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是支杂牌军,装备差,士兵一手持大枪,一手持烟枪,人称“双枪将”,战斗力可想而知。不过,他们紧紧咬住红军不放,迫使红四师边打边走。而且,他们凭借爬山本领高的特点,一打就跑,然后又跟在红军后面移动,使得红四师每前进一步,都需要集中全力,以备不测。 1 月下旬,中央红军在土城与前来“围剿”的川军遭遇,遭到优势敌军的顽强抵抗。 红四师奉命开赴土城以东青杠坡地区迎敌。 这时,红四师祸不单行,不仅师长张宗逊负伤就医,而且黄克诚也有病在身。他只得咬紧牙关,躺在担架上指挥部队打仗。土城是黔西北大道要冲,又是赤水东岸的重要渡口。敌人集中九个团的精锐之师,向中央红军发动猛攻。 战斗十分激烈,形势危急。 朱德总司令亲自上前线督战,并且将后备军——干部团也调往前沿阵地迎敌,才使红军稍微松口气。 激战中,红四师连日行军打仗,个个疲惫不堪,恰逢朱德总司令前来督战,目睹此景,不免恼火,向躺在担架上的黄克诚发了一通脾气。 黄克诚明白,土城战斗打得非常艰苦,红军伤亡较大,总司令心里很不好受,看到四师这副样子,自然有些恼火。若在平日,总司令对待部下一向宽爱有加,决不会发火。土城一役,红军没有一味与敌僵持。毛泽东正确分析敌情后,立即率领红军撤出战斗,西渡赤水。 西渡赤水,红四师仍然肩负掩护任务。红军大部队刚开始渡河,敌人就逼上来了。黄克诚立即命令红十一团进行阻击,掩护大部队渡河。 红军顺利渡过赤水河,经过三天三夜行军,到达扎西地区,进行休整待机。与此同时,红三军团取消了师的编制,将红四师编为三个团,师领导同志下到团里任职,于是黄克诚下派到第十团担任政委,团长是张宗逊。 2 月19 日,整编后的红三军团会同兄弟部队及军委纵队第二次渡过赤水河,向东急进,准备攻占娄山关,再克遵义。按照军团部署,黄克诚、张宗逊统一指挥红十团、十一团,作为军团右翼,向娄山关疾进。 娄山关。 连绵起伏的娄山山脉。 正前方的娄山关,异峰突起,怪石奇岩。大小尖山与中间的深涧,好似两扇大门,紧锁住娄山关的通道。 一条公路蜿蜒盘旋而上,消失在雾锁云封处。 娄山关驻有黔军一个旅,据险而守。 2 月25 日,太阳懒洋洋爬上山坡,红三军团攻占娄山关的战斗打响了。 黄克诚率领红十团、十一团迂回桥板,断敌后路,阻敌增援,配合主攻部队围攻娄山关之敌。 翌日,红三军团一鼓作气攻占了娄山关口。 黔军急忙派出六个团的兵力,向关口发起连续冲锋,企图夺回关口。 在这紧急关头,彭德怀一方面增派部队迎敌,一方面命令红十团向敌侧后发起攻击。 黄克诚、张宗逊率红十团突破敌人左翼阵地,将守敌击溃,尾敌穷追五十里之多。 进攻娄山关的敌人闻讯,乱了阵脚,一路溃败下去。红军乘胜追击,再度占领遵义城。 2 月28 日,残阳如血。 遵义城外老鸦山。炮火纷飞,弹坑累累,尸横遍地。山上树木光秃秃,寒风掠过,苍凉凄惋。 黄克诚也记不得打退敌人多少次冲锋了。得知敌人派兵增援遵义,并占据了遵义周围几个山头后,红十团立即赶赴城外老鸦山,阻击援敌。 老鸦山是遵义城西南的一个制高点,离城只有一千多米。如果敌人控制了老鸦山,会直接威胁遵义城的安全,危及城内红军中央首脑机关。 红十团广大指战员深知责任重大,在黄克诚、张宗逊的指挥下,首先向敌人占据的山头发起猛攻,一举攻下两个山头,同时控制了老鸦山主峰。 援敌疯狂反扑,敌我双方展开了山上山下反复争夺。老鸦山,已经成为敌人主攻方向。 在死伤累累,进攻一再受挫之后,敌人出动飞机助战,一次次狂轰滥炸之后,红军阵地上火光冲天,树木连根拔起,夹杂着泥石块,直飞半空。 战斗异常残酷,呈现胶着状态。在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反扑之后,黄克诚、张宗逊决定下山出击。 张宗逊知道黄克诚未带眼镜,跑山路冲锋很困难,就让他带领两个班留守,自己与参谋长钟伟剑率领部队追击溃敌。战士们个个如猛虎下山,杀向敌阵。 然而,敌我相差悬殊,当敌人发现追击红军兵力不多时,很快稳住阵脚,向红十团反攻过来。 敌人装备优良,兵力上又占据绝对优势,因而红十团逐渐顶不住,被迫后撤,损失较大,团长张宗逊再次负伤,参谋长钟伟剑英勇牺牲。 敌人又向老鸦山主峰簇拥而来。 