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21

扶苏没有直接回答,却微微叹息说:“父皇崇尚法家思想,法家主张以法治天下,通过严刑峻法约束人的不良行为,从而达到大治的目的。令先祖孔圣述而不作,整理五经,对中原文化影响之大,前无古人,如橼之笔使得乱臣贼子人人恐惧,世上少了好多坏事。如果天下人都能崇文尚儒、修身养性,同样也能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殊途同归,你们说,法家、儒家还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吗?”孔鲋自然听出扶苏的弦外之音,心中窃喜。但是,扶苏不亲口承诺,大成殿拆不拆还是不成定案。因此,他依然忧心忡忡地说:“先祖孔圣著述再多又怎样?声名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一把火烧个精光。”扶苏意味深长地说:“孔先生,你以为一把火真能烧尽天下的书吗?”孔鲋故意装傻。“怎么烧不尽。譬如这大成殿,竹木结构点火就着,不消半个时辰,灰飞烟灭。谁还敢冒灭族之罪重建不成?”扶苏没说话,却把侍从等人全支出去。殿内只剩下郡守、孔鲋和他三人。才说道:“父皇颁行《焚书令》完全是一些腐儒惹恼的。这些人一天到晚引经据典、以古非今,其实,新制度比旧制度更符合现实,他们就是不肯睁开眼睛看一看。真正流传的东西是烧不掉的。大成殿是否藏有古籍,本宫不知。但是,天下肯定不止一处藏有古籍。朝廷内部就保存着完整的两套五经和《春秋》。在这次以古非今的风潮过后,再找工匠复刻和手抄。孔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孔鲋跪着不说话,他担心的还是大成殿的存在与否。“本官明白先生所想,”扶苏笑道,“在离京之前,本官已请求父皇,不必拆大成殿。”孔鲋闻言,又惊又喜,老泪横流,重复地磕了几个响头。“老朽感谢公子!先祖在天之灵和孔氏子孙万代感激公子的大恩!”郡守也感激地磕头谢恩。扶苏说道:“郡守大人,该革职的不是你,而是处置不当、挑起民怨的官员。本官要法办薛郡监御史和县尉。”郡守惊得又磕头谢恩。“公子圣明,薛郡父老感谢公子大恩。”扶苏将两人扶起,又问孔鲋说:“本官把心里话都说了,现在要问先生一句话。”“公子尽管说,老朽一定据实回答。”孔鲋爽快地答应说。“告诉本官,大成殿有没有夹墙?藏没藏古籍?”扶苏正色地说,“在先祖孔圣面前是不能说假话的!”“有夹墙,藏着好多书呢!”孔鲋毫不犹豫地说,“就是到了咸阳,老朽也敢跟公子说。”“先生答得如此痛快,不怕本官反悔吗?”扶苏笑道。“公子乃未来的天子,金口玉言,岂有反悔之理!”“不许胡说!”扶苏立即制止说,“本官不敢妄想。只是告诉先生,有价值的东西,会有很多人保护它。从地方到朝廷,从普通的百姓到王公大臣。”孔鲋叹息道:“《焚书令》初下,老朽担心、害怕,好多天都睡不着觉。听公子之言,老朽心安了。”第十六章 长眠秦陵第1节 坑杀儒生秦始皇终于没有逃脱生老病死的天规,在巡游途中,阖目而逝……那座修造了数十年的秦始皇陵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那陵墓中究竟埋藏着多少机关、多少瑰宝、多少秘密,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一扶苏出巡赵、鲁、齐三地,顺利平息各地民乱风潮,而且赢得一片称颂之声。始皇真该对这个长子刮目相看了。这个外表俊美,看似柔弱的儿子,内里却继承了他性格的全部优点,处事果敢利索,不受传统习惯的束缚。但是,始皇也有几分不满,那就是扶苏对那些抗议者的退让似乎有损他始皇帝和朝廷的威严。那些称颂的声音在他看来是以朝廷的妥胁为代价换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风潮已经平息,大秦的天下恢复了安定,扶苏功不可没。始皇也心静清闲了。国事安定的时候,他很容易又想到求仙上头去。徐福依然是没有消息,卢生也没有见到羡门、高誓,但却意外地遇到皇后。对了,皇后既然成了仙,一定有办法帮助他修炼成仙。始皇信心十足,因为羡门、高誓等神仙可以不帮他,皇后却非帮他不可。多少年的夫妻,皇后就是做了神仙也会想着他。要不然,也不会让卢生捎回那块写着“亡秦者胡也”的锦帕。他一阵兴奋,立即召来卢生询问。卢生这些天也参加了抵制《焚书令》的活动,只不过不是其中的积极首要分子。毕竟他也是儒生,对始皇突然下令焚烧所有经典古籍感到难以理解和不满。好在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始皇宠信的方士,所以没有人敢认真地办他的案子。卢生闻听始皇见召,立即赶往南书房。他知道,为赵高办事的机会来了。“卢先生,朕召见你,是想问你遇见皇后仙踪时,皇后除了捎回那块锦帕,还说些什么没有?”始皇在卢生施礼毕问道。卢生一听,有门儿。便按照赵高所授机宜答道:“皇后娘娘跟臣说了很多话。臣上次还没来得及说,陛下就命臣退下了。所以,臣没有告诉陛下。”始皇歉意地说:“对不起,卢先生。上次朕有紧急国事要办,所以命先生先退下歇息。皇后还说些什么?”卢生说:“臣刚见到娘娘时,就说明了受陛下所托来渤海求仙之意,恳求娘娘赐修仙秘笈让臣带给陛下。可是,娘娘说,秘笈没有她的指导,修炼不好会走火入魔,不如由她炼成长生不老之药,直接交由陛下服用。”“到底是皇后对朕情深义重。”始皇叹息道,眼圈竟然潮红。卢生又说:“娘娘临行前交代,欲修炼成仙,一定清心寡欲、居处静室,不能与一般俗人接触。陛下灵根深厚,与俗人接触多了,俗人的浊气污了陛下的灵根,仙人就不敢和陛下接近,陛下修道成仙也就不容易了。”始皇为难地说道:“朕每天处理国事,总不能不与朝臣接触。”卢生笑道:“娘娘知道陛下为难,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娘娘说,陛下挑选一批侍从,女子最好,因为男浊女清。然后再严格挑选必要的男子随从,以有仙根者为最佳条件。”“可是,朕看不出谁有仙根?”“娘娘神机妙算,已经为陛下挑选好了。”卢生故作轻松地说。“谁?”始皇好奇地问。“中车府令赵高!”“哦!知朕者皇后也。赵高聪明乖巧,对朕一片忠心。皇后果然神机妙算。”卢生正色说:“娘娘说,别看赵高其貌不扬,可是他有贵骨、有仙根。”始皇点头道:“朕也喜欢赵高善解朕意,马上封他为郎中令,帮助先生挑选清纯的宫女和有仙根的男性近侍。”卢生又说道:“娘娘还嘱咐,陛下要多移动住处,夜宿何处不能泄露消息,以防恶鬼侵袭。”“朕经常移动宿处就是。”“不是经常,而是天天,有时甚至一天数换。咸阳宫太小,陛下要再建宫殿。”始皇对神仙皇后的话言听计从,点头说:“朕也正嫌咸阳人多,宫室太小。当年周文王定都于丰,武王定都于镐,丰镐之间可作帝都,朕就在那里再建一群宫殿,足够轮换居宿几十年。”卢生笑道:“陛下有如此决心,又有娘娘仙人相助,一定可以修炼成仙。娘娘还说明年此日她的仙药就可以炼好。”“那朕就再为先生造楼船二十艘,多带金银珠玉前去代朕感谢皇后。这段时间先生就陪朕修炼吧!”卢生欢喜地谢恩退下。于是,始皇在第二天朝会上当众宣布,他以后不再称朕,而称真人。真人当然与一般俗人、凡人不同,乃是介于凡人与仙人之间。任命赵高为郎中令。命少府在丰、镐之间建阿房宫。群臣都为始皇的决定吃惊,为大秦的未来担忧。但是,他们都清楚,只要跟求仙沾边的事,任何人的劝谏都不能改变始皇的主意,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包括李斯在内,没有一人再出言劝谏。赵高一计成功,身居郎中令要职,不仅如此,他还和卢生一手挑选始皇身边的近侍、宫女,也就是说皇帝身边全是他的亲信、心腹。始皇自称真人,一般大臣想见皇帝一面都困难,必须走赵高的门路。于是赵高一夜之间权势薰天,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连丞相李斯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赵高矮小的府第一下子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朝中上下,争相巴结起这个阉官来。有自孝为门生,学习刑名的;有自愿为门客舍人,陪着帮闲清谈的;也有将子女寄在其名下当干儿、干女的。朝中大臣和宗室,也以与他交结为荣。没多久,赵府私宅变了样。建筑宏伟、亭台楼榭、奇花异草。他是赵人,怀念赵国,所以也仿照始皇在咸阳重建的分赵宫,造了一座规模较小的“赵赵宫”。但是,赵高并不满足于此。他与嬴秦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报国仇家恨,他必须检验一下自己的权势管不管用。始皇为了不与俗人接触,以免俗人的浊气污了“真人”的灵根,命令把咸阳附近的二百七十座宫殿都用复道和甬道联接起来,复道和甬道的两边都用帷帐遮挡。所有宫殿都有钟鼓乐队,有美女居住。这样,俗人就看不出来他住在哪座宫殿。始皇每天都更换住处,不让外人摸准自己的住处。也很少接见大臣,批阅的奏简都由专门的近侍送到面前,批复后再送出去。他还下令给身边的人:如果谁向外人泄露真人的住处,就被处死。