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帮”垮了台,黄克诚被解除了“监护”,从外地回到了北京。 黄克诚住在西郊的一家招待所。没有人来看望他,陪他的只有一位不大爱讲话的战士。黄克诚觉得很寂寞。 这天,他拄着拐杖,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到对面的总后勤部看一个老部下。 他们很熟悉。但是从1959 年庐山会议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老部下还不知道他回来了,黄克诚就去找他。“四人帮”倒台了,还怕什么? 黄克诚拄着拐杖,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 七十多岁的人了,双眼又患有严重的白内障,几乎失明,几步之外的人都看不清面容,拐杖是他的眼睛。 到了总后勤部,黄克诚没有找到老部下。 他又问了其他几个熟人的下落,但是都没有结果。黄克诚感到很累,准备回招待所。 路上,黄克诚忽然想起总后还有一个熟人:自己过去的警卫员王秀全,现在总后开汽车。 于是,黄克诚步履艰难地来到了小车队调度室。“老王,有人找你!” 一个人找到王秀全说。 王秀全来到调度室。 当他认出来人是黄克诚将军时,又惊又喜。 王秀全从五十年代初就在黄克诚身边工作。后来,黄克诚遭受厄运,他被迫离开了。这些年他时时刻刻挂念着黄老。没想到,现在在这儿见到了老首长,拄着拐杖,步履瞒珊..王秀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王,你这些年还好吧?”倒是黄老先开了腔。“我什么都好,只是首长您..”王秀全说着,鼻子一酸,没再说下去。 黄克诚放声一笑。 “这不挺好吗?现在我又回来了嘛!”说着,他用拐杖在地上连敲了几下。 接着,他们拉起了家常。 王秀全把黄克诚送出大门口,看着首长过了马路,他才回去。 当晚,王秀全到招待所看望黄克诚。 “黄老,您以后出去办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用车送您。您这么大年纪了,走来走去太不方便了。”王秀全悄悄对黄克诚说道。 黄克诚听了之后,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黄克诚一生光明磊落,胸怀坦荡。 历史上,他曾因坚持正确意见而多次受到错误的批判,降职、撤职,但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信念。黄克诚刚正不阿,不盲从,不苟同,始终不变。 庐山会议后,黄克诚被罢官近二十年。但是,不论对家属,还是对亲朋好友,黄克诚始终没有吐露庐山会议上的任何情况。 在他晚年时,党史资料征集部门纷纷登门拜访他,请他讲一些庐山会议的细节,黄克诚都一概拒绝。 对于自己曾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黄克诚从来没有流露过一点不满和怨言。 一次,一位老同志为他鸣不平:“这些年来,对你实在是不公平。” 但是,黄克诚却坦然说道: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个人在党内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比起我们为之献身的共产主义事业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在党的历史上,有多少无辜的好同志含冤死去,他们连全国胜利这一天都没能看到,比起那些同志,我是幸运者。彭德怀戎马一生,功高盖世,不也是役等到粉碎‘四人帮’,就含冤九泉吗!比起彭老总,我也很知足,有什么委屈不平可言?” 肺腑之言,掷地有声。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黄克诚重新担任了党和军队的领导职务。他不顾年高体弱,把全部身心扑到工作上。他在中央纪委工作期间,为拔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端正党风,倾注了大量心血。 但是,谁能想到,此时他因“庐山会议”所受到的错误处分尚未彻底乎反。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冤案在身,也属该平反之列,他想到的是全党。 熟悉情况的同志,不止一次地建议他向中央写报告,要求平反。 “不必了吧,我现在有工作就行了!”黄克诚不以为然地说。 “黄老,起码庐山会议后,您被降低的两级工资,应当予以恢复。”一次,有位同志对黄克诚说。 “降两级工资算什么?当年从家乡和我一起出来参加革命的几百位同志,都在战争年代牺牲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现在,我有地方领薪金,有地方看病,有吃有穿,不是挺好吗?”黄克诚坦言,坚持不同意向组织上提工资的事。 黄克诚为革命事业操劳了一辈子,从没有因为个人的私事向组织上伸过手。 直到弥留之际,黄克诚还颤抖着双手,十分吃力地写下遗嘱,叮嘱他的丧事一定要简办,不要浪费国家和人民的钱财,一定要听从组织上安排,不准额外向组织上提任何要求。 黄克诚虽然对待自己的冤案漠然置之,但是对其他在历史上受到错误处理的大批同志,却报以极大的关心和热忱。 黄克诚常常亲自接待来访,听申诉,听汇报,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询问情况,催促有关部门抓紧对冤案假案错案平反,细致入微,一丝不苟。 黄克诚这种公而忘私,对同志极端热忱,对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感动得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黄克诚珍惜国家和人民的一草一木,从来是一丝不苟。公家的资财,哪怕是浪费掉一分钱,他都心痛。 他一直住在原来那座破旧的房子里。这是一栋解放前留下来的房子。这房子夏天下雨时漏水,冬天透风,陈旧的锅炉怎么烧温度也上不去。夏天下雨时,漏雨的地方正好对着黄克诚卧室的床上,他不得不在床中央放个接水的脸盆。 为此,管理部门多次动员黄克诚搬迁或是翻修住房,他们考虑到让一位年迈多病的首长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很不合适。但是,黄克诚就是不答应。 黄克诚说:“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群众住房更困难,许多家庭几代人同住一间房子。我现在的住房条件,比起他们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不搬迁不翻修照样可以住,还是把搬迁、翻修的钱节省下来,用在当用之处吧!” 黄克诚住的那所房子,因年久失修,房顶已变腐朽。 有一次,从房顶掉下一块朽木板,正好砸在他的床边,幸好没有伤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黄克诚才同意把房子翻修一下。后来,当他听说维修费要好几万元钱时,他坚决不同意。 黄克诚说:“一个破房子花这么多钱去维修没有必要,哪里坏了就把哪里修一下好了。简单地修修,下雨和化雪时不漏水就可以了。能节省一点就是一点嘛!” 就这样,按照他的意见,从工程连抽了几个小伙子,爬上屋顶,把瓦倒腾了一遍,漏水的地方修补了一下就完事了,前后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黄克诚的住处是在王府井附近的闹市上,房边又有一个消防站,汽车报答器经常出其不意地狂叫起来,黄克诚常常在睡眠中被吵醒。 黄克诚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劝他,这里吵得太厉害,还是换一个安静的地方住吧。管理部门也要给他调换一所安静的住宅。但是,黄克诚不同意。 黄克诚对工作人员说:“这里的确是有点吵,但并不是不可以往,一搬家就得费时费力花钱,没有这个必要。再说,我怕吵搬走了,别人来住不是照样吵吗?” 黄克诚家里的暖气,是由自家烧煤取暖,热量不足。年轻人坐在屋里还冻得跺脚呢,何况一个年迈多病之人。 在他家门前地下就是一条热力管道。工作人员把这一情况反映上去后,服务部门立即决定对黄克诚家的暖气进行改装,换成由热力管道供给暖气。 水暖工很快就掘开了管道周围的土,屋子里外满是坑坑沟沟,眼看就要安装管道了。 就在这时候,黄克诚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这次暖气改装要用去近三万元,他立刻不高兴了。 黄克诚批评了工作人员。他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现在我们国家还很穷,把钱用在正地方去。我这里能烧煤取暖就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已经挖开了的地下管道又填上了土,准备好了的暖气设备又退掉了。 一天,黄克诚发现工人给他家的院子里运了许多砖,而且还在不断运着。 