从不下到精灵之街来学任何东西。  我曾是坚韧不拔的人,现在我还是这样的人!某些病理方面的暂时缓和,加深了我的孤独病。我急于跑到那个屋顶下的心情变得格外强烈,每顿饭一结束,我都借口肚子疼,跑去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使自己感到处于“独自一人”呆一会儿的状态中。这些逃避减轻了吃饭的刑罚,为着爬上我神秘的洞穴,我不得不等待吃完饭。  在学校里,我变得好斗了,不能容忍别人来打扰我的孤独,不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些越来越难得的试着接近我的孩子,得到的都是一种极度仇视的目光,这使他们不会再接近我了。然而,这个纯洁无暇的孤独世界,有一天必定很自然地受到一个女性形象的搅扰。  这是一位少女。放学时,她走在我前面,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她的身材很瘦,很挺拔,使我时刻担心她会断成两截。两名女朋友簇拥着她,抱住她的腰,抚爱着她,用无数微笑讨好她。这两位朋友不时回头看后面。而中央的那位则继续往前走,一直没向我显示她的面容。我看到她那么高傲,那么笔挺,就知道她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位女王。曾体验过的对加露棋卡的那种爱潮又在我身上涌流起来。她的朋友以一种最热情的口吻喊她杜丽塔,我回到家里,始终没能看到她的面容,也没产生设法看到它的念头。就是这个杜丽塔!杜丽塔!加露棋卡!加露棋卡·何地维瓦!  我直接登上屋顶。我觉得我的耳朵,那窄小海军帽的囚徒疼痛起来。我让它们露出来,晚上的清新空气美妙地抚摸着它们。爱情控制了我,这一次,它是由耳朵开始的。  从那时起,我只有一个欲望,这就是杜丽塔突然来到洗盥间上边找我,向着我走过来。我知道这种情况必然会不可抗论的发生。但怎么发生?何时发生?我精神病似的急躁情绪得不到任何缓解。一天下午,我出了大量鼻血,不得不把医生找来。我仰着头,用浸了醋的毛巾压紧鼻子,就这样呆了好几个小时。女仆在我背下面放了一只冰凉的大钥匙,现在这钥匙无情地在我皮肉上留下了痕迹,可我那么虚弱,就连动一下都不能。关起的百叶窗,只能透进来一道道光线,那些缝隙就像一架摄影机的镜头那样工作着,在天花板上映出一些皮影戏。我因此能部分地追寻街上的活动、人和车辆的往来,我把它们当成了天使。我想到,如果杜丽塔和她的两位朋友经过这儿,我就能在天花板上看到她们。这不大可能,因为她们不太会走过我这条街,不过既然存在着可能性,那就没什么关系。这微弱的光线使我陷入一种混合着骄傲、快乐、期待和幻觉的烦恼,有两个想法让我苦恼;  1.如果她在天花板上经过,那么在低下的就会是我。  2如果她头朝下,那么她就会跌在虚空中。  我总是从背后看到她,看到她那像瓷制蛋杯一样准备碎成两岸的纤细身材。她不能登上屋顶,这是她应得的,但在最后一刻,我会拯救她……在床上一动弹,就会让我想到背部存在的痛苦。我全部的爱,我全部的对壮丽塔·加露棋卡·何地维瓦的爱部倒流回疼痛的颈背上。  策二天,父母决定把我送到乡下去,在距费格拉斯两小时路程的皮朝特家。的一处花园住宅休养休养。这处住宅名叫“塔楼磨坊”。我还没见过它,可我觉得这名字美妙极了。我接受了,以更为坚忍的精神动身去那儿,一个塔楼的形象对我具有微妙的吸引力。  我呆在“塔楼磨坊”的日子,将成为对杜丽塔的报复。我希望呆在那边能找回自己的孤独,与这位少女相通影响了它。  我与皮朝特夫妇以及他们十三岁的养女朱莉娜一起乘轻便马车出发了。皮前特先生自己驾车,他的胡须和长长的想发,像黑檀木一样乌黑油亮。他只要轻轻动下嘴,马就热情地奔跑起来,他在这方面是个专家。  我们恰好在日落后到达。“塔楼磨坊”在我眼里宛如一处奇境。它就像是为了让我继续做白日梦而修建起来的民顷刻间,我确信自己的身体好了。一种疯狂的快乐冲击着我,赶走了最近那些天的烦恼忧郁的疲劳,不断的满足感,使我久久惬意地轻微颤抖,就像你刚到达一处作确信是”为你”创造的、而你也是为它存在的地方,并且你还确信它对你无限忠诚时那样。  第二天,太阳在一处充满昆曲声响的绿色田野上升起,五月冲击着我的太阳穴。对壮丽塔的爱变成了无于制的泛神论,它蔓延到每一事物上,变得如此无所不在,以致她真正出现的唯一可能性会让我深深失望。我宁愿在孤独中、在从没有过的可怕孤独中表崇拜她!  磨坊的机器引不起我什么兴趣,但它单调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很快就与我的想家交织在一起,很快我就把它当成一种不在的事物的连续召唤了。塔楼,正如人们已根据我的趣味猜测到的那样,变成了一处圣地、一个圣体柜、一座奉献的祭台。此外,正是在这塔楼上,我将做出我的祭献……以后,我会在感情允许的范围内叙述它的细节。在登上那“高效”前,我要等上两天,因为某个人得把钥匙拿来。终于,第三天早晨,有人给我开了通向上层平台的门。这高处超出了我全部的想象。我俯身向着深渊吐了一日唾沫。我的唾沫消失在野生灌木丛中,在那儿,显露出一个残存的旧鸡舍。远一点的地方,能看到一条小溪。更远的地方,一个个菜园划出了自身的范围,但风景并没延伸到云彩笼罩的山峰那边,那些云彩美妙地点缀着卡塔卢尼亚的天空。如果杜丽塔出现了,我就会迫使她尽量俯身向下,让她感到巨大的恐慌,但我不会让她掉下去。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我决定有条理地安然每天的日程,因为我觉得如果不想让我的热情在同时产生的各种矛盾的欲望中消融,我沸腾的生命力就需要一些秩序。事实上,我希望同时存在于各处。我很快就明白了,由于我那种贪食者的混乱无序,我无法深刻地品味任何东西。此后成为我的光荣的达利式的系统化,在这时就已体现了出来。因而我制定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把一切都事先考虑好,我的那些事务和我要从中获得的感受,全都考虑到了。这个计划的反常表现和强制的纪律构成了我的系统,我将最严格地执行它。  我懂得这一基本原则——要使我大量的欲望具有一种“形式”,就需要探索。我本人发明了一种只供我的精神使用的探索。这大体上就是我在“塔楼磨坊”的那些日程的大纲。  起床时刻,要有一个暴露痕的仪式。为了让这个举动很成功,我应当在朱莉娜进入我房间为我打开百叶窗之前醒过来,这真是件可怕的酷刑,在经过那些令人筋疲力尽的白天活动后,我太需要睡眠了。然而,靠着毅力,我终于准时在朱莉妮来到前一刻钟醒了。我利用这个时刻,品味着从我的展示中获得的情欲,特别是利用这个时刻来发明每天各异的配合我强烈欲望的姿势,这欲望就是以我觉得最会令朱莉姬和我本人心慌意乱的姿势展示我的裸体。我试着那些姿势,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时才停下来。该做出决定了,这困窘的最后一刻才是最美妙的一刻。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一动不动,装出睡得很熟的样子,其实,如果这时细心看我一下,就会发现我全身在剧烈地抖动,我得咬紧牙关,才能不让牙齿格格作响。朱莉妮打开了百叶窗,走近我床前,用我故意踢开的一条被单盖住我的裸体。在这个年纪,我理想化地认为自己很漂亮,发觉别人注视自己,会获得极为强烈的快感,因而我在重新穿上衣服之前,至少总要有一次不太听话。每天早晨,我都要找出个新借口:“朱莉妞,那上面没了扣子!朱莉妞,给我大腿根涂点碘酒殊莉妞……”  在这之后,餐厅中为我一个人举行了早餐的仪式:两片涂蜂蜜的烤面包和一杯滚烫的加奶咖啡。由于餐厅的墙上挂满了油画和版画(这要归功于派皮多的弟弟,当时住在巴黎的拉蒙·皮朝特的天才),我的早餐意味着向我介绍印象主义。事实上,在我一生中,这个流派是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流派。它代表了我与一种反学院派的革命美学观的初次接触。我的双眼忙不迭地观赏着这些绘画不规则的厚涂色块,它们以最为随意的方式把画面理想化了,直到后退到一米远阅地方,或是眯起眼睛来时,这些杂乱的景象才奇迹般地显示出生动的形。空气、距离、瞬间的光线,整个外部世界从混沌之中涌现了出来。皮勃特先生最早的一幅画让人想到图鲁兹一劳特列克的风格。1900年流行的那些文学暗示中的色情因素,使我的嗓子眼里发烧,就像被一口烧酒呛了一下。我特别记得一位正在打扮的街头卖艺的舞女:她有一副病态的邪恶面孔,腋下长着红毛。  我心里充满了对这些绘画的最强烈赞美,它们是用大胆采纳了点彩派原则的印象主义手法画成的作品。桔黄色与紫色的系统化并置,在我身上引起了一种错觉和一种情感上的喜悦,它同用棱镜看到的、染上了彩虹颜色的那些东西带给我的感觉十分相近。在餐厅里,恰好有一个水晶长颈大肚瓶的瓶塞,通过它,一切都变成印象主义的了。我把它放在口袋里,随时拿出它来,以“印象主义的”角度看各种事物。这些清晨的无声凝视耽误了我的时间,我不得不匆忙对付那碗加奶咖啡,结果液体消到了我的下巴和脖子上,把胸膛弄得湿淋淋的。感觉到热咖啡在皮肤上干了,留下一块粘糊糊的令人舒服的痕迹,我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快感。我甚至喜欢起故意这么干了。我迅速地扫了一眼,确信朱莉妞没注意,于是我就把一点加奶咖啡倒在衬衫里,它一直流到我的肚子上。有一天,我正在犯罪对,被皮朝特先生当场发现了。有许多年,他和他的妻子一直在讲这件事,正如他们喜欢讲述收集的大量关于我令人不安的个性的奇怪小事那样。他们总是用同样的一些词句开始:  “你们还不知道萨尔瓦多干的那件事吧!  于是,所有的人都矗起耳朵来听我那些让人穷于应付的怪事中的一件怪事了,这些怪事至少具有使人开怀大笑的价值。只有我父亲不笑。一片阴影掠过他的面孔,他为我的前途担心。  早餐后,我奔向一个用石灰刷白的大房子,这儿的地上晾晒着一穗德玉米和一袋袋谷子。皮朝特先生好心地把这个房子给我当画室用,他这么决定,是因为整个上午都有阳光照射进来。我有个大油画箱,我用它立刻动手画我挂在墙上的那些画和素描。我那卷画布很快就用完了。于是,我决定利用一扇拆下来的没用的旧门板。我把它横放在两只椅子上,决定只画中央的那块面板,把周围那些有线脚装饰的地方当成我作品的外框。有好几天,我热切地画一幅表现一堆樱桃的画。我把满满一筐樱桃倒在桌子上,太阳通过窗户烤着这些摊在那儿的樱桃,用大量的光焰鼓动着它们。随后我只用从锡管中挤出来的三种颜色涂抹我的画。我用左手紧握着两管颜色,一管朱红色用来表现樱桃被阳光照亮的部分,另一管大红色用来表现阴影的部分。接下来,我动手进行工作,我开始画那些樱桃,在每粒樱桃上摆上三个色彩笔触,卡喀、卡喀、卡塔…··硼、暗、反光,卡嘈、卡塔、卡喀……明、暗、反光……磨有规律的吱嘎声把它的节奏传给了我的工作。