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赌枭叶汉正传-5

贤,以及买办陆锡侯、朱博泉等人。开始营业状况不佳,1931年淞沪战役后,租界内人数激增,加上法国势力的包庇,营业额逐渐上升,月营业总额为191 万银元,按50% 抽成,球场收入每月达28.6万银元,相当于黄金2770两。从上述介绍可以看出,当时的上海滩,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东方第一大赌城,是冒险家的乐园。叶汉一行踏足上海,目睹赌业竟如此繁盛,一边羡叹不已,一边摩拳擦掌,决心在这十里洋场上大干一番,尽早在这个东方头号赌城中占上一席之地。当时,上海各赌场背后都拥有庞大的势力,有租界内的法、英、美等帝国主义势力,有日本侵略者,有由汉奸组成的伪政府,有国民党留下来的秘密特务组织,有惟利是图的港、澳财团和世界各地的商会组织,有国内的地痞、流氓、帮会等黑道势力,其中又分成广东帮和上海本帮等等,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在金钱的操纵下,显得错综复杂,经常由于利益分配不均或争夺地盘,发生剧烈的搏杀。经过一段时间探路,叶汉深感自己势孤力单,要想插足上海赌业谈何容易!但叶汉天生一副犟脾气,岂肯未经一战便轻易退出。广东帮打入上海,通常使用的手段是以金钱开路,但那样的代价是受制于人。叶汉闯荡上海,目的就是想自己当老板。他不愿意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因此他也就不可能取得上海各大势力的庇护。想来想去,叶汉决定把自己的赌场开在广东帮的地盘附近。他想,一来大家都是客帮,谁也不知道他的背后究竟有多大来头;二来大家都是广东人,背井离乡,目的都是想捞两个钱,念着故乡人的情分,不敢奢望他们关照,但也不至于立足未稳就遭到他们的全力扼杀吧。于是,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叶汉把自己的赌场地址选定在愚园路864 号。两个月之后,“864 号赌场”开张了。赌场规模属于中等,设轮盘赌台3 张,大小赌厅14间,赌式有扑克、沙蟹、牌九、麻将、骰宝等。按照上海当时的风气,叶汉也在赌场中设置了休息厅,备名烟名酒,中西菜肴糕点一应俱全,并有上等鸦片烟,一律免费招待。还派人从苏州、杭州一带招聘来二十余名美貌少女,担任赌场的侍应小姐。叶汉还出钱,让赌场中所有工作人员统一着装,男的穿黑色西服,白衬衣,黑色蝴蝶结;女的穿玫瑰色西服,短裙,并一律剪掉辫子,烫成卷发。这使赌客看来,“864 号”的工作人员显得特别神气。叶汉还在进入赌场的正厅里摆了一排“吃角子老虎”,这使过往的行人,只要口袋中有几个“角子”,随时都可以过来赌一下手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864 号”入口两侧,日夜都站着两位笑容甜美的漂亮小姐,每一个赌客进出,她们都会送上一个微笑。当时在上海,这种特殊服务只有那些高档宾馆才有,现在它居然出现在一个普通赌场的门口,所以人们感到十分新鲜。标新立异不光是为了吸引赌客,同时更是叶汉的个性使然。他尽量把自己手中的赌场搞得新潮一些,洋味足一些,仅仅从这些标新立异的做法中,他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赌场开业之初,生意十分兴隆,把附近几家赌场的老客都吸引过来了,特别是在同一街道、相距不过百步的1002号“百乐门舞厅”,竟然也被叶汉抢走了不少生意。于是灾难临头了。愚园路1002号的“百乐门舞厅”,在当时的上海滩是十分著名的。舞厅不光拥有上海当时一流的设施、一流的乐队和一流的舞女,而且厅内设了多间赌室,另外还有芬兰浴、艳舞厅等多种色情服务,光是看门打手就超过100 人。“百乐门”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背后是富人聚居区,前面离闹市大街有数百米,可说是闹中取静,环境幽雅。前往“百乐门”的舞客兼赌客,都得经过叶汉的864 号赌场,除了跳舞一项之外,“百乐门”在兜揽客人方面能使什么手段,“864号”一一照跟,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叶汉在招聘侍应小姐方面就比“百乐门”高出一筹,小姐一律是从苏州、杭州等地选来的美女,年龄最大不超过20岁,最小16岁,而且常换新人,收取的服务费用也比“百乐门”的要低得多,这是一个很大的胜数。因此,自从“864 号”挡在“百乐门”前面之后,后者的生意便日见清淡。“百乐门”的老板不是别人,就是前文提到过的澳门大赌商梁培。梁培原籍广东,曾留学法国,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最开始在澳门和卢九等人靠开赌起家。