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心相约》 作者:陈鲁豫-2

祝君发财。  许世友敬上  周天侬看后,如雷贯耳,不知所措。额头的汗珠子沁出,发抖的手,和着他发颤的嘴,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怎么回事?”孙子毓急忙问道。  “你,你自己看吧!”周天侬把信随手扔给了他。孙子毓展信去看,大眼一扫,“噢,原是这么回事!”他眼珠在眼眶里一转悠,马上道:“老爷,有了。”  “什么?”  “依我之见,他来也好,正可将计就计。就算他魔高一尺,我们何不道高一丈呢!”孙子毓接着又讲了两条措施:一是顺信摸人,弄清许世友现在的位置,我们先下手为强,宰了他。二是加强你的警戒,防患于未然,决不让许世友占了便宜。末了,孙子毓又道:“这叫两条防线,我们希望是前者,万一前者不成,只好改为后者。后者成功也算胜利。”  “说得有理。”周天侬一听,顿时愁眉舒展,胆子变壮,然后又补充道,  “再加上一条,许黑子要来,我就接见。”  “老爷斗胆!老爷斗胆!奴才不敢想。”孙子毓连连赞道,“老爷若是真的接见,实乃大将风度,鼓我民团士气。两将相会勇者胜。”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顺水推舟道:“他若来到我们这一亩八分地里,埋下暗兵,谅他也插翅难飞!老爷比奴才有胆识,您这是好主意。老爷如果写信的话,我可以亲自转去。”  “那好,我现下就写。”周天侬听了奴才的赞赏,心花怒放,当即修书一封,交给孙子毓转捎。  再说周天侬这些日子,听到许黑子到处活动,消息接连传来,使他怒火中烧。为了报“一刀之仇”,他动用了民团士兵,又是贴告示,又是搜寻,结果杳无音信。不杀了许黑子,他难咽重阳夜“一刀之恨”。他可不是那种吃了果子忘了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誓死要与许世友决一雄雌。今听他要来,真想了结此帐!想到这儿,他走出屋,在院里院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儿,把凡是能隐兵的地方都记在心里。然后,告诉副官聂振安,按他的旨令去办。一切完备后,他又回到客厅抽起了大雪茄,他吐出一圈圈烟雾,在头顶盘旋,眯着眼睛继续盘算。  许世友,你会上当吗?  ◎与虎谋皮,许世友并不感到丝毫胆怯  许世友是许世友。许世友不会上当!  再说孙子毓接过周天侬给许世友的信,立即顺原路,绕了几个弯儿,由冠兰嫂转到许世友手里,这已是当天下午。许世友展信一看:  许大队长:  大札收读,佩服佩服。你意会我,我意会你,两厢情愿,不谋而合。时间定在今晚七时,不见不散。  周天侬敬上  阅毕,许世友“哈哈”大笑,遂又把信交给冠兰嫂,道:“你也看看吧!周大司令不愧好汉,就冲这一点,我也要按时赴约。”  说实在的,许世友给周天侬的约会信,只是想恫吓他,使其进入恐怖状态中,然后再去收拾他。没想到,对方却信以为真。去就去吧,咱就来个假戏真演。入魔穴,许世友并不感到丝毫的胆怯。  “许班长,怕是去不得的。”冠兰嫂首先站出来劝阻,“依我看,这周二癞子心术不正,怕是有诈。”  “弩不换新弦,不断也得松。要说危险,吃饭还能咬住舌头呢。那饭就不吃了吗!”许世友心有一定之规。  这时,战士们也都纷纷围过来,听说班长要和民团司令周二癞子约会,个个惊讶不已。有说东有说西,大部分人反对,没想到,还有三个人出来支持他。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机灵鬼小囤子、大高个岳二亮和死里逃生的李瓶儿。这三人站在许世友一边,其中一个重要的考虑便是,既然许班长执意要去,必有一番道理。他们认为此去不一定吃亏,弄得好还有便宜可占。再加上他们觉得许班长很神秘,是少林出身。八年少林生涯,尽得名师指点,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融为一身,传说他刀枪不入,能飞檐走壁,他们是没见过,但见到的是,石磙他能轻轻举;碗口大的杉树,他可以一口气撂断好几棵;十二个铜板摞在一起,一刀劈下去,铜板分成了二十四片;他指似钢叉,叉人一下,能捅出五个血洞,抓人一把,能扒下一块皮肉;他身轻如飞燕,五六米宽的壕沟,一跃而过;一丈多高的房屋,纵身上去,片瓦不碎。耳听不如眼见,他们对许班长信得过,再加上他们三人个个求战心切,若是跟着他,打入匪穴,还能学上几手哩!  “看看吧,还有三人支持我哩,说明我没有孤立,还有点群众基础!”许世友洋洋得意,摊开了双手。  接着战士们又是一阵争执。有的战士出于对许世友的爱护,索性提议:“咱们少数服从多数,干脆举手表态确定。”忽啦啦十五只手举了起来,剩下许世友和另外三名战士。许世友见势不好,力排众议道:“有时候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我是一班之长,有民主还要有集中。关于去的问题,我有过考虑。危险是有,可我们不能因为有危险而止步不前。”接着,他又把自己的详细想法和方案全盘托出,说得大家低下了头。大家知道班长的性子,一旦他决定的事,纵有五头大牛去拉,怕也是拉不过来,只好服从他的决定。  ◎莫道前方是敌巢,英雄自有好对策  当天下午许世友和全班同志早早吃了饭,许世友又去盐局借了匹高头大马,以示威风。这马虽比不上“千里驹”,但见四蹄雪白,周身乌黑,前裆放进斗,后裆放进手,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红而光。水火分明,蹄厚三寸。再看那马头高峻如削,马眼泽大而光,分明是匹雪里青。许世友翻身骑上马,在前方开路。马大壮军威,十八个战士,个个精神抖擞,在后面跟着,犹如众星捧月。且说这一队人马择山路而行,从柴山堡直奔周家寨而来。  马蹄起处青烟腾,横扫世间害人虫;  莫道前方是敌巢,英雄自有好对策。  太阳西沉,红霞散开。当晚七点,许世友这队人马来到胡家凹南门前松林中停下,按照预先计划,十八名战士留下十人遁入松林,余下八名膀大腰圆的战士随班长向南寨门行来。许世友边走边道:“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刀动枪!”  “班长,我们清楚。”八名战士连连点头。  再看南寨门,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也破例加了岗哨。岗哨为民团一个班,共十二人,分作两行,一拉溜分立在寨门两旁。他们一个个荷枪实弹,犹如那古庙里的八大金刚,面无善意,凶神恶煞。他们是奉周司令的命令,特来执行公务。领头的名叫朱武,外号二疤子。他站在队伍前列,腰里别着个王八匣子。说起长相,是够寒碜了。窝瓜脸,两只小眼使劲睁也睁不开。蒜头鼻子下,有两撇稀稀拉拉的小胡子。此时,他见前方一队人马,煞有声势,大摇大摆地向寨门走来。瞧那阵势,必有来头。于是他“哗啦”一下,推上子弹。在他的带领下,十二位士兵也“哗啦哗啦”的子弹都上了膛。  “干什么的?”朱武冲着走在前头的许世友大喊,露出了他那杀猪的腔调,活像三分鬼叫。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许世友并不答话,只管往前走,大摇大摆地来到寨门前勒马驻足。他并不下马,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朱武,道:“这是周司令的亲笔信,邀我相会。”  朱武展信一看,不错,是老爷的笔迹。继而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膀大腰圆赛似黑大汉,虎眉豹眼活像张飞在眼前。道:“那你就是许世友啦?”  “不错,算你有眼力。”许世友“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没认错人的话,你是朱武,小名叫铁蛋,家住朱老屋,内有老母和妹妹四环。”  “啊,你全认识。”朱武那拉长绷紧的驴脸,连同那握枪扣扳机的手,顿时松弛下来:“你怎么认识我的?”  “贵人多忘事。今年端午节,清乡团的头子彭焱生去欺辱你的老母和四环小妹,是我救了她们母女。晚上你回村时,我们在街头会了面,怕你是没有留意吧。”  “啊,有此事。”朱武被他这一席话说得热乎乎的。是敌人,又是恩人,此时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接着,他便命令士兵,道:“快到寨里通知老爷,许世友到!”  “是!”说话间,早有两位士兵疯疯癫癫向寨里跑去。朱武本想先缴下对方的枪弹,嘴张了几张,马上又改口道:“那就随我走吧!”  许世友在马上朝后面的战士一挥手,拍马前进。  再说民团司令周天侬,又名周二癞子,他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士兵来报,许世友已到。他马上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进入临战状态。本来他以为,他给许黑子的书信,谅他也不敢来。他取出怀表看了看,没想到,他真的按时赴约来啦。不过,孙子毓也帮他做好了另一手准备。此时,他定了定神,又召来孙子毓布置道:“许黑子已到,快按我先前的安排,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有来无回!”  “是,小的明白!”孙子毓转身跑出了屋。  “快召许世友进来!”周天侬转过头来,肉眼皮一抬,黄眼珠一瞪道。  “是,司令。”两位士兵也风风火火跑出了屋。  这时,许世友和八位战士,在朱武的带领下,已来到周家院门前高台阶前停下,只见大门前哨兵森严。朱武回头对许世友道:“诸位且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他便转过身,登上台阶。  且说许世友对这个周家大院并不陌生。这大院共有三门,前后院,外加套院,东西各有厢房。使他终生遗憾的是,重阳日之夜,他的刀术也不知怎么啦,没有刺中这位仇人。时隔三个月后的今天,他又登门拜访,目望这座敌巢,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强压怒火,哪怕你是重兵防守,不宰了你这个周二癞子,我许世友誓不立地为人。他摸了摸身旁的偃月刀,顿觉力量倍增。这柄少林宝刀啊,是恩师所赠,他曾用它斩下了多少虎豹豺狼。今天全靠你啦!有你,我许世友才能得生:少林迎春比武,连连胜了十八弟兄;打出少林寺,他又在众弟兄的刀丛中穿梭如飞,又连连战胜四门设防的师兄。李破塘设伏除霸,甘家湾出奇制胜,云雾寨刀劈彭贼,麻城县攻坚捣巢。哪一幕离开了偃月刀。遗憾的只是重阳夜这一刀。许世友想到这里,那遗憾又化作他仇恨的力量,像喷泉在他心中发泄。  朱武匆匆忙忙上了台阶,穿过重兵把守的一门,来到重兵把守的二门时,差点儿和两个回传周司令指示的士兵撞了个满怀。这两个士兵抬头一看是朱武,忙道:“班长,司令有令,传许世友进厅。”  “那好,那好。”朱武马上折过身,返回一门,立在高台阶上,稍喘一口气道:“弟兄们,把枪放开,让他们过来。”  那一个个墨黑的枪口,随着朱武的声音落下,稍稍拉开了距离。