卡喀、卡哈、卡塔……我的画变成了一种迷人的戏法,重要的是更好地表现每一个新的樱桃。事实是,我感到自己的进步是惊人的,模仿是完美的。我不断增长的熟练,使我把这游戏弄得复杂了。“再搞得难一点儿广不再像现有的那样成堆地表现樱桃,我开始一个一个地画了一些樱桃,一会儿在这个角落里,一会儿在那个角落里。但是,为了跟随磨的断续节奏,我不得不亦步亦趋地从放倒的门板的这端跳到那端。这么一来,我就像跳着一种神秘的舞蹈或是受到一种令人迷惑的咒语的控制。卡喀、跳到这儿,卡喀、跳到那儿,卡喀、又跳到这儿”…·卡喀、卡喀、卡喀、卡喀,随着磨的每一松扣声,无数朱红、大红和白的火焰,在我那临时充当的画布上点燃起来。我就是绘画编年史上这种独一无二方法的大师、主人和创造者。  这幅画令大家吃惊。皮朝特先生为它画在了那笨重得不便操纵的、而且还有许多地方受到虫蛀的门板上深感遗憾。农民们张大着嘴,呆立在这些真实得让人想伸手抓的樱桃前。人们只提醒我一点:我忘了画那些水果的梗。我拿起樱桃,开始吃它们,每吃完一个,就把梗贴在画上。这些拼贴使我的作品具有了一种惊人的浮雕感。至于那些蛀咬门板并使我的色块出现了孔洞的虫子,人们简直就会把它们误认为是门板上真樱桃里的虫子。热衷于追求一种更伟大的写实主义,我开始用一个大头钉调换它们。我拿起门板上的一条虫子,把它放在一粒樱桃里,而把刚从这粒樱桃里挑出的一条由于,贴在门板的一个洞中。当我发觉皮朝特先生在场时,我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些这类的奇特疯狂的蜕变了,无疑,他呆在我身后已有一会儿,而我却没看到他。他并没有像通常面对我的荒谬举动时那样笑起来。这次,我反而听到了如同深思后的轻轻自语:“这小子是有天才的。”接着他就悄悄地走掉了。  我直接坐在地上那些被太阳晒热的玉米棒子上,想着皮朝特先生的话。它必然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我确信自己真地能完成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比这件作品还要杰出。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为我的天才感到震惊。而你也会如此的,你、杜丽塔、加露棋卡·何地维瓦,你也会比别人更感到震惊的!  同玉米棒子的接触,使我觉得非常舒服,于是我换了个位置,想找一堆更热的玉米棒子。我梦想着光荣。我想戴上我那顶王冠,可要这么做,就必须回到我的房间去找它,而我却觉得坐在玉米上很好。我拿出瓶塞,透过它注视樱桃,然后再注视我的画和地上的一穗穗玉米。后者引起我一种无法形容的忧郁之情。一种深长的懒惰控制了我,我脱掉裤子。我的皮肤应该直接接触灼热的玉米。我把一袋谷子倒在身上,直到我肚子和大腿上堆起了一座金字塔。我相信皮朝特先生出去做上午的远足了,只有到午饭时才会回来,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把玉米放回袋子里。当皮朝特先生突然出现在门口时,我正在倒第二袋。如此好享受的姿势被发觉,我认为自己会羞死了,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转身走掉,再也不来了。一小时过去了,太阳已不再洒热我临时的床。我感到关节都僵硬了,得把五米粒放回袋里去。用手当勺,我开始了一场仿佛永无止境的累人劳动。我好几次都不想干了,可强烈的负罪感迫使我继续干下去,最后十把可真是酷刑,我觉得最后一粒玉米太沉重了,我简直不相信能把它从地上拿起来。干完我的活儿,我松了一口气。我几乎没力气登上餐厅的阶梯,在这儿等待我的是一种预示着什么的静默。人们刚刚谈到过我。皮朝特先生用严肃的语调对我说:  “我决定告诉你父亲,请他给你找个绘画老师。  “不,”我激动地回答,“我不想要绘画老师。我是个印象主义者。”  我并不怎么理解“印象主义者”这个词的确切含义,可我觉得我的回答具有不可抗拒的逻辑力量。皮朝特先生笑着喊道:  “看看这个孩子!他竟然向我们宣告他是个印象主义者!”  我胆怯了,继续吮着我那只童子鸡的骨髓。皮朝特先生跟别人谈论着该从下周末动手采集橡树花。这次采集必然会对我产生一些不可估计的后果。但在讲述这一有趣而又残酷的故事之前,我首先想向你们讲完我在“塔楼磨坊”这处难忘的花园住宅的日程安排;要给随后发生的令人眩晕的爱情场面提供活动的环境,这是不可缺少的。我请大家能谅解我,如果我宁愿用少量文字先概括一下我如何利用时间,以后再重新讲述那些略去的细节的话。  十点钟:怀着暴露痛醒来。面对拉蒙’皮朝特的印象主义进行美学的早餐。倒在我衬衫里的热加奶咖啡。十一点到十二点半:在画室里这是用来从事我绘画创造的时间,重新创造印象主义、重新确定我美学上的狂妄自大。  午餐:用两耳复所经常充满着皮朝将委婉措词的谈话,这对调整我的日程和据家里的工作来预测我孤独中的乐趣(这些乐趣时常是难以防止的)来说,是必要的。因为“塔楼磨坊”的所有事件,农业方面或其他方面的,都能成为创造新神话的借口,正如它们把新的人物带进了它们的自然背景中,这些新的人物是割草人、耕田人、采摘水果或收集蜂蜜的妇女。  下午:几乎完全献给了那些动物,我把它们养在用铁丝网围住的一个大鸡舍,铁丝网很密,我甚至可以把渐锡关在那儿。我收集的动物包含有两只豪猪(一只很大、一只很小)、一些蜘蛛、两只可爱的鸟、一只乌龟.一只小家鼠。这只小家鼠原来养在磨坊的面粉中,现在则住在一个白铁饼干筒内,人们会意外地发现饼干筒上有一幅表现一排小家鼠啃饼干的图画。我用纸板盒为每个动物建造了专门的笼子,这种材料使我沉思的体验变得容易了。我最后收集了二十只左右的动物,沉捆在对它们的惊人观察中。  我的动物园中的怪物是一只两条尾巴的啦妈,它的一条尾巴很长,另一条则是个胚胎。对我来说,它已经象征了分叉的神话,况且它还呈现在一个柔软的活的生命上,这就更加令我困惑不解。分叉的形早就引起我的兴趣。每当见到一个不论是矿物质的叉状物还是植物质的叉状物,都使我陷入梦想。分叉的线条,还有分叉的物体,这个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从中产生了实用的一面,可我却完全不能把握它。这是一种为生与死、推与压服务的东西:“既决定着内容又被内容决定着的武器与防御、威胁与爱抚。”谁知道呢?谁知道呢?梦想着,我用手指抚摸两个尾巴分开的部位,把只有我疯狂的想象有一天会填补的这个空虚留在它们之间。我打量着我的手和手指的四个分叉,想象不管怎么样,我可能总会伸展着它们,直到死,直到无限。可谁知道呢?这是肉体的复活吗?染红天空的傍晚把我从梦想中拉回来,什么都不能让我忘掉这个梦。  落日意味着跑去吃饭的时候到了,吃饭就是为了挤出那被夜晚原罪的微风侵占的人间花园中的有罪汁液。我嚼着一切:甜菜、甜瓜、如同新月一样的嫩洋葱。为了避免厌烦,我只用牙咬一口。如果我不是从一种水果或蔬菜跑到另一种水果或蔬菜的话,我的各种欲望就会被贪吃削弱,在我的味觉器官里,它们的味道就像开始在矮树丛中亮起来的萤火虫的光一样转瞬即逝。有时候,我拿起一个水果,吻着它或把它紧贴在我发烫的面颊上,这对我就尽够了。我喜欢感觉到如同狗的口鼻一样柔软凉爽的李子皮贴在我皮肤上。我找理由在菜园里一直呆到黄昏过掉一半。然而,我在支配时间时,考虑到对规章会有所违背,特别是如果收集萤火虫(我用这种活动结束对花园的造访)有可能大获成果的话。用一根丝线穿透它们,我想用它们制作一条戴在朱莉妞脖子上的效果独特的项链。但是她很快就会害怕这件东西的,那我就能把它送给我的小杜丽塔了。我想象着她站在那儿,配戴着这条项链,完全沉醉在骄傲之中。  黄昏的结束不可抗拒地把我引向那个塔楼,我从远处一直凝望着它,目光中闪耀着期望和忠诚。我低声地喃喃说道:“我来了。”尽管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塔楼仍然兴奋地染着玫瑰色。在它上方,有三只大黑鸟在飞翔。从远处看,我到塔楼上面参观就是一天中最庄严的时刻。可就在我登上去的那一刻,我极为焦急的心情中永远混合着一种让人动心的恐惧感。有一次,在我的塔楼上,我久久地望着那些山峰,尽管它们只是一团黑暗的东西,但是借助在天际显示出太阳沉落的一条猩红和金黄的带子,借助被透明的纯净空气弄得明确而又富于立体感的整个风景,仍然能辨认出一个接一个的起伏山峦。从塔楼的最高处,我能够重新获得我那些最壮丽的梦幻、我那些费格拉斯家中的梦幻。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具有了更确定的社会与道德的内容,哪怕其中固执地存在着始终是自相矛盾的混淆和含糊的因素。一会儿,我把自己想象成嗜血成性的暴君,仅仅为满足我各种最奢侈的怪解,就把当代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奴隶;一会儿,我把自己想象成只不过是个印度的贱民,在最为浪漫的死亡中牺牲。从残酷的半神到低贱的工人,经由天才的艺术家,我总是重新回到……萨尔瓦多、萨尔瓦多、萨尔瓦多!我不倦地重复我的名字。我知道不可避免的牺牲,在夜的阴影中,我怀着令人厌恶的卑劣心情,注视着我的四周,因为我已经确信了一件事:牺牲者将不会是我本人。  经过塔楼上大量的雄辩之后,在光线暗淡的餐厅里吃晚餐,就成了一种美妙的休养时刻。睡眠就坐在邻近的椅子上,等待着我。有时,它甚至用脚在桌子下面触碰我,于是我就听任它向我身上侵袭了。一天,晚餐结束时,我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下,从一阵含混的低语声中,听到皮朝特先生宣布后天要开始采摘报树花。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现在就是你们等待许久的故事了:  拐和采摘根树花的故事  灼热的太阳和暴风雨的故事,爱情和恐惧的故事,椒树花和拐的故事;可以说在叙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死亡的幽灵将不会离开我。  说好的那天,早上我比平时都起得早,我、朱莉妞和两个女仆,我们一起登上了塔楼的阁楼,去找采摘用的梯子。这个阁楼,又大又暗,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这之前,我都没能参观过它。从我一进去,我就发现了两件东西,它们的“个性”立即就从别的无名破烂中清楚地显现了出来。第一件是顶沉重的镀金桂冠@,它挂着两条丝带,上面用我不懂的语言题着词。“个性”让我激动的第二件东西是一根拐。我还从没见过拐,它那特别奇特的形状令我惊异。