身居郎中令要职的赵高在这种情形下,权力自然举足轻重,朝中任何大臣想见皇帝,必须经过他这一关,再由他转达始皇,视情况而定。其实召见不召见也是他说了算,因为他跟始皇回禀说重要就重要,说不重要就不重要。始皇听他吹嘘事情紧急,只好召见。李斯总觉自己是大秦的丞相,备受始皇的宠信,不甘心向一个得势的阉官示欢。有一次他有要事要见始皇,便要赵高转奏见驾之意,可是,连着三天赵高都推说皇帝太忙,不予召见。李斯不相信,始皇再痴迷于修炼求仙,也不会不见他这个大秦的丞相。一定是赵高捣鬼。他决定不靠赵高,自己直接去见始皇。可是,摸不准始皇的行踪怎么办?别急,李斯有办法。始皇的身边也有他的耳目,一问便知。这名耳目深受始皇的信任,赵高与卢生在挑选有仙骨的人选时,也没敢轻易把他换掉。果然,那名耳目向李斯报告说,始皇这几天根本不在咸阳,而是去了梁山宫。梁山宫座落在距咸阳近百里的梁山上。李斯闻信后,立即乘车赶到梁山。此时始皇正和宫女内侍们在山上玩得高兴,偶然看到山下规模浩大的车队,禁不住问道:“山下是哪个大臣的车队?”内侍们从旗号上看出是李斯的车队,于是如实回禀。始皇面色不悦,自言自语地说道:“丞相的排场不小啊,快赶上真人的仪仗了。”李斯上山,说有要事请求竭见始皇。内侍却传出话来,说皇帝正忙,不予召见,有什么事可以上奏简。李斯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后来才从那名耳目的嘴里知道是自己庞大的车队引起皇帝的不快,于是赶紧缩减车马随从。又过了一段时期,始皇再看到李斯的车队时,发现长长的车队短了大半截,顿时,龙颜震怒,说道:“真人身边有人泄露天子之语!这还了得,来呀,传赵高见真人。”赵高今天不当值,正在教胡亥刑名狱法,闻召立即赶到始皇面前,施礼道:“陛下急召臣有何吩咐?”始皇怒气不解地说:“真人有旨,近侍不得向外透露真人的任何言语行动,违旨处死。可是,真人在梁山宫随便说句话,就立刻传到李斯的耳中。郎中令,真人命你彻底查清此事。”“臣遵旨!”赵高心中得意,领命退下。立刻把上次梁山宫始皇身边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宦官、卫士、宫女、妃嫔足有近百人。赵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威风过,当年只有受尽别人的欺凌辱骂甚至毒打,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反过来打骂别人了。他先尖着公鸭嗓子,挨个盘问到底是谁泄露了皇帝的话。近侍和郎中们一个个跪在地上,蓬头垢面浑身颤抖,当然不是天气冷的原因,而是吓得哆嗦,宫女和妃嫔则低头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人都不承认是自己泄露了皇帝的话。赵高阴鸷地一笑。这些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动点真家伙,谁也不会招认。他是刑名专家,对各种刑具的结构功能了如指掌,于是,鞭打、火烙、二龙凳、断龙爪、洗仙脚……一级一级地升级。刑罪越来越残酷,惨叫声越来越凄厉,直至声息全无。昏过去的,用冷水当头浇下,醒过来继续审问。十几名胆小的宫女和妃嫔还没熬过两道刑,就吓疯了,就是那些宦官和卫士也是几度生死,分不清人间地狱了。可是,所有的刑罚用完,还是没人肯承认。赵高高居席案而坐,冷笑道:“到底是谁泄露了主上的行踪?有种的说出来别连累他人。你以为不说就可以逃过此劫吗?实话说了吧,如果没有人招认,你们就全部被处死。”“冤枉啊,大人。”人群一阵大呼小叫,毕竟泄露者只有一人或两人,大部分觉得冤枉,忍不住大骂起来,也有的互相举发,你咬我、我咬你,乱成一团。赵高有的是耐性,一一仔细查问,结果都是情急乱咬,没有证据。泄密者依然没有眉目。十多天过去了,始皇问起调查结果。赵高上奏说:“臣讯问之下,感到非常震惊。这名隐藏在陛下身边的泄密者乃是郎中李琳。臣本想进一步讯问其背后所使,可是不防他断舌畏罪而死,臣怀疑……”“人死就算了。”始皇出乎意料地平静,他很清楚这个李琳是李斯所使,可是,大秦需要李斯这样的丞相,他也需要这样的助手,他还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治李斯的罪。李琳之死足以使李斯有所惊惧而收敛,所以,始皇打断了赵高的话。赵高见始皇没有表现出自己期望的愤怒,大失所望。其实,李琳是被刑讯逼供而死。他将泄密的罪名加在李琳的身上,本想借此煞煞李斯的傲气,没想到始皇反应冷淡。赵高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其他人怎么处置?”始皇没考虑这么多,反问道:“以你之见呢?”“臣本想,泄密者已经查明,其余人理应释放。可是,臣细一思量,以为不妥。”“有何不妥?”“李琳隐藏之深,伪装之妙。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原因,陛下至今还一无所知。臣猜测其余人员中恐怕也有被居心叵测所收买。何况,经此次刑罚,这些人一定对陛下心存怨恨而生异心,所以留之有百害而无一利。”始皇赞同地点点头。“郎中令所虑极是,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了。”“臣一定不负圣望。”赵高施礼退下,又一次得意地笑了。回到刑讯室,赵高一改往日阴森森的脸,换上温和的笑容,向这些受尽刑罚的昔日伙伴郑重宣布:泄密者已经查明,其余人免罪,陛下特赐御酒为大家压惊。饱受痛苦的人们欢呼起来,无不称颂始皇的圣明和恩德。是啊,他们护卫、侍奉皇帝多年,始皇不会不怜惜他们。一坛坛的御酒端上来了,还有鸡鱼肉等丰盛的酒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荤腥了。何况,今天又是沉冤得雪的日子,于是,一个个再也不顾仪态,大碗地喝酒,大块地吃肉。可是,两碗酒下肚,就有人喊肚子疼,而且越来越剧烈。其余的人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为时已晚,只能最后骂一声:“赵高,你好狠毒!”便一个个口鼻流血而亡。赵高望着一个个倒下的尸体,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在阴森森的刑讯室里回荡,更加恐怖。他终于抓到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了,他可以从从容容报复往昔的仇人了。赵高高兴得太早了。他不过是小人得势,看不到危险时刻存在着,说不定何时会失宠于始皇。始皇昼思夜想的徐福出海求仙的事情终于有了消息,只是这消息不但没让始皇欣喜,反而恼羞成怒。在琅邪台专门等候徐福求仙归来的始皇使者上奏简说,有人发现徐福在琅邪出现。可是据说不是来给皇帝送“青春之泉”仙水的,而是来接家眷的。使者与琅邪郡守带人赶到徐福的老家,却晚了一步,徐福已接走家眷,重入东海。琅邪郡守只抓到徐福的两个本家叔父。他们供认,徐福根本没有找到神仙,为逃避始皇的惩罚,特意接走家眷遁逃。始皇没有看完,就把奏简扔在地上。虽然奏简上,使者出于谨慎,没有用“欺骗”两个字,但是,始皇完全感觉到自己被愚弄、被欺骗了。他是秦始皇帝,从来都是他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没有人敢于欺骗愚弄他。徐福,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应该处以车裂之刑。可是,徐福早有了防备,连家眷也接走了,遁入东海,不知在哪个岛上称王称霸呢。要想抓捕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始皇愤恨难消,自然由徐福而想到卢生、韩冬、侯公、石生等方士是否也在欺骗他。于是,当即召见廷尉蒙毅,责令蒙毅对这些方士严加审查。蒙毅一直为始皇痴迷于求仙向道而忧心如焚,只是慑于皇帝的威严而不敢劝谏。现在见始皇吃一堑、长一智,有所醒悟,当然高兴。立刻不遗余力地展开调查。赵高得到消息,吓了一跳。他很清楚,一旦卢生被蒙毅传讯,就会把他牵扯进去,所以当即通知卢生赶快逃走。卢生对他感激不尽,又去通知了侯公、石生、韩冬等人。一夜之间,几名方士全部从咸阳消失。蒙毅抓不到卢生等人,调查的结果牵扯到郎中令赵高。他知道赵高现在的份量,所以不敢贸然动手抓人,面是直接面奏始皇。始皇一听赵高也牵扯进去了,更加恼怒,当即叫来赵高与蒙毅当面对质。“赵高,廷尉调查的结果,说你与卢生串通一气,欺蒙朕躬,是否属实?”始皇气急败坏地连自称“真人”也忘了。赵高一副奴才像,跪在始皇面前,哭丧着脸。他自知罪责难逃,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避重就轻,装出一副可怜相来打动始皇,只要皇帝动了仁慈之心,他就可以逃得性命。因此,赵高一见始皇,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地说:“奴才该死,奴才无用,竟受奸邪所惑,罪该万死!”蒙毅却不吃这一套,威严地说:“赵高,你是如何与卢生串通一气,欺蒙主上的,必须从实招来。”