这时,山上只有黄克诚带领的两个班,一挺重机枪。中央机关就在遵义城里,背后是乌江。如果阵地丢失,红军背水一战,形势极为严峻!黄克诚想到这里,指挥仅有的两个班阻止敌人进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敌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眼看阵地就要沦落敌手了。 黄克诚大喝一声:“山下就是遵义城,领导机关就在城里,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后退一步!” 无奈,敌人太强大了,老鸦山主峰失守了,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军委后备队干部团赶到了! 黄克诚十分高兴,协同干部团重新夺回了老鸦山主峰。红一军团也及时赶到,包抄了敌人后路,打乱了敌人的阵脚。 黄克诚果断率领山上队伍,冲下山来,收拢失散的人员。在山下,黄克诚见到了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 回想起刚才冒险追击阵地失守的情景,黄克诚禁不住向林彪说道:“好险啊!”林彪不以为然:“你们当初守在山上就是了,不该去追击。”黄克诚分辨道:“敌人已经逼近遵义城,不把敌人赶跑,那怎么得了?!” 林彪若无其事他说:“敌人正在向你们进攻时,我们已经向敌人侧后包抄过去,我军已经化险为夷,干部团到了你那里的时候,敌人败局已定!”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果然敌人全线崩溃了。红十团完成阻击任务后,进入遵义城。 四川德昌县。 天气渐渐缓和起来了,绿树吐出新枝。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根据中央会理会议精神,红三军团召开干部会议,着重批判部队中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矛头再次指向了黄克诚。早在两个多月前,黄克诚便被调离了红十团,到军团司令部担任侦察科长。 事情还得从红十团进入遵义城说起。 黄克诚进入遵义城,便找了一大堆报纸阅览,研究分析半年多来的形势。 从报纸上,黄克诚了解到,自从红一方面军主力撤出中央苏区以后,中央苏区遭受敌人严重摧残,留守红军损失严重,许多留守领导人被俘、牺牲。 方志敏、刘伯坚等大批红军优秀领导人被俘、牺牲的消息频频见诸报端,而且还登了他们的照片,许多老战友比如陈毅、贺昌等下落不明,黄克诚对此十分痛心。他是个勤于思考,对革命忠贞不渝的人,由此他不禁为红军的安危深深忧虑。 于是,他就找到一位上级领导同志,向他毫无保留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中央红军自第五次反“围剿”作战开始,力量消耗很大,突围转移以来,主力部队已经折损过半,这些天来,一路苦战,两夺遵义,伤亡和减员进一步增多,因而,他认为中央红军再也经受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了,应当尽可能避免与敌人打硬仗,拼消耗,珍惜、保存红军现有的有生力量至关重要。 他向这位领导同志建议:指挥作战时,红军应该注意掌握时机,进行通盘考虑,尽快找出打开新局面的办法来。 这次谈话被反映上去以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误会,以为黄克诚对革命缺乏信心,再加上他一向被认为有“右倾”思想,所以,上级认为他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红军领导工作,就把他调离了红十团,在军团司令部赋闲。 不久,在黄克诚一再恳求之下,他被任命为军团司令部侦察科长。 黄克诚高高兴兴赴任了,只要有工作干就行,他可不在乎官职的升降。 不过,黄克诚这个侦察科长,当得异常辛苦。一个高度近视又没了眼镜戴的人,搞什么侦察工作!经常闹出笑话倒是次要的,关键是经常遇到险情。 