许世友和众战士大摇大摆,穿过枪丛,上了台阶,走入一门。接着,后面的匪兵也一拥而上,随行而来。  许世友和众战士穿过一门,缓缓向重兵把守的二门走来。随着一声喊叫,那声音犹如野猫被打。“哗啦啦”两旁的匪兵,拉下枪栓,子弹上膛,然后把枪横下,拦住许世友等大汉的路。  许世友勒马停下,此时他如入无人之境,目不斜视,直向前方。他身后的八名战士,也是荷枪实弹,警惕地站在他身后。  且说这民团士兵望着马上的许世友,用心打量。此人五大三粗,确是风度不凡。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身后的八名战士,也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庄严,似铁打的罗汉。众匪徒不禁暗暗私语,他们虽然跟主子四处搜剿许世友,闹出了种种笑话,遗憾的是他们并不认识这位许世友。如今许世友主动上门,不说别的,单说这种胆量足使他们个个生畏。  “老爷有令,把枪放下,让他们过去!”朱武下了令。列阵门旁的众匪徒,向后退了一步,“哗啦”一声放下枪支。许世友见此状,勒马前行,上了台阶,又进了二门。  且说二门二院,这里的堂屋正是周司令的客厅。这里匪兵更多,长长一大溜,从二门直通客厅门口。此刻,周天侬,又称周司令,正稳坐客厅正首。身后墙上有一松鹤图,图旁有一副对联,道出了他的处世人生。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下联是:南楼孤鹤,月中带领一双飞。横额是:福中增寿。此时,他已派出聂振安、周大镛、孙子毓三人出厅门迎接。许世友等被匪兵们前后簇拥地来到厅门,和其三员大将对面。  “请进!”众匪徒为其三位迎客长官,让出了一席位置,恭立一旁道。  许世友翻身下马,动作娴熟,“腾”的落到地上。然后把马疆交给身后战士小囤子,自己随着迎客长官的指向,径入客厅。许世友身后的八名战士欲进,被众匪兵拦在门外。许世友回首一瞟,并不在乎。  客厅外,敌我之间,已成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再说许世友迈入匪厅门坎,如入无人之境。  “欢迎、欢迎。”周天侬稍一欠身子,作出一手势。  许世友见前方有一太师椅,但他并不坐下道:“站客好打整。我还是站着好。”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厅内沉默下来。许世友大眼扫了客厅一周,只见偌大的客厅,四个顶梁柱把天棚撑起;四根柱后,分别埋伏有匪兵,枪口正对着他。周司令左右两旁站立着四位保镖,也是荷枪实弹。两盏宫灯悬在厅顶,厅内亮如白昼一般。另外厅内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之外,别无其它。  这时,许世友把目光敛回,“哈哈”笑了。那笑声在大厅内回旋,令那荷枪实弹的匪兵也一时莫名其妙。倏然间,他敛住笑声道:“周司令哇,你好威风啊!重阳之夜,你有一刀之仇,这我清楚。今日,我许世友负荆请罪。常言道,好汉不杀请罪人。你却枪口对我,我俩怎好相谈?”  “哈哈,你倒有话说啦。莫说我枪口对你,那你身带八条大汉为哪般?原来你许世友却也是个怕死鬼!”周天侬说到这里,他恨不得立斩许世友。  许世友又“哈哈”笑道:“谁不知我许世友与周司令仇大恨深,我若怕死,岂肯来这里送死!既然来到这里,我许世友也有话要奉告司令!”  “那你就说吧!”周天侬欠了一下身。  “那好。”许世友道,“我可以直言告诉你,有一事商量。今晚你们在这里人多势众,对我许世友耀武扬威。我许世友生来不怕死,只在死前奉君一言,以表负荆请罪的诚意。我说后,司令和诸位弟兄也不要过分激动。”许世友说到这里,屋内顷刻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那宫灯内喷发的“吱吱”声。  “不要兜圈子啦,你就快讲吧!”在旁民团副官聂振安也奈不住性子了。  “啊,这位副官看来也是位急性子。”许世友扫了聂振安一眼,道:“好,让我说,我就说。今晚红色大军要突袭你们,你们一个个活不成啦。不打不成交,为此我许世友冒着生命危险,特向司令相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周天侬急问,“巧言遮不住黑心,你不要诈我?”  “大不过理,肥不过两。”许世友说完一阵哈哈长笑,突然他收住笑声,“你们听吧,这枪声为证。”  果不出许世友所说,“噼噼啪啪。”这枪声,像炒豆子一般,从寨外传来。  且说这枪声不是别人所打,正是和许世友分手后,遁入山林的十名红军战士所打,原来这十名战士按照班长许世友事先计划,乘他把匪兵吸引过来、寨外四门空虚之机,先后收拾了二十几名残敌,占领了四门。为里应外合,声援许世友他们,放出了一阵冷枪。这枪声便是暗号,告诉许世友,我部队已攻占四门,正要向寨里进攻。  说话间,匪军中一个士兵慌慌张张从大院跑进客厅,气喘吁吁,跪下便道:  “老爷,不好,红军大部队打来啦!”这时,客厅内开始骚动。众匪徒纷纷把目光投向周天侬。趁此机会,许世友也得势不让人地道:  “周司令,我的话没错吧!我许世友前来报告,应是有功之臣!你说该怎样报答!”  “休要说啦!是你把红军引过来的!”周天侬说到这里,立时命令士兵道:“快给我绑起来,推入后堂。”  一群匪兵立即围上前来,许世友大吼一声:“放开我!”轻展双臂,两个匪兵被甩出丈余远。这时,匪兵们纷纷掏出枪来,把枪口对准他。  “来,让我来收拾他!”周司令见此状,手拿王八匣子,从太师椅前走过来,拨开两个士兵道:“快说,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猛然间,许世友来了个“脚踢梅花”,一脚踢飞周天侬手中的匣子枪。接着,捡起那把枪,把枪口又紧紧对着周天侬。众匪兵见势不好,纷纷要拿枪射击,又怕伤着主子。这时,好大汉许世友乘众匪兵不敢开枪之际,抽出腰旁偃月刀,恨从心出,刀凝恨心,削铁如泥,左一刀,右一刀,像砍烂西瓜一般,把一个个匪兵的头颅砍削下来。片刻他砍下了四四一十六个头颅。这时,他再寻那周天侬,已不见人影。  “娘的,看你躲到哪里去?”他一脚踢翻了八仙桌,原来,周天依藏在桌下,许世友一刀砍去,没容他“哎哟”一声,人头和身子分了家。这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一定要报。  这时,许世友又举枪“啪啪”两枪,击灭了宫灯。然后冲出客厅,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我来助你!”  说话间,他飞奔出厅,举着偃月刀向匪兵砍去。趁此机会,八名战士除一人受轻伤外,个个一马当先,霎时间,又有二十五名匪兵做了他们的刀下鬼。  这时,他们又杀向二门,在二门守卫的朱武,带领士兵突然哗变,他们没费吹灰之力,拿下二门,接着来到一门。恰在这当儿,外围的十名红军战士在清扫部分残匪后,也打到了一门。里应外合,很快就两军会合,至此他们已斩杀匪兵八十一名,基本上把民团救国军全部报销。  “快撤退!”许世友大手一挥吼道。  只听“叭”的一声,一颗暗弹朝许世友背心飞来,许世友躲闪不及,被射中左侧胸部。他急转身,对准那开枪的人还了一枪。那暗藏的一匪兵顿时“哎哟”一声惨死。这时,许世友才发现自己受伤,鲜血浸透了衣服。战士们急忙为许世友包扎。  朱武走上前来,向许世友鞠一躬,道:“大哥,我朱武和众兄弟也一不做二不休,弃暗投明,参加红军,请大哥收留。”  “这样吧。革命不须强迫,愿来者我们欢迎,愿走者我们也不强留。”许世友说罢,转首对小囤子命令道:“快牵马来,我们撤!”  许世友翻身上了马,战士们带着胜利的微笑,撤离了周家寨,向柴山堡进发。  这时,鸡叫一遍。那隐在东山后的喷薄欲出的朝阳,渐渐升起在山路的前方,给卧龙般的大别山以及雄关漫道的山路披上一层金纱。  第二十一章:偃月刀歌  ◎英雄回营身负伤  许世友一行回到柴山堡,天色放亮。东面的山峰浸染了曙色,山头上抹着胭脂色的霞光。那“雪里青”昂首嘶叫了几声,像是发出归来的信号,岂不知柴山堡村头早有一行人马在欢迎凯旋的战士们。  曹大骏政委已带领红军大部队于昨晚回到柴山堡,听了梁冠兰的汇报,他一夜难眠,为许世友他们担心,本想派兵增援,但为时已晚,只好作罢。鸡叫头遍,他便披衣坐了起来。  “政委,天色还早,你就不睡啦?”通讯员小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问道。  “世友他们班去周家寨,情况不明,实在叫人挂心啊!”曹大骏政委道。  “那就派人去支援吧!”  “生米做成熟饭,怕是一切都晚了。”  东方放亮,雄鸡高唱,曹政委和部分战士来到村口。不久,许世友他们真的回来了。曹政委本想狠狠地训他一顿,没想到他们是得胜回朝,拔了钉子,吃掉了民团救国军,歼敌近百名,功大于过,再加上许世友身负重伤,要说的只是一些安慰的话了!  “你且安心养伤,班里的工作,你提出个意见,看由谁负责?”政委把许世友及战士们迎到屋里说道。  “岳二亮聪明伶俐,我看就由他代理吧。”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许世友被安排在梁冠兰家养伤期间,红军大部队又击溃了麻城国民党匪军一个营的进攻,驻乘马岗的一个连国民党匪兵害怕被歼也连夜逃回了麻城。与此同时,红军的其他部队和师特务大队在七里、紫云等区也消灭了不少地主民团,并多次粉碎了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进攻,发展了大别山根据地前所未有的好形势。  ◎激战四小时,歼敌一个团,缴获枪支800余  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动派难受之时。  许世友养伤的第五天,北方告急,躲在新集的国民党第十三师趁我立足未稳之势,又以全部兵力向我柴山堡根据地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大敌当前,许世友身负重伤,十分懊恼。  部队开拔那天夜晚,十分寒冷,许世友把全班招呼到一起。  “你们开过班务会了吗?”许世友问道,“这次战斗不同以前,是和国民党的正规军作战。听说师长是夏斗寅,为人很狡猾。这支部队是老蒋的王牌部队。”  “班务会已经开过,全班士气高,信心大。任务我们会很好地完成,请班长放心。”代理班长岳二亮答道。  “嘿!只恨我重伤在身,此次战斗不能与你们同行。”许世友顿了顿,扫过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战争是残酷的,今日得以相见,明日还不知在阴在阳?感情的潮水在他胸中澎湃,有情、无情集于他一身。在他看来,人类应该是和善的,不应该互相残杀。但是面对这血与火的战争,只有用无情来针锋相对。具有血肉感情的许世友此时又道:“只有拚!敌人既然打进来了,我们应奉陪到底。实在遗憾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拚杀,这把偃月刀留在我身边也无用处,你们带去吧,伴你们杀敌立功。我等待着你们凯旋而归!”  “班长。”岳二亮从许世友手中接过这把偃月刀,只见青锋三尺,红缨绿穗,寒光闪闪,好一把少林宝刀啊!