赵高止住哭声,满面羞愧之色,说:“臣自知罪孽深重,就是死十次也难赎其罪。所以,臣甘愿接受任何刑罚,毫无怨言。臣死无所求,只想请陛下明白,臣不是有意串通卢生欺蒙主上,臣也是受他的欺骗。陛下如此圣明,尚且被他所骗,臣愚钝自然难逃此劫,也许是天注定臣死。臣只求速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始皇还真被他的一番言语和可怜相给打动了。尤其是自己受了卢生的欺骗,赵高也是受骗,同病相怜吧,他真的同情起赵高了,刚才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但是,此事应归蒙毅主管,所以,他问道:“蒙卿,以赵高之罪如何处置?”蒙毅毫不迟疑地答道:“串通方士,蒙蔽主上乃欺君之罪,按大秦律法,至少要处弃市之刑。”弃市就是在闹市区处斩。赵高一听,吓得差点瘫软在地,本能地张口要喊“陛下饶命”,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因为他刚刚慷慨地说过死而无怨的话,这时再喊饶命等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始皇一听,心里一动,为赵高惋惜。但是,按律法,蒙毅处置算是量刑最轻的,何况始皇心里那种被欺蒙的羞辱感一直没有消失,所以,他没有说话。赵高一看情形要糟,顿时怨恨蒙毅做事太绝,不给始皇台阶下。可是,现在不是仇恨蒙毅的时候,先保住性命要紧。赵高能够登上权力的顶峰,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他遇乱不惊,善用权术,在这种生死悠关的时候,他不是哀求饶命,而是从从容容地说:“陛下,臣侍奉您一场,没想到就这样再也见不到您了。臣临死前,想劝谏陛下一句,神仙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经过这次教训,罪臣以为,陛下已近知命之年,该作两手准备,能修炼成仙或求得长生不老之药更好,万一不能如愿,请陛下及早修建陵墓,以备千秋。退一步说,既使修炼成功,所修的陵寝也可作为宣扬陛下和大秦威德的纪念性建筑而流传千古,罪臣的话说完,请廷尉大人处置吧!”始皇听了,差点感动得掉下眼泪。还是赵高善解始皇的心意,知道他天天想的就是长生不老或修炼升仙。朝廷中这么多大臣有谁真正为皇帝解忧。有的大臣还对他求神问仙说三道四,朝廷外则有人借此诽谤天子。天下之大,唯有赵高最知他的心。“蒙卿,赵高侍奉朕多年,劳苦功高,以朕之见,还是免去死罪,革去官职,交廷尉大牢关押吧!”“这……”蒙毅早就看不惯赵高气势薰天的嘴脸,今天终于抓住他的罪名,本来以为必治他的死罪,没想到始皇亲自为他求情。蒙毅迟疑了一下,只得叹息道:“陛下开恩,臣岂敢不从!”赵高心喜若狂,痛哭流涕,拜谢道:“罪臣感谢陛下再造之恩!”“不是朕开恩,而是蒙卿法外施恩,饶你一死。”始皇知道蒙毅心里不痛快,便把这个人情送了过去。赵高绝顶聪明,立即给蒙毅磕头说:“罪臣多谢廷尉大人活命之恩。”蒙毅端坐不动,冷冷地说:“郎中令如此大礼,蒙某担当不起,请起来吧!”卢生、侯公、石生、韩冬等人逃出咸阳之后,过着飘泊不定的逃难生活,对始皇无不恨之入骨。他们本身就是儒生,对始皇的《焚书令》深为不满,卢生还参加过抗议活动。只是当时他们深受始皇的信任,不愿意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如今既成逃犯,一切都成了泡影,才下定决心与嬴政见个高低。卢生等人很快参加了抵制《焚书令》的儒生组织,并成了骨干分子。他们利用自己深入朝廷内部的亲身经历,到处揭露朝廷的内幕和始皇暴虐、荒淫的生活。卢生亲书讨伐嬴政的檄文说:嬴政生性残暴,刚愎自用。自从扫平诸侯兼并天下以来,更加狂傲自满,自以为功过三皇、德及五帝,他崇尚严刑峻法、专宠狱吏,虽设立七十名博士,不过是虚应故事,不为所用。国家事无大小都由他决断,丞相和大臣只能遵照执行。嬴政还喜欢以酷刑和杀戮表现他的威权。从朝廷大臣到地方小吏都怕违法,拿着俸禄,却不敢干事情。他还居功自傲、不纳忠言,臣下都以阿谀奉承讨其欢心。天下有方士三百,都是有才能的人。可是他们害怕受到迫害,都不敢讲真话。观星占卜发现吉凶,也不敢说出来。嬴政权力欲极强,每天批阅的奏简文书,数以石计,不分昼夜。像这种贪恋权势的人,观能之士岂能为他求长生不老之药。由于卢生等人煽动,各地渐息的风潮又有抬头,告急的奏章不断送到始皇的御案上。当他看到卢生的檄文时,顿时大怒。当即急召朝中大臣和宗室,召开御前会议。“朕急召众卿,是要与众卿商议一个重要而紧急的问题。前些日子,朕颁行《焚书令》,收缴了一批有害于天下安定的古籍,并付之一炬。朕还让各郡推荐一批贤良方正之士到咸阳,想让他们为大秦做点有益的事。还有些方士,要求为朕寻求仙药或炼丹制造长生不老之药,朕对他们也不错。”“可是,推荐的那些儒生不但非议朝政,还挟众威胁朕,简直目无王法,目中无朕。而那些方士被朕识破骗术后,逃入江湖,更是肆意恶毒诽谤诋毁朕躬。”“朕对于这些儒生可谓一忍再忍,仁至义尽,可是他们不但不知道感念君恩,反而变本加厉地攻击朕和朝廷。也许,他们以为朕的忍让是软弱可欺的表现。朕今天就是让他们看看朕强硬的一面,让他们见识见识天子之怒。”始皇是第一次在众臣面前公开谈论方士和求神炼丹的事,言语之间透出阵阵杀气。众臣一听,始皇紧急召见,就是为这件事,都感到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果然,始皇突然喊道:“蒙毅!”蒙毅正在猜测皇帝所为,闻听慌忙曲身上前,施礼应道:“臣在!”“上次抵制《焚书令》风潮抓捕的案犯审结没有?”“回禀陛下,已经审结,正要把重刑犯送往北地修筑长城。”“有多少儒生?”“犯以古非今、煽动黔首的案犯有四百六十名。”蒙毅如数家珍地回答道。始皇冷笑道:“这四百六十名案犯不必送去修长城了。”蒙毅不解,问:“陛下有新的旨意?”“不错,朕的旨意就是全数‘坑杀’。”“啊……”众臣全呆住了,都为始皇这个意外的决定大吃一惊,蒙毅忙进言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些人……”“别说了,任何人敢劝阻朕,与案犯同罪。”始皇面色铁青,不容置疑,显然是早已下了决心。蒙毅话到嘴边只得咽回去。其他大臣一见这种情形,谁也不敢多嘴了。始皇正要宣布散会,忽然公子扶苏站起来屈身施礼,劝谏说:“父皇,千万不可。如今天下初定,这些儒生都是各郡的舆论之首,坑杀他们会引起天下不安。”始皇怒斥道:“朕已说过,任何人不得劝谏。你没有听见?”“儿臣不劝谏,可是儿臣可以请父王听听脚下大地震动的声音吗?”“你这是危言耸听!”“儿臣不敢,儿臣出巡齐鲁,亲眼所见民不聊生,赋税、徭役、酷刑逼得黔首没有生路,如果父皇坑杀儒生,势必引发更大的风暴。”始皇怒不可遏。“扶苏,你以为是朕的长子,朕就可以不加罪么?来呀,把他拉出去,枭首示众。”两边侍卫一听,吓了一跳,竟呆在原地不动。始皇又重复一遍,他们才明白过来。不敢不上前,拉起扶苏就往外拖,扶苏一边挣扎,一边苦谏道:“儿臣死不足惜,可是父皇这么做会毁了大秦的江山。万万不可……”众臣一看,始皇真的下决心了,连亲生儿子也不心疼。扶苏如此贤德,大秦的将来还指望他呢。一定要救公子一命。大家呼啦啦跪倒一遍,齐声劝谏道:“陛下息怒,臣等请求饶公子一命。”始皇怒气不息:“朕有言在先,扶苏目无天子,罪有应得。”李斯劝谏说:“陛下,公子年幼,一心为国,血气方刚,才会冒犯龙威,臣愿减半年的俸禄为公子赎罪。”众臣齐声道:“臣等也愿减半年俸禄以赎公子之罪。”始皇板着脸说:“他的罪责岂是区区俸禄能赎免的,朕不准。”李斯长叹道:“大秦没有如此贤孝的公子,还有什么指望,臣也不想做丞相了。请陛下允许臣辞职。”众臣也齐声道:“臣等也愿辞职。”始皇慌了。“众卿,这是何苦?”“请陛下免去公子死罪,否则,臣等不就任。”始皇只好让步。“朕准你们所请,免去扶苏死罪,发往北地——不是修长城,监蒙恬军于上郡。”扶苏的性命被大臣们“冒死苦谏”救回来,可是,那四百六十名儒生却无人再敢犯颜直谏,任由虎贲军押解到城外,活活坑杀。焚书坑儒,始皇在自己的丰功伟绩的历史上抹上了浓黑的一笔。第2节 天降异兆二赵高虽然被削去官爵,贬为庶人,但仍在宫中行走,始皇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一个人没换。新挑选上来的人知道始皇仍宠信赵高,无不对他趋近逢迎,上门探望、问安、寻求请示的,络绎不绝,就连临时代理的郎中令凡事都要请示他,他仍然是实际的郎中令。始皇发觉,赵高一段时间不在身边,总是事事不顺心。新更换的内侍一个个如同木偶,只会围着他团团转。难怪他不满意,天下像赵高这样聪明乖巧、善于揣摸主子之意的奴才能有几人。始皇终于耐不住性子,传旨召见赵高,赵高因为是戴罪之身,没有自由进出南书房的权利。而他总是在南书房周围转来转去,关切地询问始皇的衣食冷暖。他在等待始皇的召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赵高郑重其事地整理一下衣衫,进了南书房,刚到门口,就口扑通跪下,膝行到始皇的御案前。“罪臣叩见陛下!”始皇乍见赵高,鼻子一酸,竟有一种离别重逢的悲喜之情,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以一种轻松的口气说:“事情都过去了,快起来吧,朕有话要问你。”