1927年踏足上海,和广东帮王宝善联手,贿通法租界当局,投资800 万元,在公馆马路(今金陵东路)开设了“利生”、“富生”两大赌场,由于生意过于火爆,引起本帮大亨黄金荣等人的眼红,进而要求分享利润,梁培不答应,于是黄金荣联合一批当地势力,并通过法国领事馆批准,把梁培的“利生”、“富生”两大赌场查封了。但梁培并没有就此罢休。不久,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他又和日本驻上海占领军总部攀上关系,到愚园路1002号开设了“百乐门舞厅”。由于梁培与日军总部有关系,所以没有谁再敢来惹他。让梁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居然又有人来挡他的道。但他又有些困惑,因为这个人不是上海帮,也不是什么别的国际势力,而是自己的广东同乡。在开设864 号赌场之前,叶汉当然少不了带着见面礼,登门拜访梁培,并表明来意,请给予照应。梁培当时考虑,叶汉初到上海,在当地没任何背景,资本也不厚实,无非就是到路旁开间小赌档,混口饭吃罢了;同时还想到叶汉是受主人派遣,自己跟傅老榕多少有些交往,就算给他一个面子吧。这样想过一遍,梁培便答应叶汉在864 号开一间赌场。然而没有料到的是,叶汉这小子居然把“864 号”的场面搞得那么大!而且屡出新招,把“百乐门”的生意都压住了。梁培极其恼火,决定把叶汉赶走。鉴于自己当初曾答应其在眼皮底下开赌,梁培在如何赶走叶汉的问题上使了点手腕。他让手下人把叶汉召到自己的公馆,开门见山地说:“我很欣赏你,跟我干吧!”叶汉莫名其妙地望着梁培。梁培接着说:“‘864 号’的资本由我划给傅老榕,把‘864 号’改名为‘小百乐门’,依然交给你主持,我给你3000元的月薪,你看怎么样?”“这怎么可能?”叶汉简直不用考虑,他闯荡上海的目的就是想独立门户,哪是为了换一个主人?这些日子,叶汉正在拼命积攒,希望凑足傅老榕交付的资本,然后还给傅老榕,这样就可以甩开傅老榕,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让梁培断绝此念,叶汉进一步明确地回答说:“从现在起,我的头上不可能有任何老板。当然我可以考虑与外人合作,但那只能是平等的关系。”梁培知道叶汉不会同意,冷笑几声,说:“难道傅老榕不是你的老板吗?”叶汉说:“很快就不是了。”梁培把话转入正题,但神色依然很轻松:“‘百乐门’的背景我想你是清楚的,你的赌场开业以来,非常吵闹,日本人很生气,几次说到要封掉它。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别说这种小事,就是杀你几个人,也没任何人敢吭一声。”叶汉有点紧张了。他明白,日本人不可能和自己过不去,真正想扼杀自己的,倒是眼前的这个梁培。这分明是仗势欺人,太不讲同乡情分了!于是他冲动地说:“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太过分了!”梁培猛地一拍桌子,瞪着眼怒骂道:“放肆!你这小瘪三,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今天给你摆出两条路,一是转到我的手下,二是关闭赌场,统统滚蛋!”叶汉也站了起来,热血冲顶,满脸涨红,完全忘掉了恐惧,大声喊道:“两条路我都不走!我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做错!我的赌场生意好,你就眼红,有本事,你也可以把生意做好哇!我小瘪三,那你算什么?大瘪三!大流氓!以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梁培随手抓起一只茶杯甩在地上,大吼:“来人!给我把这王八蛋轰出去!”几个打手一拥而上,架着叶汉往外拖。叶汉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梁培!你这个汉奸、卖国贼!做了法国人的干儿子,又做日本人的干儿子!中国人的脸全让你丢光!……”结果可想而知,叶汉的“864 号赌场”被迫关门。梁培没有公开出面,他暗中勾结日军,由日军司令部派人前来调查,以涉嫌色情活动等借口,勒令“864 号赌场”停业整顿1 年。这无异于彻底关闭了叶汉的赌场。当时,“864 号”营业才几个月,所赢利润还远远不够扳回投资和支付全体员工的佣金。叶汉只好把赌场转租出去,设施能卖的卖掉,雇员能遣散的统统遣散。到最后,叶汉身上只剩下5000元港币,旁边站着10来个从澳门带来的弟兄。真是到了龙困浅水、无计可施的地步!“哇吐!”“哇吐!”叶汉有个坏毛病,无论喜怒,便会大吐其痰。这时连吐几口,骂道:“他老母!真让人逼到山穷水尽了!”随行的邱老六对叶汉很不满意。他认为,当头的人在这个时候,应该镇定自若,至少不能方寸大乱。于是对大家说:“不要慌张,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叶汉马上说:“有个屁!花完5000块钱,都得准备当叫化子!”邱老六眉头直皱,赶紧把叶汉拉到一旁,低声埋怨:“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大家听了不给你吓坏?”叶汉大声叫唤:“这是明摆着的,5000块钱能花几天?