有一次,他去搞侦察,竟然误入了敌人的机枪阵地,差一点被敌人打死。后来他还风趣地回忆说:“敌人好几挺机枪一齐冲我开火,居然都没有打中,我还是活着回来了。” 即使这样,黄克诚毫无怨言,每一次都尽心尽力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在毛泽东的巧妙指挥下,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来到四川南部会理。 合理休整期间,红一军团长林彪竟然打电话给彭德怀,公开煽动说:“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出来指挥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败。我们服从你领导,你下命令,我们跟你走。”林彪当着红一军团其他领导聂荣臻、左权等人的面,表示了他对毛泽东的不满! 其实,四渡赤水期间,由于红军行军异常艰苦,今天过来,明天过去,部队里骂娘骂得厉害。部队指挥员中也出现了埋怨情绪,林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他对毛泽东灵活机动的指挥艺术不理解,十分不满,对于整天翻来复去的行军方式尤为恼火,因而他向政委聂荣臻点名抱怨了毛泽东:“这样会把部队拖垮的,像他(毛泽东)这样领导还行?!” 于是,会理休整期间,就出现了上述一幕。 彭德怀一听,当即拒绝了林彪的提议。 但是,林彪没有就此罢休。几天后,他又写了一封给中央的信,提出要毛泽东下台,让彭德怀指挥作战。 为此,中央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在会议上,毛泽东当面批评了林彪: “你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 的确,二十九岁的林彪在毛泽东面前还是个娃娃,毛泽东原谅了林彪。 不过,他却以为林彪那封信是彭德怀鼓动起来的,于是严厉批评了彭德怀。 彭德怀心胸坦荡,对此没有解释,只是批评林彪说:“遵义会议才改变领导,这时又提出改变前敌指挥是不妥当的;特别提出我,则更不适当。” 会上毛泽东还批评了刘少奇,因为他在贵州时,曾向中央建议,革命处于低潮时期,应该改变方针,不能在贵州一带打圈子。刘少奇这番看法曾与黄克诚交换过意见,两人意见相吻合。毛泽东认为刘少奇是对革命丧失信心,是“右倾机会主义”。 会理会议严肃批评了林彪的信,重申维护遵义会议确立的政治和军事领导的团结,反对抵触情绪。 林彪一手掀起的风波很快波及到黄克诚头上。 这样,红三军团从会理来到德昌,便开始了对黄克诚的批判。 军团政治部主任袁国乎主持召开了这次团以上干部会议,中央总书记张闻天(即洛甫)亲自来做报告,批评黄克诚是“老右倾机会主义”,要求大家对他展开批评。 黄克诚又一次在三军团干部会议上受到批判。 关于这件事,王平上将在回忆录中有过一段评述: 黄克诚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不光是我,恐怕对绝大多数领导来说都是个谜。 我只是听有人讲,在行军休息闲谈的时候,有人问:“红军这样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黄克诚说:“大概要走到喜马拉雅山吧。”我想为这类事也不至于点名批判吧。当时许多同志都怀疑,黄克诚定是当了会理会议的替罪羊。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当时他们不好点彭德怀的名,就拿黄克诚来开刀。 在遭到批判的时候,黄克诚沉默了。这是第几次被指责为右倾,恐怕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批判会后不久,黄克诚被免去了侦察科长一职,来到军团教导营担任政委。 恰好,教导营归红十一团指挥,团政委王平曾是黄克诚的老部下,对他很尊重,从不向他下命令。 黄克诚多次向王平说:“你对我不要客气,归你指挥,该下命令就下命令嘛!” 王平说:“你是老首长,怎么好下命令啊!