我马上抓住它,并明白了我再也不能跟它分开,可我无法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它是权力和威严的顶峰,立即就取代我原来的权杖(那是一个旧的皮样子把,我把它掉在了墙后面,从而且失去了它人应当把胳肢窝依在它那包着磨坏了的、带有焦昧的上等细呢绒的支撑部上;我依在它上面,懂得了可以愉快地把我细嫩的面颊和沉思的前额贴在它上面。一只手挥舞着拐,我又走回花园。这个东西赋予我从没有过的自信和傲慢。  人们刚在高大的根树下矗起了三架开合式梯子、地上已经铺了白布,用来接最初那些带花的沉重枝条。在这些梯子上,站着三位不认识的妇女,其中两位非常漂亮,并且长得很相像,有一位尤其显出了美妙的胸部,两个极为好看的乳房高高耸起,人们能辨认出紧裹在白色亚麻上衣内的每一个细节。第三位妇女很丑,颜色像蛋黄酱的牙齿从肿胀的牙床上毗出来,她好像在不断地笑。除了这三位妇女,还有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站在下面仰望着她母亲的动作,我马上就喜欢起她了,我相信她有点儿弯曲和扭转的后背(这是她的动作造成的)立即就使我想到了杜丽塔。由于没看到她的面孔,我很容易地把这两个女孩混同起来,正如我已经把杜丽塔和加露棋卡·何地维瓦混同起来一样。我用拐碰了下这个小姑娘的后背,她向我转过身来,我以一种环脾气的专断语气对她说:  “你将是壮丽塔!”  她那黝黑的面孔具有天使般的美。它占据了壮丽塔两孔的位置,于是我梦幻中的三个形象合成了一个形象。我对这个形象的热情扩展到了无法抗拒的程度。这个新面孔的现实,使我的爱情获得了新生。我利比多的焦虑,几年来一直受到惶惶不安的孤独的抑制,现在结晶成一块琢成四面体的宝石,我终于能在它上面看见我三次没得到满足的爱情联合在一起了。我能确定这不是杜丽塔本人吗?我试着在这个乡村女孩被太阳晒黑的面孔上找出加露政卡苍白的痕迹,随着时间一分一分地逝去,她越发像加露棋卡了。  我的声音国激动变得嘶哑了,我重复着:  一你将是壮丽塔!一  她吃了一惊,向后退去。我果君似的样子肯定从这个孩子身上清除了她全部天真的信任。当我走近她时,她爬上梯子的横档,朝她母亲靠拢,我来不及用绢触摸她的头,向她表明我感情中牧歌似的温柔。如果她知道了留给我们未来的那一切,而这一切不过才刚开始的话,那么美丽的杜丽塔确有充分的理由怕我!我自己已无法不怀着恐惧注视我古怪的性格中某些冲动的发展。有多少次,独自在田野漫步,追寻着某种梦幻时,我都感到自己有种不可抗拒的要求,这就是想从大墙或峭壁上跳下去。我闭起眼睛,往空中一跳,虽然只不过有点儿昏昏然地升高起来,可我的心却轻松了民于是,我对自己说:“今天的危险总算过去了。一这使我对重新发现的四周的现实产生了一种狂热的兴趣。  认识到初次接触后我无法骗取社丽塔的信任,我就走开了,并向地投去一股温柔的长久目光,它讲着“没什么可怕的,我还会回来的”。  我接着在花园里闲逛,在正常的情况下,这对我本该在画室里专心巨画。可是这天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寻常,使我获得了违反一次规定的权利。随之产生的苦闷和负罪感是那么沉重,仅是感觉到它们就已使我的心灵去受折磨,我只绕了半目,便回到画室,把自己关在那儿。可在画室里,我的不幸毫没指到缓解。我本来很想在别的地方成为另一个我,我在花园的另一些角落随意漫步着,打算不受外部干扰地想她并拟定我们下次相会的方案。可是,杜丽塔的种种诱人形象不停地侵袭着我。无形的仇恨在蓝天中向刚毁掉了我的自恋殿堂并扰乱了我在塔楼磨坊重建的孤独的她轰鸣起来。我应当斗争,而为了斗争,就要工作,如动手画我想给我的动物画的写生画。应当去找会成为最好模特儿的小家鼠。我能用表现樱桃的那幅画的风格创作一幅写生画,代替表现同样的美学因素,我要无止境地重复不同的各种姿势。小家鼠也有尾巴,我将可以重搞一个拼贴。其实,我并不太相信这件新作品,也没受自己的狂热的欺骗,不过,使杜丽塔的幻影在我身上引起的那种烦躁为我的计划服务,为我想表现小家鼠的兴奋的这幅画服务,这还是可能的。于是我跑到鸡舍去找它,它陷于悲哀之中,它那非常瘦小苗条的身子胖得圆了起来,如同一个灰色的毛球。它一动不动,可呼吸却很急促。我像抓樱桃那样,抓住尾巴拿起它来,事实上它就像一粒灰色的樱桃。我小心地把它放在它那盒子的底部,可突然它猛烈地抖动着跳了一下,撞到了我脸上,随后又筋疲力尽地跌下来。这一跳来得那么突然,我的心好半天才恢复正常的节律。难忍的不舒服迫使我又扣上了盒盖,仅仅留出一条透气的小缝。还没从这种激动中恢复过来,我就又发现了同样令人不舒服的事情。我本以为逃掉了的、已经一周不见的刺猬,突然出现在鸡舍的角落里,它死在一堆砖头和尊麻的后面。我满怀厌恶之情走近它。一群闻所未闻的激动的疯狂虫子垫在它长满刺的背下。而那聚集在它头上方的这种顽动,令人忍不住要说是种腐败的真正大喷岚我的腿软了,背上起了一阵阵寒战。尽管我极为反感,但受到这污秽不堪的球体的诱惑,我仍走了过去。我得近近地看它,一股无法形容奇臭使我退缩了。我逃出鸡舍,跑向那些采集的妇女,她们深深地呼着起净化作用的橡树的香气。然而,我抗拒不了回到死刺猬旁边的念头,哪怕在观察它时可能会停止呼吸,因而我好几次跑到那个动物处,又好几次跑回那些让我感官中充满香气的根树花。每一次途中,我都借机把我目光的阴暗之水倾泻在壮丽塔无比美丽的眼睛照亮的井中。这些来往变得那么狂热、那么歇斯底里,使我渐渐感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在接近利调对,我冲动地干了一件无法补救的事,扑向它并触摸它。同样,每次接近壮丽塔时,我都无法摆脱这样一种难以抗拒的念头:搂住她,在她那像一个新伤口般张开的嘴里吸饮她那乡村的胆怯天使的灵魂。在一次令我头晕的回到刺猬的过程中,我无法使盲目的奔跑停下来,于是决定从它上面跳过去。我差点儿倒在那堆砌动的虫子上面。这种蠢事引起我的反感,可也引起我用拐触摸刺猬的欲望。以前,我至少试过投石头,但如果我终于能移动这个发臭的球的话,那激动就会更强烈了。于是,我拿着拐的最末端,把它向前伸去,用它的支撑部抵在刺猬身上。就这样干下去,最后我都不知道是刺调勾住了拐,还是挽勾住了利犯。接着,我使劲晃动把手,翻过这腐败的尸体,我几乎要昏了过去。在它的四只爪子间,我发现了一大堆东西,这就像是由乱动的虫子形成的拳头,这些虫子把刺调皮的薄膜弄破之后爬满了一地。恐惧控制了我,我丢掉拐,逃向缓树。好半天我才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接触虫子弄脏了我心爱的物品,这样我就刚给它判了刑,有益的吉祥物变成了死亡的象征。  可我无法忍受放弃拐的想法,从早晨新发现它那一刻起,我对它的崇拜之情一直在增长着。我找到了一种解决办法,经过某些仪式后,我能收回我的财产。应当把它拿回来,然后在小溪的清水中,在水流非常急的地方浸泡它。在经过长久的浸泡后我再把它放在投树花中晒干,随后再把它拿到塔楼的高处,用我后悔的夜晚、黎明和露水来完成它的净化。  我这么做了。我的据已经安放在花下,可在我已经平静的心灵中,我仍然感到死亡的黑球在动弹。  吃完安静的午餐,已经是下午了。我走进花园,漫不经心地看着人们采集银树花。杜丽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完全与加露棋卡一样。她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我,我确信今后她会保奴隶那样服从我。对此,我毫不怀疑,这使我提前品尝到了这种完全是爱情的奢侈中所包含的各种乐趣。大家全都毫不在意她注视他们,而一个多情的生命却呆在一边,这时每一分钟都是神圣的。只有邪恶才能赋予我们无视这个生命、差不多把它当狗来看待的力量,哪怕我们都知道不久之后我们本身就准备像狗一样对它俯首贴耳了。  我由此明白了杜丽塔已被牢牢拴在我引诱的黄皮带的一端,我转而注视着别的地方。特别是注视那位乳房高耸的采银树花妇女的腋窝。在被一簇黑毛围绕的闪耀着珍珠光泽的动人皮肤上,这个腋窝展示出一处极为芬香的小坑。我的目光从这个窝向那对过分丰满的乳房移去,我觉得这对乳房的非凡体积重重地压在我的眼睑上。呆了一会儿,摆脱掉麻木状态,我感到有种疯狂的想法控制了我。这就是萨尔瓦多现在想干的事阿!我想把拐从它的花朵之墓中挖掘出来,用翻过刺猬的那同一支撑部去轻轻触碰这位农家妇女被太阳晒热的双乳,用它那光滑柔软的弧形卡住它们。  我整个一生就是由这类心血来潮的举动组成的,随时随刻,我都准备为了与上述哑剧同样幼稚的哑剧放弃最豪华的印度之行。然而,这样的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容易。我的经验使我深信没有这回事,我在头脑中拟定了无数计划,我的力量、我的计谋和我的歇斯底里开始在其中发挥作用,以便获得这一惊人的成功。这之后,我的据就会变为我的国王的权杖了!  太阳落下去了,花朵金字塔已建成,壮丽塔躺在了上面。用我的拐触碰那位妇女乳房的欲望变得那么强烈,我已感到要放弃它还不如去死。最好立即行动,最好从现在起我就扮成国王。那我就会盛装走下来,躺在只能感到为爱情而死的杜丽塔身边的花朵中。我跑进我的房间,披上反浮士德的假发,再戴上王冠。我一生中从没发觉过自己像这天下午那么漂亮。尽管受到风吹日晒,蜡一般的苍白仍侵袭了我眼圈发黑的面孔。我怀着下去的念头,离开了房间,在二层楼,我需要顺着一个前厅走过去,它有一个朝阳的开向花园的小窗子,在它的天花板上,用绳子吊着三只已成熟的甜瓜。我停了一下,观看着它们,像闪电一样,我突然有了一个解决和实现我那难应付的奇想的主意。尽管窗子很小,前厅仍然伸展在半明半暗之中。如果那位妇女把梯子放在十分靠近富康的地方共登到相当的高度的话,那么我就能看到窗户框住了她的乳房,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则被隔在其外。我就能看到一切,而不会因被她看到而感到害羞了。在我看到那对乳房时,我会用拐的支撑部轻轻挑起挂在天花板上的一只甜瓜。我觉得这个行动远远比最初的计划令人神魂颠倒,因为这只甜瓜现在象征了我欲望的全部成熟的重力,另外,这只水果当然是香甜的,正好配合了我想象中的这位农家妇女隆起的乳房。我不仅会用拐轻触这只甜瓜,而且还会接着啃它。  难题的一部分就是怎么使这位采银树花的女人来到窗户劳。我只找到了一种办法。我爬到上层楼,让我的空竹掉下去,使它挂在爬满建筑物立面的著我丛上。我用一根竿轩把线距枝条绞在一起,要解开它们就得费点儿时间。接着我跑到花园,假哭着恳求这位有夺目乳房的妇女用梯子帮我钩空竹。同时,我从花堆里把招找出来。在“塔楼磨坊”,所有人都得到命令要满足我的各种怪念头,此外,这位妇女可能也高兴停会儿工作。虽然手臂紧钩住梯柱,她仍以极度优美的姿势从梯子上下来了。从地露出的胞窝里摘下来一颗汗珠,它打在我额头上,仿佛是预示夏天暴风雨的一大颗温热的雨珠。杜丽塔帮着她把梯子拖到住宅的墙下,小心地立稳它,这要费些时间,我就利用这段时间跑到我的房间里脱得一丝不挂。我发现自己过于漂亮了。