“谢陛下宽恩。”赵高起身,躬身顿首说:“陛下有何吩咐,罪臣愿为陛下效力。”始皇微笑道:“朕记得你上次劝谏朕重修骊山陵墓。骊山陵寝在朕即位为秦王时就开始动工了,后来停建,是因朕看它与古代帝王的陵墓无异,惟高大而已。朕的心也就淡了。”赵高毕竟聪明,听出始皇的言外之意。于是卑躬地问道:“陛下是想陵墓应该有别于一般君王?”始皇点点头。“罪臣也这么想过,而且经过反复思考,有了一些构思。”“赵卿构思一定新奇,快说来听听。”赵高侃侃而谈道:“罪臣构想的出发点在于陵墓不应该只是主人身后安息之地,而应该是一种纪念性的建筑,让后世子代能够看到陵墓主人生前的权威和国势的强大。”始皇顿时被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问:“请说说具体的构想。”“陵墓除一般性的防潮、排水良好之外,臣设想在陵墓里建造地下宫殿,一如地上宫殿,应有尽有,除了宫中执事,还设有虎贲军和近身侍卫,设计时应该和真人真物一样大小。后人在几千年之后看到这一切,一定可以体会陛下的权威和大秦的强盛。”“真是巧思,妙想!”始皇连连赞叹。“臣还设想,在地下宫殿设置具有前六国特色的陈列室,分别放置各国的奇珍异宝。另在起居殿的周围以水银作百川、江河和大海,使之流转不息。另设置人造苍穹,上置各个星座,日月定能与真实的宇内无异,下则制作天下名城都邑及各名山模型,排列比例一如实地,象征为天下之主所居。当然,各入口要道处都要设置机关强弩,只要触头机关,弩箭就会自动射出,设计好射击角度,任何居心叵测者或野兽都有来无回。”“太好了,甚合朕意。”始皇由衷地赞叹道,“赵卿简直是天下奇才,居然会有如此奇妙的构想。”“陛下过奖了!”赵高谦恭地说。他说的是实话,这些构想并不是他这一时想出来。自从被革去郎中令之职,他就在反思自己的失误,同时,也在思考如何再嬴得始皇的宠爱。鉴于始皇几次求仙修道的失败,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再从求神修道方面向始皇示宠,而是从早已停工的骊山陵墓入手。凭他的聪明,很快就构思好一个设计奇妙的建陵方案,并以奇妙的构思打动了始皇之心。果然,始皇客气地请他坐下,温和地说道:“朕决定重建骊山陵墓,就由你主管阿房宫和骊山陵墓两处的工程事宜,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朕说。”赵高一听,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又一次取得成功。但是,表面上他却惶恐地说:“罪臣还是戴罪之身,不便担此重任。”始皇哈哈一笑,说道:“朕现在就免去你所有的罪名,由你主管两地的工程事宜。只是郎中令的职位稍待些时日,朕自会还给你。”赵高转忧为喜,忙又跪下叩谢圣恩。始皇把修建阿房宫和骊山陵墓的事宜交付廷议。其实,那不过是走走过场,给群臣一个面子而已。始皇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赵高身兼两大工程的主管,不遗余力地奔忙起来,阿房宫和骊山工程紧锣密鼓地开工了。根据计算,两处工程日需劳役七十万人,筋疲力竭的黔首又增加一份沉重的负担。秦统一后,始皇发三十万大军北逐匈奴,又发五十万大军南平百越,而各地还要有大量的兵卒。此外,修长城、修驰道还用到几十万的劳力。始皇把天下百姓都视为他的奴仆,无止境地征用,任意驱使。天下不堪重负。阿房宫和骊山工程再征用七十万人,各郡都感到困难了。先送来的是重刑犯,重刑犯不够,改用轻刑犯,轻刑犯还是不足,只得征集没犯法的黔首。地方官吏乘机勒索,有钱人可以出钱买脱,没钱的只好去服徭役。被征的男子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离去,举家的生计顿时成了问题。赵高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派出大量的监工手持皮鞭,督促劳作,服役者稍有懈怠,皮鞭便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因为役卒太多,朝廷拨给的粮饷有限,再加上各级工头的克扣,役卒每顿吃到的只是两个黑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菜团,喝一碗清得照见人影的咸菜汤。很多人营养严重不良,患上疾病。患病者又会传染给更多的人。可是他们还要拖着虚晃的病体,每天从事繁重的体力劳作,每天都有人病死、累死。施工处的山沟里扔满了役卒的尸体。工程所需的木料、山石,多从蜀地、楚地运来。这些地区多山林大泽,役卒们不堪重负,一有机会就逃走。官兵尽管严加防范,每天仍有大批逃亡的人。当然,也有没逃脱被抓回来的,结果更惨,他们全被当着其他役卒的面被割去耳、鼻、舌和四肢,直至痛苦而死。始皇不知道。在他想来,那些做苦工的都是犯了法的罪人,皇帝仁慈在给他们改过赎罪的机会。他也去过工地巡视。赵高得到消息,及早作好了准备。他看到的是刑徒们不辞劳苦工作的场面,所过之处全听到刑徒高呼“万岁”的感激之声。始皇非常满意,对赵高的工作大加赞赏。但是,没多久,工地却传来刑徒暴动的消息。赵高还想遮掩事实,可是,事关重大,不得不禀明始皇。骊山工地刑徒暴动是由三个人发起的。第一个名黥布,六县人,二十四五岁,五短身材,瘦削的脸上充满精悍之气。他在少年时,有个看相的说他当“先刑而后为王”,就是在他受过面部刺字的刑罚后,就会称王。这次他因犯杀人罪,被判黥面(即脸上刺字)发送骊山服劳役。他原名京布,受黥刑后改名黥布。第二个名魏貌,原魏国的宗室。秦灭魏后魏家抄籍为奴,魏貌也成了秦将的家奴,因逃跑被抓,受罚发征骊山服苦役。第三个名彭越,昌邑人,本为渔人,因秦赋税太重,难以为生,干脆就在江上当起了土匪。这次被捕原判死刑,因为骊山工地要人要得急,郡守便把他改判发骊山服役。他们三人被分到一伍,黥布还是伍长。三人意气相投,由素不相识,结为莫逆之交。黥布跟魏貌和彭越说:“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最后不是被累死,就是被饿死、病死。反正是一死,不如豁过去,找个机会逃走,也许还有活的希望。”魏貌、彭越早有此意,只是没敢明说。因为秦法严厉,实行连坐法。如果有一人逃走,一旅(役卒的编制单位。十人为一伍;十伍为一卒;十卒为一旅)的人都要被处死。有些怕死的人就举报图谋逃跑者。三人利用放风的机会,悄悄商定具体的行动方案。机会终于被他们等来了。骊山陵墓需要上好的木料,咸阳附近山上出产的木料都不能用,一定要产自巴蜀和楚地的木料。产地有专人专管伐木,等到春暖花开、山上积雪融化,将木料顺着溪水流入大河,再扎成木排顺长江而下,再从汉水溯水而上,到汉水的尽头改由陆路搬运到骊山工地。这段陆路的运输就要由骊山工地派出大量的刑徒、役卒承担。这项工作是整个工程最苦、最重的一种。因为自汉水至骊山要翻山越岭,通过重重山沟,大多半的路程马车无法通行,只有靠人力搬运。黥布、魏貌、彭越三人身强体壮,体质较好,便被选中运送木料。三人听说,好多人就是在搬运木料的路上,钻入山林中逃跑的。当然也有更多的人被抓回来,受尽折磨,痛苦而死。但是,不管怎样,运送木料总比在骊山工地有更多的逃跑机会。三人都把这次运送木料看作难得的机会。但是,事实并非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上路以后,他们就感到押解的兵卒防范甚紧,夜晚宿营,为了防备有人逃跑,卒长总会借用县城的大牢,小小的空间把几千人硬往里面塞。别说睡觉翻身,连腿也伸不直。如果赶不上县邑,宿在野外,就不用那么拥挤了。但是,必须把每五十个人的手捆在一起,翻身小便都要让其他人知道。卒长为防止犯人逃跑,可谓费尽苦心。黥布他们都失望了。但是,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逃走。每当夜宿野外时,卒长也无处玩乐,闷极了,就找犯人取乐。这些犯人来自社会最低层各种谋生的手段都会,卒长便让有些犯人玩些杂耍、魔术之类的,借以排遣路途中的寂寞。这些犯人便被临时松开手脚,算是得到一时的自由。黥布犯案前为了谋生,也跟江湖人学了一点儿杂耍、武术、魔术等活计,他看准了这一机会。便在白天行路的时候,悄悄把具体的行动方案告诉魏貌和彭越,两个觉得可行。又赶上野外宿营了,黥布毛遂自荐,向卒长讨好地说他也会表演很多杂耍、魔术,一定是卒长没有看过的。卒长很高兴,当即放开他,让他当众表演。黥布却又说,必须有两名行内的人作助手才行,点名要魏貌、彭越两人。卒长也把两人放开了。黥布装模作样地作着准备,正要开始表演,他的助手彭越突然弯腰捂腹,连喊肚子疼,向卒长要求方便方便。卒长正等着看表演,便向两名兵卒说:“你们跟着他,快去快回!”彭越捂着肚子向后坡的山林走去,两兵卒一步不落地紧跟着。到了树林里,彭越装模作样地蹲了很长的时间,两兵卒连催几遍见他还是不起,气得上前去拉。彭越突然站起,一手一个,扼住了两兵卒的脖力。他是土匪出身,一身的功夫,两兵卒连哼也没哼,就软绵绵地倒下了。彭越按照预定的计划,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靠近旅长的营帐。因为兵卒都在看守犯人,营帐反而戒备不严,彭越没费劲就把营帐点着了。