还是多研究商量。”部队胜利渡过大渡河,很快突破敌人芦山、宝兴防线,准备翻越雪山——夹金山。 夹金山终年积雪,寒气逼人,历来很少有人行走。起初,广大红军指战① 见《王平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第101 页员还爬得很顺利。但是,越往上爬,气温骤然下降,晶莹的冰雪直刺人的眼,而且高山缺氧,大家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冰雪严寒,多数人还穿着破旧的卑衣,冻得浑身瑟瑟发抖。黄克诚也不例外,前些天,天气十分暖和,他漫不经心,把皮大衣丢掉了,现在感到很后悔。 雪山上气候变化急骤,刚才晴空万里,忽然间,大雾扑面而来,眼前白茫茫一片,接着寒风四起,乌云蔽日。不一会儿,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雪花随风扑来,每个人的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疼。 不少干部战士倒下去了,再也没有起来。 黄克诚顶风冒雪,凭着一股顽强的毅力,艰难地往上爬..6 月12 日, 中央红军全部翻过夹金山后,与红四方面军在懋功地区会合。 松潘。茫茫草地一望无际。 草地,像一幅鲜花织成的魔毯。 绚丽的花草下面,则是遍布沼泽。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腐烂的花草变成污泥,层层淤积,变成了魔鬼般的沼泽地。这里充满着危险,人一旦踏入沼泽,一分钟之内,就会被沼泽无情地吞没。 杳无人烟,恶劣多变的气候与魔沼交织成一个危险的陷阱。黄昏,天边一抹红霞。黄克诚带领教导营准备宿营休息。大家都累坏了,在这既无房屋,又无人烟,连鸟兽也几乎绝迹的草地上,就地一坐,就算宿营了。每个人都饥肠辘辘,渴得要命。 然而,粮食越来越少,草地上的水,却大多有毒,不能饮用。 忽然,黄克诚发现前面有一个人正拄着木棍,步履蹒跚地前进。 黄克诚派人叫住一看,原来是张平凯,三军团的老同志。张平凯告诉黄克诚,自己因为有病,掉队了。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在我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追赶队伍。”黄克诚说完,不容分说,便马上派人找来卫生员,给张平凯看病。 然后,他又拿出一块珍藏很久,一直舍不得吃的獾子肉,加上点豆子,让人给张平凯煮了吃。 张平凯很过意不去,因为他知道,在这茫茫草地上,粮食很难搞到,大家都省吃俭用,以备急需,没有几个人能吃饱肚子。他对黄克诚说:“把你的粮食吃了,你该饿肚皮了。”黄克诚一边让人端给他吃,一边说:“这算什么?我们也算是患难兄弟了,你忘了在热水江时,你还帮我一个大忙呢。” 张平凯经黄克诚一提醒,想起来了。那是1932 年春,张平凯在红三军团二师五团当政委,当时部队在湖南汝城热水江与敌人打了一仗,三师政委黄克诚所部所处地形不利,处境非常危险,张平凯及时率部赶来,掩护三师顺利转移。“那时,难处不少,我们都坚持过来了。现在,我相信只要坚持,草地一定能过去。”黄克诚说。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笑了。 部队终于挣扎出了草地,然而,一场内部危机接踵而来。9 月10 日凌晨。 雨停了,云雾尽散。皓月当空,星光闪烁。红四方面军领导人张国焘拒绝执行党中央北上方针,并以“彻底开展党内斗争”相威胁。毛泽东获悉,及时率领由中央机关、红一军团、红三军团、红军大学等组成的临时北上先遣支队,悄悄出发了。 红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闻讯,向总指挥徐向前征询意见。徐向前义正辞严:“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 一场悲剧避免了。 但是,陈昌浩还是派副参谋长李特带领一队骑兵,追赶中央红军主力,并写了一封信给彭德怀,要三军团停止北进。