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7

乐乘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圣旨,面向众将领高声喊道:“廉颇接旨:信平君廉颇居功自傲,先王屡屡训教,不知悔改,新君嗣立,颇多微词,以带兵在外为要挟,逼迫加封,阴谋未成,邪念顿生,有私通敌国之嫌,特令乐乘督查,一旦查明,确有通敌之举,著免去大将军兵权,交乐乘代理,其他将士悉听军令,有胆敢图不轨者杀无赦。”乐乘念完,向跪在地上的廉颇说道:“信平君,请起吧!”廉颇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已经无法站立起来,两名亲兵上前把他搀扶起来。廉颇踉跄走进内室取出兵符将印,往几案上一放,头也不回地就向帐外走去。突然,帐下一位将领失声喊道:“大将军不能交出将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请大将军班师回国找大王论理去。”乐乘害怕生变,一手抓过兵符,一手抓住将印,看看帐下众将并没有动,这才壮壮胆说道:“从现在起由我接替大将军职务,尔等不得半点僭越,如果有谁存有二心,一律按私通敌国罪论处,诛连九族!”乐乘见廉颇快要走出帐外,向守候身旁的两位随从将领喊道:“乐项、乐标,快把私通魏国的叛将廉颇拿下!”二人飞步上前,把廉颇按倒在地捆个结实。廉颇没想到乐乘会如此对待自己,破口大骂:“乐乘,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捆我,快放开我,我要和你回邯郸找大王评理!”乐乘手捻胡须,颇为得意笑道:“来时大王早有交待,让我用你与魏国王交换了心爱的美人,放了你如何替大王换取香娇姑娘呢?廉将军,这就由不得你了,要怪你就怪大王好啦。你不是一向表白忠于赵国吗?那就舍弃这条老命给大王换来美人,以此表白你的忠心。倘若魏王把你杀了,表明你确实没有私通魏国,大王一定会加封你的妻儿老小。如果魏王不杀你,说明你早有私通魏国之举动,用你这个叛将交换美人是你罪有应得!哈哈,廉颇,你不是一向目空一切吗?想不到也有今天,哈哈。”廉颇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仰天狂笑:“哈哈,昏君佞臣,赵国气数尽了。想不到我廉颇一世英明,浴血沙场四十余年,身经百战,从未遇挫,却死在自己忠心的大王手里,可叹可笑可悲,哈哈!”第3节 治国方略三香娇离开魏王寝宫,绕了两个弯,见四下没人,才悄悄拐进庐阳殿。刚进二门,突然被一个人抱住了,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太子增,娇嗔道:“真坏,差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刺客呢。”“宫中禁地,守卫森严,一只蛟子也别想飞进来,怎会有刺客。”“还吹牛,那年不是有刺客入宫行刺大王吗?听说大王差点丧了命,后来查明刺客是信陵君指使的,大王才革了他的职,对吗?”香娇一想起信陵君,面带忧郁之色,众人传言信陵君是因为迷恋她而死,而她最清楚信陵君的死因。太子增一见香娇心情不悦,安慰说:“信陵君对你再好,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放心吧,我会比他更疼爱你的。”太子增边说边把香娇抱入内室,放在床上,动手脱去香娇的外衣,香娇一把拨开太子增的手,噘着小嘴说:“每次相见就想着做那一事,一点也不关心人家,问你话也不搭理。”太子增抽回手,嬉皮笑脸地说:“刚才见到你时只顾亲热了,没在意你问的什么,再说一遍好吗?亲蛋蛋。”“哼,就会贫嘴,我问你宫中刺客的事。”太子增马上来了精神,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和父王定下的计谋,诬陷信陵君,让他引咎交出兵权的。嘿嘿,众人都说信陵君智谋过人,又有那么多门客,我看也是传闻超过现实,这样一个雕虫小技都识不破,反而郁闷死去。”太子增又把香娇抱在怀里,“幸亏他早死呢,不然,我哪有这份艳福,小宝贝,对吗?信陵君曾经同她谈起刺客的事,香娇终于证实了信陵君的推测,蓦然间,她动起了复仇的念头。太子增把香娇身上的衣肥脱个精光,正要扑上去,香娇拦住了他。太子增面红耳赤、欲火正旺,不耐烦地埋怨道:“我今天把父王交给做的事都推辞了,专程在此与你相会,苦苦等了你足足有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你的身影,如今来了,却又不让我——”太子增话还没说完,香娇就抽泣着哭了起来,边哭边委屈地说:“你以为我不想早一点与你相会吗?你那老不死的父王死死缠着我一步也不让我离开,我现在来此还是等他入睡后才偷偷跑出的呢?明着是你父亲的妃子,暗中又是你的情人,在你们父子之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个滋味好受吗?你说,你说!你为什么都不替我想想呢,这样偷情的日子一旦被你父王发现,你是太子当然没事,可我呢?我会遭到杀身之祸,你管得了吗?”香娇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太子增急得抓耳挠腮也哄不好她,低三下四地说道:“宝贝,你不用担心,父王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不会再活多久了,只要我承袭王位,一定封你为王后。”“哼,又在骗我!我不想当什么王后,只想多活上几年就心满意足了。亏你说得出口,你父王今年才六十岁,身体如此健朗,别说活上三年五载,就是十年八年也死不了。”“那你说咋办?”太子增恳求说。香娇止住了哭泣:“办法是有,只怕你不敢做。”“什么办法,你说说看?”“一不做二不休,送他上西天!”太子增听了一惊,瞪着眼露凶光的香娇,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让我弑父,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你疯了!”香娇凄凉地狂笑道:“我说你不敢?你怕了?你这胆小鬼,没用的东西,我让你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着想,你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如果你父亲再活十年,你承袭王位又能在位几年,秦国的孝文王庄襄王不都是例子吗?”太子增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才怯生生地问:“你说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他?”“这还要问我吗?你都能用入宫行刺的办法嫁祸信陵君,就不能用同样的办法除去他吗?”太子增摇摇头,“这事不宜让外人知道,派谁去行刺呢,我又不能亲自去做,万一露出马脚就坏了大事。”“行刺不成就用药。”太子增点点头,“这是一个好办法。”他见香娇情绪好转,趁机把她压在身下。不知何时,咣当一声,房门被踹开,太子增正要喝斥,抬头一看见父王只身一人站在床前,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香娇忙扯过衣服盖在身上,安王见状,怒骂道:“淫妇,寡人待你不薄,你却背着寡人在宫中干起这下流的勾当,我宰了你!”安王说着,就要拔剑,太子增急忙阻拦道:“父王,不可,你如果嫌弃她就让给儿臣吧。”安王气得脸色发青,“你,你不知羞耻,还有脸同我说这见不得人的话。”香娇偷偷捏了一下太子增,太子增会意,为了在香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男子汉大丈夫气魄,鼓起勇气顶撞说:“如果说羞耻,那你才应感到羞耻呢。香娇本来是我从信陵君府接出来留给自己的,是你从我手中抢走的,把她还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安王的脸由青变白,不容儿子再说下去,上前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想故意气死本王,早一天登上王位,这,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做梦!我明天就召集宗室大臣,祈告宗祖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太子增被父亲一掌打得两眼冒火,父亲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在意。香娇一看安王气呼呼地走了,马上怂恿说:“大王已经气昏了头,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说得出就做得出,你再不想想办法,只怕太子之位保不住了。”太子增有点害怕了,“你说想什么办法?”香娇装作不耐烦地说:“事到如今,还能想什么办法,现在就动手,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去装着向大王陪罪的样子,趁机向大王茶水中下毒,只要大王一死,我就名正言顺地是你的人了,何况你也可马上登上王位,这是一举两得的事,还犹豫什么!”太子增想了想,也只有这么办了,便对香娇说:“你也去,没有你帮忙,只怕我一人办不成。”“那好吧!”香娇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香娇和太子增来到魏王寝宫,安王正在生闷气,香娇向太子增使个眼色,太子增会意,抢上前一步,扑通跪下哀求说:“父王,儿臣刚才鬼迷心窍,说了那一番混帐话,做了那混帐事,求父王原谅儿臣,儿臣今后再也不敢了。”太子增见父亲没有原谅自己的意思,举起右手自己打自己两个耳光,流着泪说道:“父王,儿臣纵有千错万错也是你的儿子呀,你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孩儿也决没有丝毫埋怨,谁叫孩儿一时糊涂做出那不耻的事呢?孩儿是自作自受,但儿臣恳求父王不要生气,你这把年纪气坏身子咋办,何况现在正与赵国交兵,廉颇正率大军逼近大梁。”“亏你说得出口,如今国事繁重,寡人令你调集兵马迎击廉颇老儿,你推说有事,竟去做——嘿!”安王站了起来,又一甩手跌坐在床上。香娇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抚着安王的胳膊,半撒娇半自责地说:“大王,奴婢本来就是个下贱的女子,这事并不怪太子,是奴婢勾引太子的,求大王原谅太子把我给杀了吧。自从信陵君死后就没有谁真正疼过我,就是大王也不是真心对我,只不过把我当作一个玩物罢了,与其没人疼没人爱地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呢。”香娇说着,嘤嘤哭了起来,她见安王似有所动,索性放声哭道:“魏公子,让小女也随你而去吧!”安王见香娇一头撞向大殿的柱子,急忙伸手抱住她,“爱妃不能死,寡人原谅太子就是。”“多谢父王宽恕!”太子增连叩两个响头。安王一手搂住香娇,一手捏着她白嫩的小脸说:“爱妃,寡人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说信陵君死后没有人对你好了,寡人从今天起一定加倍待你,保证,胜过信陵君十倍,但你千万不能负寡人,让寡人伤心哟。”