顿时,火光映红了山头丛林。兵卒们一片惊呼,忙着赶去救火。被捆绑的刑徒们人心摇动,很快有人趁乱逃跑,兵卒又忙着追捕。再说黥布这一卒,卒长正等得着急,忽见总部营帐起火,慌忙带人救火去了,只留下十五名兵卒看守犯人。这些兵卒一看山上大乱,害怕了,便一齐动手,要把黥布、魏貌再捆上。黥布、魏貌就等这个机会,先是就范,突然奋起反抗。两人都会武功,只是平时不敢显露。这时,施展开拳脚,十几名兵卒竟近身不得。彭越赶回,迅速为其他犯人解开绳索,刑徒们得了自由,一拥而上,将兵卒治服。黥布大叫道:“大家快些分头逃,逃走一个是一个。”刑徒们一听,一哄而散。黥布、魏貌、彭越会在一处,也向树林里逃去。其他各卒的刑徒,也不断有人挣脱绑绳逃跑,旅长、卒长指挥着兵卒一边救火,一边追捕。整个宿营地人喊马嘶,一片混乱。黥布三人在山林里乱闯,好几次与搜捕的兵卒擦肩而过,险些被发觉。老天保佑,天将黎明时,三人终于走出山林,身后也听不到追捕的声音。经过一夜的奔逃,三人又饿又累,筋疲力竭。又勉强走了几里地,三人实在走不动,只好坐在山石上歇息。魏貌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一户人家,便说:“咱们还是先找点东西吃,要不根本走不出这片山地。”其余两人表示赞同。因为没有力气,逃出来也会被官兵抓回去。三人搀扶着终于走到那座茅屋前。屋里只有一位农妇,突见三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陌生人闯入,用惊惧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不敢出声。魏貌慌忙解释说:“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因遭强盗劫掠,侥幸逃命,才落到如此地步,请大嫂施舍点吃的东西,我们马上就走。”农妇胆怯地点点头,指了指屋里的一只铁锅,便快步离去了。彭越鼻子好使,闻到一股饭香。忙上前揭开铁锅,果然是大半锅的青菜糊糊。也许那农妇刚刚做好,正要外出唤她丈夫回来吃饭。饥肠噜噜的三人顾不得许多,端起铁锅,狼吞虎咽,不消片刻便把大半锅青菜糊糊吃了个精光。彭越还嫌不够,细心地用舌头把锅底舔得干干净净。三人肚里有了点东西,恢复了体力。刚走出茅屋,忽见四周站满了官兵,他们被包围了。肯定是农妇告的密,官兵才来得这么快。“抓活的!”官兵一看有人出来,立刻大叫,扑了过来。三人吃了一惊。黥布粗略一看约有两百多人。他们不是押解的兵卒,而是当地的官兵。看来,他们的逃跑事件已被发了通缉令。“两位兄弟,眼下惟有拼命了。”黥布握紧拳头说。彭越、魏貌齐声说:“大哥放心,小弟不怕,大不了来世再做条好汉。”“好,”黥布低声说,“注意不要散开,聚在一起才有生存的希望。准备迎敌吧!”话音刚落,十几名官兵举着刀矛冲了上来,黥布三人背靠背,以使各个方向都能迎敌。三人使出身上的功夫,很快就夺到了兵器,顿时如虎添翼。顷刻间有十几名官兵被砍倒在地。官兵中为首的卒长一看三人都有功夫,想活捉他们不容易,立即命道:“立即给我就地正法。”这一下,三个应付这么多人就困难了。这些官兵都接受过正规训练,粗通武术,刀刀都往致命处杀。又杀了小半个时辰,地下已躺倒七八十具官兵的尸体,血流成溪。但是,黥布三人也是浑身鲜血,显然都受了伤。而且气力渐渐不支。其余的官兵在卒长的逼迫下,还是拼命地围上来。三人疲于应付,险象环生。正在此生死关头,忽然,外围的官兵一乱,齐声惊呼。只见两条人影在人群中窜动,不消片刻,便把近百名官兵打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黥布三人见有人增援,精神大振,各持刀剑,杀向官兵。官兵卒长见势不妙,抱头逃窜,其余官兵一见当官的跑了,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全跑光了。黥布这才仔细看救命的恩人:一个是中年人,白净面皮,穿一身粗布短装,虽是百姓装扮,眉宇间却透着儒雅之气;另一个长得高大威猛,满脸虬髯、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黥布三人经多识广,但也被他那天生的异相惊呆了。“三位还愣着干什么,等官兵吗?”中年人笑道。黥布三人醒过神来,慌忙上前施礼,谢过救命之恩。魏貌看到人家刚才只是空手迎敌,显然比自己艺高一筹,仰慕地问道:“请问两位高人尊姓大名,日后我三人也好报答救命之恩。”“这点儿小事,报什么恩!”虬髯者不屑地说道,声如轰雷,把三人都吓了一跳。中年人也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大队官兵马上就到,你们快随我们逃命。”说着,拉起黥布就走。黥布等人来不及细问,只好跟着中年人和虬髯者走。但是,没走多远,他们就发觉中年人是把他们往来时的山林里带。彭越起了疑心,问道:“我们就是从山里逃出来的,阁下为什么带我们往回走。”中年人脚步不停,边走边解释说:“如果在下没猜错,你们是逃出的骊山工地的刑徒吧。附近各郡正在发通缉追捕你们,只要一出山林,你们就会被官兵和百姓认出,断无逃生之理。不如退回山林,山高林密、人少目标小,便于周旋。官兵就是千军万马,也难以找到,待风声渐消,再设法逃走。”彭越一听,顿时醒悟。这一夜的奔逃算是自讨苦吃。昨晚,随便躲在哪个山洞树顶,也可以躲过追捕。何苦受这一夜之苦。五人一直跑到山林深处,找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躲了起来。中年人方把他们的来历说了出来。原来,中年人乃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子,名项梁。项梁年轻时就跟随父亲项燕为将,参加过抗秦战争,并立有战功。项燕战死后,楚国败亡,项梁才脱下战甲,护送亡父的灵柩回到乡下老家,将父亲埋葬后隐居起来,一心一意地教导他二哥项仲所留下的遗腹子项羽,也就是虬髯者。到了始皇三十五年,项梁已倾尽所学,把项羽培养成为文韬武略俱备的将门之才。该为复国大业出力了,项梁便带项羽周游各地,一方面联络各地反秦力量,一方面实地对项羽进行带兵识地形的认识和教育。项羽如今身高八尺有余,天生神力,举鼎过头,可是不喜读书,对刀剑也没多大兴趣,却喜阅读兵法,一心要学一人抵万敌的本领。就这样,叔侄两人辗转来到蜀地,恰巧遇见官兵围捕黥布三人。项梁昨天听闻有运送木料的刑徒逃走,再看被围三人的狼狈样,使猜到必是逃亡的刑徒无疑,所以挺身相救。项梁介绍完自己的来历,黥布三人一听,肃然起敬,再次施礼道:“想不到阁下是名将项燕之后,我等失敬了。”三人向项梁叔侄通了姓名之后,五人便围坐在一起,争相诉说秦法的苛酷、百姓的苦难。项羽性情刚烈,说到愤激处,一掌将洞内石柱击断,怒吼道:“嬴政老儿,有朝一日,俺项籍要把你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项羽名籍。他吼声如雷,震得洞顶的土石纷纷落下。黥布三人吃一惊,细看项羽,虽然脸上稚气犹在,可是满脸虬髯、虎背熊腰,尤其那对环眼,天生异相,竟是双瞳仁。他中气十足,说话如打雷,刚才这一声吼,胆小人都会吓得半死。五个人在洞里说说笑笑,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黥布提议,结拜为金兰之好,可是,怎么结拜呢。项梁与项羽是叔侄,黥布三人对项梁是叔侄相称,还是兄弟相称呢?项梁存了个心眼。他想,眼前的三个人不是等闲之辈,将来天下大乱,侄儿项羽要成就一番霸业少不得这些人的帮助,于是笑道:“我已是步入老年的人了。嬴政的天下长不了,以后的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在下不恭,以老卖老了,你们四人结拜吧!”黥布与项羽都表示赞同。于是四人撮土为炉,插草为香,对天地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论年庚,黥布为长,魏貌次之,彭越第三,项羽虽然人高马大,说话如打雷,却年龄最小,只好排行第四。结拜之后,四人又一齐给项梁磕头,口称叔父。洞里热闹,洞外也没清静,搜山的官兵已经从洞口顶的草地上搜捕过三次,只是因为有灌木蔓草掩盖,五个人才没被官兵发现。天色暗了下来,夜幕开始降临,搜捕一天的官兵也收队回营了。原本昏暗的山洞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彭越要生火,却被项梁阻止了。万一官兵半夜搜山,火光就会暴露目标。项梁叫项羽从行李包中取出干粮,分给众人充饥。黥布三人自打逃出来,就吃过那半锅青菜糊糊,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于是,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般把干粮吃了。肚子不在叫了,三个人往地上一躺,已是鼾声如雷。项梁叔侄也赶了一天的路,见他们睡了,也靠在行李包上,打起盹来。不多时,项羽也是鼾声如雷。项梁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睡觉也不像年轻人睡得那么死。