黄克诚问工人拉来这么多砖干什么,工人告诉他:“你们家这个街门又低又旧,很不成样子,准备修一个好一点的大门楼。”黄克诚一听,马上来了火。 “修那个东西干什么?现在这个铁门虽然旧点,可是蛮结实嘛!像这种图门面的东西,咱们宁肯将就点,也不要乱花钱。”修门楼的事,就这样也被制止了。 黄克诚看起来太固执了,似乎有点不近人情。 然而,大家都觉得他住在这样的陋屋里,实在太委屈了。没有“将军府”,可也不能太简陋了。 考虑到住在这样的环境和屋子里,不利于黄克诚养病,同志们又想了个点子,劝他到玉泉山去住一段时间。那里有一个很好的疗养点,黄克诚应该去。 开始,黄克诚就是不松口,说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疗养。后来,同志们说到了玉泉山照样可以工作,他才答应了。不过,黄克诚提出两个条件: 家里的人包括老伴不要去;去后的伙食费不要补助,吃多少由他自己负担。 这就是黄克诚。 1983 年夏。玉泉山。 黄克诚在住地院子里散步。陪伴他的工作人员见熟透的樱桃挂满枝头,便向往地管理人员要了一些给黄克诚尝尝。 黄克诚边吃边说:“这樱桃味道还真不错,好!好!”工作人员听了都非常高兴。 忽然,黄克诚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樱桃是哪里来的?” 工作人员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黄克诚马上生气了,批评工作人员道:“我们不该无偿占用公家的东西。 立即给他们送钱去!” 当即,工作人员向住地管理人员按价付了钱。 一个星期天。 黄克诚住地热热闹闹,笑声阵阵。 原来,黄克诚的家属子女到玉泉山来看望他。 忽然,“呼”地一声,黄克诚最疼爱的小孙子,不小心把一个公用茶杯打碎了。 于是,黄克诚吩咐工作人员去买一个新茶杯补上。 “这里的东西坏了,再去领一个就是了,用不着自己买。”工作人员对黄克诚说。 “你是一个军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难道忘记了吗?损坏公物要赔偿,这是我们军队的老规矩,什么时候也不能违背。我是个老兵,不能因为今天当了高级干部,就不守规矩,搞特殊。”黄克诚神情十分严肃。 工作人员听了黄克诚的话,深受感动。于是,便从黄克诚的生活费里取出钱,买了一个新茶杯作为赔偿。 黄克诚长期担任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职务,但是,在他家里,却看不到一点“高干”的气派。 也许会有人认为,像黄克诚这样一个大将,按他的职务,他的贡献以及他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还不拥有好几部小车?其实错了。黄克诚只有一部车,从来只有一部。 黄克诚对老伴和子女说:“小车是国家配给我办公用的,不能私用。” 他把这作为一条家规,要求子女不准动用,要求全家人严格遵守。 黄克诚最反对领导干部的子女、亲戚,坐着小车“抖威风”。多年来,子女们都自觉地遵守这条家规,谁也不敢违例。全家人在黄克诚的言传身教下,保持着普通的“布衣”生活作风。 但是,“家规”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很不容易,常常会遇到一些特殊情况,看起来似乎可以例外。 黄克诚膝下只有一个小孙子,他十分疼爱。在黄克诚面前,小孙子黄健可以算得上一个“特殊人物”了。 可是,就是黄克诚的这个“掌上明珠”,从他上学之日起,到他爷爷离开他远去,他从来没有一次坐他爷爷的小车去上学,全是自己挤公共汽车到学校。 一天清晨,雷鸣夹着电闪,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水从空中、从屋檐、从墙头、从树枝上跌落下来,满院冒着小水泡。水顺着门缝流出水沟儿,流出院子。千家万户的院子里的水,汇在一起,在大街小巷汇成了急流,淌成了小河。 黄健该上学了。 司机王秀全看见孩子打起雨伞,卷起裤腿,要往外走,有点心痛。 “小健,今天由叔叔作主,用车送你一趟。” 不料,这事让黄克诚的老伴唐棣华知道了。 “小健,不许坐爷爷的车,这是咱们家的家规。你爸爸、妈妈从来没有私自坐过小车,你坐着小车上学像话吗?”奶奶对黄385 健说。 于是,黄健听了奶奶的话,拒绝了叔叔的好意。 这时,唐棣华拿过雨伞撑开,把孩子送到了公共汽车站。事后,王秀全对人说:“我给黄老开了快十年车,这是唯一的一次自己作主要用小车送他的孙子,还碰了壁。”1980 年春。 新绿的叶子从枯枝上长出来。花开了,白的,黄的,紫的,红的。阳光温柔地对着人们微笑。蔚蓝的天空中,鸟儿在飞翔。