“大王若真心待我,妾身难道敢负大王吗?”香娇偷偷向太子增使个眼色,又说道:“大王口渴吗?妾身渴了,如果大王口渴,就让妾身也为大王斟上一壶。”香娇想挣脱安王怀抱,安王搂得更紧,把满脸粗硬的胡子扎在香娇白净的脸上,讨好地笑道:“这点小事哪能劳顿爱妃。”安王转向太子,“去,寡人让你亲自沏上两壶茶来。”不多久,太子增送上两壶茶,一壶递给安王,一壶递给香娇。香娇放下自己的茶壶,从安王手中接过茶壶说:“大王,先让奴婢服侍你用茶。”安王哈哈笑道:“好好,有美人侍茶,这茶可就香多了。”香娇故意把茶壶举高一些,让水下得快点。安王正乐哉乐哉地喝着,猛然感到一阵眩晕,接着是内心一阵搅痛,他伸手打翻茶壶,瞪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太子:“你,你,你好毒——”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在床上。香娇向傻愣愣的太子增说:“快,把这里收拾一下,就说大王患急病过逝了。”二人刚收拾完,太子增就向殿外干号道:“来人呀,来人呀,大王不行了。”办完父王葬事,太子增正式承袭王位,定王号为景王。景王刚刚当上魏王才一个月,就传来消息,秦国派大将蒙骜攻打魏国。景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询问众臣退敌之计,老臣颜恩说道:“秦国一定是听到先王薨驾的消息,趁大王初登王位人心不稳,报当年华州惨败之仇。只可惜,能够抵挡蒙骜的信陵君已死,朱亥又被秦人杀了,其他几位大将虽猛,终不是蒙骜的敌手。再加上赵国从西北派兵逼进大梁,我国兵力本来就弱于秦赵,如何能承受住两国的同时进攻呢?当务之急是同其中一国讲和,集中兵力对付另一国。”景王点头说道:“要和当然与赵国讲和,韩赵魏本来就是一家,先前又有合纵抗秦的盟约,如今虽然废黜了,还可以重新结盟。寡人听说秦国派大将王正在攻打韩国,已经攻下七座城池,正好借此派人与韩国结盟共同抗秦。”颜恩又上前说道:“韩国自顾不暇,即使与它结盟又有何用,也不可能派出一兵一卒,还是先向燕国求救,先王与燕王喜一向友好,如今魏国有难,燕王不至于坐视不管吧。只要燕国出兵,赵国休战,燕魏两国合力抗秦就足够,但缺少一位信陵君那样的将才之人。”景王知道颜恩与信陵君交往深厚,听他不断提及信陵君,心中很不高兴,冷冷地说:“魏国之大,人才济济,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超过信陵君的人吗?不是魏国没有能人,是你们这些人嫉贤妒能,怕取代自己的位置不推荐给寡人。张仪、范睢不都是我魏国人吗?正是由于你们这样的大臣从中使坏,才使贤才外流,都是被秦国拢络去了。”颜恩当然明白景王是在训斥自己,暗自叹息,信陵君和朱亥都被你们父子害死了,现在又埋怨人才缺乏,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在大臣身上,这小子心狠手辣胜过他父王,有人传言先王突然去世是他谋害的,也不能否认没有这个可能,唉,魏国的气数尽了。颜恩正想着心事,猛听公孙喜站出来说道:“大王不必担忧,我们魏国历来人才倍出,信陵君虽死,有勇之人还大有人在,臣推荐一人一定胜过信陵君,甚至可以和齐国的孙武、孙膑媲美。”“我魏国竟然有这样的奇才,寡人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此人叫什么?现在哪里任职?”“回大王话,这人叫魏缭——”景王惊得脸色都变了,公孙喜下面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公孙喜话还没说完,景王就打断他的话:“请问公孙大人,究竟是哪个魏缭?”“大梁城南的一个打铁匠,此人虽是打铁的出身,但他曾得到一位世外高人指教,文武全才,莫非大王也认识他?”景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公孙喜所说的这位魏缭正是他用重金收买入宫行刺嫁祸信陵君的人。景王本来准备陷害信陵君后立即将他杀掉,就在他和信陵君审讯后的当天夜里,魏缭越狱逃走了,景王怕他泄露秘密,暗中派人搜捕多次都杳无消息,今天一听公孙喜提及此人怎不吃惊,他担心公孙喜知道部分秘密,连忙摇头说道:“寡人所认识的魏缭与公孙大夫所讲的打铁匠只是重名而已,不是同一人。寡人结识的魏缭是我早年的一个朋友,与他交游十分友好。后来,寡人被质于秦国,回来后再也没有见过此人,寡人时常想念他,只要公孙大人听到有叫魏缭的人,一定要报告给寡人,让寡人能够早一点找到我的那位朋友。”景王又把话折回来问道:“公孙大人如何认识城南打铁的魏缭?”“说起话长,十多年前,我还没有入朝为官呢,那时在家中耕田,我有一位堂兄叫公孙丑,他虽然只是一位乡野郎中,但医术高明,也精通兵法战术,只是不愿外出求官,可算是一位大隐士,魏缭就是我那堂兄公孙丑的弟子。后来我来大梁效忠先王,公孙丑仍留在村里行医。一日在街头遇见魏缭,询问我堂兄公孙丑的事,才知道,那年秦魏在陶郡战作,战火烧到我们家乡,许多人村人被秦兵掠走了,公孙丑也在其中。魏缭是乘乱逃出来的,我觉得魏缭可怜,就给他几两碎银,他就在城南开了间打铁铺,以此谋生。”景王点点头,又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魏缭呢?”公孙喜摇摇头,“一年前他曾到臣府上拜访我,说要去干一件大事,万一不能生还,让我帮他寻找他的师妹,也就是我堂兄公孙丑的女儿。”景王又是一惊,忙问道:“他是否告诉你要去做什么?”公孙喜摇摇头,“他这人虽然贫贱,但很怪,最怕别人施舍,为人果敢,也有谋略,确实是一位军事天才,但他从不炫耀,因此外人极少了解他,大王若能不避讳贫贱破格重用此人,击退秦兵不在话下。”景王一听公孙喜并不知道他与魏缭私下的交易,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因为魏缭早已不知去向,估计已经逃出大梁。景王忽然心中一动,又问道:“你那堂兄公孙丑现在何处?”公孙喜叹息一声,“我曾派人打听过他的下落,听说被秦兵杀害了,他的女儿下落不明。”公孙喜以为景王想重用堂兄,又说道:“公孙丑是我魏国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太固执了,空有满腹文韬武略,没有得到施展就命丧黄泉,他曾说没有明主不投——”公孙喜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刚说一半就止住了,尴尬地望着景王。恰在这时,有传门官来报,说赵国使臣求见。颜恩一听,高兴地对景王说:“大王,快宣赵使进来,这一定是赵国派来讲和的。”赵国使臣乐乘上殿施礼说道:“韩赵魏本是一姓,多年来一直结为友好,合纵抗秦,赵魏也是主谋。先君与信陵君情同手足,一时悲伤过度,气昏了头听信廉颇的挑唆,才派兵伐魏。新君登上王位后,才知道廉颇怂恿先王伐魏的目的是争功邀宠,旨在破坏赵魏友好关系,从而在赵国专权。幸亏新君英明识破廉颇的诡计。如今襄王听说秦兵又来讨伐魏国,念及昔日友情,特派臣主动向大王讲和,归还占领城池,还把挑拨离间的佞人廉颇也押来请大王发落。”魏国的君臣都愣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好事呢?自古都是战败国主动求和,割地赔款,没听说过打了胜仗主动讲和,还退还占领的城池送出打胜仗的将军,真是古今第一奇事。景王不相信地问:“武襄君不是在跟寡人开玩笑吧?”“臣怎敢同大王开这么大的玩笑,大王若不相信,这里有襄王递交的国书呢?”景王接过国书一看,一点也不错,和乐乘所讲完全一样。景王想了想,赵襄王一定有什么事求助于我,于是问道:“赵王派你来时一定还有什么交待吧?”乐乘哈哈一笑,“大王果然英明,臣临行前大王交待臣一件私事——”乐乘看看左右大臣,欲言又止。景王禀退众大臣,只留下几个亲信大臣在身边,乐乘这才说道:“襄王只想要魏国的一名小女子。”“谁?”“信陵君因为迷恋她而死的香娇。”景王怔住了,想不到香娇的名声这么响,竟有这么大的魅力,令一个国家的君王愿意付出如此众多的代价去交换,真可谓倾城倾国。景王不舍得,假如赵国提出要他的王后或者女儿他都毫不犹豫地答应。景王盯着乐乘问道:“赵王要这么一个弱女子干什么?想要拿她问斩来祭奠信陵君吗?”“不,不,大王误会了,我家君王也同大王一样是怜香惜玉之人,怎舍得让如此貌美的姑娘做祭品呢?襄王想把她请入王宫奉养起来,以此表达对信陵君的崇敬之情。”景王冷冷一笑,“我估计赵襄王不会那么好,白白归还侵占的城池,送来掠我土地的廉颇,原来是要夺他人之爱,据为己有,本王决不答应。”乐乘连忙恳求说:“大王三思而行,臣知道大王也喜欢香娇姑娘,可她毕竟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与大王的江山社稷相比,孰轻孰重大王自然知道,不用小臣多言,赵王附加的条件够优越的。如果大王真不答应交换,赵国军队很快就会兵临大梁城下,秦赵两国同时出兵,这个后果怎样,大王不会不知吧。”“不要浪费口舌了,寡人决不答应!”景王固执地说道。颜恩见景王竟然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固执到不分轻重好坏的地步,生气地说道:“女子是祸水,妖艳的女子更是丧门星,自古及今有多少帝王将相因为女子亡了国,遭到杀身之祸。商纣王因为宠妲己丧失了国家;周幽王因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天下大乱;吴王夫差因为西施失国又丧命。如今先王尸骨未寒,秦赵大军压境,大王不为魏国社稷考虑,反而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引火烧身,难道真的让魏氏祖宗创下的这半壁江山葬送在你手中不成?倘若敌军攻破大梁,把魏民列祖列宗的牌位踏在脚下,你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你,你,你!”颜恩气得连连摇头,“你若不答应交出香娇,老臣就一头撞死在你这昏君面前!”颜恩踉踉跄跄走下台阶,凄凉地高呼一声:“天呐,让臣的鲜血来唤醒大王的良知吧!”说完,一头撞死在大殿的廊柱上。众人起初以为颜恩只是说说,等他真的撞去后,再上前救护已经来不及了。殷红的鲜血溅落在颜恩雪白的发丝上,苍老的脸上没能一丝遗憾。众人闻讯涌进大殿,看到这样一个惨烈场面,都把惊奇的目光投向景王,景王觉得十分难堪,却又无可奈何,他向两旁的卫士挥挥手:“把颜大夫抬出去厚葬,其他事宜寡人派专人处理。”景王知道这事不答应也不行了,处理不好真能亡了国呢,思虑再三,只好忍痛割爱了,决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丢了王位吧。他顾虑的是香娇知道他密谋害死父亲的事,倘若把她送到赵国,万一说了出去不落下一个弑父夺位的千古骂名么?可惜又不能杀了她,赵襄王要的活人而不是死尸。景王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暗自叹息一声,随她去吧,密谋害死先王的事香娇是主谋,谅她不会说出去的,即使说了也是在赵国王宫里,又有谁信呢?自己的王位坐定了,天下人知道了又能奈我何?如今世道就是这样,秦国的孝文王、庄襄王、赵国的孝成王,这些君王突然去世的背后难免没有肮脏的交易,只不过没有人知道罢了。景王这么一想,也就心安理得了。乐乘与景王交换国书,归还占领的城池,带走香娇,留下廉颇,然后下令撤军回国。赵兵一撤,魏国北方的压力减轻了,现在可以集中兵力对抗秦军了。