朦朦胧胧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洞顶传来一阵呼啸之声。“起风了吧!”他正在脑子里猜测着,紧接一声巨响,震得山摇地动。洞顶的土石被震掉下一大堆,把五个人全埋在下面。项梁惊叫起来,他长这么大,经历过平常人不曾经历的事情,却被这一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这是从没有听过的巨响,声响之大,足以令百十里外的人听见。但这绝不是雷声,因为雷鸣是从天而降,而这声巨响却是来自地面,仿佛重物击地的声音。项梁靠在洞边,落在他身上的土石不多,所以他还能叫出声。其余四人却连叫喊也没来及,就被埋在下面了。“羽儿!”项梁惊恐地呼叫着,好半天才从泥土里挣扎出来,忙着去救项羽。其他三人,他一时顾不上了。可是,还没等他动手扒土,就感觉身边泥土动了几下,从下面钻出个黑影来。项梁忙用双手去摸,一边问道:“是羽儿吗?”“叔父,是我!”黑影正是项羽,粗大的嗓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叔父也不知道,”项梁来不及回答,“快救他们三个。”项羽这才知道土堆里还有三个人,慌忙与叔父一起拼命地用双手刨土。好在埋的不深,两人很快就把黥布三人救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个人刚能喘口气,就问一个同样的问题。项梁是惟一听见那一阵奇怪的呼啸声和巨响的人,便如实说了出来。项羽一听,大着嗓门说:“既是外面传来的声音,咱们就出去看看便知方晓。”“羽儿,千万不可!”项梁一把拉住他说,“不是叔父胆小,实在是那种声音太让人惊骇了,难道是鬼怪作祟?”项羽不服气地说:“是鬼怪咱们也不怕,还是出去看看。”黥布、魏貌、彭越也觉得项梁太胆小了,齐声赞同要求出洞看看,项梁劝阻不住,只得说道:“好吧,要出去咱们一起出去。打着火链点亮火把,就是遇着也不敢靠近咱们。”五个人忙着又去扒开土堆。因为彭越准备生火的柴草和项梁叔侄装着火链的行李全埋在土里。好容易找到干柴和火链,五个人忙用木柴捆成火把,用火链打火点燃。然后,才依次走出山洞。项羽艺高人胆大,走在最前头。黥布和项梁紧跟左右,以防不测,便保护项羽,魏貌、彭越防备身后。五个人走出洞口,登上洞顶的山坡,借着火光东张西望,可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大家更是不安,那一声巨响是因何而起的?项羽有些不甘心,向项梁道:“叔父,您听见的声音是从哪边传来的?”项梁说:“这种声音大的吓人,好像重物从天而降,撞击山头的声音。对了,在此之前还有一阵呼啸之声,好像飓风的声音。为叔从来没听见过这种声音,所以后怕。”黥布安慰他说:“项叔不必紧张,咱们再往远处看一看,一定会找到声响的原因。”五人便顺着山坡继续往山洞的后面查看,刚走出半里地远,走在前面的项羽突然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其余人忙奔上前去,高举火把一看,全都大吃一惊,眼前五六步远的山坡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圆坑,直径约有二十多步长。往坑里看,却是一个巨大的圆石,恰好塞满圆坑。这片山地,他们在白天寻找藏身之处时走过好几次,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大坑和圆石,显然,巨石的出现与那一声巨响有关系。项羽跳到巨石上惊奇地说道:“这块巨石恐怕是天上掉下来的,要不,怎么会击成这么深的坑。”“对,是流星石!”项梁恍然大悟,精神一振说,“据说每当天下将有大变时,上天就有异兆警告世人。天降流星石就是一种异兆。嬴秦天下的寿数到了。”黥布等人听了项梁的话,全都信以为真。那时的人都非常迷信,都把天降陨石等自然现象看作上天警告世人的异兆。所以几个人深信不疑,兴奋地叫道:“上天有眼,嬴政也有这一天。”项梁看着坑里那块巨大的陨石,忽发奇想说道:“明天官兵上山搜捕,天降神石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始皇将灭的消息,我想,不如在巨石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样,以扰乱人心,加速嬴秦的灭亡。”“项叔好计策!”魏貌第一个意识到项梁之计的巨大作用,抚掌赞成,其余人也随声附和。于是,项梁取出随身的利刃,以山石作锤,就着火光,一个字一个字刻起来。因为陨石太大,刻的字也大,所以刻得很慢,项羽等人换了好几次火把,项梁才把“始皇帝死而地分”七字刻完。彭越等人将刻下的碎石清理干静,又把几个留下的足迹处理掉。这样,明天发现陨石的人就不会发现有人来过。天降异兆灭始皇的传言就会迅速传开。项梁看着众人,神色庄重地说:“既然天降异兆要灭嬴秦,咱们就不必冒险行动。明天这里会有很多人赶来围观,官兵忙于维持秩序,正是逃走的好机会。诸位请各自回家,耐心等待机会。天下不久将大乱。”说话间,天已微明,大家按即定计划,分路出山,黥布等人与项梁、项羽洒泪而别。“项叔父、项羽兄弟,咱们后会有期。”第3节 捕杀巨鱼三果如项梁所料,天将陨石和“始皇帝死而地分”的传言迅速传遍天下。百姓私下议论纷纷,受尽秦政苛酷之苦的人们都在惊喜等待谣言变为现实。始皇接到陨石降落地东郡郡守的紧急奏报后,又惊又怒。一惯迷信鬼神的他,却丝毫不相信这是上天降下的异兆,断定是有人故意在巨石上刻下“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字样,借天意以惑乱人心。这些人一定是那些仇恨秦帝国的六国残余势力,他们在诅咒他立刻死去。始皇于是派御史赴陨石降落地点追查在巨石上刻字的人,一经查出即处以极刑,也就是灭族之刑。御史去后,不过月余便回咸阳禀报说当地黔首反映,他们看到陨石时,就看见上面刻画着字,只是没有认得,一直到官兵上山才认出所刻的字。御史与郡守一起审问了最早发现陨石的黔首和部分官兵,甚至动用了大刑也没人承认是自己往上面刻字,也没人举报他人刻字。调查毫无结果。始皇更加愤怒,当即下令东郡郡守将陨石降落地周围二十里地的百姓全部诛杀,并将陨石焚烧销毁。当年睿智英明的嬴政竟变得如此愚蠢疯狂。他的这些作法不但不能消除别有用心的政治谣言,反而使“始皇帝死而地分”的刻辞在更广大的范围迅速传播开来。谣言的制造者项梁,与项羽逃出山林后,便踏上了通往关中的驿道。楚国败亡后项梁及家眷族人作为亡国之民被秦强迫迁移关中居住。项梁叔侄一路上听到人们关于陨石刻字的传言,高兴万分。回到关中,便秘密串连族人及楚国旧部,静待天下大乱便相机起事。黥布、魏貌、彭越三人分手后,黥布悄悄潜往鄱阳湖,与同来入伙的湖上盗匪一起藏身在水天相连的江湖草泽之中,逍遥自在地等待“始皇帝死而地分”的时刻的到来。魏貌、彭越则是北上。魏貌潜往大梁,秘密联络魏地反秦组织,伺机而动。彭越回到原先的栖身之地巨野泽,与湖区的逃亡刑徒结为一伙,日夜出没于巨野泽上,静待天下大变。“始皇帝死而地分”的传言还使砀郡沛县的一名泗水亭长释放了他押解之下的刑徒,他就是后来的汉王朝开国皇帝刘邦。刘邦当时虽然只是一名县中小吏,却也生计不愁。刘邦多次为县里押解刑徒去骊山工地服苦役。他最后一次押送刑徒时,看到百姓在严法重刑之下失去了生路,民怨沸腾。押解的队伍刚出沛县,刑徒已逃去小半,骊山路远迢迢,照此下去,到不了关中,刑徒就逃光了。作为押解的小吏,也得依法问斩。刘邦愁肠百结,无计可施。当他们赶到丰西大泽旁的一个村镇时,当地的百姓正在议论“始皇帝死而地分”的陨石刻辞。刑徒们听到后,人心更加不安,私下串连,准备暴动。刘邦也动开了心思,嬴秦将亡,自己不过一名小吏,何必非得为暴秦陪葬?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自谋出路了。于是,当夜幕降临后,刘邦倾尽身上之财,买来酒肉,与他所押送的刑徒喝得酩酊大醉。乘着酒醉,刘邦亲自为刑徒一个个打开梏链枷锁,说道:“诸位请各奔东西吧,我也该逃走了,祝你们好运!”原打算暴动的刑徒喜出望外,立即四散离去。但是,没多久,又有十余名强壮的刑徒回转身来,感动地说:“大人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不怕被问罪处斩吗?”刘邦笑道:“你们没听说‘始皇帝死而地分’的传言吗?天下将有大乱。我释放你们,犯法当死;不放你们,会被你们暴动打死。身处乱世,大丈夫当看明时势,顺时而动,虽死犹荣。”十多名刑徒见刘邦言行不凡,便一齐跪地说道:“小人逃走,也难免一死。愿跟随大人左右,共图大事。”刘邦满心欢喜,便带领刑徒乘着夜色向芒砀山进发。在芒砀山,一条横路而卧的大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刑徒吓得四散奔逃。刘邦却毫无惧色,立即举剑将大蛇斩为数段。刑徒聚拢来,看见僵死的大蛇,都把刘邦视为神人。骊山陵墓在嬴政初为秦王时就已开工修建,虽然当中时停时建,但在赵高接手前,总体结构已经完成,赵高接手后,按照自己的构想与工程技术人员的建议,只是将墓室的内部布置作了更改。但是,这一更动却多花费了近五年的时间才完成内部布置。此后,大量的覆土和扫尾工作还需三年才能完成。