它是许世友由一个少林凡夫俗子成为一名心红志坚的共产党员的见证。刀在战士中默默地传递着,岳二亮无不感慨地说:“班长,有这把刀在,你就像在我们身旁。我们要在这次战斗中争取立功。不说别的,我们要打个样儿让你瞧瞧。活着像条龙,死了也不变虫!”  “班长,你放心吧!”同志们也异口同声地道。  “那好,那好。你们快去休息吧,半夜还要出发。有你们这些话作证,我心放在肚子里啦!”  战士们渐渐离去,许世友又手拂伤处,低下头来,再没有什么比不能让他参加战斗更使他难受的了。  为了完成任务,让许班长放心,岳二亮等回到宿处,又再次召开班务会,面对这把班长的战刀,战士们个个都发了誓言。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月亮好像在明净的天空上凝视着大别山的座座山峰,起伏的山峰沐浴在宁静的月光里。这时,大部队从柴山堡一带向伏击地区开拔。为保持行动秘密,他们不走大路走小路,箭一般直插青锋口。  师首长为什么要把伏击地点选择在青锋口?原因是敌人兵分两路进逼,气势汹汹。左路独立旅一团突出冒进,其团长孟云清狂妄骄横,易被我引诱上钩。青锋口这里地形条件较好,澴水河贯穿南北,东西两侧山峦对峙,草木茂盛,便于我军隐蔽配置兵力,发扬火力和发起冲击,而不便于敌人展开战斗。再加上这里群众条件较好,敌人从新集远道而来,必然疲惫不堪,战斗力减弱,我军巧用战法,有较大的胜利把握。  当不远的山村里传来雄鸡的报晓声时,我军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进入了预定的伏击阵地,根据地形摆了一个“长口袋阵”。许世友班恰配置在青锋口东侧无名高地,负责断敌退路,从侧后面向敌发起攻击。  岳二亮带领全班十八名战士埋伏在茂密的草丛树林之中,密切注视着通往郑家店的大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朝阳从东方升起,临近九点时,还不见敌人的踪影。不少的同志都在嘀咕:“太阳都这么高了,敌人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不上钩。”  听着同志们的议论,岳二亮手握偃月刀,心里也很纳闷:这里离郑家店只有七八里路,诱敌分队早就该到了。是不是敌人已经撤离,他们扑了个空?说话间,远方传来了一阵炒豆子般的枪声,战士们高兴得叫了起来:“接火了!接火了!”  接着枪声变急,如雨点落在洋铁板上一般“啪啪”作响。突然间,前方出现诱敌分队的身影。  “压子弹!准备战斗!”岳二亮喊了声,他那偃月刀在空中一闪,斩去了前方影响视线的荒草。  枪声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急。  郑家店方向,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徐徐北上。我诱敌分队佯败引退,边打边撤,沿澴水东侧山地诱敌北进。撵着我诱敌分队紧追不舍的,是敌人的一个先头营,再往后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敌团长孟云清以为我军只是小股部队,也不多思,就把一个团全部压了过来。  过了片刻,敌后卫营也跨过青锋口,大部分进入我伏击圈内。且看那骄傲和疲惫不堪的敌人行军纵队,乱哄哄参差不齐,一个个歪戴着帽子,斜挎枪,歪歪扭扭,令人好不发笑。有的刚过青锋口便在树荫下停下脚来喘气,有的还跑到澴河边上去喝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敌军指挥官,看样子像是位营长,拍马过来,挥舞着马鞭大声吼道:  “娘的,你们都停着干啥?还不给我快追,让‘赤匪’跑了,我要你们的命!”  说罢便像赶羊群似的把士兵向前轰。有一个士兵腿部受了伤,实在走不动了,往那营长的鞭子随便抽。  “再不走,我就宰了你!”  “你宰吧,宰,我也走不了啦!”  那营长耀武扬威,果然抽出刀子,寒光在空中一闪,急朝那士兵的左胸部上刺去。顷刻,那士兵便倒在了血泊中。  我将士们目睹此状,无不寒心。这时,我军指挥部所在的新寨北山上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岳二亮一声吼叫,把偃月刀一举,带着全班如离弦之箭,扑向敌人。  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向青锋口,迅速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毫无思想准备的敌人,被我军的突然袭击打懵了,死的死,伤的伤,侥幸活命的四处逃窜。有的不顾死活地往澴河水里跳,企图涉水而逃。不想水流湍急,敌人被水冲走的、淹死的不计其数。趁敌人慌乱逃窜之机,我神枪手发挥了作用,一枪一个。一股残敌败退到一条狭长的山坳里,被许世友所在的连包围,欲进不得,后退无路。  “缴枪不杀”、“红军宽待俘虏”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吓得敌人魂飞胆裂,只好束手就擒,一个个举起枪来乖乖地当了俘虏。不到两个小时,敌后卫营被我红军一团歼灭大部。少数漏网的逃出青锋口、郑家店一带。  与此同时,先头红军也以凌厉的攻势歼灭了敌先头部队第三营。剩下的敌第二营在其狗团长的率领下,抢占了傅家湾的东北侧的一个高地,负隅顽抗,以便寻找时机,从后方突围。  我军集中全部兵力,向残敌发起猛攻。由于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我们的几次冲锋都被压了下来。师首长急中生智,决定采取军事打击与政治攻势相结合的手段,在紧缩包围圈的同时,进行战场喊话劝降。  “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  “红军宽待俘虏,缴枪不杀,回家发路费!”  “你们都有妻室儿女、父老兄妹,不要再为孟云清(敌团长)卖命了!”。  几个嗓门大、口齿清的战士,用两只手在嘴边合成喇叭状,你一句我一言地向山上喊着。  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就像是一种催化剂,使敌人士气沮丧,军心动摇,纷纷举枪投降;有的干脆把枪一丢就往山下跑。  再说那位狗团长孟云清见大势已去,又不甘失败,只见他把上衣一甩,口喊道:“兄弟们,死不作俘。不怕死的,跟我上!”接着他便带领警卫排向山下杀去。一场肉搏之战,竟杀出我军的重围,遁山林向青锋口逃去。剩下兵将不足三十人。殊不知前方正是许世友班的防区。  “哪里逃!”原来,岳二亮他们刚刚围歼完一股残敌,还没有顾得喘上一口气。只见这股残敌又逃到他们跟前,于是一场新的肉搏战开始了。  “弟兄们,杀啊!”敌团长孟云清见对方阻拦,忙指挥士兵们奔杀过来。人凭志气虎凭威,两军相战勇者胜。两军厮杀一起,分不清敌我,枪已无用,刀才有用武之地。且看岳二亮手举魔头偃月刀,在敌群中寻找猎物,顿觉有班长在身旁,手有班长助力。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刀飞处红缨闪,刀落处泣鬼神。全班战士在他的带领下,举刀迎敌,刺刀见红。但见:  红缨闪处飞偃刀,偃月刀指红血涌。  枪刀相击“砰砰”响,火花四溅飞萤虫。  你来一个“飞虎刺”,他还一个“倒栽葱”。  召来群山来观战,松涛声声壮威风。  世友虽不来参战,强将手下无弱兵。  许世友全班战士和敌人拚杀一起,雄风不减世友在。代理班长岳二亮手抡偃月刀,按照班长平时对他的训练,一招一式全用上了。他一连劈杀了敌人的九个士兵,正向第十个士兵劈杀的时候,敌团长孟云清突然开枪,击中手腕,钢刀落地。接着又是第二枪,击中胸膛,岳二亮饮弹牺牲。这时,其他士兵见代理班长岳二亮牺牲,急红了眼,齐向敌人团长扑去。敌团长枪响,又有两位战士饮弹牺牲。  小囤子罗应怀见势不妙,也向敌团长还了一枪,那子弹稍微斜了点,射中他的臂部。此时此刻,敌团长孟云清也不敢恋战,忙拣起岳二亮落地的偃月青锋大刀,带领残敌夺路而逃。这时,他的人马不足十人。  “不好,他拣去了班长的偃月刀!”罗应怀大声吼道。  “快追!”不知是谁喊了声,于是大家风风火火地跟脚追去,边追边打。敌团长他们跑得快,战士们追得紧。他们在山林里和敌人周旋了一个多小时,不见效果,小囤子罗应怀命令战士们停下,集中火力向敌人开枪。可那敌人狡猾得很,由整体变分散,隐在树后,尔后像猴子一般,跳跃而行,不容你开枪,他已跳到了另一树后。等你寻着他后,他又跳到别的树后,让你失望。  怎么办?大家齐把目光投向小囤子罗应怀。罗应怀道:“夺不来偃月刀,怎好向班长交代?”然后他又作了个钳形攻击的手势,道:“兵分两路,绕道卡住他们。”大家应声“好”。一路由李铜儿带领,向左侧插去;一路由小囤子罗应怀带领,向右侧插去。敌快我快。直到他们绕到前方山垭口,“两把尖刀”相对时,敌人不见了。他们寻了半天,集合的军号声响起,他们只好罢休。  这次战斗历时四个多小时,我军基本全歼敌一个团,毙伤敌一千二百余人,缴获各种枪支八百余支。这一仗,以我军获大胜,而略有小失而告终。  ◎偃月刀丢失,如同摘了他的心肝  大部队重回到柴山堡革命根据地又是一个新的夜晚。根据地人民听说红军打了大胜仗,歼敌一个团,无不奔走相告。  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大别山的山山水水,放眼四望,那满山遍坡的枫叶,似火焰,如彩霞,将深秋的群山装扮得分外壮丽。  红军回到根据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四乡八里。宋家洼、董家湾、甘家湾、郭家湾等村的贫苦农民,成群结队地来到柴山堡,给部队送来了鞋袜、鸡蛋、糍粑和花生等慰劳品,还有不少年轻小伙子积极要求参加红军,那躲在深山老林中的群众也闻讯返回了家园。天晴了,雾散了,革命根据地人民合家欢乐,像过节过年一般热闹。  然而,在这欢乐的气氛中,许世友却愁眉不展,朝夕相处的战友岳二亮的英勇牺牲,还有那把常陪伴他的偃月刀的失去,如同摘了他的心肝。少林宝刀啊,是他人生的伴侣。命可以不要,宝刀却不可以丢失,这如同他的银镯一样。如果说银镯是他家先辈给他留下的家产,那偃月宝刀则是他革命精神的见证。如果说那银镯代表着他对党的赤诚红心,那么这宝刀则刻着他的功勋和孜孜追求。宝刀谱写着他的人生春秋,宝刀指处断敌头。许世友如同患了一场大病,三天不吃不喝,躺在竹床上,昨晚他一夜没有睡好。他神情不安,常常突然之间身子抽搐,像触电似的。梦里一阵旷野的山风把他旋到天空,又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半夜里惊醒过来,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睡着?窗外风的吼叫声传来,使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在做噩梦。他听得到自己的心在胸中忐忑乱跳,血液在那里沸腾。他越想越恨,恨那抢他宝刀的敌兵团长孟云清,泪被怒火截住,真想狂喊一阵,似乎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三天过后,许世友瘦了下来。