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当叫化子还能有什么本事!说,说呀?”邱老六给叶汉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恼羞成怒地喊道:“我回澳门去,没法跟你呆在一起!”叶汉笑道:“回去可以。愿意回去的都回去!不过,别想从我这儿拿路费!”这样的话,那谁还回得了澳门呢?在一种难堪的气氛中,狗仔出了个主意。他说:“汉哥,我们奉傅老板的命令,千里迢迢来上海开赌,今日落到这步田地,也不是我们的错。我想傅老板也不会责怪,不如写封信回去,请他赶紧寄些钱来,以解燃眉之急。”大家一致赞成。叶汉也觉得在理,立即修书一封,把上海开赌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向傅老榕报告。信写好后,怎样让它到达傅老榕手中呢?当时抗日战争吃紧,澳门虽说是个“中立地区”,但与内地的邮路并非通畅,若投寄出去,说不定会泥牛入海。邱老六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送回去吧!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决定回澳门去的。”叶汉觉得也好,于是从5000元中拿出1000元给邱老六当路费。几天之后,邱老六搭乘葡萄牙的一艘货轮,从上海吴淞口启航,驶往澳门。3."荣生"听骰大眼眉名震申城叶汉等人被困在上海滩,傅老榕却见死不救。听骰成为叶汉绝境逢生的惟一机会。但他屡听屡败,最后输到只剩下300 元筹码。生死关头,叶汉奇智突发,洞穿赌具机关,终于大获全胜,以300 元赌本赢回两百多万。邱老六带着叶汉的求救书信返往澳门,转眼已经过了不少日子。被困在上海的叶汉、狗仔等10余人,日夜翘首期盼,勾起指头数,认定邱老六这时已经到达澳门。然而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澳门那边不仅没有钱汇来,而且连回信都没有一封。伙计们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着——“半个多月了,还没寄钱来,是不是邱老六中途上岸了,根本就没回澳门?”“我猜也是。5000块钱,他一个人就拿走1000块,上岸随便找个地方开间小铺,还不是有吃有喝!”“他这人从来不为大家考虑,开始就不该叫他送信!现在好了,大家等着当叫化子吧!”其中一个有点头脑的伙计看法不同,他说:“邱老六肯定到了澳门,当初他来上海就有点犹豫,他私下曾对我说过,汉哥一走,澳门骰宝部主任的位子肯定就是他的,可是他又说,他是汉哥从卢九手下要过来的人,汉哥来上海闯江山,他不跟着帮一把,反而去占汉哥空出来的位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回我们在上海搞砸了,邱老六老怪汉哥办事不圆通。他说如果汉哥忍着点,不跟梁培硬抗,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所以我分析,他这次回澳门,一定会乱告汉哥的状,然后呢,就是洋洋得意地走马上任,当他的骰宝部主任啦!”狗仔听得火起,骂道:“这邱老六简直不是人养的!当初不是汉哥,新公司会要他?汉哥拿钱让他回去,他竟然到傅老榕老板面前告状!他告什么?他一张嘴,我们十几张嘴,看傅老板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们大家的!”但不管怎么说,邱老六已到达澳门,而傅老榕坐视不理,这一点大家已不再怀疑。叶汉心想:“我看老傅这次是存心装聋做哑,叫我自生自灭了!”按照来上海之前和傅老榕的约定,叶汉在澳门赌场的薪水仍然按月支付,但是除邱老六和狗仔享有和叶汉的同等待遇之外,其余随同来上海开赌的伙计,都是叶汉自己在省、港、澳招聘的,约定归叶汉从上海赌场的收入中,向他们支付薪水,眼下“864 号赌场”被迫停业,哪里还有薪水可支?而傅老榕不施援手,从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只是太无情罢了。尽管如此,叶汉心底并不慌张,他兜里揣着一张王牌,当初决定闯荡上海,他下意识中便是以此为依仗,凭着这张王牌,发财不敢说,但饿着肚子露宿街头是决不可能的。眼看4000块钱已所剩无几,叶汉认为是打这张王牌的时候了。他大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跟着汉哥,决不会让大家饿肚皮!没有三拳两脚,汉哥敢来闯荡上海吗?你们想一想,汉哥有什么本事?”大家一齐怔怔地望着叶汉,似乎想不出他有什么本事。叶汉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兜风耳”,得意地笑着。狗仔恍然大悟,叫道:“听骰!汉哥有听骰绝技!”伙计中,多数人并不知道叶汉有听骰神功,经狗仔一介绍,大家一片欢呼雀跃,齐声嚷道:“汉哥,你怎么不早说!”“有这等功夫,当初就不必开什么赌场啦!”