黄克诚一家老少包括工作人员,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黄克诚最小的儿子要结婚了! 但是,仔细一看,这种气氛中似乎又缺少了点什么。没有大摆筵席的准备,没有高级贵重的家具,没有花花绿绿的布置。当时,社会上婚嫁讲排场、摆阔气的风气盛行。 按说,就现有的家庭条件,动用小汽车把新娘接过来,似乎也并不为过。 于是,一个工作人员对着黄克诚的耳朵,小声说道:“黄老,能不能用小车把新娘接过来?” “年轻轻的,坐公共汽车、骑自行车都可以来嘛!”黄克诚没有答应。 这时,又有一个工作人员说:“现在结婚都兴用小卧车接新娘,而且是一长溜小车,一般人家都是这么办。”但是,黄克诚坚持不答应。 那天,黄克诚的这个小儿子,骑着自行车把新娘接到了家中。既没有请客,也没有设宴,只是全家人聚在一起,邀集工作人员吃了一顿饭,就把喜事办了。 那一年,老家来了一帮人来看黄老,都是他的侄子侄女以及他们的孩子。 黄克诚非常高兴,热情地接待了这些远地来客。 黄克诚和家里人都知道,老家的人来一趟北京不容易,便尽量安排他们多转几个地方,把首都北京的名胜古迹都看看。只是,有一点黄克诚没有“开戒”。每次外出时,他都让他们坐公共汽车或乘班车,一次小车也没让他们坐过。最后,老家的人想去一趟八达岭。 “应该去,来北京不到长城去看看,是一大遗憾。”黄克诚十分赞成。 可是,交通问题怎么解决?八达岭没有班车,挤公共汽车也不方便。 有人想,老家人刚好可以坐满一小车,说不定黄老这次会让他们坐一趟小汽车,排场排场了。 没想到,黄克诚对大家说道: “你们就坐火车去,车费由我负责。开小车去,汽袖太贵,跑一趟八达岭要烧多少汽油啊!再说,我对家里人有个规定,游山玩水一概不能用小车。 你们也只有按这规定办了..”这就是严以律已的黄克诚大将! 黄克诚一生艰苦朴素,廉洁奉公,从来不追求个人享受。黄克诚早年患有支气管炎症,因为家里贫穷,无钱医治,便留下了病根。 参加革命后,黄克诚戎马倥偬,积劳成疾。到了晚年,病情愈发严重。 尤其是冬季寒冷,时常发作,大口大口地吐痰,有时一次要咳上几十分钟,憋得浑身直冒汗。 为了减轻他的病痛,同志们建议他冬季到南方去住。一些在南方工作的老部下,来北京看望他,也一再邀请他到南方去过冬天。 但是,黄克诚都一一婉言谢绝。 他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眼睛又看不见,一出去要带随员,需要花许多钱。而我出去却做不了什么工作,白白地给国家浪费钱财,也给地方上增加许多不必要的负担。所以,还是不出去的好。” 从1977 年底他担任中央军委顾问定居北京,直到逝世,黄克诚从没有离开过北京。 即使是在1959 年庐山会议被罢官之前,他虽然身居高位,但除了到外地开会和工作之外,也从来没有力避寒暑或游览,而专程到外地去过。 黄克诚常常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吃的穿的用的都由国家负担,这都是人民的血汗,一定要加倍珍惜。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即使是浪费掉一分钱,也愧对黎民百性。游山玩水,大手大脚挥霍国家钱财,那不是共产党人所为,而是国民党作风。” 一位高级首长身边,总是有许多工作人员:秘书、警卫员、护士、司机、炊事员..他们都是经过反复挑选,才有幸被调到首长身边的。 外边的人很羡慕在这个小天地里工作的人,可是身居其中的人,却难于向人们倾吐自己的苦衷。 首长身边的许多工作,保密性都很强,对工作人员要求很严。他们对外界的联系,甚至和亲朋好友通个信,说个话,都要受到一定的约束。 有些喜欢活跃的年轻人,很不喜欢在这里工作、觉得生活单调,甚至有点寂寞。 可是,由于黄克诚严于律已,平易近人,待人诚恳,这种情况没有在他那里出现。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感到像生活在自己家里一样温暖。 1979 年深冬。一天午后,护士李莉调到了黄克诚身边。她得知首长双目失明,又患有十四种疾病,感到压力很大。 但李莉服从了组织决定,来见黄克诚。 见面之后,黄克诚对李莉首先讲的不是在保健工作上对她的要求,而是吩咐秘书给她把住的房子安排好,收拾得暖和一些。秘书照办后,黄克诚还不放心,又拄着拐杖来到李莉的房间,摸摸床上铺得厚不厚,暖气热不热。 黄克诚是个重病缠身的老人,活动很不方便。但是,吃饭、穿衣、洗澡、上厕所..这些事他都自理,绝不给李莉增加麻烦。 黄克诚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由护士或警卫人员陪同,散步锻炼身体。 可是,年轻人往往是贪睡的。 