只见他脸色灰黄,身体的抵抗力急速下降,伤口也化了脓。放在他面前的是群众送给战士的、战士又送给他的鸡蛋、糍粑等。  “班长,你得吃饭啊!”战士们纷纷劝道。  “不饿。”许世友硬邦邦地回答。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你不吃饭身子怎能受得了。”战士李瓶儿也道。他望着班长化脓的伤口,眼睛湿润了。他知道班长心中的痛苦和那宝刀相连,班长珍惜自己的宝刀,如同珍惜自己的生命。这时,他擦了一把泪,转过身来又道:“要怪,都怪我们没有尽到责任,让那宝刀失落敌手。物归原主,请你相信我们会给你夺过来的,只要你能吃饭,把伤口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班长许世友缄口不语,相反激起了李瓶儿的极大痛苦。他跑出屋去,投入黑暗,来到清水河边,哭了一阵后,一个孤身为班长大胆夺刀的计划在胸中产生。趁这天黑夜深,正好行事,何不现在就去。他本想找代理班长罗应怀商量一番,转而一想,班长不允又是麻烦,于是他决定先斩后奏,夺回宝刀再讲。说做就做,直性子加急性子的李瓶儿便向敌区行去。暂不说李瓶儿孤身敌穴夺刀,吉凶多少,且说这晚代理班长罗应怀召开班务会清点人数时,发现只缺李瓶儿一人。  “大家谁知道李瓶儿到哪儿去了?”代理班长罗应怀巡视着全班战士问道。  “我们看望许班长时,他还在啊。”朱武道。  “中间,他是出去了一趟。”有人补充道。  “是,他是流着泪出去的。”战士张新一又道。  “这样吧,班务会暂时停开,大家分头去找一找他。”代理班长罗应怀下了命令。  两个小时后,大家又重新聚在一起,李瓶儿仍下落不明,这不得不使他们人人开动脑筋分析。判断的结果:李瓶儿夜不归宿,定是与夺刀有关。在残酷的革命战争中,这些为了一个共同目标  走到一起来的农家子弟们,他们福祸同担、挤身而眠,血流一起、心想一处,他们判断的准确性,并非是偶然的巧合。  ◎班长,我不行了!我没能完成任务,没,没把宝刀夺回来,。我对不起全班。对不起你。  夜晚,大别山月色正浓。  月光经过鞍形的山脊、山口、山峡射出来,那些树林、岩石、山峰的黑影,被月光烘托得分外黑、分外浓,分外阴惨。  李瓶儿行走在这夜色正浓的月夜里,孤身入敌穴。此时,他已窜过两道封锁线,第三道封锁线已在眼前。只见前方山道两旁,敌人的机枪正对着“一夫守关、万夫莫开”的山垭口有节奏地点射着。“哒!哒!哒!”枪声震撼着黎明前的山野,射在岩石上的子弹,带着曳光“吱溜溜”地鸣叫着直升夜空。李瓶儿驻足观看了半天,然后从左侧丛林伏身接近山垭口,趁敌人机枪停射的空隙,翻身滚过封锁线。好险,正在他刚滚过的瞬间,敌人的机枪子弹又“哒哒”地射了过来,擦身而过。若掌握不好时机,定是不死也伤。接着李瓶儿又向前翻身打了三个滚儿,跃入丛林。不巧,前方又遇到了敌人巡逻的夜哨。李瓶儿赶紧缩在岩石下,大气不出一口,只听敌人的皮靴从岩石顶上“踏踏踏”地走了过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前方敌情不明,我何不抓一舌头问路。”李瓶儿想到这里,急忙起身,跳上岩石,向那巡哨追去。  这巡哨总共两人,他们一前一后,从李瓶儿头顶上的岩石踏过来后,绕过一片松林,正向封锁山垭口的敌堡走去。那打头的边走边道:“今天老子完成任务,万无一失,天也快亮了,咱们到堡里好好地喝一壶。”那跟脚的也应道:“酒在我被窝里,我先小解一下,你别贪心喝光,给我留半壶。”对方回过头来,道:“那好,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少不了你的。”说罢那人紧赶几步,钻进了堡里。后面的哨兵,也在想着那壶酒,小解也不离开原地,趁此机会,躲在暗处的李瓶儿一步跃起,右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左手拦住了他的腰,使他仰面朝天。  “别乱,别乱,当心我把尿洒到你的嘴里!”那哨兵还以为是自己人,连声喊道。  “住嘴!当心我废了你。”李瓶儿压低声音道。接着把枪口对准了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什么事尽管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走一趟。”接着李瓶儿下了他的枪。  “好,好。待俺提上裤子。”那哨兵见李瓶儿是一个人,顿时又胆壮起来,他表面上装作百依百顺地提裤子,倏然间他猛一招手,打掉李瓶儿手中的枪。然后和李瓶儿抱作一团,扭打起来。他们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儿,突然间,他大声喊叫起来:“不好啦,快来人哪!”  身在敌区,李瓶儿不敢怠慢,只想三下五除二,把他收拾了,没想这小子也像泥鳅,怎么收拾也不利索。李瓶儿知道夜长梦多,他猛地用劲,把那哨兵压在了身下,双手紧紧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住手!”那钻进堡子里的哨兵,此时正在堡里喝酒,听到外面哨兵的喊声,忙提着酒瓶走出来看个究竟。不看便罢,一看大势不好,忙扔掉手中的酒瓶,奔跑过来。他先是一脚踢翻李瓶儿,接着用枪口对准了他:“动,我打死你!”  “自己人,别误会!”李瓶儿给对方个定心丸,说完便抬手打掉了对方的手枪。然后拣起手枪,夺路而逃。  “枪呢?还不给我快追!”那哨兵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哨兵,那哨兵受了惊吓,翻身起来,二人风风火火追了一程,接着打了一梭子子弹。  且说这一梭子子弹的最后一发,却击中了李瓶儿的右大腿。李瓶儿死不作俘,拼命逃脱。等他逃出敌占区时,他再一步也跑不动了。直到战友们寻到他时,他已昏迷不醒。  “瓶儿,你醒醒!”代理班长罗应怀呼唤着他。  “瓶儿,你让我们好找,许班长也来看你来了!”全班战友齐声呼唤着他。。  半天后,瓶儿终于睁开了双眼,见自己回到了班里,已躺在床上,不觉眼泪汪汪,环视每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许世友脸上:  “班长,你有伤,怎么也来了?”  “看你来了!”心比钢铁还硬的许世友,此时也热泪滚滚。面对着这么好的战士,为己受伤,怎不令他感动。  “班长,我不行了。”接着李瓶儿断断续续地说,“我没能完成任务,没、没把宝刀夺回来,我对不起全班,也,也对不起你哪。”  李瓶儿话没说完,便闭上双眼,再度昏迷过去。由于他腿部动脉出血过多,当日傍晚,便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们。  死决非死者的痛苦,而是生者的痛苦。革命还未胜利,他却提前离去了。全班战友无限悲痛和遗憾,尤其班长许世友,更是格外悔恨。  安葬李瓶儿在当天傍晚,风呼啸着,吹弯了路旁的树木,发出阵阵悲鸣声。战友们在柴山堡的西山上,挖下了墓坑,掩埋了瓶儿的尸首。他们又在瓶儿的墓前,脱下帽子,立下了誓言:  “安息吧!战友。你没有完成的任务,由我们完成。你没有夺回的大刀由我们夺回。血的代价必须以血偿还!”  当天晚上,他们又投入了新的战斗,许世友班又和全团战士歼灭了新集国民党军一个团的进攻,驻乘马岗的一营国民党匪兵害怕被歼也逃回了新集。与此同时,第二、第三团和师特务大队在顺河、张店等区也消灭了不少地主民团,并多次粉碎了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进攻。在他们的发动下,那一带的群众革命斗争也搞得轰轰烈烈。  到1928年底,七里、紫云、乘马、顺河、柴山堡等老区的大部分地区重为革命势力所控制,党和红军已经在黄、麻、光三县边界站稳了脚跟。这年年底,中共鄂东特委明确提出了“学江西井冈山的办法”,使鄂豫边区的革命斗争更加坚定地走上了毛泽东同志开创的“工农武装割据”的正确道路。  1929年春,我红三十一师利用蒋桂军阀混战的有利形势,积极向外游击,先后歼灭了黄安县的禹王城、高桥河和麻城县的西张店等多股反动民团,缴枪一百四十多支。部队也在斗争的烈火中成长起来,到是年5月,全师发展到四千余人,并成立第五团。经过战火的锤炼,部队的战斗力显著提高,有时一个队能消灭或击溃整连整营的敌人,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游击战争的经验。  随着军事上的胜利和地方工作的开展,鄂豫边界武装割据地域越来越大,黄安、麻城、罗山、孝感、黄陂等县的部分地区,相继建立了区级苏维埃政府和游击队,在纵百里、横一百三十里地区内,乡村中的反动统治全部土崩瓦解。黄安七里和麻城乘马等老区已分配了土地,根据地内到处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革命景象。  与鄂豫边革命根据地日益巩固和发展的同时,豫南、皖西的党组织,先后在商城南部和六安、霍山地区领导了武装起义,建立了红三十二、红三十三师和豫东南、皖西两块革命根据地。从此,这三支红军和三块革命根据地,在大别山构成了犄角之势,遥相呼应,展开了更大规模的革命斗争。  第二十二章:特殊任务  ◎许世友说:在这三年里,我由一名普通士兵当了团长,是比较快的。为什么快呢?人被打得没了,作为共产党员,不干不行。  1930年春,峰峦叠嶂的大别山,芳草返青,百花争艳,春意盎然,一派勃勃生机。鄂豫皖边区的革命斗争,也开始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4、5月间,鄂豫皖边区根据党中央的指示,成立了以郭述申为书记的中共鄂豫皖边特区委员会,红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师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许继慎任军长,曹大骏任政委。许世友所在的红三十一师改编为第一师,其余为第二师、第三师,另编一个独立旅。全军共两干一百余人。  许世友所在的红一师的师长由副军长徐向前同志兼任,政委是李荣桂同志。当时的红一师对外号称五个团(实际上没有团、营、连的编制),对内称五个大队,大队下面设队,队下面设排。英雄许世友在第五大队任排长。全排有三十多个同志。当年的排长陈再道同志已任队长。  且说鄂豫皖特委和红一军的成立,使鄂豫边、豫东西、皖西三块革命根据地在组织领导上形成了统一的整体,使当地的三支红军队伍成为统一指挥的武装力量,对促进当地的革命斗争以更大规模地向前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它像一个牛犄角揳入了敌人的心腹,敌人恨它怕它,但又顾不上吃掉它。  再说红一军组建之时,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军阀大混战在冀鲁豫三省爆发。蒋介石为了给这场角逐增加获胜的筹码,陆续将位于鄂豫皖边区的夏斗寅第十三师、徐源泉第四十八师、陈耀汉警备第二旅等部队北调参战。