那两位女人必定也这么看我。但受不了过分突然地暴露自己,我把白肋皮斗篷技在肩上。然后我走到前厅。那位妇女已爬在梯子上,她的身体就翻在窗子中。我的计算准确无误。下部的窗台把她大腿根以下的部分隔在外边,上部的窗把她的头留在了外边。在我眼前,她的身体展示着,使已昏暗的前厅更加黑暗了。热得令人窒息,我让白肋皮斗篷从身上滑落下去。被我经心地弄得乱糟糟的线紧缠在蔷薇丛中,在她解它时,我有足够的时间满足自己的欲望,当她下来之际,我已躲到了墙边。这时,我轻轻地把拐的支撑部放在一只甜瓜上,满含感情的泪水使我的视线模糊了。果肉超出了我的期望。它熟透了,结果拐陷了进去。我把目光转向那对乳房,我只能在逆光中看到它们,可是两个球形团块的模糊不清本身更加强了我的欲望。在把一种节奏传给了我的拐时,我加重对甜瓜的压力,它裂开了,粘糊糊的汁液流到我身上,先是一滴一滴,接着就变成一场真正的喷射。我张开嘴接受带有阿摩尼亚味道的甜汁。疯狂的干渴支配着我。我的目光从甜瓜移向乳房,又从乳房移向甜瓜,这移动的跳跃节奏太快了,不久我就意识不到自己的动作了。拐捣碎了甜瓜,它变为一滩糊浆,最终掉在了我头上,恰恰在这时,这位有着夺目乳房的妇女终于解下了空竹,从梯子上走下来。我扑到地上想躲起来,却跌在浸透甜瓜汁的白动皮斗篷上。我筋疲力尽地喘着气,等待这位在前厅中发现我裸体的农家妇女重新登上一级梯子来证实她没看花了眼;但她无疑并没看到我,因为她消失了,我白等了一场。西斜的太阳代替她登上了墙,一直爬到两只未被触动的甜瓜的高度。我不再想跟它们玩了。魔力消失了,再也不会重现。极度的厌倦使我浑身发软。两只甜瓜的影子不再让人想起来激树花妇女的那对乳房,恰恰相反,它们让人不祥地想起两只腐烂刻揭发臭的球。我打着哆咦,走上去重新穿好衣服,躺到床上。夜晚又回到房间与我相聚了。  我必须抓紧时间利用塔楼顶上的最后光明。我手里拿着拐,走上平台,去发现一个星光闪烁的天空,这天空沉沉地压在我的孤独上,我都没勇气进行我习惯的任何一种久久的梦想了。在平台中央,有一个小水泥座,它上面有一个洞,可能是用来在各种节日插国旗或彩旗用的。  我把拐插在洞中,它十分细的柄在洞里呆不太牢,向一侧倾斜去,同完全直立的位置相比,我更喜欢这种位置。我离开了塔楼,梦想着要是我半夜突然醒来,就会因为想到亲爱的物品在上边替我守夜,用它的庇护掩盖我而放心了。可我会醒来吗?铅一般沉重的睡眠已在我脑袋里嗡嗡做响,经过安排得这么满的日程,我只想睡觉了。我像个梦游者,握着陆,每次都重复着跟你将是杜丽塔,你将是杜丽塔问,走下了楼梯。  第二天,仍然进行着采摘。壮丽塔在场。太阳升到中天,那位采摘女用一些白布单收集着极树花,她的那对乳房像昨天挂在天花板上的甜瓜一样沉甸甸的,但是它们的吸引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连要在我心灵中找到它的一丝痕迹都不可能。相反,当我再想到它们时,我就会被真正的反感控制住。我不再觉得被甜瓜汁弄脏的白动皮斗篷和这对乳房有同样的美学功效,我感到不能把哪怕一点点感伤的诗意送给它们。相反地,我现在受到杜丽塔身材的诱惑,她那身材比我昨天感觉的还要苗条,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地上的一切阴影减弱消失后,她的身材就显得更苗条了。  我什么都没向我的加露棋卡·何地维瓦说,但我想:“今天我将把整个日程献给她。”于是我开始抖空竹。我玩得非常熟练。让它上下左右翻转滑动,接着我把它抛向空中,抛得那么高,简直令人不能置信,随后再用扯开在两根短律上的线接住它。杜丽塔看着我,我猜她在欣赏我。意识到她的目光,我创造出一些极漂亮的动作。最后,我把空竹抛得太高了,结果这回我没接住它。她跑过去抓住它,犹疑了一下,把它交给我,问我她能不能跟我一起玩。我没搭理她,继续着我的活动,把空竹越抛越高。当我没接住它时,杜丽塔就跑去寻找它,我生气地试图阻止她这么做。她温柔地笑着,听从了我。甚至不能答应她的请求所造成的悔恨,很快就变成了仇恨。她竟然愿意独自去玩,而不来赞赏我!我把空竹高高抛向晴空,这回我又没接住它,它落在很远的地方。杜丽塔以伤人的方式大笑着,跑去捡它。我随她这么做,因为掌握着那对短律,我是唯一能玩的人。她没把空竹给我拿回来,于是我向她走去,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这次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我前面奔跑着,似乎准备抗拒我。我们在花园里跑了好几圈,直到她扑倒在一堆橡树花上。人们刚把这堆极树花与其他的花分开来,因为它们是枯萎的。当我接近她时,我同情起她来了。可是杜丽塔翻过身,想把空竹藏得更好。她的背部、地隆起臀部的圆形,都美得出乎意料。用一个膝盖顶住她,我轻轻用双臂抱住她。  “把空竹给我。”  “不。”她用流露出恳求的口吻说。  我更紧地搂住她。  “把空竹给我。”  “不。”  我越来越紧地搂住她,抽泣使她浑身抖动,她听凭藏在胸前的空竹掉下来。我抬起它走开了。她站起来,没看我,重又回到她母亲站在上面干活的梯子那儿。靠在防止两个支柱移开的粗索上,她开始哭起来,但是她哭得并不难看,而是带着一种让我愧疚的高贵优美的神态。我想避开这不友好目光的视野,专心于某种特殊的活动,例如爬上塔楼,从那上处用全力把空竹抛到空中。如果它排在平台外,我就会失掉它,那就算了!这时,朱莉姬叫我去吃饭。可在吃饭前,我必须至少试一次抛掷。飞快跑上平台,把空竹抛起来,它落下时有点儿偏外了,我俯身在护墙上,一半身子伸到了空中,用一种神奇的灵巧把它接住。这种危险的疯狂举动,使我感到非常眩晕,我不得不直接坐在石板上来恢复平静。护墙和斜立在洞中的拐杖都在我周围旋转起来。下面,有个声音喊了我好几次。我像个晕船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下去。我吃不下饭,发觉皮朝特先生的状态也不比我好,由于偏头痛,他的头上绑了条奇怪的白头带。在保证不再用生命冒险的条件下,我匆忙转向自己的游戏,我立刻就为杜丽塔在场感到懊丧了,她妨碍我全身心地投入我极为有趣的活动。不过我要在黄昏时分再回到塔楼来。  耐心点,萨尔瓦多,在这个夜晚,你将是你一生中最激动人心场面之一的见证人。等一等吧!等一等吧!  午餐结束了,皮朝特先生亲自关上百叶窗,并吩咐整所住宅都要这么办。他认为暴风雨就要来了。我看到的天空就像一片静水那样蔚蓝光滑。可是皮朝特先生把我引到阳台,让我注意天边的小小积云正在天空中升起。  “你看到这些’旋转的云团’了吗?在领略它之前,我们会看到闪电,或许还有雹子。”  我一直抓住阳台的栏杆,欣赏突然让我想到特拉依代尔先生教室天花板的霉斑的这些云朵。我觉得在它们那儿重新看到了童年所有混乱的奇想,这些奇想已掩埋在遗忘里,可又奇迹地在光线转瞬即逝的积云泡沫和肌肤的光辉中复活了。一些长着翅膀的马匹鼓起它们的胸膛,我欲望中的所有的乳房、甜瓜和空竹从中盛开了。一朵像长着人头的大象的云彩,分裂成两片更小的云彩,随后它们又变成两名巨大的满脸胡子的角斗士,他们身上隆起一块块肌肉。一瞬间他们分开了,接着又迅速地靠近了。震动是吓人的。我看到两个身体相互渗透、混合形成了一个混乱纷繁的团块,可它立即又变为另一个形象:贝多芬的胸像。忧郁地俯向原野,这位作曲家的胸像增大起来,上面布满了同石膏粉很相似的暴风雨的灰色。没多久,贝多芬的整个面孔就被他巨大的前额吞没了,变为一个沉重的头顶。一个闪电撕裂了它,从裂缝中闪现出一角天空。一声雷鸣隆隆地传向我,使“塔楼磨坊”的玻璃震得直响。一阵迅猛而又令人窒息的旋风把椒树的花与叶掀了起来。燕子掠过地面,发出尖厉的叫声。几滴沉重的雨犹疑地落了下来,预示着在花园上空爆发并鞭打它的大雨。土地已经干渴了两个月,这是近似情欲的动物性干渴。在雨下,土地散发出它所有潮湿苔藓和新鲜花朵的香气。  整个下午,风暴和大雨持续着,它们仿佛是要在我与杜丽塔之间演出的戏剧的同谋,这出戏剧将发生在以自然力和我们自身灵魂的爆发为标志的一天结束之际。  为了得到庇护,她在房间重又来到我身边,我们心照不宣地登上塔楼顶部的阁楼,躺在那几乎完全被一派黑暗统治了的地方。阁楼低矮的顶棚、永久的阴影和孤单的状况,会造成我们危险的亲密。呆在这儿,我感到恐惧消失了,现在由壮丽塔陪伴着,我觉得她孤零零地,一切都听凭我的热情摆布,外面的倾盆大雨完全驱散了这个地方阴森的特点,使它成了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之一。闪电穿过关着的护窗板,摇动着我们的阴影,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那顶著名的镀金桂冠闪闪发光。  我的新杜丽塔,我的加露棋卡·何地维瓦跨过这个桂冠,闭上眼睛,像死人一样躺在阁楼的中央。一种预感紧紧地压在我的心上,仿佛在我们两人之间就要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了。我跪在她面前,怜惜地凝望着她。习惯了黑暗,我能分辨出她面孔上的所有细节。我更靠近她,直到我的头碰到了她的头。她睁开双眼,向我说:  “我们玩碰舌头吧。”  她的嘴唇张开来,把伸直的粉红色舌尖伸向我。我被一股强烈的困窘淹没了,突然站了起来,同时极其愤怒地推着她,结果她的头咯咯地撞在了桂冠上。我的姿势变得那么可怕、那么坚决,她流露出一种听人由命的神态。她那屈服的目光,她那讨好的样子,增强了我想伤害她的欲望。我一跃,就跳到她身后,她显出害怕的姿势,可仍然勇敢地坐在桂冠中间。一个闪电划破了黑暗,我一瞬间就看到她苗条的背影、她的细腰,如同大白天一样清楚。我扑到她身上,紧紧搂住她,就像这天早晨在花堆中做的那样。她无力地抵抗着,我们的搏斗减慢了速度。杜丽塔认为这是一个体贴的征兆,她用温柔的双臂抱住我。越来越有气无力的搂抱使我们紧贴着倒在了地上。在这期间,我计划好了想对她干的事。我必须把她转过来,因为我想弄痛的正是她背上娇嫩的突起部,这可能就是让桂冠的金属叶刺入她细嫩的皮肉。为了更好地让她一动不动地呆在地上,我用目光寻找某个笨重的东西。我的眼神落在一个破旧的衣橱上。我能把它翻倒吗?一阵风吹开了阁楼门,雨停了,我们看到一个新的青灰色天空。  “我们上塔楼去。”我说着,放开她,跑向楼梯。  杜丽塔没马上听从我。她想向我表示她因我们的抚爱突然停止而伤心吗?一直没看到她来,我愤怒地走下来,扑向她,像野兽一样狂暴地扯住她的头发。我成功地拉起她,把她拖了三四级台阶。当我停下来喘口气时,她挺起身来,跑向平台。现在她再无法摆脱我了!我怀着超自然的平静态度,走完最后几级台阶。费格拉斯的梦实现了。即使杜丽塔不算是在我的洗盥间里,至少她登上了我塔楼的平台。多辉煌的胜利啊!我想慢慢地品味它,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登上这些最后的台阶。我终于到达了平台。