如何处置廉颇,魏国君臣争论不休。有人认为廉颇曾多次攻打魏国,杀人无数,理应斩首。有人则认为廉颇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如今魏国正需要这样有勇有谋的大将对抗蒙骜的入侵,不如重用他,让他带兵迎敌。景王考虑再三,既没有杀掉廉颇,也没有重用他去迎战秦军,只把他尊为客将,给他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头衔。景王害怕这是赵国使用的苦肉计,廉颇必定是赵国人,一旦手握重兵,在国内作乱,与赵国里应外合,魏国一定亡国。从此,廉颇便闲居在大梁。“奶奶,你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孙儿还想听。”“既然政儿想听,奶奶就讲,不过,奶奶可要考考你哟。”“奶奶,想考我的什么,尽管出题吧。”“就考上次所讲故事里的内容:咱嬴氏的始祖叫什么?从何处来的?”嬴政嘻嘻一笑,“原来是这么两道题,太简单了,嬴氏的始祖叫大业,是颛顼帝的孙女女修吞下一个燕蛋所生。奶奶,快往下讲么,等会儿仲父又要派人来催我啦。”“好,奶奶,接着讲——”大业见风就长,五十五天就长成一个英俊的小伙。黄帝的后代少典的女儿女华见大业如此俊美,一见钟情,主动向大业求婚,大业见女华也大大方方,漂漂亮亮,就答应了女华的求婚,二人结为夫妻。婚后四十四天,女华就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大费,大费比他爹爹大业长得还快,才三十天就长成了大人,也和大业一样俊美,且两臂能举起千斤重的大石头,人称大力神。那时,正是帝尧在位,洪水漫天,无边无际,淹没了庄稼,吞没了农田,丘陵也在水下了,世上只有几座大山没有淹没,尧的臣民只好躲在大山上。尧见百姓受冻挨饿,吃不饱穿不暖,且瘟疫不断,愁眉不展,便只身访求治水能人。大家推荐了鲧,鲧从天上借来息壤,把水围起来,不让水外流,谁知水越长越高,最后冲垮了息壤,淹没了更多的山林土地,百姓更加遭殃。尧一气之下杀死了鲧,自己也引咎辞职了,把帝位让给德才兼备的舜。舜也寻访治水能人,众人便推荐鲧的儿子禹,禹答应了舜的要求,禹便说:“只有我一个人是不能完成的,必须有大费的帮助才可。”舜找到了大费,请求他帮助禹治水,大费愉快地答应了。大费陪伴着大禹在外奔走了十三年,也和禹一样屡过家门而不入,他们先是测量水位,察看地形,走访高山大川的山势走向,一反鲧治水时筑堰围堵的办法,决定采用疏浚的方式,把水引向大海。为了治水,大费和禹一起把天下划分为九州:现在的梁山、岐山之间,漳水一带称为冀州;济水与黄河之间叫做兖州;泰山到东海的地区叫做青州;泰山以南,淮水以北称为徐州;淮水以南直到长江一带叫扬州;荆山与衡山之间叫做荆州;荆山以北,黄河以南划作豫州;华山以南西到黑水一带命名为梁州;西从黑水东到河西的广大地区就是现在的雍州。九州治理好了,便开始治理九山,这九山分别是:岐山、荆山、大岳山、砥柱山、太行山、碣石山、大别山、衡山、负尾山。为了治理九州与九山,大费和禹反凿了九川,九川是:弱水、黑水、洛水、沱水、醴水、济水、淮水、泗水、渭水。通过这九川,把天下水疏导到大海,治水终于成功。大费与大禹成功归来,舜为了感谢二人,准备把帝位让给禹,把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姚姓玉女嫁给了大费作奖赏,还送给他一面黑色锦旗,并告诉大费:“费呀,你帮助禹完成了一件举世无双的功业,你和禹的功劳一样大,但天下只能有一个帝,你好好保存这面锦旗,你的子孙后代一定能像大禹一样登上帝位的!大费恭敬地接受了舜奖赏的锦旗,并听从舜的建议,辅佐舜调驯鸟兽,因为大费本来就是鸟的后人,因此鸟兽都听从他,没有费多大劲就把舜给的鸟兽驯服了,今天使用的牛、马、猪、羊、鸡、鸭、鹅、兔等都是大费驯化出来的。舜在评定功劳,赐赏姓氏时,赐大费姓嬴,并给他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伯益”。大费和姚姓玉女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大廉,另一个叫若木。舜年老了,把帝位让给禹,大费也就是伯益,又一心一意辅佐禹治理天下,伯益和皋陶、后稷一起受到重用。后来,禹东巡会稽时因为山崩而死,按照禹的遗愿,要求由伯益承袭帝位,但是,伯益推辞了,让给禹的儿子启,启还年幼,仍由伯益代掌天下。启一天天长大了,但天下不太平,伯益决定再等几年,把天下治理太平再交给启。谁知这时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启听信了恶人的离间,认为父亲禹的死是伯益密谋陷害的,目的在于夺取帝位。启便联合族人趁伯益熟睡时把他捆绑起来,拘禁到一个黑暗的牢房里。天下人听说伯益被拘禁,都纷纷指责启,启十分恼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伯益杀害了,正式篡夺了帝位,建立国号为夏,把天下当作他一家的财产,对百姓也不像尧、舜、禹那样视为平等的人民,而是残酷奴役,夏启也废黜了更传帝位的方式,由禅让变为世袭,帝位也就由启的后代代代相传。伯益被杀,他的两个儿子大廉与若木遭到流放,流放到东海之滨从事捕鱼。夏启的子孙后人大致传了十五世到了桀,伯益的子孙也就在东海之滨捕了漫长的四百七十年鱼,这样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啊!但终于等到了改变嬴氏族命运的这一天。夏桀王比他的先祖任何一位夏王都残暴,他还把自己比作太阳,人们便诅咒说:“任何可恶的太阳啊,我愿与你一起同归于尽!”商族的首领汤不甘于忍受残暴桀王的统治,发动了反抗夏桀的战争。大廉与若木的子孙后人都积极参加汤的起义大军,特别是若木的后人有一个叫费昌的,表现得更为突出,因为他牢记了先祖驯兽的技术,特别擅长驯马、驾车。在打败夏桀的重要战役鸣条大战中,费昌亲自为商汤驾车冲在大军的最前面,立下卓著的功勋。大廉的子孙孟戏、仲衍等人也都作战勇敢,屡建大功。商汤终于打败了夏桀的军队,亲手杀死了夏桀,建立了商朝,定都在亳。庆功大会上,汤王命他的大臣伊尹写了一篇文章叫《咸有一德》,告戒君臣们一定要向古代的禹、皋陶、后稷、伯益学习,辛苦操劳政事,为百姓安居乐业而奔走。这时,费昌、孟戏、仲衍都年老了,无法再为汤王外出做事,仲衍便派他的玄孙中带领嬴氏族人到西域守卫边疆,为商王开疆拓土。从此,嬴氏的祖先便来到现在的渭水一带定居。在整个殷商王朝里,咱们嬴姓氏族一直都是显贵之族,世代都有人参与国政大事,受到商王高度重视。特别是中的儿子蜚廉和孙子恶来都是镇守西部边陲的大臣,蜚廉善行走,传说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有“飞毛腿”之称。恶来有神力,一拳能把水中蛟龙山中猛虎打死,那时,嬴氏的先祖到了辉煌的时代,令后世子孙羡慕不已。但是,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政儿,你要牢记这一点。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王朝,甚至一个人,在极盛的时候可能就预示着末日的到来,我们嬴氏的先人正是这样,先祖们借着夏朝的灭亡走向崛起的,却也随着商朝的没落走向跌落。商朝的最后一代国王叫纣,他昏庸残暴比夏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宠幸妲己,制造炮烙、虿盆,草菅人命,残害忠良,将直言劝谏的箕子、姬昌等人打进监牢,连叔父比干也遭到剖腹挖心,纣王的暴虐激起了诸侯的愤怒,姬昌曾被纣王监禁多年,他逃回封地周便率领所属人马反抗纣王,但没有成功便死了,姬昌就是西伯,后来被尊为周文王。文王死后,他的儿子姬发承袭诸王之位,就是周武王,武王继续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率兵讨伐纣。这时,我们嬴氏的先祖,恶来等人帮助纣王主持朝政,不仅不劝阻纣王弃恶从善,反而助纣为虐,终于给嬴氏家族带来了又一场灾难。武王在牧野之战中打败了纣王,纣王见自己众叛亲离自焚而死,武王攻入都城杀死了恶来,建立了强大的周王朝,因为嬴氏是纣的帮凶,整个家族沦为周氏王朝的奴隶。周武王去世后,他的儿子年少的周成王继承王位,纣的儿子武庚趁机发动叛乱,嬴姓之人受到武庚的挑唆,许多人都参与了反周的叛乱。但是,这次叛乱被辅政大臣周公旦镇压了,武庚被处死,嬴姓氏族遭到第二次流放,流放到荒凉的西部边陲和少数外族人杂居在一起。从中原腹地到西北蛮荒地带,这是一次万里迢迢的迁徙,成千上万的嬴氏族人披枷带锁,赤身裸体行走几个月,一路血泪一路尸,饿死、病死、被处死的尸首撒满流放的坎坷道路上,到达流放地时,几万嬴姓老少只剩下数千人。孩子,在那里远离故土的蛮荒地带,我们的先祖为了生存,不得不进行一场艰难的垦荒运动,与风沙搏斗,与寒冷抗争,与洪水相搏,与那些没有开化的蛮人拼杀。华阳太后讲到这里,突然向聚精会神的嬴政问道:“政儿,你可知道,对于几近绝望的先祖们,是什么给他们希望,又是什么令他们不愿向命运屈服?”嬴政皱皱眉,想了想,忽然十分自信地说:“奶奶,我想起来了,一定是舜奖赏给大费的那面黑色锦旗,它预示着嬴氏将来一定有出头之日。”华阳太后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只说对一半,还有呢?”嬴政认真地想了想,笑了,“奶奶,那一定是燕子,咱们嬴姓是燕子的传人,只要他们抬头看到天空上飞翔的燕群,内心就会鼓起重建家园的勇气,他们也相信燕子会给他们带来好运,让他们终究有一天能够重返故里,恢复往昔家族的辉煌!”嬴政见华阳太后望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拉着太后的手问道:“奶奶,自那以后,咱们赢氏先人还有没有再回到原来的故乡?”华阳太后难过地摇摇头,“没有,直到现在都没有!”“奶奶,快讲,那为什么?难道他们就甘愿永远留在那蛮荒之地吗?”“不,他们代代都为早一天回到中原腹地抗争过,奋斗过,为早一天实现先祖的梦想,让那一面黑色的锦旗插遍中原大地,他们流血、流汗、流泪,先祖的梦想快要实现了,咱们快要回到先祖的故里了,那面黑色的锦旗也快要令东方的诸侯们顶礼膜拜了。孩子,这最后的使命就交给你了,由你去完成祖先们的遗愿!”华阳太后紧紧握住嬴政的手,久久没有放下。“我?”嬴政有些困惑。“对,就是你,嬴氏宗族最后一次奋争就由你来完成,政儿,你有信心吗?”嬴政若有所悟,“奶奶,我有这个信心。不过,奶奶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还想听。”华阳太后疼爱地抚摸着嬴政的头,“好孙儿,奶奶今天讲累了,以后再抽空讲给你听,你也应该回咸阳宫跟丞相学处理朝政了,不然,丞相又会说你偷懒。”嬴政一听祖母提到丞相,欲言又止,华阳太后看见嬴政的表情,关切地问道:“政儿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有什么难处奶奶帮你解决。”嬴政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奶奶,政儿不想让丞相做仲父,也不想让他当我的太傅,请奶奶给我另换一位太傅好吗?”