李特追上中央红军后,把信交给了彭德怀。 彭德怀只看了一眼,就把信给了身旁的毛泽东。 毛泽东幽默他说:“打个收条给他,后会有期!”彭德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昌浩的主张。 李特脾气暴躁,喜欢骂人,腰间习惯挎一把大左轮手枪。此刻,他气势汹汹,质问毛泽东:“总司令、总政委没有命令,你们为什么走啊!” “是中央政治局的决定。”毛泽东义正辞严。 接着,毛泽东耐心地向李特作说服工作。 但是,李特哪里听得迸毛泽东的劝说,气冲冲跑到红军大学队伍里,大声喊叫:“停止前进,我奉陈政委之命,带你们回去!” 红军大学学员多是从四方面军抽调过来的,因而不少学员驻足踌躇。 “我们前进!我们跟党中央,毛主席没有错!”有不少人高呼起来。 原中央红军干部团的教员也顶撞李特,“陈昌浩算什么!党中央、毛主席领导的队伍,你敢不准前进!” 这时,黄克诚率领教导营担任后卫,负责掩护大部队北上,并收容掉队的同志。他目睹了刚才的情景,急忙上前劝说李特,指出张国焘的南下主张是没有出路的、应该跟随中央北上。 李特哪里听得进去,继续鼓动红军大学学员停止北进,并且与中央红军的一些同志争吵起来。 毛泽东及时站出来干预了,高声喊道:“不要吵了!” 一句话使在场的人安静下来。 毛泽东铿锵有力他说道:“我们都是红军,都是共产党,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嘛!现在不愿北上的也可以,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嘛!捆绑不成夫妻,谁愿意走,放他们走吧!” 于是,李特带领红军大学的部分同志回去了。 在他们离开前,毛泽东谆谆告诫:“南下是没有出路的,至于不愿意和党中央一起北上的人可以等一等。我们可以作为先头部队先走一步。我们先走,去开辟新的根据地,完成我们的任务,我相信,一年之后,你们会来的!” 毛泽东这种顾全大局、耐心说服教育的作法,给在场的黄克诚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一年以后,红四方面军与中央红军会师,毛泽东的话果真应验了。这使黄克诚对于毛泽东高度的战略预见,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面对情绪缴动的红四方面军同志,毛泽东镇定从容,以诚相待,表现了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宽阔胸怀,黄克诚格外钦慕。 黄克诚跟随中央红军主力继续北上。 9 月12 日,党中央召开俄界会议,作出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电示张国焘改正错误,率部北上。 同时,将中央红军主力整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下辖两个纵队,分别由红一、三军团改编而成。 本来,上级有意派黄克诚到第二纵队担任政治部组织部长,但是有位领导提出异议,认为黄克诚反对整顿纪律,历史上是一贯“右倾”,不适宜作领导工作,因此,黄克诚任职一事便作罢了。 说起来,黄克诚反对整顿纪律的事,的确有些冤枉。 红三军团是一支作风朴实、作战顽强、敢打硬仗的队伍,在军团长彭德怀的言传身教下,广大指战员始终保持艰苦奋斗的本色,领导干部与普通战士一律平等,连伙食也完全一样,因而形成了一种上下一致、官兵平等、同甘共苦的传统。 红军出了草地以后,中央派了几个领导干部来到三军团工作。 这几个干部对红三军团同甘共苦的作法很不习惯,总想单独搞点吃的,这样,红三军团的很多同志也看不惯他们,有时就有人在下面议论,讲几句牢骚话。 刚走出草地,红军粮食供应发生了很大困难,所以大家经常吃不饱,有的战士饿得受不住了,就违反群众纪律,偷吃群众的东西。 这种情况,按说应是通过说服教育的手段来解决的。 但是,这几个从中央派来的同志中,有人把这类情况看得过于严重,认为是对革命丧失信心,提出在红三军团整顿纪律、审查干部,甚至提议对于问题严重的人予以处决。 