在我根据地周围,除新调来的郭汝栋第二十军(后改编为第二十六师)布防于鄂东地区外,其它据点多为地方反动武装驻守,兵力极其空虚。这就给红军造成了向外发展、实施进攻作战的良好机会。  我军完成组建工作后,决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主动出击消灭敌人,向外发展扩大根据地。6、7月间军部率第二、第三师东进皖西,先后攻占了霍山、黄山两座县城,消灭了大量敌人,促进了当地革命斗争的开展。许世友所在的红一师在徐向前同志的指挥下,向京汉铁路南段出击,连战皆捷,歼灭了敌人整营整团的正规军,打出了我军的声威,同时进行了三次大的扩编,许世友这个枪林刀丛中的汉子也官升三级。  对许世友来说,早在军阀的队伍中,他看不上吴佩孚的傲慢,也看不起那小个子班长李仁善的权欲熏心,一气之下走出队列,智斗、勇斗吴佩孚,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抱下了吴佩孚的“千钧臂”,令军阀兵个个瞠目结舌,使他由一个列兵荣升副连座。  人们敬仰荣誉和官衔,然则许世友在红军队伍中的荣誉和官衔都是从一条坎坷不平的路和刀刃上走过来的。正如许世友自己所讲:“在这短短三年里,我由一名普通士兵当排长,当连长,直至当了团长,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比较快的。为什么快呢?人被打得没有了,你是共产党员,不干不行。从战士到团长,我打了上千次的仗,有些小仗一天打几次,算也算不清。”(摘自《我在红军十年》一书)神奇而又似乎使人不理解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王树声宝刀相送,许世友执意不收  且说许世友伤愈后,又接连打了三次恶仗。哪三仗?这便是阳平口设伏歼敌,花园镇出奇制胜,四姑墩诱敌聚歼。终因没有可手宝刀,战绩不佳。按照许世友当时的话讲:“若有偃月刀在手,我阿友今非昔比,至少可以多砍几十个贼首!”  现下许世友手中的这把战刀正是团长王树声的刀。许世友的刀落敌手后,王树声同志作为首长来瞧看身负重伤的许世友,二人炕头促膝相谈,无话不讲,整整两个小时。当王树声从中得知许世友的宝刀失落敌手,战士李瓶儿为夺宝刀命丧九泉,许世友正为宝刀大犯心病,伤情骤然恶化时,王树声当机立断,取下身旁佩刀,送到世友面前。  “世友小弟,此刀送与你。”  “不,不。”许世友连摆手道,“团长,我晓得你爱刀如命。这刀也来之不易,还是你留下的好。等俺阿友伤好再战,定夺回那柄偃月刀。”  许世友清楚,团长王树声的这把战刀,原是反动白枪队“戴五爷”的随身宝刀。此刀虽比不上偃月刀的重量,但也小巧玲珑,红缨飞穗,削铁如泥,光闪夺目。传说当年王树声带领部队攻打戴家寨这个土围子的时候,因内有土雷、暗器设防,牺牲士兵不下三十余人。为杀五爷,其中王树声最心爱的小号兵也惨死在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之下。  “此刀先归你用,等夺回你那偃月刀,我再收回还不行吗?”王树声按着许世友的手。  “一言为定,这刀我收下。”许世友道,“团长,我有一请求,今后有攻打孟云清的任务、夺回偃月刀的机会,我许世友一马当先。”  “那好,那好,我一定牢记此事。”王树声手拍许世友的肩膀,“注意养伤,还有恶仗在等待着你哩!”  “团长,我明白了。今天我就提前休息。”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天,大别山的春天。最先是朝阳的山坡处的雪在融化,慢慢地露出黄黑色的地皮;雪水滋润着泥土,浸湿了被雪盖着过了冬的草根,它们渐渐倔强有力地生长起来。  山的背阴处虽然还寒气凛凛,可是寒冷的威力已在渐渐衰竭。朝阳处的温暖雪水顺着斜谷流过来,融化了硬硬的雪层,冲开山涧溪水的冰面。那巨大的冻结在岩层上的瀑布也开始活动了,流水声一天天越来越大地响起来,最后成为一股汹涌的奔流,冲到山下流进河里,那河间的冰层就咯嚓咯嚓碎裂成块,拥挤着向下流淌去。  人身上是冷飕飕的,心里却感到美滋滋的,也在茁长出新的希望的幼芽。  两个冬天过去了,许世友又随大部队出击京汉线,连连获胜,部队士气高昂。同年冬天部队又攻打广水,因敌人早有准备,凭坚固守,我军硬攻不克,有较大伤亡。这一仗,本来是袭击,变成了恶攻,一、二师的配合也不得力。红一师从北面强攻,部队前仆后继,勇敢冲锋,但不知什么原因,南面的红二师却按兵不动。当时许世友所在营的营长,也是最好的攻坚能手,名叫高汉初,也壮烈牺牲。部队遂移师豫南之陡河镇,将该地数百民团全部消灭后,就地休整。营长位置无人顶替,许世友荣升营长。  春风卷帘,喜鹊登枝,就在这时,团长王树声又来到了许世友所在的营。  “团长,请坐。”许世友递过来一条竹椅。  王团长接过竹椅,坐下道:“今天,我来向你报喜。”说完又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大碗茶,呷了一口。此时他满面春风,抬头望着许世友。  “什么喜?”许世友不解地问。  “忘啦,一年前你亲口和我说过的事,并让我一定办到。你好好想想?”  “我给你说过什么事,你这突然发难,倒叫我难想了。”许世友挠了挠后脑勺,搜肠刮肚,“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刀的事。”王团长提示道。  “要打孟云清,夺回偃月刀是不是?”许世友豁然开朗。然后急问:“上级有指示吗?”  “对!”王树声团长十分肯定地道,“这次战斗是攻坚战,不同往常。新集重镇,民情复杂,孟云清又常驻此镇,与地方反动政府交情甚密。这次师长徐向前特意吩咐,要巧打巧夺,要打麻雀战,擒贼先擒王,然后攻而夺之。”  “团长,你说怎么办吧?”许世友高兴地跳起来。  “根据师首长意见,我想选几个精明强干的士兵,组成敢死队,由你带领,插入重镇,摸清情况,打它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一是可以完成任务,二是也可以夺回你那心爱的偃月刀。”王树声说到这里,呷了口茶。  “那敢情好,谢谢团长信任。”许世友说到这里,想了片刻又道,“敌人在暗我在明,敢死队人数不必多。依我看,再给我两人即可。”  “由你自己定,尔后报我。”王树声道,“此战不同往常,大部队作战,互相有个依靠。这次全靠你胆大心细。等你把人员定夺下来,新集的情况我再详细给你介绍。”  “那好,我和同志们再作最后研究,速速报你。”许世友把王树声团长送出了屋外,二人握手告别。这时,月悬中天,浮云遮掩,忽明忽暗,明的时间长,暗的时间短。  ◎“红一军”飞镖行刺,刑场顿时骚动  且说躲在新集、尧山的国民党第十三师,师长就是夏斗寅,辖属三个团。孟云清为该师二团。青锋口一仗,孟云清团长若不是率残部夹尾跑得快,定会被我吃掉无疑。从此以后,孟云清便龟缩到新集据点,招兵买马,紧靠地方民团,再不敢轻举妄动。此战有所失也有所得,失去的是干余名官兵,得到的是一口青龙偃月刀。盂云清初捡起这口被自己击落的战刀时,并不认为它是宝。待他逃出虎口,细细端详时,才发现此刀确非一般,只见三尺刀锋闪闪,外加三尺鲜艳红缨,一刀砍在脚前树,大树“嚓吱”应声倒。孟云清连声称赞:“宝刀宝刀!”后来他又经多方考证:此刀乃是少林青龙偃月刀,属唐代唐穆宗三年监制,为少林十二武僧救唐王后的捐赠刀。少林寺后来之所以“武以寺名,寺以武威”,与这把主刀有关。相传唐朝建立之初,唐高祖李渊派其子李世民(即后来的唐太宗),率兵进攻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李世民曾写信邀请少林寺武僧下山助战,以昙宗法师为首的十二名和尚,手持刀棍,率领众僧下山,解救了被王世充围困的李世民,生擒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李世民当皇帝后,赐给十三僧人紫罗袈裟,田地四十顷,水碾一具,偃月刀十三柄,大量银两,还准许少林寺容纳武僧,设僧兵练刀习武。唐太宗认为练武需要营养,还准予少林和尚开斋食肉。自此少林寺遂以武闻名。  孟云清经过一番考证,开始还对青锋口一仗阵亡的千名官兵感到惋惜,后来他也昏昏然啦。有所失也有所得,那千名阵亡官兵也不见得能抵上这一口千古传奇的宝刀!尤其是后来,他又打听到这宝刀的主人,是少林和尚出身、现任红军官员、威震大别山的许世友,不觉这刀价顿增百倍。有一份红军油印报,上面历数许世友的功劳。单说这把偃月刀,就有八百名他们的弟兄做了刀下鬼,这份油印报恰巧又从手下的士兵那里找了出来,更能证明这宝刀的“政治价值”。孟云清的头脑膨胀了,他认为若把此刀献给现任新县县长刘芳,讲明真情,割半座城池不是没有希望。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可是那反动县长刘芳收下偃月刀后,只奖给他一座别墅,三百名人马(属反动的地方武装),以示安慰。孟云清虽不满意县长刘芳的这些赏赐,眼下在人家辖地做官,也只好作罢。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且说这反动县长刘芳和那国民党团长盂云清,一个似狼,一个赛虎,对人民百般盘剥。除了苛捐杂税和“清乡”之外,还有他们的“血洗”政策。群众的反抗,逐渐由抗租抗债运动发展到没收豪绅地主的财产和土地,建立自己的武装政权。不说别的,单说他们的苛捐杂税掰手细算,有十三种之多。哪十三种?即是屠宰捐、烟酒捐、硝磺捐、百货捐等,此外还有门牌捐、灶头捐、人头捐、房屋捐、婚姻捐、田赋捐(田赋外另加二成)、枪支捐、耕牛捐、电杆捐、剿匪捐等等,这是每户都要完成的。至于田赋,比1926年增加了三倍,而且豫省各界,已缴到1936年了。此外还有红契复验,每张契纸要收一笔钱。这还是在平常的时候,若是打起仗来,还要抓夫拉车,派草派饷。一般老百姓经过连年的灾荒和军阀长期压榨,不说没钱缴纳,就是一日两餐也难维持。所以一部分就跑去上山落草。豪绅地主国民党还是不肯罢休,立刻组织保卫团,成立“清乡委员会”,叫民众不纳钱就纳命。  刘芳和孟云清也知道他们所采用的这些强压硬榨的方法,并非上策,于是雇佣了一批打手和走狗,组织什么党部,什么清乡委员会,到处狂叫着:“农民不要打土豪劣绅,如果将他们打倒了,没有人给你们田地耕种。”晏家河的狗党部公开告诉群众,说:“共产党叫工人增加工资,农民要抗祖抗捐抗税抗债,士兵要发清欠饷,改善待遇,这是他们对你们的阴谋,不要上当。”泼陵河清乡委员会的布告蛊惑人心他说:“十龄幼女,口喊自由。三尺之童,目无长上。泼陵素称礼义之邦,一变而为禽兽之所。”这些欺骗,也就是他们给群众的“训政”工作了。  但是群众并不像猪牛那样蠢,谁好谁坏,心里最清楚。再者国民党军阀虽死到临头,神经错乱,仍要勉强挣扎一下。他们挣扎的方法,就是血洗政策(他们有一标语是“如果不组织联庄铲共会者,则血洗全村”)。他们对于反抗租债捐税的乡村,房屋烧毁十之五六。建立革命委员会的乡村,就烧毁十之八九。在新集胡子石地区,出农民不意,绑了一百五十多人,不管男女老少,一概施以最惨的死刑。有的割心挖目,有的用香熏,有的切指头,有的截足。血腥统治和白色恐怖笼罩着新集地区。广大群众在这白色恐怖中付出了血的代价。  长话短说。且说这一天上午,国民党第十三师第二团团座孟云清,要在新集城西刑场处斩一百二十七名哄抢谷物的青年农民。