华阳太后十分诧异,“丞相吕不韦可算当今天下最有才华之人,论德才智可与四公子相提并论,在我们秦国更是无人能够相比,自早年追随你父王来到秦国,十几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你父王为咱们秦国都立过大功,他为人谦逊又忠心耿耿,你不用这样的人做太傅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呢?”嬴政执拗道:“奶奶,我不是说丞相不好,他对我太严厉,也太不尊敬我,尽管我尊他为仲父,可他毕竟是臣子,我是大王,他时常在我面前有失君臣礼节,直呼我的乳名,仿佛我是他的儿子一样。奶奶,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有自尊心了,何况我是大秦国的君王,哪能时常让一个臣子训斥呢?”华阳太后看看站在面前的孙子,已经比自己还高,脸上的棱角分明,有一丝成人的样子了,这才注意到嬴政长大了。华阳太后点点头,“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同丞相说的,让他今后多注意一下君臣之礼,至于更换太傅一事决不允许。”嬴政见祖母的语气不容商量,怏怏不快地告辞了。嬴政正要进宫门,迎面看见吕不韦匆匆从宫里走出,嬴政只当作没看见,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听吕不韦喊道:“政——,大王,臣有急事正在找你。”嬴政装作没听见,吕不韦匆匆赶上前说道:“大王,臣有急事奏请!”嬴政冷漠地说道:“那就到殿内再说吧!”嬴政进入殿内还没坐定,吕不韦就说道:“臣有两件事相告,一喜一忧,大王先听喜先听忧?”“随你吧,你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那我就先报喜吧,我派王与蒙骜二人东征,都有战绩,王攻下韩国七座城池,蒙骜攻下魏国两座城池。”“那忧呢?”嬴政这才抬头问道。“大将王齿乞不幸在韩国战死。”嬴政为了表示对吕不韦的不满,故意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说:“有争战就有死亡,将军能战死沙场这是一种无上荣耀,我秦国这多年来战死疆场的大将也不在少数,死了这么一个将士有什么可忧的,寡人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等嬴政再说下去,吕不韦就怒喝道:“够了,这话出自你一国之君的口中,我真为你感到害羞,传扬出去岂不有失你为君之德?小小年纪说话就这样少情寡恩,长大之后还不成为一个暴君!”吕不韦见嬴政低头不语,又拿出一副长者的样子斥道:“嬴政,要知道你是大秦国的君王,不是街头玩耍的孩子,他们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人们只会当作戏言,听后一笑了之。而你则不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不能随便说错一句话。常言说君无戏言,你说出不合体的话大臣会在私下讥笑你的,久而久之你将失去为君的威信!正如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若让王齿乞的家人听了,他们会认为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君王,令王氏家族寒心。若让众将士听了,更会引起强烈反感,他们在前线战场上冲锋陷阵,流血、牺牲,你作为君王却不知体谅,更不奖赏,谁还愿意给你卖命呢?没有军人拼死沙场,你的王位能坐稳吗?”嬴政早已满脸泪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仍忍不住抽泣。吕不韦见状,也不再多说,待嬴政情绪稍稍稳定,才略带自责的说道:“大王不必生气,我刚才也是一时气急才说出那番话,也是为大王好,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除了我给大王讲这些为君之道,别人谁又愿意讲这些不入耳的话让大王反感呢?你毕竟是我的——”在吕不韦的心目中,嬴政就是自己的儿子,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半句话,突然觉得不妥,忙改口说道:“你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尊我为仲父,我要尽仲父之责啊。”嬴政抹干眼泪,装作接受教诲的样子说道:“仲父见教的是,我今后一定按丞相所教诲的去做,凡事三思而行。”吕不韦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温和地说:“王齿乞是我秦国身经百战的老将,虽然偶有败绩,但胜多败少,攻城掠地,开疆拓土,屡立战功。秦国自孝公任用商鞅变法新政至今,一直重视奖励军功,不分贵贱,凭战功取得爵位,也正是这一改革才赢得将士的心,甘愿拼死沙场取得战功,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王齿乞虽死,其子嗣尚在,理当封赏。”“王齿乞的子孙都在何处任职?”“他有一个儿子叫王翦,如今正在蒙骜军中听令,据蒙骜奏报,此人作战勇猛、深谋远虑,颇有军事才华,如今已经升为稗将了,大王可让王翦接替父亲爵位,拜为大将。”“此事就由丞相办理,如果王翦回朝,丞相可带他来见寡人,寡人再当面赏赐。王齿乞已死,何人赴韩国领兵,丞相有没有及时调派人补缺呢?”“虽然没有另派大将,但我已令副将杨端和,暂时代理指挥。”嬴政似乎觉得找到一个吕不韦的过错,立即表示十分不满地说道:“这杨端和是什么人,寡人怎么没听说过他的名字,用这样一个无名之辈代替王将军作战,岂不把攻下的城池给葬送了?”吕不韦一听嬴政的口气,是对自己刚才训斥不服,故意借杨端和指责他的,很恼火。嘿,我是你真真实实的老子,训上你几句都不行,我将来要当太上王呢,还要让你把嬴姓改为吕姓呢,现在都不听,将来咋办,一定要把你这犟小子驯服不行,看你胳膊能拧过我大腿!吕不韦收起刚才的笑脸,冷冷地说道:“大王刚才还说要三思而行,怎么这话的声音还没落就忘记了呢?左耳听右耳扔,表面心悦诚服,内心却耿耿于怀、阳奉阴违,自以为是,简直不可指教!你没听说过杨端和就以为他是无名之辈了,做事说话无凭无据,信口开河,成何体统!”吕不韦稍稍停一下,又接着说道:“大王今后要常到军中走一走,多和将士们见见面,免得他人提起一些赫赫有名的将领都没听说过,给众臣留下笑柄。”片刻之间嬴政被吕不韦抢白了两次,嬴政有点无地自容,但这是他自己的过错,又找不出吕不韦的失误,只好把恨放在心中。恰好刚成君蔡泽进来奏报政务,嬴政才没有流出泪来。蔡泽进来说道,旱情进一步扩大,上郡几乎颗粒无收,如今陇西郡、北地郡送来奏报,蝗虫遍野,没有旱死的庄稼全部被蝗虫吃光了,大面积的蝗虫铺天盖地由北向南,快到汉中郡了。蝗虫所到之处,田野里一片光秃,连草与树枝都啃光了,人畜也受到侵害。最近送来的灾情报告,陇西郡与北地郡因为断粮出现人吃人的现象,灾民四处逃逸,部分刁民聚众滋事,据报两郡都发生了灾民抢粮的事。嬴政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一听蔡泽说有灾民抢粮的事,怒道:“刁民如此放肆,竟敢哄抢国库,以下犯上,聚众作乱,理当派官兵镇压,剿灭暴民。”吕不韦只当作没有听见,向蔡泽说道:“几天前上报的灾情尚没有如此严重,为何灾情突然加重呢?”“我也是刚刚得到文告,报说北地还发生了瘟疫,部分村庄的灾民因感染瘟疫几乎死光,听之骇人听闻,请大王和丞相打开国库,赈济灾民,抑止灾情进一步蔓延。”嬴政一听蔡泽要求开库赈灾,立即反对说:“国库本来存贮不多,多年来南征北讨,军费开支巨大,如今东征的粮饷都是从巴蜀征调过来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粮赈灾呢?总不能为了几个灾民停止一统天下的征讨大事吧。”蔡泽看看吕不韦:“赈灾如救火,丞相以为呢?”吕不韦略一思忖,说道:“刚成君言之有理,当务之急应当赈济灾民。”嬴政以为吕不韦故意与他唱反调,从而压制王权抬高他自己,十分恼火,强硬地说道:“铲平东方六国是先祖昭王在位时定下的策略,任何时候任何人不得更改,仲父难道不知道这条祖训吗?”吕不韦知道嬴政一天天长大了,再也不同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已经有自己的思想,许多事都必须同他磋商,于是耐心说道:“吞并六国统一天下这是秦国历代君王的梦想,自穆公留下秦誓激励后世子孙,问鼎中原图霸天下便作为此后秦王的鸿图大志,孝公任用商君变法新政,惠文王利用张仪连横,终于实现称王的一个理想。武王因为东去中原取鼎不幸身亡,这是天意不助大秦,昭王称帝失败,这是时机尚未成熟。大王虽然年幼,能够不忘祖训,有雄主之心志,这是大秦的福佑,但大王应该明白长远之计与眼前之利的关系,不能因小失大,但也不能为了大计而不顾眼前的祸患。正如这次西北两郡闹饥荒,大王不赈灾抚民,反而派兵剿杀,有可能把一个小的祸患激化成一场灾难,于国于民于君于庶都不利。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祸患四起,国家如何集中精力攻打东方各国呢?”嬴政不以为然地说:“仲父有些夸大其辞了吧,几伙刁民闹事如何撼动国家的根本,倘若向他们妥协,必将助长刁民的气焰,将来更难以制服。民只可御之,而不可宠之。”吕不韦有些不悦地道:“我昨日给你讲授孟轲所作的《梁惠王》反复强调孟子的仁政、仁爱思想,并让你铭记,几条治世名言,你还记得吗?”“当然记得:其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也。其二,与民同乐则王矣。其三,仁者无敌。其四,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手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是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吕不韦立即打断了嬴政的话,“你身为一国之君,不同于那些死读书的士人,我教你这些言论的目的不在于熟记于心,更重要的是用于治理国家,付诸于你的行为之中。”“回仲父,寡人并不赞成孟轲的这些仁政的主张,他所说的‘保民而王’只能停留在口头上,决不能用于治理国家的实践之中。纵观天下,诸侯纷争,有哪一位侯王遵行过孟轲的学说?也许寡人年幼无知,知之甚少,那些霸主、枭雄们有几人是听信了孟轲的劝告才登上霸主之位的?不说东方各国,就我秦国而论,就没有哪位先君信奉孟轲的主张,这些著书讲学的士人无力在诸侯间争雄,又不愿委屈求全谋得一官半职,只能把内心的不平发泄在手中的笔上,故意用一些邪说蛊惑人心,干一些欺世盗名的事,其用意更是可恶,他不是帮助君王治理国家,而是削弱君王的统治,把国家葬送掉。自周平王东迁,诸侯割据,距今五百余年,有国家称号的侯国近百个,为何至今所剩寥寥无几,究其原因是弱肉强食被邻国兼并了。进一步询问,为什么会被他人兼并呢?正是这些国君听信孔、孟之流的歪理邪说。”不必说刚成君蔡泽惊疑,就是文信侯吕不韦也目瞪口呆,他身为太傅直接肩负着训教嬴政的责任,二人几乎朝夕相处,却不明白嬴政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太出乎意料。吕不韦一直都是用儒家思想教导嬴政,所选读的文章大多来自《尚书》、《诗经》、《论语》、《孟子》以及荀子所著的部分文章,希望用这些文章把嬴政培养成一位仁义之君,用仁爱之心君临天下。