黄克诚虽然已经身处逆境,还是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他向上级申辩说:“一些干部战士表现得情绪不高,发点牢骚,这与领导平时教育不够有关系。而且,一些领导在生活非常艰苦的时候,不能以身作则,对下面的同志有影响,哪能全怪下面的同志呢?偶尔违反群众纪律,虽然不对,但还是应当以教育为主,不能采取对待敌人的办法,来对待自己的同志。” 黄克诚充满感慨他说:“何况我们刚刚走出草地,大家已经被拖得精疲力竭,目前的情况仍然困难,马上整顿纪律和审查干部,是很不适宜的..” 这些话传到领导耳朵里,被认为是不可靠的表现。于是,领导召开了几次会议对黄克诚进行批判,指责他右倾,是“十足的机会主义,要重新武装头脑”。连续几天的批判之后,黄克诚被认为已经不适宜担任领导工作,更不能带兵。于是,他被安排当了个第二纵队政治部军事裁判所所长。 陕甘支队继续北上,翻岷山,进军天险腊子口。北上途中,黄克诚骑的骡子背上有溃疡,不能骑了,他只好下来步行。 高度近视的黄克诚徒步行军,身体又很虚弱,走起来很困难。 此时已改任十一大队政委的王平,看到这种情形,就请黄克诚跟随十一大队走,并且把自己的坐骑让给黄克诚。两天之后,黄克诚又把坐骑还给王平。 王平很奇怪,黄克诚见状,忙说:“我这个样子,不能把你拖垮。以后行军我在前头先走,如果我走不动,躺在路边,你们上来把我捡上就行了。” 面对身处逆境的老领导,听到他的这番话,王平心里很感动,一股热流不禁涌动全身:这才是忠贞不渝的革命者!9 月18 日,陕甘支队占领哈达铺, 进入甘南。在这里,毛泽东及中央红军从报纸上得知陕北有支活跃的红军队伍,并建立了革命根据地。这一消息,使大家格外惊喜。 短暂休息之后,陕甘支队向陕北进军。 就在行军途中,掉队的人越来越多,一路不断。部队政治保卫机关认为掉队与情绪不振有关,怀疑掉队的人会投敌叛变,故而采取了残酷的惩罚措施。 于是,不少掉队的同志被押送到军事裁判所,等候审判处决。 所长黄克诚实在不忍心处理这些同志。他认为红军自离开中央苏区以来,长途跋涉,行军打仗,很少休息,体力消耗太大了,而且经常吃不饱肚子,身体虚弱,哪有力气走路呢。前些天在哈达铺休整时间又短,大家体力尚未恢复,掉队情有可原,他怎么能忍心下手处死他们呢? 一天,二纵队一位姓周的管理科长也被押到军事裁判所。 黄克诚认识此人,他在战斗中负过伤,被敌人打掉了一只胳膊,就因为过草地时丢失了几名伤兵,便被抓了起来交付审判处决。 黄克诚心存异议,就去找纵队司令员彭雪枫求情,认为不应该处死。 恰好,政治部门的两个领导同志在场,他们见黄克诚竟然为被审判的人求情,当即训斥黄克诚:“你还当过师政治委员呢,连这点小事情都处理不了,真不中用!” 说完,他们就下令将那位姓周的同志押走了。 黄克诚对此倍感痛惜。 一般说来,军事裁判所所长,是个不太重要的职务,但是,黄克诚还是认真地去做这项工作,从不懈怠。 然而,经此一事,黄克诚不肯执行上级命令,引起了上级领导同志的反感。有一位领导则毫不客气他说:“像黄克诚这样的人,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工作了,连当个红军战士都不够格。” 这样,黄克诚这个裁判所所长,不再起丝毫作用了。审判处刑的事干脆不同他商量,全部由上级保卫机关处理。 领导同志的那番评语传到黄克诚耳朵里,他不敢再讲什么话了,只好小心翼翼跟随部队行军,生怕掉队被处理。 有一次,部队走了很远的路才宿营,黄克诚疲劳之极,但不敢掉队,只好咬紧牙关,挣扎着往前走,夜深人静时,他才赶到宿营地,长长松口气。 其实,黄克诚刚刚三十出头,年龄并不大,但在一些对他反感的人眼中,他已经属于干不了什么工作的人了。1935 年10 月19 日,中央红军到达吴起镇, 进入陕甘苏区。这样,中央红军从1934 年10 月离开中央苏区,进行战略大转移,历尽艰辛,终于胜利到达陕甘苏区,结束了二万五千里的长征。 11 月6 日,中央红军与陕北红军胜利会师。 会师这天,天气寒冷,大雪纷飞,但是广大红军指战员喜笑颜开,欢欣鼓舞。 严冬即将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第七章 出陇东下太南敌后任驰骋 陕北瓦窖堡。 