骊山陵墓从开工到完全竣工,竟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始皇虽然没有看到各地的百姓正在酝酿着反秦的暴动,但是,散布各地的各种政治谣言使他意识到大秦天下的不安定。他要用自己的权威再次安抚动荡的人心。自四年前巡行北方边境回到咸阳,始皇的车驾再也没有出巡外地。这一次,他决定巡视最不安定的东南各郡。他把赵高从骊山和阿房宫两处工程总管的任上调回,重任郎中令之职。骊山工地的覆土和扫尾工作用不着他的亲信臣子去做,交给少封完全可以放心了。赵高风风光光地回到咸阳宫。见过始皇之后,才知道始皇巡视东南之意。便建议说:“眼下正值深秋,寒冬将至,陛下选择江南作为巡视之地,一路南行,正好避过北方寒冷的冬天。”始皇高兴地说:“到底是赵卿最知朕意,咸阳到底不如南方温暖,这里若不是秦之根本,朕恐怕早已迁都江南了。你下去准备准备,朕近日就择日动身。”赵高遵命,立即吩咐卫尉、太仆等有关官员作好始皇出巡的准备,随后便去后宫找胡亥。胡亥如今已长成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了,但依旧吃喝玩乐、逗逐猎奇、不学无术,典型的花花公子的德性。那么多的师傅都被他气走了,唯独赵高变着法儿逗他玩,很对他的心思才没被赶走。赵高巴结他固然因为他是始皇最喜爱的少子,但是以胡亥的智力,根本看不出赵高更深的用意,那就是凭借与胡亥的亲密关系,伺机控制始皇和大秦的天下。公子扶苏离开咸阳去北部蒙恬军监军后,赵高喜出望外,便唆使胡亥时常进宫讨好始皇,始皇见这个不肖之徒变得知礼懂事了,高兴得不得了。以为是赵高教导之功,更对赵高加倍宠信。赵高见到胡亥,说明始皇出巡之意。胡亥高兴地说:“父皇要出巡,那太好了,我正可以玩个痛快。”赵高一听,哭笑不得。这种不成气的东西除了玩乐,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这样更好,赵高正巴不得嬴政的儿子都这副样子呢。于是,谄媚地说道:“小公子在宫里还没玩腻吗?何不跟随陛下一起出去巡游天下,那是何等的风光。”“不,我不去。”胡亥连连摇头说,“在父皇身边,时刻要挨骂,我乐不起来。”“公子之言差矣。陛下出巡,不单单是游山玩水,还要处理很多国事,哪有功夫顾着公子。公子放心,有老臣在,一定让您玩得开心,还不会挨骂。”胡亥最相信赵高,他有的是办法糊弄皇帝,于是,高兴地说道:“好吧,我去向父皇请求。”赵高在他身边又交待了几句,才放心离去。始皇见胡亥请求随父出行,颇为奇怪。因为他每次出巡都没带公子们同行,即使年龄最长、卓有政绩的扶苏也没跟随。其他的公子也不愿意跟随他这样严厉的父亲出巡。始皇亲切地问道:“胡亥,你不留在宫中读书,为什么要随父皇出巡呢?”胡亥按照赵高所授回答说:“儿臣已长大,是该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了。可是,儿臣不知天下之事,何以替父分忧。儿臣便想出去,一则陪伴父皇,二则熟悉一下天下之事。”始皇一听,又惊又喜,说道:“皇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快去给你母亲告个别,准备一下,随父皇动身。”十月癸丑日,咸阳城内一片深秋的景色,始皇巡行的车队再次驶离咸阳。陪同巡行的有丞相李斯、郎中令赵高、公子胡亥和一批文武官员。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咸阳,经蓝田、商县、商南,过武关、沿丹水、汉水一路前进,十一月抵达云梦湖边的九疑山。一路上,始皇不忘国事,每到驻驿地,便召见当地官员乡老,询问地方的乡情民意。可是,有李斯和赵高两个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高手在旁,他听到的只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始皇已经习惯于这种颂德的声音,丝毫没产生怀疑,心情也显得非常愉快,抵达九疑山时,他游兴大发,吩咐停车。“陛下,您想看看九疑山?”以往出巡,总是李斯跟随始皇左右,但是这一次却变成了赵高,他已不再驾车,专门陪伴皇帝。李斯则是跟在他们左右转悠。始皇点点头说:“朕听说虞舜死后就葬在此山,成为九疑山的山神。有些腐儒诽谤诋毁朕躬,动辄以虞舜为贤,好像只有他们敬重虞舜。朕今天不只是要游山,还要在山上祭祀,以示对虞舜的敬重。吩咐下去做好准备。”赵高遵命,传下旨意,便与内侍一起搀扶始皇登山。九疑山并不太高,但是,因为这里的气候比西北偏暖,所以虽近秋冬,山上仍有苍翠之意。尤其是成片成片的苍松,山谷野花更让人感觉不到秋尽冬来。始皇到了山顶,却只看到两座土丘,不见祠庙。笑道:“都说楚对虞舜尊崇之至,怎么连座祠庙也舍不得修建?”赵高陪笑说:“是啊,这些人只是嘴巴说得好听,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回头臣让少府拨款,让地方上修座祠庙,不知圣意如何?”始皇正要点头同意,李斯忙近前说道:“郎中令何必画蛇添足,楚人不修祠庙,那是因为虞舜不尚奢华,所谓,茅顶竹椽,泥土三防。虞舜的茅屋以竹作椽,屋前的三阶台阶用土筑成。楚人因此只留虞舜坟葬不修祠庙。”始皇一听,毕竟还是李斯有学问,说得在理,便命内侍们在土丘前摆正祭祀,赵高却暗恨李斯卖弄。始皇对着土丘躬身稽首,算是行了祭祀之礼,李斯、赵高等人则是跪拜叩首,以示敬重之意,祭祀完毕,始皇下山。巡行队伍由云梦湖乘船顺江而下,途中始皇又弃船登陆,游览庐山。庐山有大禹治水时留下的石刻记功,始皇亦命李斯刻石颂功,以与大禹媲美。从庐山上下来,继续顺江而下,至会稽郡始皇登陆,巡视会稽郡郡治吴中。会稽郡守与属下官员百姓出城十里跪迎,争相称颂始皇帝功德。始皇下车,接见地方乡老,细心询问郡情,得到的答复自然又是百姓归心、安定太平之类的颂德之声。吴中百姓一半被官府所迫,一半出于好奇都在沿街跪迎,观看始皇的车队。项梁和项羽叔侄也夹在人群中。当车队仪仗经过时,他们都看傻眼了。始皇的出行,车马如梭、戟甲如林、宫监如云,这种气势、规模是任何诸侯无法相比的。项羽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说道:“原来嬴政做皇帝这么有派。日后,我一定取而代之,过过做皇帝的瘾。”项梁吓得赶紧捂上他的嘴巴,把他拉出人群,说道:“侄儿有此大志,固然可喜,可是,当着那么多人说这种大逆的话,你不要命了。”项羽却挣开他说道:“怕什么,侄儿也是条真龙,这就去联络吴中子弟,准备起事。”项梁慌忙劝阻道:“时机未到,不可莽撞。你要做出头鸟,只会身首异处,成不了大业。”项羽才罢休,叔侄结伴而去,做着起事前的准备。始皇驻驿吴中城内会稽郡衙。已任南海尉尉佗奉诏已来多日,准备向皇帝述职。始皇当晚召见尉佗,尉佗禀奏多年经略南海的情况。经过多年的努力,尉佗的计划一步步得以实现,秦军没费一兵一卒,终于把势力渗透诸越之地。尤其是始皇发刑徒五十万戍边,同越人杂居而处,尉佗推行同化通婚政策,短短几年,使中原文化遍及关中、南海、桂林等三郡。照此下去,用不了几十年,诸越与中原便会融合为一体,再也没有中原人和南越人、西瓯人之分。始皇对尉佗的政绩非常满意,正欲褒奖,尉佗却跪地请罪说:“臣在南海执行陛下的《焚书令》不力,请皇上降罪!”始皇一怔,旋即恍然大悟,笑道:“你不说,朕差点忘了。的确有人上奏朕说南海地区没有如实执行《焚书令》。当时,朕被《焚书令》引发的各种风潮搅得头昏脑胀,唯独南海是一片平静之地,甚至在执行《焚书令》之前,也没有发生以文乱法的事,尉卿不说,朕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尉佗倾然道:“陛下圣明。的确,南海与中原之地不同。在中原,诗书礼条诸经和百家之说被尊奉至圣,或为不可质疑的圣人之学,所以才有儒生以文乱法、诽谤朝廷新政的事件发生。但在南荒,中原之学本就缺乏,要是将这点中原文化精髓尽皆除去,臣的同化政策如何推行?恐怕连中原人也会被当地人同化,成为化外蛮夷。”始皇笑道:“尉卿所言,朕早已想到,所以不曾降罪,不了了之。其实,任何事情过与不及都不是好事,譬如儒学,朕也不是反对,而且敬重儒学之士。可是有些腐儒,顽固不化,硬是拿书中的古礼古制诽谤当今,这就是过头的表现。”尉佗磕头谢恩。始皇在吴中歇息数日,便由尉佗陪同南行,准备渡钱塘江登会稽山。可是,到了江边,因为风浪太大,无法渡船,只得西行一百多里地,从富春江渡水。会稽山南北走向,纵穿会稽郡的中部。相传大禹当年在会稽山主峰大会诸侯,始名“会稽”,即“会计”的意思。始皇登会稽山,有望祭大禹之意,在山顶以望南海,表示不再南行巡视,就此北上。从会稽山下来,始皇又在江浙一带巡游,憩阼湖、互邻县、游会稽、渡红乘。转瞬已到早春二月,风和日丽、百花盛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南方度过了冬天。他对江南之游非常满意,此刻游兴正浓,决定改变由此取道回咸阳的既定计划,而由江乘渡江,沿海滨北上。李斯劝谏说:“陛下保重龙体要紧。此时北方正值乍冷乍寒的早春季节,沿海更是潮湿阴冷,极易染病。臣以为还是就此回京为上。”赵高也难得地附和李斯,劝阻始皇北上,理由也是为主上的身体担心。始皇却说道:“朕既到海边,总要望祭一番东海仙岛,朕的身体一直很好,料无大碍。”