“汉哥,再等不得了,动手吧!”“动手吧!我们给你当保镖!”…………叶汉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说:“听骰的要害是环境必须安静,大家要维护好秩序。现在我们就来合计一下,到哪里去听骰?”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的说到“百乐门”去,让梁培倾家荡产;有的说到法国租界去,要赢就赢洋鬼子的钱,也好替中国人出气。叶汉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错,但眼下,要论仇恨,叶汉对洋鬼子的仇恨还不如对梁培的仇恨来得强烈。最后他决定上“百乐门”。霓虹闪亮的夜晚,十几个人跟着叶汉,兴冲冲地朝愚园路1002号“百乐门舞厅”进发。可是,到了梁培的赌场一看,叶汉很快退了出来。随行的十几个人一齐跟着退出,满脸大惑不解,以为叶汉是临场胆怯了。狗仔和叶汉关系较深,大着胆子问:“汉哥,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怕梁培?”叶汉摇摇头,叹息道:“你看清赌场的骰盅没有,底垫全是绒面,骰子跌在上面没有声音,根本就听不到的。”大家这才明白了。叶汉想了想,突然说道:“走!到租界去,我知道一家法国人开的赌场,骰盅全是玻璃底!”叶汉说的这家赌场名叫“爵士俱乐部”,老板是一名法国投机商,到这里赌博的全是法、英、美、葡等国的洋人,但具体管理赌场的却是上海本地的“高等流氓”。这里门禁森严,没有俱乐部会员证是难以入内的。但叶汉曾经进去过,那是赌场开办之前,叶汉受里面一个朋友委托,让他指点骰宝台的布局。所以叶汉知道这里的骰盅是玻璃底垫。“爵士俱乐部”位于公馆马路东侧,两扇镂花大铁门日夜关闭着,外面也没有什么招牌,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里是赌场。一帮人很快来到大门口。叶汉起初还强充斯文,轻声叩击铁门,可是叩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于是吩咐手下人大声打门。大铁门“哐啷哐啷”地响了一阵,几个华人模样的狗腿子怒气冲冲地跑来了,冲着铁门外的人喊:“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法国人的地盘,不是你们乱闯的,赶快走开!”等他们走到铁门边,叶汉吼道:“少罗嗦,快把门打开!老子是来赌钱的!”几个狗腿子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发出怪笑声。原来到这里赌博的人都知道揿墙上的电铃,听到内部约定的若干声铃响之后,自然会有人从里面把铁门打开,见叶汉他们胡乱打门,不用细问便知道是外人。狗仔叫道:“笑什么!还不把门打开!”其中一个狗腿子说:“连规矩都不懂,还来赌钱。快走开,你们不够资格!”叶汉骂道:“什么资格不资格,老子有钱就能来!”为首的狗腿子说:“你们看看铁门上那块牌子吧!”大家抬头一看,铁门上果真吊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汉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叶汉看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破口骂道:“老子你老母!你洋鬼子老母!敢把老子中国人跟狗一样看待!总有一天,教你洋鬼子趴在老子脚下,舔老子的裤脚,舔老子的屁股……”骂归骂,铁门就是不开。几个狗腿子大概觉得自己也是中国人,被叶汉这样骂着感到羞愧,因此都走掉了。“把牌子给我摘下来,砸了!”叶汉大叫。几个伙计一齐上前,把牌子摘下,砸得稀巴烂。这次吃闭门羹,对叶汉刺激极大,并且影响到他的后半生。从这时起,叶汉便企盼着有那么一天在洋鬼子面前大抖威风,以扳回从前丢失的面子。用叶汉自己的话说,就是要“为中华民族出口气”。后来,叶汉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发达之后,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豪赌,一切服务他都要求由洋人提供,点烟要洋人,端茶要洋人,甚至连上厕所都要洋人陪送。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刻的叶汉只有满腹的屈辱和牢骚。“那只有上别的赌场去碰碰了!”狗仔提议道。这个夜晚,叶汉带着十几个伙计到处乱转,发现上海赌场的所有骰宝台使用的骰盅都是不能听的,都是绒面底。转到下半夜,总算遇上一个例外,那是上海本帮邵莲赓和钱宗范开设的“荣生公司”,可是他们刚刚打算动手,赌场却响铃打烊了。只好改天再来。第二天,叶汉和大家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到馆子里饱餐一通,不觉又到了晚上,大家精神十足,朝延平路康家桥的“荣生公司”进发。