吕不韦隐隐约约有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沮丧,他感到自己失败了,失败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训教策略。他曾自诩无所不能,经商可与陶朱么相比,从政胜过吕尚、管仲之辈,领兵可与孙膑、吴起并论,教书育人呢?他自信不弱于孔仲尼、荀卿和鬼谷子。人们都说仲尼有徒三千,成才者七十二贤,鬼谷子学徒甚多,有名者也不过孙膑、庞涓,他认为自己仅教授嬴政一个弟子,将来足以震撼六国,名垂史册。可是,从嬴政刚才的那番话中他寻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也看不出曾经设定的形象在何处。那么,他这些奇谈怪论来自哪里呢?吕不韦诧异地问道:“大王从哪里学得这些有违为君之道的言论?孔子、孟子被人推为贤人,大王怎能随意诋毁呢?既然你不赞成仁政的思想,那么你认同何人的主张呢?”“近日我读了一本书,叫《商鞅书》,就是孝公时卫国人鞅来找大秦时所写的一本书,内容虽然不多,文字也通俗易懂,但我觉得字字如珠玑,句句值千金,无怪乎孝公会任用他为相推行改革,尽管商鞅遭到车裂而死,但他的学说却应该受到推崇,孔孟之流与他相比实在可笑得多,商鞅务实,孔孟论虚,孔孟的观点高不可及,而商鞅的思想却垂手可得。只可惜,当世没有商鞅这样的人才,若有,寡人一定愿意用五十座城池交换此人。”吕不韦刚想站起训斥嬴政几句,忽然意识到蔡泽在旁边,颓然坐了下来。蔡泽担心二人再争论下去难免发生口角,弄得众人不愉快,阻止说:“现在不是争论仁政与法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筹粮筹款赈济灾民,阻止饥荒进一步扩大。”“赈灾寡人并不反对,但决不能挪动国库一粒粮,必须保证前线军需供给,请仲父与刚成君另想办法。”蔡泽把目光转向吕不韦,心里道: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不动国库的粮食如何赈灾,难道让我等送给饥民吃?吕不韦皱皱眉,没思片刻说道:“办法只有一个,卖官救灾。”“什么,卖官救灾?”嬴政叫道,“也许只有仲父才能想出这个主意,仲父当年是经商出身,当然明白钱权之间的交易。”吕不韦一听嬴政话中有讽刺他的意思,气不打一出来,尖酸地说:“大王瞧不起我吕不韦,认为我是商人出身,地位卑贱是吗?别说是你,就是先王也不敢瞧不起我,没有我吕不韦倾家产为先王奔走,他如何能够承袭王位?又怎么会有你的今天?哼,你不准许动国库粮款,又不让卖官筹粮,就是让我和刚成君等人送给饥民吃也无济于事!请问大王从何处筹集赈灾的粮款?”嬴政也不示弱:“仲父有功于秦,但仲父也从先君那里得到回报,如果不是仲父早年追随先君,如何会从布衣之家一跃成为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从而位居卿相之列呢?仲父所花费的金银与得到的回报何止千倍万倍,难道仲父还不满足吗?至于仲父所提出的卖官赈灾也不是不可取,只是先祖孝公自任用商鞅实行奖励军功以来,已有百年之久都是凭战绩拜爵升迁,这已经形成祖制,倘若废除这一律例实行纳捐升迁,当然是商人得益,谁还愿意在沙场上舍命拼杀,大家宁可让子弟去集市经商也不愿送子女入伍上战场。国家现在急需四方征战的将才,更需要大批冒死冲锋陷阵的勇士,用纳捐取代军功实在不可取!”蔡泽从中调和说:“丞相所说的纳粟拜爵,卖官晋级虽无先例,也并不违反祖制,这只是迫于形势所采取的权宜之计,并不是永久之策,决不是用纳捐取军功,一是于度过今年的饥荒便停止纳粟拜爵。如果纳粟拜爵于国有利,将来也可与奖励军功并行使用。凡事总要有被打破的先例,不能死抱祖制不放,要因时因地而灵活调整治国方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正如周王室为何由强而弱,最后自生自灭,就是因为后世子孙躺在祖宗制定的律例上不知修正,抱残守缺,最终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洪流所淘汰。大王虽然年幼,但才思敏捷,有创新精神,当然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丞相话语虽然有些过分,但句句是金玉良言,不中听但都是肺腑之言,对大王的忠言实在令为臣钦佩,请大王三思。”蔡泽的话让嬴政听了舒服多啦,他也认为吕不韦提出的纳粟拜爵的方法确实是解决燃眉之急的权宜策略,但他反感吕不韦说话时的语气态度,他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咄咄逼人,他越是不服。嬴政很顺从地道:“你们二人都认为可行,那就先拿出一个标准来,让我禀告太后再作定夺。”吕不韦明白,嬴政的让步是蔡泽从中调和,他也不再强行要求立即答应,想了想说:“纳粟拜爵只是为解决燃眉之急,并非长久采纳,所定标准不能太高,太高了,无人捐纳达不到救灾的目的;但也不能太低,以免引起军中将士反对,以千石为标准,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如何?”嬴政点点头说:“就以这个标准上报太后吧,未尽事宜请仲父与刚成君向太后奏明。”吕不韦见嬴政神情沮丧,也不是滋味,自己的苦衷谁又明白,面对亲生的儿子无法相认,为把嬴政培养成一位叱咤风云的雄主,他只好忍辱负重,把满腹苦水往肚里咽,只要能让政儿成才,别说得罪他,就是将来被他杀了也心甘情愿,可怜天下父母心!吕不韦见嬴政情绪稍稍稳定,用慈父般柔和的口气安慰说:“大王应有山谷一样宽广的胸怀,更要有海洋般的胸襟,倘若为针尖小事就耿耿于怀,如何容纳天下诸多烦人心神的事。如果因为一件小小困难就一愁莫展,那么将来遇到的难事更多,扫平纷争割据的诸侯统一天下,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也许要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就是在有生之年没有完成统一大业也在所难免,因为形势风云变幻,有时出人意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大王不能因为其中条件不具备就心灰意冷,放弃鸿图大志吧?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大王是否还记得《孟子·告子》中的一段话?”嬴政点点头,“我记得: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仲父所说的是否指这句话?”吕不韦微笑道:“你不仅要熟记于心,更要以此作为遇到挫折时积极向上的动力。你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人生如此漫长,又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何况大王追求的目标是一统天下,成为万乘之尊,其中的艰难曲折就更难以预料。几年前蒙骜与王齿乞伐魏遭到信陵君所率的五国之师阻挡,惨败退回,如今蒙骜再次伐魏,虽然夺得两城,但前景又不佳。”嬴政一听,忙惊问道:“怎么,莫非魏国又出了能人?”吕不韦微微叹息说:“我派东方各国的暗探送来消息,魏国已经与赵国结盟,赵国派智勇双全的猛将廉颇到魏国任客卿,其目的就是为了联合韩赵魏楚燕等国合纵抗秦,一旦合纵成功,蒙骜必败。”“难道我秦国战将千员,就没有能敌过廉颇的猛将吗?蒙骜不敌,另派其他将领就是!”吕不韦摇摇头,“蒙骜可称得上秦国第一战将,有勇有谋,能征善战,与廉颇相比应在伯仲之间,问题不是在于蒙骜不敌廉颇,而是秦国一国之兵不敌五国之师,众寡悬殊,纵有孙武子在世也难以取胜。”嬴政着急地问道:“仲父有什么好的策略吗?”“多日来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策略只有一个,能否奏效还无法预料。”不等吕不韦说下去,蔡泽便笑道:“丞相的策略一定是想法拆散合纵之约,让五国相互猜疑不能团结为一体。”吕不韦向蔡泽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谋划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刚成君出个主意?”蔡泽说道:“离散合纵之约并不难,五国虽然联合在一起对抗秦国,但五国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他们的合纵策略也是迫于我国强大的军事压力才走到一起的,只要暂时停止进攻,派几位能言善辩之士去各国游说,威逼利诱并用,再利用五国之间的矛盾从中挑拨,一定能达到离间的目的。”嬴政马上来了精神,催促道:“请刚成君说详细一些,寡人仔细听听是否可取?”“往日合纵,因为信陵君在,魏国是合纵的中心,如今信陵君已死,合纵的中心由魏转移到赵,而燕赵两国多年积怨,已成势不两立之势,只要能挑起燕赵两国的争端,合纵之约必然自动解散。因为韩国已经被我大军打得疲惫不堪,自己都不能保护,哪有能力援救其他国呢?楚国尽管强大,但楚国一向爱坐收渔人之利,对于没有利的结盟是决不会参与的。当务之急是派遣说客去燕赵游说,挑起燕赵争战。”嬴政一扫刚才沮丧的神情,兴奋地对蔡泽说:“刚成君,你是燕国人,熟悉燕王喜的性情,那里也一定有许多好友,寡人给你足够的金银,有劳你辛苦一趟,也顺便回乡探望一下亲人,会一会往日的朋友。”蔡泽知道推辞不掉,站起来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大王放心,我决不会令大王失望的!”嬴政转向吕不韦,“仲父,派何人去赵国游说呢?”吕不韦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去赵国的人一定是自己的亲信,因为他和公子嘉的特殊关系决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他现在不想为公子嘉卖命了,更不能公开当年的秘密协定,自己已经在秦国站稳根基,并取得如此显贵地位,再为公子嘉做事实在是不明智,就是公子嘉当上赵王,给予他的好处又能如何,也不会胜过现在拥有的一切。再说,当今秦王是自己的骨肉,这大秦的国度明着姓赢,而暗里却姓吕,他决心让秦国的国度明暗都姓吕,这才是吕不韦新的奋斗目标。因此,他向嬴政推荐自己的心腹门客司空马入赵游说。第4节 欲哭无泪四蔡泽带领一百多随从,奔走月余,终于来到燕国都城蓟,住进蓟最大最豪华的旅馆——龙门客栈。蔡泽先派人打听自己需要的情报做到心中有数,仍然没有直接入朝拜见燕王,先去拜见自己当年的好友鞠武。鞠武现在是燕太子丹的太傅,每天出入宫禁,深得燕王信任,要想说服燕王必须先说服鞠武。鞠武正和田光在客厅饮酒,忽然听属下报说秦国使臣蔡泽求见,二人相视一笑,真是说谁到谁就到,其实鞠武早就知道蔡泽来到燕国,故意装作不知,没有去见他,想不到他终于主动找上门了。鞠武询问着田光:“见是不见?”“既然来了,岂有不见之理,毕竟当年朋友一场,先摸清他的来意再说。”“好,宣他进来!”蔡泽来到客厅,一看田光也在此,暗吃一惊,急忙上前向二人致礼,田光一边还礼一边说道:“蔡先生曾经夸下海口,不富贵决不回故里,如今突然归来,一定是发达了吧?”蔡泽见田光仍然是布衣装束,心稍稍宽慰许多,不慌不忙说道:“发达谈不上,承蒙秦王,不以相貌论才,给在下一个君侯的位子,每天服侍在秦王左右,为他出谋划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知田兄如今在何处供职!”