有一天早晨,李莉睡过了点,耽误了黄老的锻炼。李莉深感内疚,而黄老却一点也没有责备她。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黄克诚在经过李莉的房间时,就用拐杖在门上轻轻敲两下。 “李莉,起床了!” 其实,屋里,李莉早已起来在洗漱了。 警卫参谋刘长春,1981 年刚到黄克诚处工作,就有两件事没有处理好, 但是黄克诚以他宽阔的胸怀,给予了谅解。至今,刘参谋提起来仍然激动不已。 刘参谋一上任,便遇到黄克诚在三○一医院住院。他是在病房里见到黄克诚的。 首长随便问了他几句家常话后,就让他把便壶递来要小解。可是,由于黄克诚的湖南口音太重,便壶两字他就是分辨不清。他又问了两次,黄克诚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他仍然没有听懂。刘参谋急得满头大汗,在屋里乱窜,依然没有找到黄克诚要的东西。 最后,护士进来了,才弄清了是怎么回事。可是,这时黄克诚的小便已经整整憋了半小时了。要知道,黄克诚小便失禁,这半小时他会多么难受。 事情过后,刘长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黄老。 没想到,黄克诚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小刘,我当时知道你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干急没办法,怪我说不好普通话。没关系,咱们相处时间长了,你就能听懂我的话了。你不要在意,今后就大胆工作吧!” 黄克诚虽然没有批评刘参谋一句,但是刘参谋心里非常难受,他只恨自己不该让一个多病的老人遭受那么大的痛苦。接踵而来的第二件事,刘参谋也没有处理好,因而使黄克诚受到了更大的痛苦。 那天,病房的温度很高,热得黄老出了一身大汗。他患有肺气肿,怕热,一发烧就咳嗽不止。 于是,黄克诚请刘长春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些。 谁知,刘长春没有摆弄过这玩艺,三弄两弄,屋里的温度更高了。 黄克诚热得在床上没法呆了。 这次,刘参谋学聪明了。他赶忙找来护士把调节器调整到了适度的位置上。 刘参谋感到很惭愧,红着脸对黄克诚说:“黄老,都是我不好。” 黄克诚说道:“没关系,小刘,这样的事发生,都是因为你没有经验,以后多学习点就是了!” 黄克诚把司机王秀全风趣地称为“妻管严”。王秀全和黄克诚闲聊时,多次流露出他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都是全家第一号“忙人”,要买菜,要做饭,还要洗衣服。“那么,你夫人呢?”黄克诚笑着说。 “她指挥,我实干。”王秀全也以笑回答。 于是,“妻管严”的雅号就在工作人员中传开了。一个周末,下班时间还没到,王秀全又张罗起买菜的事了。“小王同志,你这个‘妻管严’病,看来是不治之症了。”黄克诚故意刺他一句,说完,哈哈大笑。 “黄老,咱们俩比起来;我这‘妻管严’要比你轻多了!”王秀全也和黄克诚开了句玩笑。 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 黄克诚由于疾病缠身,晚年的很多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他深知医务人员为了自己的健康所付出的辛勤劳动,非常感激。黄克诚多次对医生和护士说:“我没有好东西送给你们表示心意。我的老家湖南永兴出产桔子,很有名气,将来我一定请同志们尝尝我们老家的桔子。” 但是,黄克诚的这个心愿还没有实现,他就与世长辞了。黄克诚逝世后,他的夫人唐棣华按照他生前的愿望,自己掏钱,到湖南拉了一汽车桔子,给病房里的每个医务人员分了二十斤。 同志们拿着黄橙橙、鲜嫩嫩的桔子,想着可敬的黄老,心中不禁充满了激情.. 黄克诚在他六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中,先后有十次受到批判斗争和处分。 经过实践检验,证明他所坚持的意见都是正确的,而对他的批判斗争都是错误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黄克诚出任了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职务。当年曾经对他进行过错误批判的同志,纷纷来看望他,当面向他赔札道歉。有的同志甚至痛哭流涕,忏悔不已。 每当此时,黄克诚总是十分诚恳地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没有必要再提它了。