在平台中央,我那个拐,拖着不祥的影子,满是雨水浸泡的痕迹,微斜着立在那儿。在它一边,我的中央部分紧箍住一个金属环的空竹在闪闪发光。淡紫色的云消逝了,彩虹用它的双臂环绕着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坐在护墙上,杜丽塔擦干了泪水。我用在我一生中那些最重要时刻从不缺少的歇斯底里态度向她说:  “如果你不再歪坐在这个护墙上,我就把空竹送给你,你会跌下去的。”  杜丽塔跑去拾起空竹,转回去斜依在那儿,欢呼着:  “呵,多漂亮呵。”  一抹嘲弄的微笑,使她的面孔焕发着光彩。她相信我刚才被她的眼泪打动了,可我做了个受惊的动作,用手蒙住了眼睛。正如我预料的那样,这种情况激发了她的娇态,她坐在矮墙上,双腿悬在空中。  “等一下,”我说“我去给你拿另一件礼物。”  于是我拿着拐,假装商开了,可我又悄悄地跟着脚尖走回来。现在我来了!我静悄悄地拿着拐的支脚向前走去。杜丽塔把掌心按在石头上,来回地晃动她的双腿,凝神望着铅灰色天空中一大块形同鳄鱼的云彩。夜就要降临了。  我怀着无限的小心,把拐的支撑部移近杜丽塔那么苗条的身躯上方。我非常紧张,浑身颤抖,我不得不咬紧嘴唇,一丝血流到了我下巴上。我打算干什么?  杜丽塔无疑猜到了我的动作,她转过身来,一点儿不感到吃惊,她本人向后斜依着,让拐的支撑部紧箍住她的身子。她的面孔变成了世界上最美的面孔,她的微笑变成了一个与我的微笑相交的彩虹。我垂下了眼睛,把拐插在两块石板的缝隙间。接着我走近她,从她手里抢过空竹。  “不给你,也不给我!”  我把它抛向空中,它消失了。  祭献终于完成了囫。  从这时起,这个拐对我来说一直是死亡和复活的象征。达利自传--第六章第六章  青春期——蜂腐——被中学开除和欧洲战争的结束  青春期是最初的毛的出现期。在罗萨湾一个夏日的清晨,向我显示了这种现象。我刚刚裸露着全身,与另外一些孩子洗了个澡,在太阳下晒干自己时,我怀着可以同纳尔西斯相比的得意心情注视着我的身体,我看到一些细毛,虽然稀稀落落但却很长,它们不同程度地覆盖着我的阴茎并爬上了我的肚脐。  我使劲地从这些毛里拔出一根,惊叹地打量着它的长度。它怎么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长出来的?我不是了解自己身体的所有秘密吗?逆光拿着它看,我觉得它是金褐色的,一条彩虹在它上面流动。我玩弄着它,把它做成一个圆环,随后用唾沫弄湿它,让体内拖出一层透明的薄膜。这样,我的毛碰巧就变成了一个理想的单片眼镜,透过它我能凝望发出虹彩的海滩和罩着一层纱幕的天空。我不时用阴茎的一根未受损伤的毛弄破这层唾沫的薄膜,并没意识到这么做时我已经模拟了童贞全部的谜。  我青春期的标志,就是有意识地强化从我童年就开始显露的天才的所有天赋、怪病和神话。我丝毫不想改正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也不想把自己变为其他人。此外,我还具有以无论什么手段夸耀我的存在方式并使人接受它的意志。在用日益增长的激烈态度显示我的个性时,我的个性很快就升华为各种反社会的倾向和无政府主义的倾向,而不再继续满足于一种原始的自恋。“孩子王”变成了无政府主义者。原则上,我反对一切。从童年起,我已经做得完全“不同于别人”,但这种情况是我想不到的。而从青春期开始,我有意这么做。要我回答“白”,别人只需说“黑”就够了,要我吐唾沫,别人只需尊敬地鞠躬就够了。我连续不断地需要感到自己不同于别人,这使我气得大哭起来。我不停地重复着:“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是独一无二的厂在理想地题着这几个字的旗帜的影子下,受到我那些精神的堡垒和苦闷的大墙的保护,我确信我的孤独直到暮年也不会动摇。  我避开那些少女,从塔楼磨坊那罪恶的场面发生后,我觉得对于我面对暴风雨显得如此脆弱的灵魂来说,她们是最大的危险。尽管如此,我仍然通过选择一位在邻近城市街头擦肩而过的、当然不会再见到的少女,来设法永远地陷入恋爱,不过以这样的方式,我注定决不会碰到向往的对象。  这些愈加不现实和未能满足的爱情,使我轻松摆脱对一个又一个少女形象的感情。而这种情况就处在我灵魂最恶劣的风暴之中。我从中获得了对连续性和女性再生的确信,仿佛我仅仅爱上了完全受我全能的意志支配的同一个有着成千面孔的生命。  正如在特拉依代尔先生教室上课时,我能照我的欲望在卡塔卢尼亚天空的云彩上看到“我所想的一切”,我同样也成为我的感情生活的完美魔术师,因而形成了我最初的同一律。爱情服从于想象,一切都转向了加露棋卡。  我更大声地讲出了我的超级个人主义表现为各种反社会的倾向。从我着手准备中学会考时起,这些倾向就采取了一种追求时髦的形式,它是绝对的、故弄玄虚的、矛盾的。机遇负责使我最微小的行动具有戏剧性的效果,从而为我本人的神话做出了贡献。  在基督教的学校接受修士会的教育后,我进入了主母修全会的学校,这儿能提供中等的教育。这时,我声称我在数学领域做出了一些惊人发现,它们能使我获得金钱。我用一些十生丁的硬币买了一些五生丁的硬币。大家无法理解这种必然会导致破产的游戏。我花掉了钱,我装出在一个秘密存折中存了钱,我把它珍藏在口袋里。这么干了之后,我满意地挂着手。  “再来一次,我已经赚了。”  于是,我从临时的柜台处站起来,装出一种我并不想流露出来的,但却不由流露出的快活神情,它仿佛在说:“傻瓜们,我刚才骗了你们。”我的同学们喊着;“他真是个疯子。”我高兴地体会着这句话。  再次想让同学们吃惊,在傍晚离校之际,我发明了那些“袭击”。受害者一般是些比我弱小的孩子。首次“袭击”是对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发动的,他正促呵呵地吃着面包和巧克力,吃一口面包,再吃一口巧克力,一口接着一口,这种规律性从一开始看到时,就惹我生气。另外,他很难看,巧克力的质量也很差,我看不起他。装出埋头阅读克鲁泡特金亲王的一本书@,我悄悄走近这个孩子。我的牺牲者看见我走过去,但是毫无防备,继续咬着他的点心。我赶快准确地移到我想站的地方,看着他用那种令我发火的可憎方式吞咽。紧接着,我突然使劲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的面包和巧克力飞到了半空中。我极为吃惊,好半天才明白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而我早就飞跑到老远的地方了。这个孩子并没追赶我,他弯下腰捡起他的点心,继续吃起来。  我的这一去没受到惩罚,这种情况刺激了我的野心。我再也不能放弃这些袭击。仇恨和轻视不再起任何作用,吸引我的只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它跟实现我的行动和由此产生的各种曲折联系在一起。  这些袭击中的另一次的受害者,是位我几乎不了解的学小提琴的学生,而由于他的艺术爱好,我更倾向于钦佩他。他个子高高的,又瘦又苍白。他有病的样子,使我猜想他没什么自卫能力,我不会有遭到强烈反抗的危险。我跟踪了他约有一刻多钟,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因为他始终跟另外几个学生在一起。终于,有一会儿,他离开了同伴,蹲下来系鞋带。他的位置再好不过了,我像闪电般迅速跑去,突然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在这之后,我双脚并在一起跳到他的小提琴盒上,把它踏成碎片。几下子,我就跑远了,可我的受害者,虽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满腔愤怒地在我后面穷追不舍。这个男孩腿比我长,一秒一秒地,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了,终于我感到完全不可能进掉了,我停下来,疲惫地跪倒在他膝下,恳求他原谅我。我甚至打算向他建议赔他二十五个比塞塔,只要他不碰我。但或许是真的,他的愤怒太强烈了,他根本不准备原谅我。于是我用双臂遮住头保护自己,可这并不足以避开猛力的一脚和好几个耳光,这顿拳打脚踢使我瘫倒在地上。他的气愤并没因此而减轻,他从我头上扯下一绺头发。我发出了一声疯狂的惨叫.浑身颤抖得十分厉害,这个男孩停下手来,轮到他惊恐了。  一群同学在我们周围困成个圆圈,经过这儿的一名文学教师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的受伤的头脑中立即就冒出了一个惊人的谎言。  “我刚才压碎了他的小提琴,终于无可辩驳地证明了绘画优于音乐片  一阵深深的沉默迎接着我的回答,接下来就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语和大笑。这位教师愤怒地问道:  “究竟是怎么搞的?”  “用我的鞋子。”  这次,在我们周围掀起了一片吵嚷声。这位教师用一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差不多就像是位慈父,以责备的声调补充道:  “这什么都不能,而且也毫无意义。”  我一板一眼地说:“我很明白,对大部分同学,甚至对大部分老师来说,这没有意义,与此相反,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鞋子并不这么认为。  在我四周,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沉默,每个人都期待着对我蛮横无礼的言语的斥责,可是这位教师突然沉思起来,让大家惊奇而又失望,他只是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使人们明白他认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至少是暂时到此为止了。  从这天起,围绕着我的个性开始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光环,接下来的那些事很快就成为了神话。同学中的任何一位,决不敢用我刚刚证实过的那种放肆的口气回答一位教师。大家一致说这种放肆的口气使我的对话者喘不过气来。这种勇气有效地突出了我的家徽,我疯疯癫癫的交易活动和其他怪诞的行为曾有点儿影响了它。我成为人们辩论的一个主题。他疯了还是没疯?他仅仅是半疯吗?他会成为个杰出而又不正常的人吗?最后这种见解,得到了我的绘画老师、书法老师和心理学老师的赞同。相反,数学老师则确信我的智力处在远远低于常人水平的位置上。  一般而言,那满足于不正常或与众不同的一切表现都自然而然地属于我。我越”唯一”和“独特”,我就越变得显而易见。