延平路原来叫杰斯菲尔路,那是一条极窄的小巷,几乎连对头车也难以通过,而且常年满地泥泞,地理位置不好,所以生意淡得可怜。为了带旺赌场生意,“荣生”也曾想尽招数,比如举办脱衣舞表演等,但始终未能使生意好转。“荣生”这次碰上叶汉找上门来,可说是活该倒霉。本来叶汉并没打算到一般中国人开的赌场施展自己的“邪术”,无奈整个上海滩,只有“荣生公司”的骰盅采用的是玻璃底垫,逼得叶汉只好拿与自己并无过节的同胞“开刀”。其实,人到绝境,叶汉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夜晚,叶汉等十余人来到杰斯菲尔路,刚要踏进赌场大门,迎面走出一伙人来,只见他们个个垂头丧气,面如土色,而模样却又似曾相识。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左脸上似乎有一个标记。擦身而过时,狗仔眼尖,一眼认出来了,忙把叶汉拉到一旁,说道:“汉哥,那不是到过我们澳门赌场的‘听骰党’吗?”叶汉心中也正怀着这种疑问,于是回头大声喊道:“是‘金爷’吗?”为首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慢慢回过身来,从大厅里射出的一片灯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左颊分明有一块胎记。是“金爷”!他犹疑地望着叶汉等人,显然一时回忆不起来。狗仔走上前去,跟“金爷”说了一阵话,然后回头对叶汉喊道:“汉哥,是‘金爷’他们!”叶汉走到“金爷”跟前,行了一个江湖上的拱手礼。“金爷”连忙拱手回礼。叶汉是个肚里没有多少肠子的人,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来意表明了。“金爷”听说叶汉要去听骰,立刻大惊失色,连连摇手说:“去不得去不得!‘荣生’邪门得很哪!我们已输得精光,现在连回乡的路费都成问题。……”听“金爷”这么一说,叶汉心里不免暗暗担心。曾经在澳门大显神威的“听骰党”,眼下居然输得这么惨,里面一定有文章,如果贸然进去听骰,难免不落个同等下场。而且叶汉是绝对大输不起,因为这时身上总共不过2000块钱。叶汉怀疑“荣生”的人在骰盅上搞了什么鬼,就像自己当年暗设机关对付“听骰党”一般。于是向“金爷”问道:“是不是他们在骰盅上搞了什么名堂?”“金爷”顿时怔住,然后久久地盯住叶汉,过了半天,才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当初我在你那里听骰,开始顺风,后来自从你出面,听骰便完全不准,我看得十分清楚,骰盅跟以前根本没有任何不同,可我一直往下输,直到输光我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请你先把原因告诉我!”叶汉笑起来,他没想到还有一个向输家炫耀自己当年壮举的机会,于是把自己如何用透明胶片改装骰盅底垫的事,如实告诉了“金爷”。“金爷”气得直拍脑袋,连声臭骂自己。等“金爷”平静下来,叶汉继续问“荣生”的骰盅有些什么异常。“金爷”说:“我敢保证,‘荣生’绝对没有在骰盅上搞鬼!”叶汉追问道:“用透明胶片做底垫,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你凭什么有这种把握?”“金爷”说:“开始我也怀疑‘荣生’的骰盅有鬼,所以我让手下人偷了一个骰盅带回去,每个部分我都拆下来检查,底垫是玻璃的,其他部分也完全没问题。而且我用这个骰盅试着听骰,竟然百听百准,奇怪的是,跑到‘荣生’的骰宝台去,十听就有九不准!完全靠赌运气,结果输得精光!可是等我回去听偷来的那只骰盅,还是百听百准!除了相信鬼神作祟,再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叶汉乍一听,的确感到不可思议。“金爷”说的不可能是假话,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在外面听百听百准,进了“荣生”的赌场,就十听九不准,而骰盅是一样的……叶汉继续往深处想,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金爷”本身,在外面百听百准是因为心情平静,而进了“荣生”,情绪就波动了,说到底是定力不够,所以无法听准。叶汉相信自己的定力强过“金爷”,有十分的把握取胜。于是说道:“只要没有在骰盅上搞鬼,我就得进去试一试!伙计们,跟我来!”说罢,叶汉一马当先,跨进“荣生”赌场的大门。狗仔等十余人一齐跟上。“金爷”一伙人怔在外面。忽然,“金爷”对手下人说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不信他的本事就比我大!”“金爷”带着一伙人也走进赌场。所剩的钱不留一分,叶汉全部用来买了筹码。这真是赌徒性格,若此番输光,走出赌场便全都成了叫化子。来到骰宝室,推门进去,叶汉发现这里的设施与一般赌场并无异样,摇骰的荷官是个男青年,也没长着三头六臂。不过,在开赌之前,叶汉要求检查一下骰盅。