田光依然微笑道:“听蔡先生的口气,你在外孝忠秦王,可算一位赤胆忠心之人,在家也一定是位孝子,是位称职的丈夫,是位子女仰慕的好父亲,此番回国,一定是为了整修父母的坟墓,修建祖宗庙堂,光大门庭,然后携带妻儿子女一同去秦国共享荣华富贵吧?”田光一席话问得蔡泽额头汗涔涔的,面露惭愧之色。当初,他为了到赵国谋求发展,置八十岁的老母不顾,抛妻离子而去。那时,恰逢燕赵两国交战,蔡泽到了赵国,向赵孝成王夸下海口,自诩能说服燕国大将乐闲乐乘二人弃燕降赵。赵孝成王并不十分相信,但是仍然给蔡泽黄金百镒,珠宝两箱,令他回燕国作说客,并许下诺言,只要二将降赵,就任用蔡泽为大夫。蔡泽回到燕国,暗中派人散布谣言,说乐闲乐乘率军同赵国作战是假,其目的是为赵国作内应,选准时机投降赵国。与此同时,蔡泽又重金收买乐闲乐乘身边的人,向二人灌输赵王对他们的爱慕之心,暗示二人降赵一定比在燕国受到重用。赵国为了配合蔡泽的行动,也故意避开乐闲乐乘二人,不与他们交锋。久而久之,引起燕王猜疑,派栗腹与庆春二人把乐闲乐乘替换下来,准备治罪。蔡泽与鞠武、田光三人本来是同窗学友,都在黄石老人门下求学,蔡泽无意之中把游说乐闲乐乘的秘密泄露给二人。田光大骂蔡泽背信弃义,是叛国忘祖的小人,鞠武也十分生气,把蔡泽训斥一顿,然后向燕王担保,并说明是赵国人用的反间计,燕王才把乐闲乐乘释放,从此之后,对二人存有疑心。蔡泽行踪败露,无法在燕国立足,又没有游说成功,也不敢回赵国,只好抛弃家人偷偷奔走秦国。就在蔡泽到秦国不久,燕赵再次发生冲突,燕王派相国栗腹为大将,庆春为副将,乐闲乐乘作裨将攻打赵国。赵国派廉颇与李牧接战,采用诱敌深入的计谋把栗腹与庆春率领的大军诱至房子城一带围歼。廉颇派李牧把乐闲乐乘二人围困在清凉山,只围不打,再次引起燕王猜疑,当乐闲与乐乘听说栗腹与庆春被杀,所率军队全部覆没时,知道回到燕国必死无疑,只好率军投降。赵王封乐闲为昌国君,封乐乘为武襄君。乐闲乐乘降赵本来与蔡泽并无直接关系,但燕王却不这样认为,一气之下拘捕了蔡泽全家,老母惊吓而死。恰在这时,燕王听说蔡泽在秦国代范睢为相国,考虑到与秦国的关系,才释放了蔡泽的妻儿老小。蔡泽内心愧疚,任凭田光训斥只是低头不语,鞠武劝阻说:“田兄不必责备蔡先生了,人各有志,吴起都能杀妻求将,蔡先生与他相比仁慈多啦。倘若蔡先生也同你我一样留在燕国,哪有强秦国相的风光?也不会有今番衣锦荣归的排场啊!”田光依然冷冷地说:“只怕蔡先生这次荣归是另有他图,莫非也是游说太傅归降西秦的吧?”蔡泽立即辩解说:“田兄说笑了,我是为秦燕结为友好而来,当然,也顺便把家小接回秦国,这多年来承蒙二位兄长关照,蔡某家小才得以保全。”田光态度仍然冷淡。“我等照顾你的家小并不是看在你是秦王宠臣的情份,而是为了一个‘义’字,你也不必称谢,我田光做事从来不希望他人报答!”“当然,当然,田兄的为人风范蔡某当然知道,在下自愧弗如。”“你也不必惭愧,只要不做违背天理之事,不背叛祖国,不负妻忘祖就可以了。”蔡泽再次施礼说:“请两位兄长明鉴,我这次来蓟确实是为了勾通秦燕友好。我虽在秦为官,但毕竟是燕人,燕国北受匈奴骚扰,南遭赵国攻侵,日渐削弱,一旦燕国衰亡,我脸上也无光呀。为此,多次上谏秦王与燕国结盟,秦王起初不肯,无奈经不住我再三请求,终于答应了,特派我来协商结盟事宜。只要燕国能与秦国结盟,赵国就再也不敢与燕为敌,匈奴也会却步的,燕国便可借此机会发展生产,富国强兵,有十年时间就能够重新强大起来。到那时,北退匈奴、南抗赵齐,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丰饶的物产,争霸天下也未尝可知。”田光哈哈一笑,“蔡先生深谋远虑,难怪能深得秦王信任。燕国强大了,蔡先生还是有功之人呢。到那时,蔡先生再回来任相国也不迟啊,哈哈!”鞠武问道:“你既为结盟而来,为何已到多日迟迟不去拜见燕王呢?”蔡泽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住二人,便把事先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我早就想去拜见燕王,无奈燕王对我有成见,考虑再三,还是请鞠武师兄从中引荐,把我的一片诚心转告燕王,冒请燕王以释前嫌,共结秦燕友好之盟。”鞠武想了想说:“只要你是诚心来与燕国结盟,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给你在大王面前说情,若你想耍什么花招,我一旦查出,决不手下留情!”“请师兄放心,蔡某怎敢哄骗二位,一片丹心,上天可鉴!”鞠武点点头,“这几天你先休息休息,抽时间去城东田氏胡同看望一下住在那里的妻儿子女,一旦大王应允,我即刻派人通知你。”蔡泽见目的达到,再次拜谢后便告辞了。蔡泽来到东城田氏胡同,几经打听才找到一个破旧的庭院,好远就听见里面传来悠扬的击筑声,筑声中还夹杂着粗犷的高唱: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玫。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蔡泽敲门,筑声与歌声都停了。“娘,你回来了。”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边喊边开门,他开门一看不是自己的娘,而是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问道:“先生,你,你找人?”蔡泽点点头,“这户人家姓蔡吗!”少年摇摇头。蔡泽疑惑地看着少年问道:“你姓什么?”这时,从院内又跑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憨笑道:“你是来买家奴的吗?我们卖艺不卖身,若只让我们去唱歌击筑,还可以商量。”蔡泽看着两个活泼的孩子,摇摇头,“我不是买家奴的,我是来找人的。”“那你找错门了,我叫荆轲,他叫高渐离,我们一定不是你找的人吧。”蔡泽打量着有些腼腆的高渐离,恍然悟道:“你母亲一定姓高,你是随母亲的姓吧!”高渐离诧异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还知道你小名叫渐儿,你有个妹妹叫贵华对吗?”高渐离更惊奇了,“你一定是我家的什么亲戚,要么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只可惜我妹妹几年前病死了。”蔡泽一阵心酸,上前拉着高渐离的手,激动地说:“渐儿,渐儿,想死爹了。”高渐离惊呆了,急忙缩回手向后退,“你,你认错人了,我没有爹,我娘说我爹十多年前就死了。”“不,那是你娘骗你的,爹没有死,我就是你爹,你瞧,爹富贵了,现在有钱了,爹是专门来接你和你娘的。”高渐离不知所措,荆轲不满地说:“你这人好没道理,无凭无据硬说你是人家的爹,找上门占便宜,我也曾听大婶说渐离兄的爹十多年前就病死了,你赶快走吧,不然,我可要鸣不平啦。”荆轲说着,操起一个扁担就赶蔡泽出去。蔡泽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何人?”“我是渐离兄的好朋友,我们二人合作卖唱,他击筑,我唱歌——”荆轲正要说下去,高渐离看见母亲推门进来,喊一声娘,便扑过去,泪流满面地说:“娘,这人说是我爹——”蔡泽上下打量来人,粗布衣褂,手里拎着一只卖花线的篮子,满脸苍老的容颜,眼睛也有些昏暗,一看便知是一个历经磨难的中年妇人。蔡泽眼睛湿润了,失声喊道:“夫人,你受苦了。”高夫人瞪着蔡泽一声不响,许久才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你认错人了。”“夫人,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丈夫蔡泽。”“我没有丈夫,我的丈夫十年前就死了,你一定认错了,你快走吧,不然我让我的孩子把你哄出去!”荆轲把手中的扁担晃了晃:“你快走,再不走我手中的扁担就不可客气了。你这人好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找上门占便宜,快滚。”蔡泽急了,哀求道:“夫人,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十年前我抛弃你们母子离家出走,也是迫不得已啊!十年苦读,学成归来,却无用武之地。我也想在燕国做点事,为国出力是我多年心愿,无奈燕王不用我,我怎能空有满腹经纶老死此地呢?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瞧,我现在不是衣锦荣归吗?我明白你们母子的苦衷,这十多年来你们母子吃尽了苦头,过着一种猪狗不如的生活,我现在来就是接你们母子到咸阳享福的。”蔡泽说着,走近高渐离,“渐儿,爹对不起你,让你流浪街头卖唱。从今以后再也不必卖唱了,爹爹有的是钱,你只管跟着爹爹享荣华富贵吧。”“住嘴!”高夫人一把拉过儿子,含着眼泪怒斥道:“你一口一个荣华,一口一个富贵,你那荣华富贵来得光明磊落吗?你那钱沾满多少人的鲜血?你不知害羞,卖国求荣,还有脸面把那众人不齿的事大言不惭地说出来,真丢尽了蔡家的人!”蔡泽争辩说:“当今世道就是这样,群雄争霸,弱者亡,强者胜,兵戎相见,大军压境,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更无需寻找借口,如果真要说借口,‘我强你弱’这就是最后的借口!不仅国与国这样,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一己私利,人可以不择手段,也允许不择手段,什么叫卖国,那是谁的国?什么叫卖友,那又是谁的朋友?吴起为了得到将位,可以杀妻,何人又指责他了!如果他没有杀妻求将的大丈夫之心胸,后来又怎能叱咤风云,纵横天下受人重用?晋国公子重耳东奔西走,从齐到秦,扔掉多少女人,这些女人中仅公侯之女就有几个,他不这样做如何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霸主呢?韩赵魏三家分晋,不都是背主而功成名就的,其他如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不也是以下犯上的先例吗?这些人比我蔡泽狠毒多了,我并没有做出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有什么可以羞愧的!老子说得好:窃钩者偷,窃国者为诸侯。就是窃钩者只要没有被人抓住,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也是安守本份的良民吗?”高夫人气得脸色惨白,嘴唇发抖,指着蔡泽,半晌才悲愤地说道:“你,你真是无耻!高堂老母为你而死,我母子三人锒铛入狱,不是鞠武、田光相救早已命丧黄泉,你,你还觉得不够吗?那,那你也学吴起,我们孤儿寡母给杀了!这十多年来,你的本性不仅没有改,而且变本加厉了,你可以为了官位不惜一切,你,你早已丧尽了天良,你滚,滚,我永远也不愿见到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高夫人抱住了儿子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娘,别哭,娘,别哭,孩儿今后一定好好孝敬你老人家,决不让你再受人欺负。”高渐离流着泪安慰母亲。蔡泽见妻子不买他的帐,又对儿子说:“渐儿,别听你娘一派胡言,爹四处奔波都是为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做人上人,只要能让渐儿出人头地,爹爹我给人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儿啊,爹现在发达了,再也不让你卖唱令人瞧不起了,劝你娘随我到秦国享福吧!”