凛冽的寒风肆虐着黄土高原,尘沙飞扬,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错落有致的窑洞被夕阳抹上一笔余辉。 中央军委卫生部,一座不大的院落。 黄克诚在窑洞里来回跑动,并不时地将双手合拢,用嘴呵气取暖。 离开青山碧水的江南,来到这天寒地冻、气温最低达零下二十度的陕北,黄克诚真有些不适应。 跑步取暖成了黄克诚时常操练的功课。 然而,现在有了工作可干,黄克诚心里还是分外舒畅,顾不得埋怨这恶劣的严冬了。 中央红军与陕北红军会师后,首先组织了慰问团到红十五军团慰问,黄克诚作为慰问团的政委也参加了。 红十五军团是由原鄂豫皖苏区徐海东的红二十五军与陕北红二十六军(刘志丹)和红二十七军合编而成的,是陕甘苏区的主力部队。 中央红军与红十五军团合编时,恢复了红一方面军番号,毛泽东兼任政治委员,彭德怀为司令员,下辖红一军团、红十五军团,红三军团番号取消。 同时,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 部队整编后,黄克诚工作变动,被任命为军委后方办事处卫生部长,他赶往卫生部所在地瓦窑堡赴任。 接到任命,黄克诚颇感意外,因为他自参加红军以来,一直在战斗部队进行政治、军事工作,对卫生工作一点也不熟悉。但是,黄克诚服从命令,愉快地去赴任了。 一段时间以来,他几乎处在无事可干的边沿,现在有了独挡一面的工作,他心里怎能不高兴呢。 到任后,黄克诚立即投入繁忙的工作中。 中央红军行程两万五千里,一路征战奔波,伤病员数量自然很大,卫生工作显得颇为重要和迫切。 黄克诚在巡视了后方医疗卫生工作的情况后,发现后方医疗卫生条件相当差,远不能适应前方作战的需要。黄克诚觉得,党中央与红军若要在此长期立足发展,后方医疗工作必须跟上去,才会建立一块巩固的根据地。因而,他带领军委卫生部的同志们,积极开展工作,发动后方机关,在当地群众的热情帮助下,迅速办起了一批后方医院。为了向医院输送卫生人员,保障医院正常运作,黄克诚还领导开办了一所卫生学校,专门培训医疗卫生人员。 尽管当时的医疗条件相当简陋,但是黄克诚尽心尽力,因陋就简,使得苏区卫生工作有了很大起色。 夜渐渐深了。寒风穿透木窗,侵袭而进,窑洞里气温愈发低了。 由于经济所迫,大家的被服都相当单薄,土炕冷冰冰的,人一睡上去,后背冷嗖嗖,顿时觉得寒气直冲全身,让人瑟瑟发抖。 黄克诚生长在南方,第一次来到这里,夜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他索性穿衣下床,跑起步来,一边跑,一边思考卫生部下一步的工作。 新的一年很快来到了。 黄克诚对卫生工作刚有些熟悉时,又奉命调任总政治部组织部长。 黄克诚从后方重新回到了前方总部。之后,他追随毛泽东、彭德怀参加了东征战役,从陕北苏区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作故。东征期间,红军一方面进行了扩军筹款,另一方面一度解放晋西广大地区,开展群众工作,扩大了共产党和红军的政治影响5 月,微风拂面,春意盎然。 陕北高原换上了新装:绿树蓝天,庄稼绿油油,鲜花含苞欲开.. 黄克诚工作再次变动,来到红一军团担任第四师政治委员。第四师是由原红三军团改编而成,黄克诚又回到了熟悉的部队里,心里自然高兴。 5 月18 日,军委根据中央指示,组织中国人民红军西方野战军,以彭德怀为司令员兼政委,开始了西征战役。第四师立即秘密西进,向陇东进军。 西征对象是打击坚决反共的马鸿逵、马鸿宾等封建势力,以促进陕甘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 6 月初,第四师前锋直捣阜城。 这时,红一军团第二师正向距离阜城仅有五六十里的曲子镇出击,与那里的驻敌一个骑兵旅交上火。 敌人增援部队刚好进抵阜城地区。 黄克诚立即指挥第四师抢先占领山头制高点,阻击驰援之敌。 敌军是马鸿宾、马鸿逵手下的骑兵,凶狠慓悍,为打开增援曲子镇之路,他们疯狂向四师阵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