“金爷”一伙人随后到来,围在骰宝台旁。荷官似乎看出叶汉等人是前来替“金爷”扳本的,也不动声色,把骰盅交给叶汉验看。叶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骰盅上。他把盅盖揭开,又把固定在底座上的半圆形玻璃罩卸下,仔细观察底垫,还用手摸摸、敲敲,是玻璃的,百分之百没假。于是把骰盅交还荷官,表示可以开始。叶汉坐在正对荷官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耸起他那两只“兜风耳”。荷官开始摇骰。场内鸦雀无声。骰盅内“蝉鸣”滋滋,仿佛在向叶汉打暗号。叶汉根据以往掌握的经验,听出此刻正在摩擦玻璃底垫的骰子,均为三、五、六几个大点数,按听大买小的原理,他心里默数,这一铺买“小”必赚无疑。荷官将骰盅静置于台前,示意赌客下注。叶汉右手按定1000元筹码,推到“小”的图案上。在这个过程中,他回头望了“金爷”一眼,“金爷”似乎也听出是“小”,投去赞同的目光,然而转瞬又表示怀疑。叶汉不喜欢优柔寡断,立即决定押“小”。荷官揭盅,大声报出骰子点数:“双六单二,十四点大!”1000元钱眨眼之间输给赌场。叶汉简直无法相信。他知道背后有许多眼睛在盯着他。叶汉没有回头,决定再来一铺。这回盅内音调低沉。叶汉用手推动500 元筹码,押在“大”上。谁知开出来的居然是“小”。500 元又被庄家吃进。这时,叶汉只剩下不到500 元筹码,而这却是十多个人的全部家当。“汉哥,罢手算啦!”狗仔在背后紧张地说。“留点钱吃饭吧!”手下的伙计们也纷纷说。但是叶汉不听,他要再赌下去。每次的下注额由500 元减为50元。一铺接一铺地揭盅,叶汉没有一次听准,最后只剩下300 元。这时“金爷”说话了,他居然称叶汉为兄:“叶汉兄,听我一句话吧!别把本钱抛光了,你这样稀哩哗啦地送给赌场,还不如送给我们买口饭吃!”叶汉冷静想了一想,只有暂时罢手。离开赌场时,叶汉没有把筹码兑换成现金。大家明白叶汉还将再杀回头。叶汉和“金爷”在“荣生”赌场外分手。叶汉对“金爷”说:“现在我没能力帮你们,但很快就会有能力的。”“金爷”苦笑道:“希望如此。不过那时我们怕已经饿死了!”在回住处的路上,叶汉一行人均沉默不语。叶汉在苦苦地思索,刚才骰宝台上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于脑际。他仔细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极力寻找着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疑点。渐渐地,由骰盅转到了骰子上。他回忆起“荣生”使用的骰子似乎有点不对劲。一般赌场使用的都是象牙骰,是白颜色的,而“荣生”的骰子,表面颜色却泛着一层油光……难道它不是象牙的?是仿象牙的?是塑料的?对!是塑料的。叶汉猛一拍脑门,为自己这一重大发现欣喜欲狂。到了住处,叶汉对狗仔说:“快,去给我买一些塑料骰子回来!”狗仔买来塑料骰子,叶汉一看,更加高兴,因为“荣生”用的正是这种。叶汉对狗仔说:“两天之内,任何人不准打搅我。你也不用管我,自己去找东西吃。后天晚上到我这里集中,再去‘荣生’赌场。”叶汉把自己关在房里,利用自己赌场的骰盅,一如当年为破“听骰党”而苦练的情形,反反复复地练习。两天两夜,叶汉几乎不吃不睡,仅靠白开水充饥,经过上千次摇骰、听骰,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大舒一口气,明白了个中奥秘。原来,骰盅底部的玻璃垫坚硬,塑料骰子质地较软,相撞摩擦之下,发出的声音竟刚好与象牙骰子相反。这样的话,从前的听骰经验便可以照搬照用,只要听“大”押“大”、听“小”押“小”就行了。这个下午,叶汉美美地睡了一觉。他睡得太死,到傍晚还没醒来。狗仔和伙计们到了,见叶汉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安心大睡,一个个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但谁也不敢叫醒他,于是纷纷低声埋怨:“汉哥真好福气,饿肚也能睡两天两夜!”“两天我只吃了两顿饭,走路都走不稳!”“今晚等汉哥把300 块钱输光,我们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还赌什么,不如把300 块钱分了,还能填饱两天肚子!”“汉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今晚别说赢钱,大家有条短裤穿着离开赌场就不错了!”突然,叶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其实大家的议论他全听见了,但他故意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啊,都来了!”叶汉揉着眼睛,逐个望望,然后对狗仔说:“准备几个袋子!”狗仔问:“要袋子干什么?”叶汉大声说:“干什么?装钱呀!”大家一齐哄笑起来。“笑什么?”