“渐儿,别听他的,咱娘俩宁可在这里讨饭,也不跟他到秦国去遭人唾骂,娘曾经教过你: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侯,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贪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孩子,记住娘的话,人活的是一口气,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千万不要学你爹爹,为了贪图荣华富贵,丧尽人伦天良——”蔡泽恼羞成怒,哪容妻子再说下去,怒骂道:“真是女人见识!你穷酸到讨饭卖唱的地步,几乎与娼女没有两样,还在我面前装大,说什么仁、义、礼、智、信,简直妓女立牌坊,可气又可笑!”高夫人嚯地站起来,向蔡泽吼道:“滚,滚出这个家门,别沾污了我家清白的庭院,我穷、穷得有志气。”高夫人又向高渐离与荆轲喊道:“渐儿,轲儿,把他赶出去!”荆轲早就憋不住了,挥舞着扁担说:“快滚,再不滚,我就一扁担把你砸个狗吃屎!”“好,我走,我走!”蔡泽一边向门外退,一边向妻子吼道:“你不去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有的是女人,还不想让你去呢。但渐儿我必须带走,明天我派人来抢也要把我儿子抱走,让你这不识时务的骚女人留下来过一种猪狗不如的生活。”蔡泽匆匆上车走了,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天呐,我上辈子做的什么孽呀!”经过太傅鞠武引荐,燕王喜同意召见蔡泽。这天,蔡泽精心打扮一番,携带觐见之礼随鞠武入宫拜见燕王。燕王虽然对蔡泽耿耿于怀,但他是强大秦国的使臣,仍然按照上等国礼召见他。礼毕,蔡泽命随从奉上礼品,燕王一看礼单非常厚重,自然高兴。自他继位以来,前来拜会的国外使臣都没有送上这样厚重的礼物。蔡泽见燕王高兴,心中有了底,便呈上国书,说明来意。燕王喜早已从鞠武那里了解蔡泽此行的目的,匆匆看完国书,便说道:“我燕国地处偏远的塞北,国弱将寡,物产也不丰富,与秦国虽然少有刀兵相见,但也少有交往,秦国为何突然派使臣到此,一定有什么图谋吧!”蔡泽拱手说道:“大王怎能妄自菲薄呢?我虽然在秦国做事,但毕竟是燕国人,无论何时何地从来没有一句有损燕国声威的话,也向来没有因为我是燕人觉得比他人逊色。实不相瞒,秦王之所以重用我,就因为我是燕国人,他说燕国土地广袤,物产丰饶,贤德人才倍出,并夸赞我们燕国人厚实诚信,可以信赖。这次秦国主动要求结盟,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秦王年幼,仰慕大王有仁君风采,认为大王值得信赖,可以结为友好之邦;二是秦国近年来连续多年闹荒灾,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将士无心征战,对外战争也接连受挫,决心静养生息,致力生产,不再对外争战,和一切愿意结盟的国家结为睦邻友好;第三么——”蔡泽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淡淡一笑,十分自谦地说:“也算是在下报答大王宽恕微臣不杀臣全家这份大恩大德吧。无论走到哪里,臣都是燕国人,思念家邦,为国出力是臣多年的夙愿。当年因为一个小小误会,众人怀疑乐氏兄弟投赵是我蔡泽从中撺掇,实在是诬陷在下,我蔡泽怎会做那种不仁不义的事呢?后来,事实证明了我的清白。但我仍觉得有愧,因为我曾经发现了乐氏兄弟的阴谋,因为没有及时报告大王,才酿成大错。后来在咸阳听说这二人降了赵国,十分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从那以后,也一直考虑如何补偿自己的失误,便时常在秦王面前讲燕王的为君风范,讲与燕国结盟的好处,庄襄王在位时就准备同我燕国结盟,由于去世匆匆未能如愿,臣又在秦王政面前多次进言,秦王终于答应了臣的请求,派臣来协商结盟事宜,请大王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唔,为什么?”燕王喜淡淡地问道。蔡泽分析说,“秦燕结盟,尽管是秦国主动,而实际是燕国得益。秦强燕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多年来,燕赵结怨甚深,两国兵戎不断,往往是燕国败多胜少。如今秦燕结盟,赵国因为畏惧秦国而不敢对燕用兵。燕国便可假借秦国的威势寻求保护,集中精力发展生产,在他国相互拼杀中寻找图强的良好机会,只要燕国十年不遭兵害,也不对外用兵,一个强大的燕国就会在北方崛起。到那时,大王若有争霸中原之心,也可以全力拼杀一场。”燕王一听蔡泽分析得颇有道理,但他知道秦人一向狡诈,尽管蔡泽口若悬河,再三表白对燕国的忠心,但燕王仍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又疑惑地问道:“既然你说秦燕结盟,秦国并没有多大益处,为何还主动来结盟呢?为什么秦国不与赵魏等国结盟,那样,似乎对秦国的利大于同燕国结盟获得的利吧?”蔡泽嘻嘻一笑,“大王有所不知,秦国已经同齐楚结盟了,对赵魏两国是永远不会结盟的,这两国多次合纵抗秦,积怨之深已到无法用和谈的方式解决。秦王正是了解大王也痛恨赵国,有着共同的敌人,才主动与大王结盟的。”不等燕王喜问话,相国将渠问道:“你刚才说秦国连年灾荒,国库空虚,已经停止对外征战,准备休养生息,可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秦国派王攻下韩国十多座城池,派蒙骜也占领魏几座城,如今又实行纳粟拜爵,纳粟千石可升官一级,此项政策目的当然是扩大军需,秦国有了足够的军需,怎会停止征战呢?”蔡泽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小老儿一定在各国都有暗探,这纳粟拜爵的事我来时尚没有颁布,估计也是近日才颁布全国的,而这小老儿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必须仔细考虑考虑才能哄住他。蔡泽哈哈一笑,不动声色地说:“丞相的消息不是太准确吧?秦国向来重视军功,以军功拜爵早成定例,之所以实行纳粟拜爵是为了救灾,也恰好说明国库空虚,纳粟拜爵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谓下下策。至于王攻占韩城,那是数月前的事,秦国付出的代价也够惨重的,主帅阵亡,将士死伤更是不计其数。如果丞相再派信使打探一下,只怕秦国早已向韩魏罢兵了。”将渠还想再说什么,大傅鞠武却先说道:“秦国对外的政策向来是‘远交近攻’,以此推断,秦国主动与我国结盟也是出于真心,其目的当然是为了破坏东方六国的合纵之约,然后集中优势兵力进攻韩赵魏。”“那么,是否同秦国缔结盟约呢!”燕王喜问道。“当然答应。秦主动求和,我不和,理屈在燕,秦国便可以此为借口派兵攻打,何人能挡。即使秦国一时无暇派兵攻燕,秦国必然转而和赵国结盟,秦赵联合,就是秦国不出兵,仅一个赵国就够燕国头痛啦。假如答应秦国结盟要求,益处自然不用多说,即使秦国先撕毁盟约,也会争得其他国支持的,何况秦国真心求和,短时间内决不会背弃盟约的。”燕王喜答应与秦结盟,但是,当蔡泽提出按照惯例应当互相派遣人质,要求燕王喜把太子丹质押在秦国,又引起了一场争论。将渠说,秦人多诈,惠文王时张仪使楚骗走楚怀王,从而要挟楚国,逼死怀王,孟尝君与平原君也都质押秦国,幸亏二人足智多谋,才得以逃脱,万万不可让太子丹质押秦国。蔡泽见将渠一而再,再而三从中阻挠,十分恼火,却又不能发作,只能据理力争。“丞相不能因为一个人曾经有过一次过错就一棍子打死,一概否定,这是不足取的。孔子曰:人恒过,然后能改。何况张仪诱骗怀王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已经换了多少代君王,人与人不同,就是同一人不同时期的心性也决不相同,丞相用一种孤立静止的观点看问题,太不聪明了,无怪乎燕国一直受赵人欺辱而不能报仇雪恨,全是丞相不明智造成的。”将渠一听蔡泽变相在燕王面前诋毁他,拆他的台,当然恼火,更加反对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秦自穆公以来就没有一个君王讲究信用,久远的就不必说了,就说这几代君王吧,昭襄王用十五城换和氏璧就是一个欺骗手段,如不是赵国有一个足智多谋的蔺相如,只会白白受欺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秦赵渑池会目的是为了掠劫赵惠文王,也是因为赵国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赵奢,再次挫败秦的阴谋。孝文王与庄襄王在位时间太短,来不及表现出奸诈虚伪的一面就死了,至于当今秦王政如何,现在还是个毛头娃娃,不好下结论,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子会打洞,估计嬴政与他的先祖相比只会有过之无不及,决不会逊色的。与奸诈小人行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大王还是不能答应让太子入秦!”蔡泽也视着将渠,驳斥说:“丞相知道楚怀王没有逃出秦国,忽而又说孟尝、平原二君入秦却能得以逃脱,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倘若秦国果真想拘禁二人,孟尝君与平原君就是生得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咸阳,更不用说辽阔的秦国领土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回国,是秦王有意送走他们,这正是秦王诚意的表现。魏国太子增、赵国太子偃不都质押过秦国吗?他们回国不是逃出来的吧!秦王以礼相待,亲自派兵送回国,这又说明了什么?”蔡泽说到这里,向燕王深鞠一躬:“请大王坚定立场,自己拿主意,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坏了两国结盟的大事,如果这次结盟失败,后果如何,大王当然更清楚!”蔡泽的威逼利诱让燕王喜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请求太傅鞠武的意见,鞠武说道:“大王正值盛年,太子丹也不同于怀王,秦人没有什么可要挟的,何况秦国也派人质入燕,双方互换人质,也算公平。从另一方面考虑,太子整日停留在宫中,犹如种在室里的麦苗,很难结出累累果实。不如趁此让太子到秦国长点见识,了解到秦国强大的缘由,将来回国后也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再者说,秦王政与太子丹年龄相仿,二人也许会成为莫逆之交呢?真如此,就是上天在福佑燕国了。因此,臣认为太子入秦利大于弊。当然,风险是有的,就是太子整日呆在宫中难道就没有风险吗?也许行走绊倒还会摔伤身子呢。