一大早,不少看热闹的人便拥到了这里。可谓人山人海,像赶庙会一般热闹。  孟云清,人称“孟大炮”,由于常驻新集,大人伢子都晓得他。他人矮声高,大肚子,横里竖里一样长,屁股大得像胖太太。前面军服领子上挂着三层下巴,后面脖子上露出三条胖折。活像那庙里的胖罗汉。这时只见他从县官大老爷刘芳那里接过偃月刀,目不斜视,走上监斩台,尔后向刑场扫视一周,只见人声鼎沸的刑场霎时静了下来,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到。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断头台上的一百二十七名“罪犯”身上。他们一拉溜地立在那里,一个个五花大绑,面对敌人的屠杀,头不低腰不弯,脸不变色心不跳。  这些“罪犯”何罪之有?原来是新集的大土豪孔作怅不顾人民的死活,昨日在街头哄抬谷价。二百多位买粮的农民忍不住了,上前撕下了涨价的安民告示,并拳打脚踢了作恶多端的孔作怅,当下打开了他的谷仓。狗县长刘芳和军阀官孟云清闻讯带士兵,抓获了闹事的一百二十七名青年农民。为了杀一儆百,今天午时开刀问斩。  这时,兵痞孟云清清了清破喉咙烂嗓子,呱呱地讲了一通安民训示的话,接着,抽出那把闪闪发光的偃月刀,在空中晃了几晃,随即交给一个身着黑衣的刽子手,然后道:  “这是共产党的刀,我让你给我砍下这一百二十七名‘罪犯’的头颅,也验验这柄宝刀快不快!”  “是!”那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接过偃月刀,一个鹞子腾身,转而是“刀劈梅花”,“唰”的一声劈断了身旁的一个木桩,连声叫道:“宝刀!宝刀!”众人面对这寒光凛凛的宝刀,无不膛目结舌。  太阳转到头顶,天到午时,忽听得“。!”一声锣响,只见这名身着黑衣、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咕噜噜喝完一瓶老白干,霎时兴奋冲动起来,凶神恶煞似地怪叫一声,走到打头的一位“罪犯”面前,目扫对方一眼。只见对方眼里喷火,哈哈笑道:  “有种的,杀吧!杀了我,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中国人是杀不绝的!”  “好吧,我就杀你个嘴硬!”说罢,刽子手忽然起刀,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红缨飞展,然后直沉那人脖后。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喊:“看镖!”  话声没落,“嗖”的一声,一把飞镖早已腾入空中,不偏不斜,直向那刽子手飞去。刽子手“哎呀”一声中镖,偃月刀“。啷”一声落在地上。  刑场大哗,顷刻乱成一团。  孟云清,这次处斩的主谋者,正圆瞪双眼,喜观那打头的“罪犯”怎样刀起头落,以便显示他那偃月刀的神威,更重要的显示他自己。本来这场处斩,刘芳县长提议用“机枪点名”,他却别出新裁,执意使用偃月刀砍头。不料想,一声呐喊,孟云清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一般。霎时间,他平静了一下急速跳动的心房,从木椅上缓缓站起身来,向左右两旁的保镖挥了挥手。  这两位膀大腰圆的黑脸保镖,一个叫郭峰,一个叫熊恒。二人相视一下,壮着胆子,生怕那不长眼的暗镖再次飞出,怯生生地走上断头台一看,那名刽子手早已气绝身亡。郭峰上前踢了死者一脚,弯腰拔下胸前钢镖。带血的钢镖扎进心脏足有三寸深。望着这鲜血淋漓的钢镖,二人不禁心里说:这么超人的飞镖功夫,不是少林的飞镖师,也是江湖的艺高人!  这二人吃惊一阵,接着细瞧那飞镖,原还是一个信镖呢!何为信镖?即是这钢镖的把柄处,还有一孔,大如豆粒,内塞一信。熊恒小心拨出取下,马黄纸上布满了两行小字,上方一角还沾有殷红的血迹。  熊恒拿着这封信,快步走下断头台,上了台阶,随手把信交给侦察卫官高成龙。  这高成龙为何人?可以说,他是团座孟云清的心腹加嫡系。换句话说他也是“二团座”。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汉子三人帮。孟云清的好多花花点子,就是来自于他。对上他是夹尾巴狗,对下他是瞪眼狼。此人薄薄的嘴片,又瘦又小,年纪约莫有三十岁,一张脸又长又于瘪,很像一只大马猴,脑门处有几颗黑麻子,头发梢有点发黄,两边腮帮子上满是皱纹。且说他接过那血迹淋漓的信,放眼一瞧,信是写给团座大人孟云清的。他略一思索,便走上监斩台,将信亲自呈给团座孟云清,说:  “这是镖上的信。”  孟云清忙展开阅看,字迹虽不清秀也有其特色,一笔一道皆如一堆干柴棒,顺着开篇台词“孟云清”的名字,一股脑地朝他的天灵盖击来。  上面写道:  孟云清混蛋:  我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恶有恶报,明智者见好就收。若要再继续屠杀无辜群众,三日内我取下尔头!  红一军  孟云清看完,两眼久久地盯在“红一军”三字上,脑门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双手颤抖,心里打起了鼓来,这因他和红军打交道多年,深知红军的厉害。他清楚红军的成分,皆由苦大仇深的青年,自愿参加,且又人材荟萃,不像那军阀兵,净是抓夫抓丁,一帮窝囊废。不说别的,青锋口一仗,他全团几乎全部覆灭,这留给他内心的创伤太大了。若要准一提起红军,他便毛骨悚然。同时,他也知道红军的纪律,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他心里一害怕,就不敢再下令处斩那一百二十七名“罪犯”了。转而一想,“独一霸”县长大老爷刘芳又在其身后观瞧,自己堂堂男子汉,一团之长,竟被这一纸恫吓吓掉了兔子胆,留作后人笑柄。刘芳县长不告他私通共匪才怪哩!想到这里,他那兔子胆又重新壮了起来,决心先处斩这一百二十七名“罪犯”后,再捉拿这个飞镖行刺的“红一军”。  刑场上的人们骚动了一阵,虽不十拿九稳猜晓了那封信的意思,但也八九不离谱儿。他们猜准了团座大人复杂的矛盾心理,霎时间又静了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孟云清,看他如何决断。这时只见孟云清站起身来,揩了揩额门上的几颗汗珠,装模作样,实际他心里也害怕那红一军再来一飞镖,射中他那狗命。便挥手命令左右卫兵分队簇拥着他,向断头台缓缓走去,然后弯腰捡起那把偃月刀,递给一卫兵,道:“有勇者,给我开斩!”  “是,团座,”那黑脸卫兵应了声,实际心里也在打鼓。正当那卫兵哆哆嗦嗦再次举起刀时,又是“嗖”的一声,飞镖不知从何方向飞来,再次击中第二个刽子手,应声而倒。  “妈的,快用机枪点名!”被簇拥着的团座孟云清急红了眼,挥手下了命令。顷刻,“嘟嘟嘟--”机枪喷火发怒,一百二十七名青年惨叫了数声,接着在火舌中倾倒下来,鲜血溅红了断头台。  这就是震撼大别山的“三·一八”惨案。刑场上一阵骚动,不少妇幼长者捂起了脸,惊哭出声来。午时的阳光显得灰暗,青山俯下了首,人们心里在流泪。  孟云清目扫了这一百二十七个横七竖八的尸首,冷冷一笑,然后把侦察卫官唤到身旁,耳语了一番,又令身旁卫兵,道:“捡回偃月刀,回营!”  ◎没容我们放枪,“红一军”便跃墙跑了  再说侦察卫官高成龙,听了团座孟云清的一番耳语后,心领神会,主子有令,岂能不从。刑场四周卫兵撤退之前,他又慌乱地跑到断头台,进行现场侦察,摸清钢镖飞来的方向,以便大海捞针,缩小范围。  他察看了第一支飞镖好像来自刑场的西方,接着他又察看了第二支飞镖,又好像来自刑场东方。西方是孟云清的卫兵队,东方则是地方武装--县长刘芳的卫兵队。这一下又都把高成龙闹昏了头。根据他在刑场听到“看镖”这一喊声,他合计片刻,初步确定那位名叫“红一军”的刺客藏身在东方--刘芳卫兵队的一侧。于是他决定派手下卫兵搜查东方。刘芳的卫兵队长孙晓英为此不让,二人发生了口角。你说在东,他说在西,“红一军”没抓住,官司却打到了县长刘芳和团座盂云清那里,又是拍桌子又是扔板凳,二人撕开了脸皮,大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再说孟云清回到军营,把侦察卫官高成龙唤到卧室,大训了一通:“你,你这么个精细人,怎么做出这般糊涂事!抓贼不成,反倒起了内讧,叫我怎好在这里呆下去!”  “团座,我,我这一心为党国为您,只不过当时心急,也没、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尽快抓住那‘红一军’,免除心中之患。没想到那卫兵队长孙晓英多心,反而把事情闹僵。这全怪奴才的不对,你打我杀我都可以,只不过我是一心保您。这您是知道的。”侦察卫官高成龙满脸委屈。  “事情既然如此,也只好作罢。”孟云清叹了口气,又道,“现下我们的主要矛盾还是‘红一军’,懂吗?!我估计‘红一军’既然能混入刑场,现在他们也离不开城,快通知全城戒严,盘诘行人,发现线索,立即向我报告。”“是!团座。”高成龙说完便转身回走,突然间一位士兵口喘粗气地跑了过来,差一点和高成龙撞了个满怀。“团、团座,不好啦,我,我们在您、您的后院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快讲,他现在哪里?”孟云清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个“红一军”竟这么快混进了他的老窝,立时急问。“没容我们放枪,他便跃墙跑了!”那士兵手指后院左侧的高墙道。  “愣着干啥,还不给我快追!”孟云清吼道。  “警卫分队已经去追,我是特来报告您的。”那士兵辩道。  ◎敢死队长许世友,神出鬼没  常言道,艺高人胆大。且说这“红一军”不是别人,正是红一军副军长兼红一师师长徐向前同志派来攻打新集(现称新县城)的先遣支队,也叫敢死队。此队人数不多,皆由队长许世友精心挑选,加上许世友,共有三人。那两人便是机灵鬼小囤子,大名罗应怀;另一名飞镖王李铜儿。  且说这三人当夜在王树声处听了情况简要介绍,拿着接头信,领受了任务,直奔白区新集镇。  新集镇三面环山,东临潢河,城墙高两丈余,全部用长方岩石砌成,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它是光山南部土豪劣绅盘踞的顽固堡垒,以刘、盂两姓大户为首,统治全城,组织数以千计的反动民团及红、黄枪队和国民党军阀兵,凭坚固守,是敌人深入我根据地的一根硬钉。  再说许世友三人来到新集镇,已是半夜时分,他们翻墙进城,利用夜暗,穿街走巷,寻到接头人、地下党员赵老伯。赵老伯无儿无女,只有老两口,在街头门面,开一酒店过春秋,日子混得还不坏。三英雄在赵老伯家吃了饭,又听了老伯的敌情介绍,知道抓了一百二十七名青年农民,第二天要在城西刑场开刀问斩,杀一儆百。眼看百十名农民弟兄人头落地,三英雄怎能无动于衷。天亮在即,三英雄推开饭碗,在赵老伯的指点下,寻入城西刑场,隐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槐树上,监视敌人,以便见机行事,因此引出前面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眼下三英雄再次入城。