李斯、赵高一听,皇帝还是念念不忘寻访神仙和长生不死之药,知道劝也无用,便退下吩咐人准备楼船北上。虎贲军和随行大臣、内侍、护卫各部改乘楼船,组成一支蔚为壮观的楼船编队,浩浩荡荡地沿海滨北上。还好,东海上一路风平浪静,始皇及从臣所乘的那艘楼船既宽敞又舒适,行驶在海面上比陆上还要平稳。时值仲冬,海上还是寒气逼人,但是,这艘船的船舱内生起好几个火盆,焚着兰花香料,犹如置身春天的温暖芳香的花丛中。始皇的船队顺利抵达痴别多年的琅邪台。重登琅邪台,眺望大海,他又想起徐福所描绘的神奇的仙岛和长生不老仙泉。徐福、卢生虽然欺骗了他,却丝毫不能改变他对修仙和长生不死仙药的痴迷。尤其在琅邪郡,人们因为经常看到神奇的海市蜃楼而到处流传着一个个动人的神话故事。始皇更相信东海有仙岛和仙人居住。于是问询陪同在侧的琅邪郡守,琅邪郡守恭谨地回答说:“琅邪一带关于仙岛的传说很多,臣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言。不过,东海之中,不但有岛,而且有大片的陆地,这是遇风暴的渔船回来说的。可是,那里居住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盘踞已久的海盗,他们活动猖獗,经常打劫商船和渔船。臣正想禀求陛下,可否组建一支水师,专门缉捕海盗,保护商民的安全。”“当然可以。”始皇不加思索地答道,“以往大秦仅限于内陆一地,根本没有海洋。当年,齐、楚、燕虽然临海,但御敌的目标在秦。所以放任海盗在海上坐大。现在天下统一,不论是对付海盗保护客商,还是将来向海外扩展,都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你身为琅邪郡守最了解沿海的情况,先拟定一个完整的计划交给朕审阅。”始皇论起政事侃侃而谈,似乎忘记了采访神仙的事。他在心里还有一个报复的想法。徐福骗走了那么多的楼船财物和六千童男女,一定也躲在哪个岛上称王称霸。朝廷组建水师,就可以把徐福抓捕回来,处以严刑,以消他心头之恨。琅邪郡守当然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见始皇批准自己的请求,忙跪拜谢恩道:“陛下圣明,臣一定尽力尽快将具体的组建水师计划呈上。”始皇正要回琅邪行宫歇息,忽然,赵高领着虎贲军都尉上来,禀奏道:“启禀陛下,刚才有虎贲军兵在琅邪台下的海边捡到十几封帛书。”始皇顿觉好奇。“古有鸿雁传书,朕还没有听说用海水传书的,上面写着什么?”赵高恭敬地说:“上面都写着‘始皇帝陛下御览’,所以臣叫他们交给陛下。”说着,从虎贲军都尉手上接过一摞湿淋淋的帛书呈上。始皇拿过最上面的一份,仔细一看,水漆封就的封口上果然写着“始皇帝陛下御览”的字样,他亲手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丝帛,一点儿水也没湿。取开一看,上写道:罪臣徐福跪泣奏始皇帝陛下:臣奉旨出东海寻求长生不老仙泉水,数年没有结果。臣本该向陛下负荆请罪,以谢天下。可是,臣不愿从容就死,并不是畏罪,而是怕臣死之后,寻求仙泉之事更为渺茫。臣愿求得仙泉归来,洗刷清白声誉,再伏法谢陛下。圣上不知,臣卒船队已几次接近蓬莱仙岛,仙岛本是寻求得到,只是海上大鲛鱼时常出没,掀翻船只,伤人性命,因而,难以靠近并登上仙岛。请陛下再相信为臣一次,速派善射的射手携强弩驾船出海,发现大鲛鱼后便用连弩射杀,如此则臣可至仙岛,寻求仙水以归陛下。罪臣徐福甚望切切。始皇看完,又惊又怒。这个徐福真够大胆的,竟敢又来欺骗自己。取过其他的帛书一看里面的内容一样,大概是徐福怕虎贲军不能捡到,故意制成好多份。没被捡到的肯定还有。赵高看见始皇的情绪变化,猜测不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好多问,只是说道:“陛下有何吩咐?”始皇对他比李斯还信任,把帛书往他手上一甩说:“又是徐福。他肯定在哪个岛上躲起来了,消息挺灵通的,知道朕来了琅邪,又来故伎重演。”赵高看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心翼翼地说:“徐福写帛书来,有什么用意呢?他不敢再来骗楼船财宝。”始皇冷笑道:“他是怕朕组建了海上水师,把他抓来治罪,所以又来骗朕为他免罪。”赵高看着始皇并不十分愤怒的脸色,揣摸到痴迷求仙的他对徐福还是半信半疑,便试探着说道:“陛下,也许徐福说的是真话。寻访神仙本来就是很渺茫的事,寻访不成功,不等于说没有神仙。臣以为,姑且再相信他一次,请陛下派人驾船出海射杀鲛鱼。就算不是为了徐福也可以为商船和渔船除去一大祸害。”赵高不愧为世间少有的阴谋家,真的猜中了始皇的心思。但是始皇并没做什么表示,只是说:“这件事等等再说。”也许是思念寻仙求药的缘故,回到琅邪行宫的当晚,始皇梦见自己与一个人头龙尾的怪物交战。那怪物使一柄金色宝剑,比他的龙泉宝剑还要锋利,一个不慎,竟被怪物刺中了胸部,鲜血汩汩流出。始皇吓得一梦醒来,感到胸部真的隐隐作痛,又惊又怕。忙命内侍把赵高找来。赵高听他讲完梦中的经过,安慰道:“陛下放心。那怪物也许就是徐福所说的大蛟鱼,在阻止陛下求仙呢。明天让博士们圆圆梦便知。至于陛下胸部疼痛,一定是吹了海风的缘故,让御医开一剂药服下就会好的。”始皇这才心安睡去。第二天召见随行博士,博士得了赵高的提醒,装模作样地占起梦来,说道:“陛下,此梦是预示天子,海神所以未能得见,是因为有大鲛鱼阻挠之故。大鲛鱼乃是‘恶神’,当除去恶神,善神才会来见陛下。”“除去大鲛鱼,东海神仙真的会见朕?”始皇惊喜地说。“臣不敢妄言!”博士一本正经地说。始皇顿时精神一振,胸部的疼痛也轻了。随后,便没喝御医开的药。立即命虎贲军都尉挑选善射的射手,准备楼船强弩和捕捉大鲛鱼的渔具,他要亲自带领船队捕捉大鲛鱼。李斯劝阻说:“海上风寒,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可命虎贲军都尉率船队捕捉鲛鱼,陛下只要在行宫等候消息就是。”胡亥也说道:“李丞相所言极是,有虎贲军都尉带队,父皇何必亲临,请父皇以天下为重,保重龙体。”始皇却坚持亲临,一定要亲自率队捕杀这些可恶的鲛鱼,以示对海神的尊重,好让海神早日与自己相见。于是,这支由始皇亲自率领的捕捉巨鱼的船队,由琅邪台出发,沿黄海之滨北上,开始了捕杀巨鱼的行动。可是,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一直驶到山东半岛最东端的荣成县,却连一条巨鱼的影子也没有见到。时值初春,海水寒冷,巨鱼都躲到水深处过冬,很少靠近岸边。所以,始皇的船队没有发现巨鱼。始皇见找不到巨鱼,大失所望,又不甘心船队返回,便绕过成山角,沿海滨西行,直到之罘海面上,才有人报告说,发现巨鱼。始皇欣喜万分,不顾李斯、胡亥及随行大臣的劝阻,亲自走出船舱,冒着凛冽的海风,站在船头,命令虎贲军都尉捕杀巨鱼。“传朕旨意,一定要把巨鱼先包围起来再捕杀,以防逃走。”“臣遵旨!”虎贲军都尉立即指挥捕鱼渔队迅速对鲛鱼形成包围圈,一条条巨网撒下水去。包围圈逐渐缩小,每艘船上的劲弩手都作好了射击准备,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水面,一但巨鱼浮出水面,即行捕杀。突然,始皇乘坐的楼船前掀起一阵巨浪,打得船身剧烈摇晃起来。“鲛鱼在那儿呢!”有人大声叫道。巨浪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始皇的脸,他突然变得如孩童般兴奋,大叫道:“都住手,朕要亲自射杀!”正欲发射的强弩手一听,吓得赶紧松开弩弦,心里却在打鼓。皇帝真不好伺侯,发现巨鱼射杀也就罢了,偏偏要亲自射杀,要是跑了,倒霉的又是他们。巨鱼逐渐被逼到始皇的座船,露出又宽又长的青黑色背脊,果然个头不小,约有一艘江船大,头上还在喷水。始皇船上也备有连发劲弩,射手恭谨地送到跟前。始皇手执劲弩,昂然而立船头,俨如他扫平诸侯时的豪迈气慨。他瞄准巨鱼发射,正中脊背。可是,小小弩箭对于这种巨鱼根本没知觉。始皇又连发六箭,虽然箭箭皆中,但巨鱼似乎毫无知觉。始皇只好作罢,向琅邪郡守笑道:“这恶神可不比那些小鱼小虾。朕还是把它交给捕鱼队收拾吧!”琅邪郡守禀奏道:“此种巨鱼当地叫京鱼,捕捉极为不易,要用带长索的带钩铁矛射鱼,鱼一旦被射中,负痛而逃,铁矛倒钩陷于肉内,血流不止,鱼就拖着渔船上下翻腾,这种鱼跟人呼吸一样,必须浮出水面呼吸,所以时而水下、时而水面,拖得渔船满海跑,最后流血过多而死。”琅邪郡守说完,向旁边十几艘小船一招手。那些小船立刻顶着巨浪靠近京鱼,船上的兵卒不断有人用带倒钩的长矛射中鱼身鱼背,巨鱼疼痛得大尾巴一扫,一道巨浪迎着始皇扑来,尽管赵高与内侍们上前护卫,始皇全身还是被海水溅得透湿。赵高忙请始皇到船内更衣。始皇正看得高兴,立命他和内侍让开。江面上,巨鱼拖着十多艘小船冲出了包围圈。大船上众士卒吆喝声如雷,战鼓擂得更响。始皇急命大船跟上。眼看巨鱼时而水下时而水面,翻腾奔驰,血染红了海水。始皇仿佛回到孩童时看人家斗鸡时的兴奋。京鱼一直挣扎到天黑才死去,由大船拖到岸边。始皇的湿衣服也穿了半天。第4节 始皇驾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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