大王一定听说过触说赵太后让长安君到齐国做人质的事,长安君尽管不是太子,但也是赵太后宠爱的儿子,她最终同意送出长安君目的是让长安君有功于国,将来能够服众,大王让太子丹入秦作人质,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燕王喜同蔡泽签订国书,两国正式结为友好盟国,燕国派太子丹入秦为人质,秦为因为没有太子,决定派一名宠臣入燕协助燕王喜治理国政。蔡泽手捧国书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辱没使命。以免夜长梦多,蔡泽决定尽快返回咸阳,临行前,他带领一班随从驱车来到东城田氏胡同,准备再次劝说夫人同他一起返回秦国。高夫人一见蔡泽带领一帮人来了,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蔡泽火了,下令侍卫把门踹开。蔡泽进入院内,指着夫人骂道:“你生就的贱骨头,扶也扶不起来,你就留在这里过这猪狗不如的生活吧,但我必须把渐儿带走!”“不行,我决不能让渐儿跟你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能让渐儿跟你一样失去为人的美德,做一名走狗、帮凶。”“啪——”蔡泽给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这贱妇,敢骂我是走狗、帮凶,这叫大丈夫择雄主而仕,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高渐离从屋里听了出来,一看见娘嘴角流血,扑上去,一边给母亲擦去嘴角的血丝,一边央求说:“娘,咱就跟爹一块去秦国吧,总比在这里受苦好,爹是真心来接娘的。”蔡泽高兴了:“渐儿说得对,不愧为我的儿子,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跟爹去秦国求发展,将来也一定像爹爹一样有出息,留在这里击筑卖艺只能同你娘一样受人歧视。”高渐离抬头见母亲气得脸色惨白,正要开口,高夫人朝儿子脸上就是一巴掌,斥道:“我苦了十八年,没想到竟养出你这么一个没有志气的贱骨头!”高渐离捂着脸,跪在母亲面前哀求道:“娘,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说那混账的话了,孩儿甘愿跟娘在这里卖艺讨饭。”蔡泽高声说道:“渐儿,你没有错,是你娘不识时务,她不走,你随爹爹走。”高夫人哭:“你当年做下的孽还不够吗?气死了婆母,我母子差点丧了命。你如今又来哄骗太子到秦国作人质,真的不给我们母子留下一点后路吗?”蔡泽低声说道:“我带你们走就是给你们留下后路,你如果想死,就留下来,我必须带渐儿走!”“你,你真是来诱骗太子的?”高夫人气得再也说不下去。蔡泽怕言多有失,喝令手下人把高渐离拉上车。高夫人见儿子被拉上车,大呼一声:“渐儿,你千万不能去,娘只有以死来劝阻你了,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高夫人说完,一头撞向大门旁边的一块大石,登时气绝身亡。高渐离见母亲碰死,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哭喊着扑向母亲的尸体。荆轲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手持一把菜刀砍向那些随从人员,几名邻居抱住了他。蔡泽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带着从人灰溜溜地逃走了。秋风瑟瑟。残阳如血。栈桥边,一行人马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一位身着孝服的少年郎望着远处滚滚烟尘,欲哭无泪……第5节 大王哥哥五嬴政走出南书房,耳畔仍响着仲父吕不韦的那几句话:“大王的课业有些荒疏了,一位优秀的君王应当文武兼修,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胸藏万卷,才能有一统天下的雄才大略,才会令百官臣服万民敬仰……”一串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嬴政的思绪,抬眼望去,一对身影吸引了他:公孙婉儿正站在成的肩膀上去摘一只红彤彤的石榴。嬴政心头不觉荡起一丝醋意,身不由己地走到二人跟前,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干咳一声。公孙婉儿回头一看是嬴政,急忙从成肩上下来,嘻嘻一笑:“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谁呢。见者有份,也给你一个。”嬴政想接又怕被其他人看见与自己的身份不相称。成拘谨地说:“大王哥哥,拿着吧,婉儿刚才还提到你呢。”嬴政从婉儿手中接过石榴,仍然拿出大人的姿态说:“宫中什么新鲜水果没有,偏想吃这个,真想吃,让太监宫女去摘不行,万一掉下来摔着咋办?”“大王是金肢玉体当然怕摔着,我这么一个小宫女可没有大王那么娇贵,摔死了拉出去扔掉就是。”“刚一见面就被你这刀子嘴挖苦一顿,我受的气还不够多吗?白天受丞相训斥,晚上受太后数落,有时——”不等嬴政讲下去,婉儿又接上了,“有时还要受你们这些小宫女小太监的气对吗?”“婉儿,你不能别说这些话吗?在宫中有太后护着你,谁敢拿你当宫女看待,太后没有公主,视你为掌上明珠,你不是公主胜似公主,有这么优越的位子还不满足,我都嫉妒你呢。”不等嬴政说完,成就插嘴说:“大王哥哥,太后已经答应正式收婉儿为义女,准备让你封她为公主呢。”嬴政高兴了,笑道:“我说怎么如此撒野呢,连我这个堂堂大王都不放在眼里,今后宫中就有一位铁嘴公主啦,我也有一位铁嘴妹妹了。”婉儿立即撒娇说:“大王再取笑我,永远都不理睬你,更不喊你哥哥。”嬴政嘿嘿一笑,“哪喊我什么,是不是喊我情哥哥?”婉儿羞得脸绯红,扑过去捶着嬴政的背后说:“你坏,你坏,就叫你坏蛋大王,坏蛋哥哥。”成打圆场说:“婉儿妹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大王最好啦,时常在太后面前夸赞大王。”嬴政似乎想起什么,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成刚才说婉儿提到我,是不是背后说我的坏话?”婉儿立即不高兴地说:“在我们面前你不是大王,只是哥哥,不要像在群臣面前摆出一副人模狗样训人,我讨厌你那副模样。”成怕嬴政不高兴,急忙解释说:“婉儿说好久没有见到大王了,大王一定又被朝政所困抽不出时间同我们一起玩耍。她还说大王太辛苦了,如此年幼就担起这么重的担子,真了不起。”嬴政面露喜色,问道:“婉儿,是这样吗,如此说来我错怪你了。”婉儿把小嘴一噘,“哼,你疑心太重,对谁都起疑心,一定是得了君王常患的职业病。”嬴政吓了一跳,他知道婉儿的父亲公孙丑是一位名医,曾经给他治过病,以为婉儿也懂点医术,看出他患了什么病呢?忙问道:“婉儿,我这病能治好吗?”婉儿一看嬴政严肃的表情,笑了,“我说大王患的这种病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上,没有性命之忧,也不影响健康。”嬴政有些糊涂了,“在心上不比在身上更厉害吗?人们常说病人膏肓,不就是疾病进入心里吗?”婉儿哈哈大笑,尖着脚点着嬴政的鼻子说:“说你笨你就笨,不笨也笨,像你这么笨的人还能当大王处理国事,只怕会把秦国治理得一塌糊涂。告诉你吧,你患的这种病是多疑症,我曾听爹爹说过,几乎所有君王都患这种病,整日疑神疑鬼,对谁都不相信,害怕别人抢了他的王位,长此以往,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他愈是不相信别人,反对他的人就愈多,反对他的人愈多,他也就越不相信他人,久而久之,众叛亲离,王位也就真的被人抢去了。大王,你可千万不能患这种多疑症啊!”嬴政被婉儿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挠挠头问:“婉儿,我真的患上你说的这种君王常有的多疑症吗?”婉儿故意吓他,“可不是吗?你刚才还怀疑我和成说你的坏话呢。”婉儿说完,向成偷偷一笑,嬴政见婉儿偷笑,知道她在耍弄自己,说道:“好呀,你敢戏耍本王,刚才还想让我封你一个什么公主来着,不跪下向我磕头求饶决不加封。”婉儿嘻笑道:“大王,我可没有戏耍你,这是给你提个醒,惩前毖后,这不是过错吧,你应当感激我才对呢?”“好,那就封你为大秦国的铁嘴公主,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话,公鸡也能说下蛋——”“不行,不行,太难听了,如果我的嘴真这么厉害,能像大王一样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我就说让你们男人生孩子。”“羞,羞,羞!”嬴政忽然看见传事太监匆匆走来,匆忙止住成。传事太监上前说道:“大王,丞相请你去广安殿,有事相商。”嬴政没有开口,婉儿就催促说:“大王快点去吧,不然,丞相又要到太后那里坏大王的事,说大王不是好君王了,太后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啊。”嬴政无奈,只好离去,走出老远,还回头张望。嬴政刚走进大殿,吕不韦就近上前说,蔡泽出使成功,燕太子已经到了咸阳,安排在广成传舍,问嬴政要不要让燕太子前来朝拜。嬴政答应了,他听说这位燕太子和自己年龄相仿,有了兴趣,很想见识一下,也多了解一些其他诸侯国的情况。蔡泽带着太子丹走进广安殿,先奏报一下出使情况,尽量表现自己的才干与功劳,然后把太子丹引荐给秦王政。嬴政打量一下太子丹,年龄似乎比自己还稍长几岁,身材也比自己高大,浓眉大眼,棱角公明,透露出几分塞北人的强悍与倔强。太子丹只是向前跨出一步,抱拳施礼,并没有下跪,吕不韦从旁边喝斥道:“大胆的狂蛮,叩见我们大王还不下跪,活得不耐烦了!”蔡泽也催促太子丹行大礼,太子丹不卑不亢地说:“我是以燕国太子身份来秦国作人质,皆在沟通两国友好,你们应当以平等的客人对待,为什么要逼迫我下跪呢?这不是轻视我燕国吗?恕本太子不能从命!”吕不韦又要发火,赢政止住了他,对太子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免礼吧,你把国书呈上来先回馆舍歇息,改天择定吉日再设宴相请,为你接风洗尘。”“谢大王!”太子丹呈上国书,一拱手告辞了。望着太子丹下去的背影,吕不韦埋怨说:“大王怎能随意废弃这叩见时的大礼呢,传扬出去岂不令其他诸侯国小瞧我大秦国?小小燕国偏远蛮荒,屡屡败于赵国,更不堪我秦国一击,他一个太子竟敢托大想同大王用平等礼节,真是不自量力,就是燕王喜到此也要下跪。大王下次召见他一定让他下跪,不跪,令侍卫摁也要把他摁跪下,不杀杀他的威风,他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还自以为天下第一呢。”秦王政连连摇头,“他虽然质于我国,但也算我国请来的客人,为两国友好而来,怎好强人所难呢?区区礼节何须当真,等到我将来踏平燕国,他不向我下跪也不行啦,现在就以平等礼节相待也无妨,只要能结好燕国离散合纵盟约就行,大礼不辞小让,大事不求细谨,这也能体现我大秦国君的宽广胸怀。”吕不韦当着群臣的面不好再说什么,暗骂一句:“这小子心地宽厚善良,不足成大事!”蔡泽又把出使达成的几点协议简要向嬴政和吕不韦汇报一下,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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