刚才孟云清的警卫兵来报,说是在后院发现一位黑衣蒙面人,跃墙而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称墙上飞、英雄许世友。原来是三英雄随百姓入城后,再次来到赵老伯的酒店。三人一天没吃饭,喝了点酒,眼看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下来。许世友推开酒杯道:  “不喝了,你们兄弟二位在这里稍候,我出去观观风声,探探虚实,回来再作决定。”  罗应怀、李铜儿二人执意要随,许世友又道:“人多目标大,不必啦。”说罢,便换了夜行衣,手持大刀出了酒店,忽儿消失在街头。  许世友五年前来过新集镇,那次他是作为一个无为青年,被少林禅师除名,回家路过此地,在街头暂住一宿。由于心境不好,新集镇留给他的印象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灰色的车辆、灰色的川流不息的人群,包括人们个个灰色的脸庞--整个城市全笼罩在凝重的使人窒息的灰色中,使人感到新集镇如同灰色的少林寺一样,处在衰老、混乱、麻木的状态中。这次不同的是,他作为有为青年,身负党的重托,来到这座集镇。现在映入他眼帘的虽然还是这座破烂的集镇--四处皆是破屋颓垣,但想到这座城市早晚要归还到人民手中,确也亲切了许多。  许世友按照赵老伯指点,翻身越墙跳到了孟云清兵营后院。原准备踩踩格(现地侦察),不料想和那巡逻的警卫兵遭遇,于是他又飞身跃出高墙。待卫兵追了过来,他又飞身跃过了另道高墙,然后穿街走巷,向东而去。  第二十三章:酒店避难  ◎许世友道:那好,大妈、大伯,既然不怕连累,我们三人就不走了  且说许世友踩格不成,反被敌卫兵发现。许世友前逃,卫兵连连鸣枪后追。许世友施展他八年的少林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那卫兵一个个笨拙得很,依仗人众,左围右拦,望尘莫及,转眼间不见他的踪影。  许世友翻墙跳上房檐,躲过了军阀兵高成龙的骑兵追捕队,紧接着又跳下拐子胡同,拐了几个弯儿,跳进到一座令人阴森的大宅院。  这大宅院不是别家,正是赵老伯家。赵老伯依靠门面酒家,苦心经营,天长日久,便盖下了这座深宅大院。同时他又收留孤儿,施舍穷人,在这座城镇留下了美名。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全城说起他的为人,无人不晓,无人不赞。因此赵老伯也是这座城镇的头面人物,就是多恶的人也给他情面三分。而且他们知道赵老伯也有人,也有打手。那些人和打手就是当年他收留、如今成人的孤儿和受他施舍过人家的子弟,细算起来不少于百十条汉子。因此不少权势之人,包括当地流氓痞子既敬他且又怕他,也许有人会问,这么个头面人物为啥会加入共产党?原因很简单,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种朴素的施舍思想,正巧与共产党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宗旨不谋而合,再加上他疾恶如仇被共产党的实际行动所感化。光明与黑暗,谁是谁非,正反一对比,他就跟共产党跟定了。  再说罗应怀和李铜儿二英雄在赵老伯家和许世友分手后,一直等到很晚,还不见许世友归来,心里都很着急。尤其是赵老伯和赵大妈更为他提心吊胆: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这时街上又传来了枪鸣声和狗叫声,他们更是坐不住了。  “你们二位稍坐,我出门去看看。”赵老伯正欲出门,许世友飞墙跳了过来,气喘吁吁,叫了声:“老伯”,威风凛凛地立在老伯面前。  “你,你,出什么事啦?”赵老伯急忙问道。  “妈的,和卫兵遇上了。他们在追我。”许世友答道。  “快到后院躲躲吧。”赵老伯惊慌中又显出几分镇静。  “老伯,我想现在离开这里,以免连累你们家。”许世友道。  “你们若要见外,现在就走,我不留你们。”赵老伯嗔道。  说话间,赵大妈小脚颠颠奔了过来,道:“他们现在正追你,还说那些废话干啥!花室的门我已打开,快进后院躲躲吧。”  “那好,大妈,老伯,既然你们不怕连累,我们三人今天就不走啦。”  许世友向罗应怀、李铜儿挥了挥手,三人跟着赵大妈直奔后院花室。赵老伯又冲着他们喊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这酒店门面房的后院,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院子里青石铺地,有瓦房,有过厅,有木厦。靠青苔腐蚀的左侧墙前,有一个大花园,楼台高耸,花园清幽。叠立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烟迷翠黛,意淡如无;雨洗青螺,色浓似染。穿过花园、幽径,前方便是不起眼的花室。赵大妈早已把门打开,许世友三人俯身走了进去。赵大妈把门锁好,然后转过身,走出花园,回到门面房中坐下来与赵老伯喝茶。  “笃笃--”  酒店小二原是赵老伯的叔伯堂侄,听到敲门声,忙跑到二老面前,道:“大伯,有人敲门。”  “传我话,天已晚,酒店闭门,已不接客。”赵老伯行若无事地说道。  “那好。”店小二慌慌张张来到大门后,向敲门人道,“老爷子讲了,天色已晚,不接客啦!”  “给老爷子讲,我们执行公务,有急事,快开门!”门外人不耐烦地喊道。  “大伯,他们有急事。”店小二向内屋又喊。  “问问是谁?天这么晚了,还敲门。”赵老伯说着走出内屋。  “老爷问你们是谁?”  “侦察卫官高成龙。”  “唉,高成龙。那就开门吧。”赵老伯下了令。  店小二拉开门闩,一帮军阀兵在高成龙的带领下,耀武扬威,一拥而进到了店内。  “高队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还等不到天亮?”赵老伯慢声细语地问。  “赵老爷,别误会,我们是来追捕‘红一军’刺客的。”  “我问你,你亲眼看到了没有?”赵老伯问。他对这帮军阀兵不通报就私闯民宅极不高兴。  “我,我。我没亲眼看到。”高成龙张口结舌。此时他也知道赵老伯的厉害,又不敢贸然无礼。接着又道,“我手下卫兵有人亲眼看见那人越墙跳入你的后宅。”  “什么红一军刺客?我怎么没看见!”赵老伯眉头一皱道,“你们说怎么办吧?”  “让我们进去瞧一瞧!回去也好应差。”高成龙毫不思索地答道。  “哈哈哈!”赵老伯开怀大笑起来,“大队长可是爽快人呐!说话可要担责任。你要知道,夜间不能私闯民宅,这是县长刘大人制定的法律。若要搜查出刺客,我赵爷子不说二;若要搜查不出,我可要告到刘大人那里去,我和他是拜把子兄弟,要他治你私闯民宅罪,你看如何?”  “这,这。”高成龙摊开了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今天中午刑场,他头脑一热,搜查到了刘芳县长的民团卫兵身上,想不到闹了一场无趣。这赵爷子又与刘芳县长是拜把子,倒叫他作难了。真乃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之际,有心腹上前耳语一番。高成龙听了,把手一挥:“妈的,统统给我撤!”在高成龙带动下,他们一个个如丧家之犬退出了赵老伯的房门。  鼻子闻得出檀香木,眼睛看得清毒蛇。常言道,别把敌人当羊,要把敌人当狼。赵老伯显然已经看出无可奈何的高成龙耍了花招。实际上高成龙撤退是假,他们离开赵者伯家门十步远,然后停下脚,挑选两个力士,耳语一番。这两个力士受命后,立即返回赵老伯后院高墙,紧接着翻墙而入,潜入花园,以观动静。高成龙又在赵老伯高墙外布撤了众兵,以便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且说高成龙自以为得计,等到半夜子时,月亮升起来了,还不见动静。高成龙的士兵身上发凉,心里发毛,等得不耐烦了,请示高成龙收兵回营。老奸巨猾的高成龙好言相劝,让弟兄们再坚持最后一刻钟。  这时,屋内的赵老伯心里有事,还未睡觉。他估计敌人佯装撤退,不敢前去唤许世友他们。实际许世友三人在花室内不见动静,也早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几次要出门,只是房门被锁,无法出去。  赵老伯抽了一袋烟,站起身披衣走出了屋,来到院里,只见月亮升起,青辉溶溶。满地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只听“唿唿”的一阵风过,偶尔传来几声草虫的叫声。赵老伯见天色已过半夜,想是敌人不能久候,于是转身回到屋里,唤起老伴去花室为许世友他们打开房门。  ◎赵老伯说:不是我不让搜,而是你们搜不着,这下可死心了吧  赵大妈轻手轻脚来到后院花园。白日鸟语花香的花园,夜间竟变得有几分阴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忽亮,像是鬼火在闪耀。树影婆裟,幽径朦胧。赵大妈眼没瞅好,一脚踩住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上附有一层青苔,脚顺着青苔滑下来,身子失去了平衡,她“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人!”早隐匿在花园的高成龙的卫兵大声喊道。  “快,跟我上!”随着喊声,早有人“扑通扑通”,从墙外跳进院里。从四方包围了赵大妈,并把枪口对准了她。  “你们这是干什么?”赵大妈趔趔趄趄从地上站起身来,质问。  “你?我倒问你是干什么来的?”一位卫兵答非所问。  “这是我的家,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私闯民宅,倒问我是干什么的。奇怪!”赵大妈据理相争。  “啊,好厉害的婆子!”高成龙这时也来到眼前。“你想阻止我们公务,休想!弟兄们,还愣着干啥,给我快搜!细着点,搜出那刺客,看她还有何言可讲?”  说话间,赵老伯听到院内动静,咳嗽一声,走出屋,来到后花园。堂侄店小二紧随其后。赵老伯大眼一扫,见高成龙的卫兵追捕队已翻过高墙,正在搜查,他挥手道:“给我住手!”然后大步来到高成龙面前,“哈哈”笑道:“高队长,我们又见面啦!这深更半夜,你指挥卫兵,翻入吾宅,到底干什么?”  “赵老爷,你别演戏啦!这刺客‘红一军’明明就藏在你宅,我要告你私通共匪!现在老子要搜查,请你明智点!”高成龙露出了几分奸笑,掩有几分诡诈。  “高队长。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既然要搜,我可以宽怀大度。但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搜到怎样?搜不到怎样?说个明白,不然我可以拒绝你搜查!”  “那好,那好,老子一不做二不休。明明看见那刺客跳入你宅,还有搜不到之理。”高成龙奸笑一声,又道,“搜不到,我愿私闯民宅治罪。若搜到,我治你私通共匪之罪不行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敢立字据为证吗?”