叶汉两睛一瞪,“不想赢钱呀?带上两个布袋,出发!”叶汉再闯“荣生”,情形已非前次可比。由于疑点尽释、绝技在握,他听“大”买“大”,听“小”买“小”,结果每铺必赢,两三个钟点下来,狗仔的布袋已快装满。赌到最后一局,荷官已是满头大汗。叶汉全神贯注地聆听,骰盅内传出轻微而又沉哑之声,这种情况,如果是象牙骰,上面开出的必是“六”点,但叶汉记住塑料骰的音调应与象牙骰相反,因此他把赌注押在“小”上。这一铺的注码是当晚最大的——20万元。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荷官揭盅。“买定离手又试开。双一、二,四开小——啊!”荷官几乎晕倒。狗仔等伙计开心得大喊大叫。赌场总管一脸苦相,从内室搬出银纸来赔,只见他两手伸直,各托着三条扎成长方形的银纸出来,来回走了三次,才赔够叶汉以300 元赌本赢回来的一百多万元。狗仔只带来一只布袋,结果装不下。叶汉笑道:“我说了叫你准备两个布袋吧!”狗仔不好意思地讪笑:“我还以为一个都多余呢!”“荣生”赌场一战,使叶汉在一夜之间名震整个上海滩。有关传闻不胫而走,且愈传愈神——“有个从澳门来的家伙,一夜之间从‘荣生’赌场搬走一百多万!”“据说这人长着一副大眉毛,还有一对招风耳,他别的不赌,专门赌骰宝,每铺押中,从来不输!”“这人我见过,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赌博嘛,哪有从来不输的呢,这家伙必定有特异功能!”…………不管外界如何议论,叶汉赚钱要紧,从此每晚必赴“荣生”。事实上叶汉也有输的时候,那是由于围观的人太多,环境吵闹,简直没法听准,而叶汉赢顺了手,不在乎输,因此也会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押注。据叶汉本人解释,他输也输得有道理,因为只有偶尔输出,“荣生”赌场才不至于太快察觉他在使用听骰的旁门左道。这段时间叶汉下的注码都很大,输赢相抵,赚头不算很大。大约半个月之后,叶汉又开始只进不出了。当时,日本军队控制上海,经常实行戒严。叶汉便专挑戒严时间去赌,因为这种时间赌场人少,环境特别安静。叶汉可以甩掉其他人,但“金爷”那伙人是无论如何甩不掉的。自从叶汉声名鹊起,“金爷”等人便成了叶汉的“尾巴”,或者叫新的随从。自己破不了的,叶汉破了,而且反败为胜,使“金爷”对叶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随叶汉有两个意思,一是从小本做起,跟着叶汉下注,赚点赌资;二是经过反复观察思考,企图掌握叶汉已经把握的窍门。由于“金爷”掌握了叶汉专挑戒严时间出动的习惯,所以紧紧跟上,并被他招来更多赌客,从而使赌场比平常人数更多。但“金爷”知道叶汉靠听骰下注,听不到则不下注;而叶汉不下注,大家便都下不成注。所以在荷官摇骰之前,“金爷”手下的人如果发现哪个在吵吵闹闹,搬台移凳,必然高喝一声,跟着用上海粗话大声骂道:“侬个小瘪三,吵个死!勿要讲话,勿要讲话!”从这时开始,叶汉每晚下赌场,早会有人替他在心爱的赌台上留位,若有不识相者占了正对荷官的“叶汉位”,立即就会被人催促离开。“喂,大眼眉来了,还不走开!”在这批叫嚷的人中,有一帮是杜月笙留在上海的门生,他们后来也成了叶汉的“尾巴”,并主动担当起维护赌场秩序的责任。而叶汉的“大眼眉”绰号,也是由此传开来的。在这个时期,叶汉不仅频频光顾“荣生”赌场,也去其他以前没有发现的但设了骰宝的赌场。当然,最惨的是“荣生”,总管到底不是傻瓜,后来察觉到了什么,决定改用塑料骰盅底,终于使叶汉无法继续听骰。但是叶汉已经赢了两百多万元大洋,在当时,这可算得一笔令人咋舌的财富。而叶汉花钱大手大脚,让十几个伙计一律改住高级酒店,就连“金爷”那伙“听骰党”,叶汉也“照起”他们吃喝玩乐,后来还送上丰厚的“盘缠”,让他们回乡。回忆起上海的那段往事,现年过九旬的叶汉每每这样感叹:“那时不知钱矜贵,日夜吃喝玩乐,200 万大洋便是如此散清!”4.澳门受辱斩断恩仇图霸业抗日战争胜利后,上海赌业衰落。叶汉辗转于广州与香港之间开赌,均不如意。20世纪50年代初期,傅老榕两次有心召叶汉回巢,叶汉提出不再打工,要入股,遭到断然拒绝。其时,傅老榕已意识到叶汉有心与自己争夺澳门赌业的专营权,于是设下一计,将叶汉支往越南开辟赌场。结果使傅、叶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时期,叶汉以300 元赌本,运用听骰神功,结果赚回两百多万元,从此“大眼眉”的威名响彻整个上海滩。事实上,叶汉赢了两百多万之后,并没有整天吃喝玩乐。前文说过,他在愚园路864 号开了一间赌场,后因生意火爆,拖薄了梁培设在同一条路的“百乐门舞厅”的生意,因而被梁培勾结日本军方,限令叶汉的赌场停业一年。在叶汉停业一年中,“百乐门”已赚足了,加上叶汉的名声大振,梁培不愿意继续跟叶汉结怨,于是顺势卖了个面子给叶汉。至此,叶汉复注入资本,撑起“864 号”,打起锣鼓重开张。然而,“864 号赌场”经营了不到两年,即1940年,被汪精卫的伪政府查禁。当时整个上海风云骤变,本来有一百多家赌场的中国第一大赌城,按伪政府新政策,只能留下一家,即所谓“六国饭店”赌场。