我终于十足地炫耀着我的孤独,就像戴满咄咄逼人的珠宝的女主人那样为它感到自豪,我对我自己的特有敬意就是这样的珠宝。  博物学课用的骨架上的颅骨不见的那天,人们非常怀疑我,竟然砸碎我的课桌来查看我是否把它藏在里面。人们太不了解我了!骨架过去使我害怕,现在还使我害怕,我绝对不愿去碰它。它消失后的第二天,人们找到了罪人,一位教师把这颅骨带回家去研究了。  一天早上,在惯常的咽喉炎发作使我好几天没到校之后,我正重新向学校走去,我看到一圈学生激动地破口大骂。他们围绕着一面西班牙国旗,焚烧它,抗议昨天报纸刊登的一些威胁卡塔卢尼亚分离主义者的政治消息。当我走近他们时,大家的狂奔乱跑令我吃了一惊。以为我的到来是他们奔逃的原因,我独自一人呆在现场观看冒烟的国旗残片。在远处,那些奔逃的人怀着恐怖和欣赏的心情注视着我,对此我越发感到莫名其妙。我根本没看到一队士兵的出现,他们意外地经过这里,马上开始寻找这场反爱国主义行动的罪犯。我多次声明我在场纯属偶然。可没有什么用。我受到控告,被带到法庭上,鉴于我年少,宣告释放我。然而这一事件,在经过一次次嚼舌的放大后,再次为增加我的光荣做出了贡献。每个人都在讲述士兵来时我不但没逃跑,反而显示出革命者的坚忍精神和令人钦佩的镇定态度的风范。  我让头发像少女的头发那样长起来,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时,我喜欢摆出拉斐尔自画像的姿势和忧郁的目光。我焦急地盼望最初的细软胡须出现,我可以刮掉它,但我仍留着某些特别喜欢的细毛,让它长下去。我应该用我的头创造一件杰作,我应该装扮出合适的表情。我经常冒着被抓获的危险,进入母亲的房间,从她那儿偷一些香粉和一支眉笔,我用后者描黑自己的眉毛。在街上,我用力舔着双唇,使它们显得更红,我喜欢行人们好奇的目光,他们碰到我时,低声说道:  “这个男孩是公证人达利的儿子,就是他烧了一面国旗。”  把我造成一位身不由己的英雄的那些看法,使我十分反感。首先是太多的同学接受了它们,其次是当地的这些爱国主义冲动让渴望着伟大的我感到可笑。我觉得自己是个无政府主义者,虽然这是一种纯属个人的、反多愁善感的无政府主义。我只把这种无政府现象设想为一个王国,我是它至高无上的捣乱者和绝对的君主。我创作了好几首颂歌,盛赞达利式无政府主义君主制的光荣。  同学们全都知道我的歌,他们试着仿效,但没有成功。我对他们可能发挥的影响开始引诱着我,“行动”的念头一点一点地在我心中产生了。相反,我这个年纪男孩们通常有的那种孤独的乐趣却延迟了。我听到了充满言外之意的谈话的片断,尽管我做了种种努力,仍然难以理解它们。我从不敢大胆地问应当怎么做一这件事一,因为我非常害怕人们发觉我的无知。一天,我终于得出结论,“这件事”可以单独子,而要最快地决定,也可以两个人或更多的人共同干。我看到我的两个朋友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走掉了,这眼神使我好几天都心绪不宁。他们走出去躲了起来,回来时,我觉得他们的行动改变了他们的面貌,他们显得更漂亮了。整整有好几天,我陷入了沉思,对我这个年龄来说,这些沉思的幼稚是不正常的。  我不好不坏地通过了第一年的考试,不过没有一门不及格,要是不及格的话,我就会因为不得不在夏天学习而糟蹋掉它。我的每个夏天都是神圣的,我总是发狂地期待着它们。  我的假期从圣约翰日开始,此后我永远记得在地中海沿岸一个用石灰刷白的小村庄卡达凯斯度过的这一天。从童年起,我就怀着一种几乎是奇怪的忠诚之情崇拜这个地方。我了解它的各个角落和隐蔽之所。我记得它的小湾、它的涯角、它的峭壁的形状。我在这儿留下了我整个感情和爱情生活的印迹,独自体验到一天之中影子的变化过程,从它们在峭壁上痛苦的前进到月亮蜡黄色光线的出现。我在散步中留下了一些标记,大部分情况下,这是在最后的阳光恰好照到的地方放置一枚橄榄,它摆在一块软木上,接下来,我跑向近处的泉水去解渴,眼睛盯着我的橄榄,在预定的时刻,它闪耀着樱桃似的光彩,我喝的清凉的水也是构成这个奇怪仪式的因素之一。仪式之后,我把橄榄塞在我的一个鼻孔里。随后,奔跑着,我感到急促的呼吸冲撞着橄榄,最后把它赶了出来。我只好捡起它,洗净后放到嘴里,它在嘴里散发出一股哈喇油的味道。  好了,这就是我最喜爱的风景!我很了解你,萨尔瓦多,我知道如果它不真正是世上最美丽的风景,你是不会这么爱卡达凯斯的风景的,而它现在的确是最美丽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正如人的面孔上只有一个鼻子,而没有百来个朝四面八方生长的鼻子;同样,地球上稀有的东西就是仅仅存在于地中海沿岸的风景,而不是其他什么,这风景是奇迹般的难以估量的环境的成果。最令人奇怪的就是风景中最美丽的、最有灵性的、最卓越的地方,位于卡达凯斯一带。由于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我赶快承认这件事),卡达凯斯恰好成为了萨尔瓦多·达利自最初的童年时期起就定期度过他夏天的审美历程的地方。卡达凯斯风景的美丽和卓越有赖于它的构造。每一处丘陵、每一块岩石就像是对奥纳多亲手描绘的。除了这构造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蔬菜也很少见,只有一些橄榄树用它们银色的发环绕着那些丘陵的沉思的额头,若明若暗的羊肠小道在这些额头上划出了一条条皱纹。曾遍布在山坡上的葡萄树,受到根瘤蚜兵的侵袭,已经消失不见了。这种荒凉进一步强调着山坡的构造。往日的葡萄树的挡土墙,如同大地的测量线,勾划出一些不规则的梯段,通过这些梯段,山仿佛庄严地降入了大海。在那些怀旧的拉斐尔式或帕拉第典式的山峰中,这些微笑着的、沉默着的、被酒神般的感常弄得兴奋的梯段在水边重又繁盛起来。化身为并人格化为古代文化的所有已不在的血与酒的宁静而又芬芳的幽灵,它那两只巨大的赤足今天仍然歇息在这块悲哀的、凹凸不平的、贫瘠孤独的土地上。  当人们最少想到它时,伴娃跳起来了!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啊!永远是同样的情况。在我全神贯注的沉思中的那略感凉意的一瞬间,炸蛙跳了起来。那吓人的跳跃使我呆住了,它在我受到震动的生命中激起了一种心惊险战的经跳。这邪恶的昆虫!这萨尔瓦多·达利生活中的恶梦、受难和引起幻觉的疯狂。  今天,这种恐惧仍没减轻。它甚至可能增加了。如果我站在深渊旁,如果一只大辞运跳到我脸上,那么我宁愿跳入承受着这个可怕东西的虚空中去。在我的一生中,这种恐惧始终是个谜。童年时,我极为喜欢炸蛙,姑姑和妹妹陪同我一起捕捉它们,这是为了随后打开它们的翅膀,它们的微妙色彩变化,使我想起了卡达凯斯黄昏的天空。  一天早晨,我抓到了一条很积的小鱼,人们称这种鱼为“流诞鱼”。我用手紧紧抓住它,防止它滑掉,这时它小小的头伸了出来,我房过腹去想仔细看看它。可我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喊叫,把这流港鱼抛得老远。父亲发现我满面泪水,走过来劝慰我,试图了解我恐惧的原因。  我说:“我刚才看到了流诞负的头。它的头完全与冲度的头相同。”  鱼和蟀烂的结合,标志着我对这种昆虫害怕的开始,炸蛙意外的出现,引起我发出一阵阵耸人听闻的神经质地喊叫,为此,我的父母禁止别的孩子向我扔蟀蛇,因为他们不停地这么干,从我的恐惧中得到乐趣。父亲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真是怪事了!他过去那么喜欢它们。”  一天,我表妹故意在我脖子上压碎了一只蟀锰,我直接感到皮肤上有股与鱼相似的粘性。虽然被压碎了,这个昆虫仍在动弹,它带齿的爪子那么有劲地抓住我的脖子,与其说它松开了这些爪子,不如说它让它们扯掉了更确切。我有一阵子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中,在这之后,父母成功地从我身上把这可怕的东西弄下来,但整个下午我都在海水里冲洗着自己,以便除去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就在写下这几行的这个晚上,我背上仍然起着阵阵颤抖,我的嘴痛苦地裂着。  我真正的受难在费格拉斯等着我,人们发现了我的恐惧。父母没能在那儿保护我,同学们怀着他们那个年龄所有的全部残酷尽情享受着我的恐惧。他们只想捕捉一些蟀啪使我奔逃,事实上,为着逃避它们,我像个疯子一样狂奔起来,可永远逃不掉。那半死的丑陋炸姓终于落在了我身上。还有一次,我翻开书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只蚱蜢,它被书页压坏了,可那些爪子仍在动来动去。我总担心看到炉姓跳到我身上来。这种恐惧太强烈了,结果有一天早晨上课时,我把书本抛到了门上。玻璃的破碎声打断了数学教师的讲课。我不得不离开教室,我担心父母会了解这种情况。  在学校里,我对蜂烂的恐惧终于占据了我全部的想象。我到处看到它们,甚至在没有它们的地方也看到它们。我尖厉的喊叫让同学们感到快活。有人抛在我颈背上的一只单纯的橡皮球,就会让我跳起来,浑身抖个不停。这种神经质的状态变得那么骚动不安,结果我想出了一个计策,它即使不能让我摆脱恐惧,至少也能让找摆脱其他孩子的残酷。我创造出一种反炸区的东西,这是一种单纯的白纸折成的鸡,我声称它会比蟀蛇更让我害怕。我恳求大家别让我见到它。当有人挥舞一只炸区时,我尽最大努力控制住恐怖,把喊叫声留给那些白色的纸折鸡。这种假装的恐惧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制作纸折鸡对他们来说要比捉炸蛙更容易。多亏这个计策,我差不多摆脱了那些昆虫。显然,我的装假本身要付出代价,因为我不应忘记装出恐慌的样子;不这样做,我就会被戳穿。随之在课堂上出现的那些混乱变得太惊人了,就连老师们都感到不安了。他们决定处罚那些给我看纸折鸡的学生,说加重我的神经质状态是有罪的行为。然而,大家并不赞同这个如此善意的体谅。一天下午,当修道院长视察我们班时,我在鸭舌帽中发现了一只白纸折鸡。我知道大家都在等待着我的反应,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叫。老师一腔愤怒,命令我交出那东西。我拒绝了。他催促着我:“绝对不能不交出来。”我突然灵机一动,碰翻一个墨水瓶,纸折鸡被染成了深蓝色。于是小心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拿着它,我把流淌着墨水的它丢在老师的讲台上。  我说:“现在我可以听您的话了。它不再是白色的,我不会害怕他了。”  这次达利式的新冒险使我被学校开除了·’…·  我对19141918年战争的种种回忆都是令人愉快的。西班牙的中立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安乐和经济上的迅速繁荣。