赵老伯又道。  “哈哈,那还有敢不敢之理,快拿笔来,我这就签名!”高成龙答得痛快。  说话间,店小二提来马灯和墨笔,当下立了字据为证。  高成龙签好字据后,他心里方有一丝后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搜不到,这可不是儿戏!赵老爷上通天下通地,酒肉朋友交了不少,决不会甘心罢手。他后悔这次又像刑场一样,头脑发热。既然如此,不做不休。为了让事实说话,他把卫兵追捕队分为四组。哪四组?一组搜前院,一组搜后院,一组搜花园,一组搜居室。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刺客‘红一军’很可能在花园躲藏,所以他把兵力投入花园颇多。高成龙不光督阵,自己还身先士卒,带头翻箱倒柜搜起来。  且说半个时辰后,前院搜查组前来报告,没发现情况;继而后院搜查组报告,没有异常;这时,居室的搜查组也跑来报告,刺客不明。眼下,他所在的花园搜查组也没有一丝进展。高成龙纳闷了,明明那刺客跳进了宅院,这可就成神啦!高成龙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这时,赵老伯愤愤地道:“当初我不让搜,你们还以为我赵爷子不通人情,这次可好啦。不是我不让搜,而是你们搜不着,这下可死心了吧!”  “我是亲眼看见那刺客,一闪就跳了进来。他跑不了。队长,不行再细搜一遍,我不信搜不到!”一个黑脸卫兵走上前献计说。  “甭听他的!妈的,给我再搜一遍!”高成龙本来像皮球泄了气,这时卫兵一唆使,便又来气了,“快,给我再细搜一遍!”  又是半个时辰后,四组纷纷来报告,没有发现异常。这情况更使高成龙尴尬、狼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且说高成龙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又有士兵报告说:“花园里还有个小不点的花室,会不会藏到那里呢?”  高成龙一听,眼珠一转悠,顿开茅塞,心想也是。若不然,这老太婆深更半夜来这花园干什么?定是有鬼!于是他厉声命令道:“弟兄们,这花室里有文章,快随我来!”  “是!”卫兵们应了一声,便紧随队长之后,风风火火地向花室拥去。  “留步!”赵老伯口喊一声,大步上前,挥手拦住了高成龙,道:“不是我不让你们搜查花室。要知道,这花室是这花园的母室,要保持恒温,很多花卉幼苗都是在这里孕育,你们不能进!”  “说破黄河只为水,我看这里面有鬼!”高成龙又道,“原来,我还以为真的不在。今儿个,就冲你这句话,我高成龙搜定了!”  这时,赵大妈也眼见事情暴露,急忙扑过来:“花室不能搜!这可是我的心血汗呀!”说罢也去阻挡高成龙。高成龙一看,更对室内藏刺客坚信不疑。于是他便恶狠狠地对身旁士兵道:“刺客就在花室,还不快去搜查!”  不用主子说完,早有卫兵奔到了花室门前。只见锁将军把门。  “老爷子,快把钥匙交出,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不然我们怎能信你!”一个卫兵转过头来道。  “。”赵老伯、赵大妈缄口不语。  “看来不动武不行了?”高成龙走上前来道,“弟兄们,快把锁给我砸开!”  说话间,几位士兵动起了武,砸开了生锈的虎头锁,打开了房门。赵老伯的心在急骤地跳动,赵大妈也紧紧捂住了脸。  且说高成龙带领士兵进去搜查一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此处无人。高成龙走出花室,骂道:“妈的,让老子空喜一场!”  这时,赵老伯和赵大妈也顿感大为惊讶!明明藏在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又是高兴又是莫名其妙,不免松了口气。  “高队长,这次你总该死心了吧?”赵老伯见对方欲撤,马上拦住高成龙道,“我要告你私闯民宅罪!看你还有何话可讲!”  接着,他把手中的“证据”举了几举。  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  “对不起!我要走了,愿告哪告哪!”高成龙带领卫兵追捕队,呼哨一声,扬长而去。  ◎一场虚惊过后,许世友道:老伯,让您老受惊了  一场虚惊过后,赵老伯和赵大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紧张得简直使他们的心跳出胸口。这时,老两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无语。他们庆幸这场不幸中之大幸。庆幸中,他们又无不佩服许世友他们灵活机动,在大难中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他们。但是好汉们是怎样巧妙地离开花室,他们又奔向何方呢?这是一个不解之谜。老两口从前院到后院,找了一遍,轻轻地唤着英雄的名字,不见人应。他们便回到屋里休歇不提。  心里有事,怎能睡得着呢?一想那作恶多端的高成龙,赵老伯怒火不止。他翻身坐起,连夜疾书,给县长刘芳写了一封控告信,指控高成龙依仗权势,欺压民众,私闯民宅,并附上高成龙签字证据,准备天明让堂侄小二亲自送往县政府,以解他心头之恨。  赵老伯写好信,正要再睡,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赵老伯心里掠过一丝惊喜,急忙趿鞋开门,果然不错,是许世友三人。  “啊,你们回来了!”赵老伯赶紧把门关好,道,“快到里屋。”  三人来到里屋,坐下。许世友道:“赵老伯,让您老受惊了吧?”  “没啥!没啥!”赵老伯摆摆手道,“当初他们要搜花园,我和你大妈也真为你仨捏着把汗哩!没想到,你们早逃之夭夭,快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出去的?”这时,赵大妈也高兴地走过来,想得知真情。  “大妈,也让您老吃惊了?”许世友又道。  “自己人不说外话,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赵大妈为人善良,人直心直。  “事情是这样的。”接着许世友向二老原原本本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在高成龙的追捕队翻越墙后,三人就预感到敌人此来不善,一定要全面搜查,与其在花室等捕,不如拉出去和敌人周旋。此时门又打不开,他们便打开花室的后窗,跳了出去,见敌人正在搜院,他们贴墙根而行至一棵松树前,三人相视一下,“噌噌噌”上了大树,然后翻墙跳出院外。  落地后,三人合计一番:高成龙把目标放在这里,我们何不去抄他的老窝,再说夜暗是他们活动的好机会,老天助我,何乐而不为。说话间,一队巡哨迎面走了过来,他们躲过巡哨,穿街走巷,向孟云清的兵营和住宅摸去。  他们来到孟云清的兵营区,躲在暗处,看起来兵营不小,处在镇西北角,两面围着白烨和黑松的树林,像是一对翅膀;中间一拉溜是五排本质平房,黑色的屋脊像是五座黑色棺木;四周围住五尺营墙。营墙上方拉有铁丝网,四周皆有了望楼。据赵老伯提供,这军营原是县长刘芳的在新集县的第一监狱,孟云清来后便临时改做军营。再说军营围墙外,岗哨林立,营门在南面。他们绕过一个弯,再观营门,营门前红灯高悬,岗哨更稠,一个个像凶神恶煞似的持枪而立。接着,他们又转到军营右侧,这里靠山。昨晚,许世友便是从这里翻入军营,不巧和哨兵遭遇。他们围着军营转了一周,面憨心细的许世友,让罗应怀绘了份军事要图,该记的都记在上面。战争不是儿戏,丝毫马虎不得。最后三人来到树荫下,合计一番,许世友道:  “今夜进营举事,情况不明,未免有些冒险。依我看,现下当务之急,要解除赵老伯家敌人的纠缠。先斩首几个士兵的头颅,挂在这军营四门,也恫吓他们一场。”  这时,又传来了雄鸡第二遍的啼声。李铜儿道:“队长,时间不等人,当机立断,要做快做吧。”罗应怀也道:“队长,我们听你的,就这样定吧!”  说话间,前面又传来了敌人夜巡队的脚步声,因夜深人静,那脚步声特别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去,这巡逻队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人。他们正向自己这方向行来。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别怪我们不客气!一人一个,干掉他!”罗应怀高兴地道。  “快上树,躲起来。”许世友大手一挥,自己“噌噌噌”几下先上了树,接着罗应怀、李铜儿也紧随而上。三人躲在树上,守株待免。  他们的动作利索,敌人的夜巡队并未发觉他们,只管催动脚步,一个节奏地向前走着。待他们行至树下,三人持刀跳下,三下五除二,便报销了三名士兵。  “娘的,少了一个,若有四人便好,可供悬四门。”许世友道,“快,我们分头行动,事完后在这里汇齐。”  “中!”罗应怀、李铜儿应了一声。  “这样吧,应怀去西门,铜儿去东门,我到北门。”许世友当下分了工。三人立即分手行动。  这三人胆大心细,悄悄地把敌头悬挂于三门,然后重新来到这里集合。许世友掏出身上的枪朝天空“叭!叭!叭!”鸣了三枪,那枪声清脆,打破黎明前的夜空,在军营上方回鸣,扰乱了军营的沉静。霎时间,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来无影去无踪的许世友三人又重新回到赵老伯家,关门再作计议。  许世友说到这里,赵老伯拍一拍许世友的肩,连声称道:“干得好!干得妙!”  “赵老伯,”许世友道,“我们三人已立下军令状,三天内取下孟云清妖头。现下,孟云清军营哨兵林立,军营内部敌情不明,又不敢贸然而动。只怕打蛇不着,反被蛇咬。”  “这样吧,”赵老伯沉思片刻,道,“我有一朋友,绝对可靠,名叫李鹏威,是孟云清的勤务官。不行找他去,他的家在镇南。可能会给你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况。”  “眼下别无他路,也只好这样。”许世友道。  说着说着,天色放亮。赵大妈起身去做饭。三人匆匆吃了饭,化了装,出门向镇南行去。  ◎孟云清发誓:抓住“红一军”,我为你请功贺喜  再说高成龙他们听到枪响,立时率领迫捕队离开了赵老伯家,径向大本营走来。他们到了军营,军营一片混乱,士兵们惶恐不安。  团座孟云清,为防刺客,一夜没合眼,他本想等待高成龙的追捕信息,没想到刺客“红一军”再度在军营四周制造了恐怖:一会儿有士兵报告,前方发现枪声;一会儿东门报告,发现人头;一会儿西门报告,士兵被杀;电话机还没放下,北门又来了电话,说北门情况异常,闹得孟云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顾头顾不了腚,晕头转向。  正在这时,高成龙率领追捕队回来,推门喊声报告。孟云清还在浮躁之中,见高成龙进来,忙问:“刚才刺客打枪叫喊,你们哪里去了?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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