重要的是在有生之年,争取为党为人民多做点工作。况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们如果不批判斗争我,你们自己也过不了关啊! 所以说,你们是没有责任的。” 黄克诚还常常热情地关照来人好好保重身体,并手把手地传授他在被关押期间学会的按摩术,说这种方法很有效,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许多慢性病疼都可以根除。 前来道歉的人起初不免有些紧张,听了黄克诚的话以后,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并深深地为之感动。 还有一些同志,当年曾因在黄克诚的领导下工作而受到株连,现在虽然得到平反,但心里仍忿忿不平,表示一定要争个是非曲直。 黄克诚听了之后,耐心地开导他们说:“我们党的历史很复杂,造成冤假错案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不能够把历史上所有的旧帐都翻出来细算,这样对党、国家和人民都没有好处。再说,为个人问题去纠缠历史旧帐,很不值得。我们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要为争个人的是非高下而浪费掉为党工作的时间。” 三○一医院。 温柔的阳光和初夏的景色装饰着这个清幽的庭院。鸟儿在枝头歌唱。到处流散着浓郁的香味。 护士丁冬主要处理所有医嘱,对好药,安排各位首长吃午饭等事务,除此以外也就没有什么事。中午十点半以后,她准备下班了。 就在这时,丁冬注意到在四床的首长,饭后习惯地在内走廊散步。 丁冬生性话多,说道:“首长,天气这么好,您为什么不到外走廊散步呢?照照紫外线,有利于身体恢复呢。”四床首长微微地笑了一下,在丁冬面前停了下来:“小鬼,你值班啊!” “首长,您对午饭还满意吧?”丁冬真诚地问。 “满意!满意!这儿的一切都不错。”那位首长忙不迭地点头,眼睛和头却时时向着黄克诚住的那个方向。 “最里面那个病人,黄克诚,他..他最近好吗?”首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丁冬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心想他和黄克诚之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首长,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哦,认识,很久以前..”四床首长避开护士丁冬的眼睛,向走廊的另一头望去。 这天,警卫参谋刘长春搀扶着黄克诚在病房里来回走着。这是黄克诚每天下午要坚持的一个活动项目,医生交待他要加强腿部肌肉的锻炼。 黄克诚对医生嘱咐执行得一丝不苟。每一步迈出去,都有固定的距离。 他力争迈好每一步。 这个时候,黄克诚喜欢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聊天。 “黄老,住在四床的那位首长,每次见到我们,总是托我们向您问好。” 刘参谋说道。 “哦?!四床首长叫什么名字?”黄克诚听了之后,感到有点惊奇。 刘参谋望着护士丁冬。于是,丁冬说出了四床首长的姓名和工作单位。 黄克诚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 “他总是念叨您,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肯亲自来看您。”刘参谋继读说道。 “你再见到他,就说我有时间去看他,多年不见了!”黄克诚微微一笑,显然想起了那个人。 不久,刘参谋和护士向四床首长转告了黄克诚的话。老人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里,用心地听着。 忽然,他那端茶杯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茶杯放在了身旁的小茶几上,茶水溅出了一些。看起来,四床首长有些激动。 他用手扶着头,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在回忆往事。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喃喃地说:“老首长啊,老首长..” 一会儿,他站起来,说道:“怎么能让黄老来看我呢?我应该立即去看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