一个新富人的粗野圈子发展了起来。流传着关于他们的大量轶闻,我并不是最后一个发明和贩卖它们的人。在各地举办了一些怪诞的盛会。夫人们学会跳阿根廷探戈和在吉他伴奏下咱德国歌曲。和平像炸弹一样爆裂开去。停战在整个亲法的卡塔卢尼亚地区是一种普遍欢乐的标志,这个地区只保持着对拿破仑征服的金黄色记忆。协约国的胜利是富于感染力的。大家都想利用它,人们在费格拉斯街道上组织了一次公众游行,周围乡村的人也来参加。一列队伍举着国旗和横幅彩带,络绎不绝地行进着。人们跳起萨尔达那舞。学生们组成了一个“学生团体”,它得选举一个委员舍来讨论有关参加胜利游行的事宜,它的主席来找我,请我致开幕词。  他对我说:“你是唯一能做这件事的学生。但你特别要做到热情洋溢、富于气势,要成为你自己。你有二十四个小时做准备。”  我接受了,立即着手写演说词,它大约是这么开始的:*刚刚实现的生命的大牺牲,唤醒了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政治觉悟……等等、等等。”我对着镜子研究情节剧式的动作。但是随着我演说的进展而扩散开来的胆怯之情暗暗地破坏了我的信心。我首次公开演说不能让熟悉有关我的传说的听众失望。要是我幼稚的胆怯在最后关头让我倒下了,那就太可耻了!我决不敢装病,更何况在我的勇气减少的同时,我的演说却因那些灿烂的修辞花朵和最富独创性的哲学观念而膨胀了起来。孤零一人,虽然已熟记住我的结束语,但一切都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不清了,我终于再也抓不住失去的思路了。不,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我死命地跺着脚,捂住面孔,因无法控制自己而感到屈辱。当夜,到田野散步也不能使我镇定下来;何况在回来的路上,我还发觉与一群事先就嘲笑过我的演说的学生混杂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致命的痛楚沉沉压在我心上,早餐时,我什么也吃不下。我拿起演说稿,把它卷成一卷,用橡皮圈套住它。精心梳妆打扮好了,我走到“共和主义者中心”,这是我们开会的地点。我觉得这段路程是种苦刑。我提前一小时到了,因为我想利用这段暂时的休息使自己习惯大厅和听众,可这些听众俱腾腾地走进来,并没有让我一下子感到面对一群热烈的听众。刚一进fi,我就感到脸红得厉害,不得不坐下来。有人给我拿来一杯水。微微恢复了点镇静,我就恐惧地注意到一些大人物在场,甚至还有一些非常吓人的少女也来了。共和国的旗帜环绕着讲台,讲台上有三只椅子在等着我们。中间一只注定属于我。我右边是主席,我左边是秘书。当我们坐下来时,一些讽刺的笑声(它们像烙印一般烙在我皮肤上)迎接着我们。我把头埋在两手间,仿佛在审视演说词。我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惊人自信的态度打开了文稿。秘书站起来,开始就会议的主题进行长篇陈述,那些把我们当笑料的人不断用插科打诨打断他的陈述。我摆出好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演说稿上的样子,可我没漏掉一点挖苦的言词。秘书草草地结束了他的报告,在简短介绍我在焚烧国旗事件中表现的英勇精神后,就请我发言了;大厅里变得无声无息了,这是一种感人的安静,我明白人们主要是为我而来的。第一次,我体味到这种成为“整体期待”的对象的快乐,此后这种快乐重复出现过许多次。我慢慢站起来,仍然不知道我将会做什么。神经是如此紧张,我连演说开头的话都找不到了。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了,大厅里越来越安静,而我却没有开口。要爆发什么事情了?怎么搞的?血涌上我的头,我用一种轻蔑的姿势举起手臂,拚命高喊:  “德国万岁!俄国万岁!”  这么做过之后,我一脚把桌子踢到前几排听众席上。几秒钟,混乱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是与我的期望相反,人们不再注意我了。大厅内的听众分成好几个阵营,相互打斗、辱骂和争论着。我恢复了镇静,不受注意地溜了出去,跑回家中。父亲问我:  “你的演说怎么样?”  “很好。”  这确是真的。我的宣告刚刚造成了一个伟大的独创性的政治结果。马丁·维拉诺瓦,这位当地的鼓动家之一,用他的方式承担起解释我奇怪的态度的工作:“再没有协约国,也没有战败者了。德国正在爆发革命。它与战胜者有同样的权利。由于更强的理由,俄国革命是这场战争最有希望的果实。”他又进一步解释踢在桌子上那一脚的目的,就在于要使理解我政治思想太慢的听众受到震动。  第二天,打起一面德国国旗,我随着列队一起游行。马丁·维拉诺瓦挥舞着另一面旗,它上面题着苏维埃共和国的缩写字母:U.R.S.So这当然是西班牙最初的这类东西。晚些时候,维拉诺瓦小组决定用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的名字命名费格拉斯的一条街。他带着一条巨大的横幅布匹,要我用漂亮的美术字写上下述题词:“资格拉斯市向自由和弱小民族的捍卫者伍德罗。威尔逊致敬!一我们登上屋顶,把这个横幅布匹钩在四个平时张桂布制品的环上。我答应立刻动手干,以便在第二天及时准备好一切。第二天早晨,我醒了,被后悔折磨着,因为我还什么都没干。哪怕马上动手,油漆也干不了。我自认找到了另一种解决办法:如果我在扯平的布上切割出字母来,那么这个题词就会映在蓝天上。当我想进行这项工作时,我发觉布料太厚,用剪子无法剪开它。接着,我用的那把厨房的大菜刀只能做到在它上面弄出个大洞。经过这些失败后,我发明了一种同样疯狂的新技术,这就是首先在布上大体烧出字母的形,然后再用剪子把字母弄光整。我准备了不少桶水,以防万一布着起火来。自然,我只能弄出一块不规整的烧痕,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弄灭了。经过两小时的折腾,结果似乎只是一场灾难。布上有了两个洞,小的一个是用菜刀切割出来的,另一个大的是烧出来的。一切都完了。我再没时间干任何事了。泄了气,又累得要死,我只看到在四个挂钩间机紧的这块布形成了一个很舒服的吊床。我伸展开四肢躺在它上面,它的摆动那么让人感到惬意,我很快就想睡觉了。不过我记起父亲让我当心太阳。在不遮挡的情况下睡觉,容易脑充血。我脱掉衣服,放了一桶水在那个布洞的下面。趴在我临时的吊床上,我可以把头伸进那个烧出的洞,让自己凉快凉快。这个洞不幸地扩大了,要是我不能用脚钩在菜刀弄出来的另一个洞大,那我就有整个掉下去的危险了。只有把一条腿收回来,我才能再站起来。一切如我最初希望的那样进行着,当我正想用脚支撑身体向上时,我的体重把布扯裂了。我的头深深陷进桶里,结果它被卡住了,我处在一种不仅可笑而且致命的状况中,无法从桶里出来。我手脚乱动地挣扎着,可只能使吊床无效地来回摇晃。如果马丁·维拉诺瓦不来解脱我,那我就要在这种荒唐的状况中窒息而死了。不明白我与横幅标语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跑到家中来了解耽误的原因,才发现萨尔瓦多·达利就要淹死在费格拉斯的屋顶上的一只桶里了,在这同一屋顶上,孩子王几年前就了解到令人陶醉的眩晕感。  从桶中被解救出来,我过了一阵子才恢复知觉,缓过气来。怀着不安的心情,马丁惊愕地问我:  “你全身赤裸,头扎在桶里,到底在这儿搞什么名堂?全体民众已经等了半小时了,告诉我你干了什么!”  我再次有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巧妙回答:  “我正在发明反潜艇。”  当晚,马丁·维拉诺瓦负责在街道上的散步者中间宣传我的故事。“这个达利真伟大啊!当我们和政府官员及乐队等待之际,他却全裸着呆在屋顶上,把头扎在一桶水里,正在发明反潜艇,幸而我及时赶到了,否则他就会淹死了。这个达利可真伟大!他真伟大!”  第二天晚上,人们在威尔逊总统街跳着萨尔达那舞,我终于成功地涂抹成的横幅标语穿过街道在飘动。人们还可以在它上面看到两个阴森森的洞,可是只有我和维拉诺瓦才明白它们配合着萨尔瓦多·达利的颈和脚。生气勃勃的达利本人就在那儿。  他还会经历另一些奇遇,不过请耐心一点。一切都会按时发生的。在这次战斗后,他已经被中学开除了,不得不到学院继续学习,他感到内疚,逃避着少女们,爱着那永远存在的加露滇卡。他还不了解“这件事”。他的毛长了出来。他是无政府主义者、君主主义者和反卡塔卢尼亚主义者。有人已经为亵渎爱国主义向他提出控告了。在一次会议中,大家全是协约国的支持者,而他却高喊“德国万岁!俄国万岁厂最后,他在发明反潜艇时差点儿死掉。他真伟大啊!看看这个萨尔瓦多·达利多伟大啊!达利自传--第七章第七章  “这件事”——哲学研究——未满足的爱情——技法的经验——一我的石器时代——种种爱的结局——母亲去世  我长大了。在卡达凯斯皮朝特先生的花园住宅里,种在庭院中央的丝相也长大了。我脸颊的一半已布满了像一条排骨的烦须。我只穿柔软的黑色天鹅绒服装,嘴里叼着一只海渔石烟斗散步,这只烟斗的锅上描绘着一个露出全部牙齿大笑的阿拉伯人。有一回,到盎浦利亚的废墟去远足,当地博物馆馆长送给我父母一枚铸有希腊妇女侧面像的银币。我用别针把它别在领带上,永远配戴着它,断言这是特洛依的海伦惨。我总是带着一根手杖出门,我拥有这样一批收藏,其中最漂亮的一根带有双头鹰形状的金柄饰。我长大了。我的手也长大了。“这件事”一天晚上在学院的厕所里发生了,我感到失望。一种负罪感控制了我:我曾以为一这件事一是另一种情况!尽管我感到失望,可在向自己保证这将是最后一次的情况下,我又重新干起了“这件事”。三天后,诱惑再度出现了。对我来说,能抗拒它一天一夜的情况是很稀罕的。于是我总是重干“这件事”。“这件事”还没有完结呢!  我养成了用全部生命的热情和专心来画画的习惯,这种态度的产生,是因为我需要摆脱干“这件事”的悔恨之情。每天晚上,我都到正规的绘画学校去学习。我的老师努耐斯先生是一位非常醉心于美术学院的优秀画家,曾获得过版画罗马奖。他把我带到他家里,向我解释明暗的奥秘,也向我解释他拥有的一幅伦勃朗版画原作中非常不合常规的线条的奥秘,他怀着深深的崇拜之情抚摸着这件作品。我从努耐斯先生家中走出来,兴奋激动不已,那些最伟大的艺术抱负使我脸颊发烧,心里洋溢着对艺术的一种类似宗教般的敬仰之情。我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厕所中,干了“这件事”。每天,“这件事”都变得更加美妙,一种心理的技巧使我能在越来越长的间隔期干“这件事”。现在,我不再声称这是最后一次了,相反我允许自己每星期天干“这件事”。一想到将会得到的乐趣,就冲淡了我那些色情的欲望,我在等待星期天中找到了精神上的满足。