其实“六国饭店”是由“好莱坞”、“联侨”、“秋园”、“荣生”、“兆丰”、“华人”六家赌场合组而成的。“六国饭店”赌场中,叶汉也有一份投资,但当时战争形势十分严酷,生意也大不如从前了。一年多以后,上海本帮在伪公安局长卢英和“76”号特务吴世宝的支持下,在老城厢又开设了多家赌场,从而使上海市的“赌博中心”呈现南移趋势。顺着这股潮流,叶汉也到南市区开了一间“华文”赌场,直到1945年8 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之后,国内战事又起。在上海流连了一段日子,叶汉返回广州,后又南下到了香港。先是在香港搞了一阵子茶楼生意,没搞出什么名堂,又返回老家,到中山的石歧办了一阵赌场,终因地理位置不理想,依然很不如意。就在这样的辗转奔波之中,虽说也赚了一些钱,但叶汉的年纪也将近50岁了。在明月当空的夜晚,叶汉总是独立楼头,仰脸叹息,而那股称雄赌界的热情却从未消减。有一天,叶汉正在一边喝着闷茶,一边寻思着下一步的打算,忽然手下人来报,说有一个从澳门来的老熟人求见。叶汉吩咐让客人进来,同时暗自纳闷,会是谁呢?原来是邱老六。邱老六也是广东人。自从在上海脱离叶汉之后,回到澳门,不久便当上了骰宝部主任,现在已升为赌场主管。他这次是回内地省亲来的,另外还负有一项使命,傅老榕从侧面了解到叶汉这些年混得不怎么如意,看重他赌业精熟,有心再次招他回巢。在叶汉跟前,邱老六显得多少有点惭愧,虽然当初返回澳门,他并没有向傅老榕告叶汉的恶状,但也没有替叶汉说什么好话,明知叶汉等人在上海落难,他也心安理得,从未向傅老榕进言相助。数年来,他夹着尾巴做人,终于被傅老榕视作嫡系,步步高升。而今坐在叶汉面前,西装毕挺,头发纹丝不乱,还留了整齐的八字胡,虽说年纪与叶汉相仿,但看上去,至少比叶汉年轻十几岁。邱老六简单地表明来意,便一面尴尬地喝着茶,一面等待叶汉的回复。叶汉轻蔑地斜视着邱老六,脑海里却翻滚着澳门赌坛的历史云烟。真是白驹过隙啊!不觉之间,老傅那家伙已把持澳门赌场二十多年了!想当初,我叶汉21岁踏足澳门,后被他挖角,转到深圳,从那时起便紧紧追随他,重返澳门,创立“泰兴”,大破听骰党,我替他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可是,他只给了我一个骰宝部主任的小职位,除了每月700 元港币的薪水之外,其他任何好处也没得到。业内人士哪个见了不说我叶汉白跟了傅老榕一场。现在我已经快50岁的人了,难道还要去跟他当差?叶汉沉思不语。邱老六枯坐难受,打破沉默,说道:“老叶呀!我历来佩服你的头脑,现在怎么不得转了?傅老榕眼下年届60,他的儿子又无心承接赌业,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再说,即使傅老榕还能活20年,可他眼下摊子铺得越来越大,的确是求贤若渴啊!”叶汉望着邱老六,显出动心的样子。邱老六知道叶汉喜欢听好话,心想,只要把叶汉引到澳门,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于是进一步编出谎话说:“傅老板经常说,叶汉是个奇才,还说,那次上海落难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施援手,是因为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他说叶汉靠自己的能力就可以闯过难关,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傅老板还说,叶汉是他发现的人才,因此他对叶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叶汉果然被说动了,岔断问道:“老傅真的这样说了?”邱老六神情显得无比诚挚:“他大场合说,小场合也说,至少我都听了不下三次!”叶汉对邱老六的话并非全信,但也信了一半。叶汉想,抛开旁枝末节不说,傅老榕当初把自己拉到他手下,在旁人的眼光看来,知遇之恩是抹不掉的。也许这次傅老榕真有诚意,不妨去澳门走一趟,跟他谈谈条件再说。几天之后,叶汉重返濠江,下榻在国际酒店。推开窗户,极目远眺,只见高楼林立,市井繁荣,叶汉深感阔别十多年,澳门又有很大的发展。不说别的,单说他所下榻的这幢9 层的“国际酒店”,在他离开澳门去上海前还连影子都没有,眼下却成了澳门第一流的酒店。“国际酒店”于1943年3 月开业,投资人是霍芝庭的儿子、香港广东银行董事长霍宝材,以及他的表弟吴伟庭。里面设有餐厅、酒吧、舞厅、旅店,更有赌博、卖淫和吸毒的场所。由于这里主要接待世界各地的外国人,所以从事烟、赌、妓三业的人员,尤其是娼妓,已经由华人和葡人为主变成了由世界各地的人员组成,嫖客可以与任何人赌博,也可以和任何国家的女人鬼混。踏上楼梯,展示妓女相貌、年龄、国籍等等的图片资料,随时有人送到客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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