我越等待,“这件事”就越美妙,行为本身就夹杂着最舒服的眩晕。  在学院,我依然是个平平常常的学生。大家都劝我父亲让我从事绘画。坚信我天才的努耐斯先生,比一切人都更主张这样,可父亲并不想决定什么。画家的职业使他害怕,然而他却尽一切力量使我受完艺术的教育,他给我买我需要的那些书、杂志和用具。  他说:“等他通过中学毕业会考时,我们再决定吧。”  我自己早就决定了!在此期间,我不是阅读,而是贪婪地吞食我父亲图书室中的那些书。两年内,它们就被榨干了。伏尔泰的《哲学词典》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而《直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却让我觉得还不如我本人能写的东西。我偏爱阅读我毫不理解的康德的著作,这让我心中充满骄傲和满足。我喜欢迷失在他各种论证的迷宫中,这些论证就像天国的音乐在我耳边回荡。写出如同康德著作一样重要和无用的哲学的人,只能是位天使!我阅读不理解的东西的顽强精神,必定是受到强烈的精神饥渴的驱使。正如某些机体性缺钙会导致儿童刮墙上的石灰和石膏来吃一样,我的精神也同样需要这种绝对命令,我在一些年间一直反复思考这种绝对命令,可始终没能吞下它。然而,有一天,我终于吞下了它。门打开了,我明白了。我从康德走向令我激动的斯宾诺莎。此后,笛卡尔帮我建立了我后来那些研究的方法论基础和逻辑学基础。先前我是为了笑而读哲学的,现在我却是以哭结束读哲学的。一本小说或一出戏无法办到的事,在我读懂一个奇妙的同一律定义的那一天发生了,我目前已经记不清当时是在读谁的著作。哪怕是在今天,在我对纯哲学几乎不再感兴趣时,一个思辨力的例子,不管它是属于谁的,仍然会使我双眼满含热泪。  在学院,晚上七点至八点,一位教师安排了一些额外的哲学课。它们是选修课,可我马上就报了名。我们经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春天,献给柏拉图的那些课围绕着一棵挂满常春碎的松树在露天进行。许多少女也来了。我不认识她们,但我感到她们很美。我选择了其中的一位。我们的目光碰到一起,她也挑中了我。这种情况太明显了,我们并没商量,就站起来走了出去。我们非常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们狂奔到山坡高处,为着呆在开阔的郊外。我们一直跑着,来到两块麦田间的一条小路,这个少女朝我投来火热的目光,她不时笑着,仿佛在鼓励我。气喘吁吁的,不能讲话,我只好指着倒下的麦子中的一处类似壁龛的地方表示:  “那儿!”  她冲向那儿,伸直身子躺下来,我突然觉得她远比我想象的大。她满头金发,乳房非常美,轻轻触摸她的紧身短上衣,我感到这对乳房在我手下像受惊的鱼那样动着。我久久吻她的嘴。当她张开嘴时,我双唇紧贴在她的牙上,直到我都感到疼了。她患着很厉害的感冒,手里拿了块小手绢,不停地用它擦鼻子,可手绢太湿了!我没有手绢给她,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徒劳地抽着鼻子,但很快鼻涕就又出现在鼻孔边上。她感到害羞,转过头去,用裙子的下摆好鼻涕。我又冲上去拥抱她,向她表示我并不感到讨厌,再者这也确是实情,因为她的鼻涕,又稀又白,更像眼泪。此外,她连续不断地抽鼻子,也使我产生了她在哭泣的错觉。  我对她说:“我不爱你,我不能爱任何一个女人。我将永远单独生活。”  说这些话时,我感到这个女孩子的鼻涕弄得我脸额不好受。我又恢复了平静。同时,我拟定出我的计划,我以极为冷酷的态度盘算着它,以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冻结了。用这么少的时间,我怎么才能重新成为自己的主人?与此相反,我的少女越来越感到局候不安了。显然,她的感冒使地产生自卑感。我亲切地用双臂抱着她,我脸颊上的干鼻涕使我刺痒难忍,为了感激它,我装出把我的头靠在她肩上抚爱她。当我们狂奔对,她已流了汗,于是我在她的腋下闻到一股很妙的气味,这种气味混合了天芥菜、母羊、炒咖啡豆的味道。  一那你明天晚上不再来了,  扶她起来,我向她保证:  “明晚当然来,而且五年内都要来,仅不会再多一天。”  我有我的五年计划。事实上,不算我在卡达凯斯度过的那些县天,她做了我五年的情人。在整个这段时间内,她一直对我抱着近似神秘主义的忠诚。我只在晚上的不同时刻见她。当我想独自呆着的时候,我就打发街头的一个小孩给她送个便条。为着我们的相会,她必须使用许多诡计,得到她那些由男孩陪伴的女友的协助。可这使我不高兴,我们设法几乎总是单独果在田野里。  这五年的牧歌使我得以开发我的反常感情的所有资源。首先,我使她强烈地编要我,接着,我厚颜无耻地逐渐增加我全面的次数、增加我们谈话的内容、塔尔我敢说我做出了种种发明的谎言。每一天,我对她的影响都在扩入。这是一种有系统的、进行包围的、歼灭性的、致命的诱惑,当我感到它“恰到好处”时,我开始要求祭品了。她不是不停向我重复准备为我死吗?好吧,就让我们看看这是不是真的吧!  有的读者可能把这种感情的成功也因于我那些后孩的品质,为了让他理解,我必须补充一句,五年间,我与这位少女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接吻、我抚摸她的乳房、我凝视她的眼睛,仅此而已。她的自卑感无疑来自我们那第一天相会和让她非常局促不安的感冒。她渴望在我面前恢复声誉,我越显得冷淡,她的热忱就越刺激她的爱、就越发使她那些不安的渴望变得崇高和不现实,这使她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自从有了这次经验以来,我觉得未满足的爱情是感情神话学中最引起幻觉的主题之一。在我看来,特利斯坦与伊索尔特就是未满足的爱情悲剧之一的人物原型,就像在交尾时吞食雄性配偶的螳螂一样,这种爱情在感情领域是凶残的食人肉者。  我们两人都很清楚,那注定使我情人的爱情得不到满足的我的精神折磨大厦的拱顶石,就是我并不是她的这种感情;我自己明白她明白我不爱她,而她也明白我自己明白她明白我不爱她。我的孤独保持着完好的状态,之所以我仍然能保持如此美的生命状态,因为就是在这种美学的形式上实验我各种“感情活动的原则”。我确信,如我崇拜我的加露境卡·何地维瓦、我的杜丽塔那样,爱是另一回事,是对所有感情的彻底毁灭。与此相反,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情人把我当成目标,我能尝试以后对我大有益处的机智。爱情更在于接受箭而不是射出箭。正是在这位少女的肌肤上,我体验到了圣赛巴斯蒂安的敏感性,它可能潜伏在我自己的体内,我希望能像蛇蜕皮那样摆脱掉它。即使我现在有了一位有乳房和唾液的活生生的情人,她对我的爱使我昏昏然,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但明白了我不爱她,我就能怀着一种理想的、至高无上的、拉斐尔前派似的爱去崇拜我的杜丽塔、我的加露棋卡和别的何地维瓦了。那永远潜伏着的登上塔楼顶的愿望,从没有因如此人间、如此现实的她而出现过。激情越折磨她,她的脸色就越不好,我就越觉得她不配登上塔楼。我想她可能会断气的。当我们躺在草地上时,我有时就对她提起这件事:“你就当你死了那样做吧。”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停止了呼吸。她一动不动,有时这会拖得很久,使我相信她死去了,非常慌乱地拍打她的面颊。  她越来越狂热地给我写信,我难得回复它们,如果我回信,那总是为了悄悄塞进一点毒液,让她中毒、变黄,像夏末的错一样。  我到卡达凯斯一次度假期的最后几天,雨下个不停。我把上衣放在室外,近黄昏时,发觉它完全淋湿了。散步时,带在身边的情人的信全被水浸透,蓝墨水几乎都泡掉了。我回到皮朝特先生空荡荡的花园住宅,面对着一株我心爱的柏树,一年时间,它已长高了一米。我机械地把这些信团成球,我把它们捏得很紧,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模仿了柏树的球,这些球上面的裂缝跟头骨上的那些项骨一样。这一模仿太完美了,于是我决定用我的纸球替代柏树的两个果实。这么干过之后,我重新到海边散步,我在这儿呆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天黑,浪花把我打湿了。我嘴唇上的海盐味,在我心中唤起了跟不朽紧密交织在一起的神话。回来的路上,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这时,我浑身颤抖着,把手放在心上,就像有人刚咬了我一口似的。我刚才差点儿撞在皮朝特先生的柏树上,两个白球在黑暗中像死人的两只眼睛一样发着微光。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她死了?”我一身冷汗,匆忙跑回住所,我发现她新来的一封信:“我胖了,大家认为我气色很好,可我只对你再见到我时会怎么想感兴趣。我无数次吻抱你。我永远念着你……”这个傻瓜!  父亲心软了。我了解这一点,准备着中学会考后当一名画家。这还要三年光景,可大家已经在谈马德里美术学院,要是我能得奖,或许还能去罗马的美术学院。入校正规学习的念头以我的反叛开始,我想成为自由人,谁也无权干涉将出现在我头脑中的东西。我已设想出跟我的老师们的一场死战,我要干的事,应该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发生。  当时唯一的目击者努耐斯先生,因为我而永无安宁了。每天,我都使他震惊,迫使他承认我有理。我处在发现技法的盛期。它们都有同样的源头:反教师之道而行之的意愿。  有一天,我们在画一位留着漂亮的雪白卷毛胡子的老乞丐。努耐斯先生提醒我,我的素描用铅笔涂得过分了,效果不好,没有表现出胡须的细丝。我应当在一张新画纸上重画,要珍惜白色的效果,只用一只软铅笔轻轻在画纸上涂几下就行了。这位老师走了。我继续变本加厉地用铅笔把面部涂得越来越黑、越来越腻。我投入那么狂热的激情干这件事,结果所有同学都围在我身边了。我借助对比的作用,在预定的时刻,终于创造出这个模特儿的形象,然而我并不满意,继续加黑,使我的素描只不过是一堆结构松散的黑色斑块的组合体。第二天,努耐斯先生来指正时,他绝望地喊了起来:  “你做的正好跟我告诉你的相反,看看这结果。”  我连一秒钟的不安都没有,我回答我立刻就有解决的办法。我用墨涂抹掉我的素描。  “你想弄个负片。”努耐斯先生说。  “我只想做我所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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