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传-11

粉红、湖色的包头纱也显得比较柔和。第三次试装,是一个用面部模型来进 行塑形化装的尝试。先将塑料做成的薄片,贴在梅兰芳的鼻间,正好挡住了痣,接着,又在眼窝及额上都贴上了塑料片并涂抹乳胶,外面又涂上一层特 殊的胶,以隔离最上面的油彩。化装完成后,面部确实因为弥补了缺陷而变得美丽了,然而,面部肌肉也被绷紧,从而使面部活动受到了限制。《游园 惊梦》这出戏,主要依靠内心表演,如果面部肌肉不能活动自如,就等于取消了演员的表演武器。于是,这种化装方法被淘汰了。最后的一致结论是,以第二次试装为基础,进一步调整加工。放弃塑形, 化装色彩要浓些,以便与服装头饰相称。按照这个意见化装后,梅兰芳款款地走进安放着亭子、粉墙、小桥、花树、假山、石桌的表演区在灯光的 照耀下,人们仔细端详着梅兰芳的化装,一个个地竖起了大拇指。化装问题解决后,布景问题、录音问题也一一得到了解决。 十二月七日,影片正式开拍。拍摄过程,也并不如原先设想的那样容易。几天之后,样片出来了,意见也跟着来了。电影厂厂长汪洋传达了大家讨论 后的意见。他们认为已拍成的片子有如下缺点:一、布景方面,树上的花,花台的花,地上的花,过于堆砌,牡丹亭的色彩、式样、位置也不合适。二、 运用色彩不够灵活,例如仙女身上披的红绿纱像一大块红绿布一样差不多将大半个身体裹住,过于强调颜色就掩盖了服装的图案,同时也缺乏仙气。三、 舞蹈方面,仙女二十人同舞,拥挤得走不开,队形也不好处理,应改为三个、五个、十个、八个,次第出现。仙女如用披纱,水袖可以免去。四、镜头处 理,柳梦梅与杜丽娘的镜头,不敢大胆突破舞台框框,分切镜头,显得呆板,应参用画外音,变更位置,不要两人老是对立着。”汪洋说完这些后,将目光转向了梅兰芳和俞振飞:“讨论的结果,建议 重拍,现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许源来也提到了拍、演双方的配合问题,他说:“在前一阶段的拍摄中, 好像存在着这样一个问题,梅先生认为应该服从导演,对戏曲表演的某些方面,不便提出意见来变更导演的意图,而导演则为了尊重梅先生,对电影的 要求也不好意思提出过多的意见。双方的合作关系,似乎太客气,反而于工 作有损。”梅兰芳和俞振飞都同意重拍。 在第二次重拍时,梅兰芳和导演都接受了许源来的意见,打开了互相迁就的局面,尽可能地发挥了各自的积极性。于是,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速 度也加快了,有时一天甚至能完成七个镜头。布景重搭后,疏旷清朗,色彩淡雅,纠正了堆砌拥挤的弊病。拍“堆花” 镜头时,花神们五人一组,轮番出现,飘忽有致。最后的群舞场面,在队形和集体动作方面,都比从前有了很大的进步。梅兰芳和俞振飞两人一些对做的身段、表情都比以前融洽自然,镜头的 处理也较以前灵活。拍“梦会”这场戏时,俞振飞将柳梦梅“那一处不寻到却在这里”的诚挚感情表演得恰到好处,而梅兰芳则通过与柳梦梅的多次对 眼光,以及如穿花蝴蝶般追扑闪避、翩翩对舞的身段,将杜丽娘那种青春的热情和少女的纯真,尽情地表露出来。拍摄杜丽娘游园回房后的一段独白之前,梅兰芳预先在家里琢磨了几 天。这段独白在舞台上是一个人坐着念的,全靠面部表情和手的小动作来刻画她倦游归来寂寞伤感的神情。而电影里则要求在室内边走边念,还有卷帘、凭窗远眺等身段,给了梅兰芳更多发挥的机会。在每次拍摄之前,梅兰芳都 要到表演区域向导演、摄影师仔细了解角度和位置,尽量思考这个镜头里电影与舞台的区别,从而做出相应的安排。这样一来,表演就显得从容得多。 拍摄“出窍”、“入窍”时,原来的设计是搭一高台,加一窄的斜坡。“出窍”时从下面向高台走上去,“入窍”时,则由高台上走下来。梅兰芳 试拍时,因穿的是皮底彩鞋,下坡时摔了一跤,使全场工作人员大吃一惊。当即研究解决的办法。第二天,一些人别出心裁,让杜丽娘站在一辆车子上, 由别人用绳子拉车移动,这样上下坡不仅稳妥保险,而且凌空的感觉更为真切。拍摄那天,正赶上下大雪。扮演杜丽娘的梅兰芳坐着汽车在大雪纷飞的 深夜里往返奔波,不禁想到:汤显祖若见今日场景,定当掀髯一笑《游园惊梦》的摄制工作终于完成了。梅兰芳怀着满意而兴奋的心情, 坐在放映室里,欣赏着自己的又一部杰作。那浓淡深浅配合得极为和谐的色彩搭配,那不仅表现了时代特点,而且还为表演留出了充分余地的布景设计; 那既保持了戏曲表演艺术传统,又发挥了电影艺术特点,并体现了导演、摄影师独特风格,灵活多样、衔接自然的镜头处理方式;那使人听着既清晰、 又柔和的录音效果,都给人以种种美的享受。特别是影片结尾时,当杜丽娘扶着春香缓缓走入内室之后,画面上只剩下了寂寂春闺。幽静的萧声中,夹 杂着几下三弦的叮咚声,在一种“深院无人春昼晚”的意境中,留下了这一诗剧的袅袅余音。《穆桂英挂帅》一九五九年三月十九日,梅兰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介绍人是中国戏曲 研究院党委书记张庚和中国京剧院党委书记马少波。梅兰芳入党前夕,周恩来总理曾向马少波提起:“一九五七年程砚秋同 志入党,我做了他的介绍人。今年梅兰芳同志入党时,如果他有此要求,我也愿意做他的介绍人。”为此,马少波曾征求过梅兰芳的意见。梅兰芳恳切他说:“总理关心我, 我很感动,总理做砚秋的入党介绍人,我也感到光荣。但是,我想,文艺界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多,如果大家入党都由中央领导同志做介绍人,那就负担 太重了。我是一个普通党员,最好找最了解我的同志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当然,最了解我的是您(指马少波)和张庚同志了。您二位是两个院的党的负 责人,可以经常帮助我!做我的入党介绍人,最合适不过了。”马少波随即将梅兰芳的这个想法向总理进行了汇报,总理表示赞许,并 说:“梅兰芳同志思想境界很高,真是一个好同志。”七月一日,中国共产党诞生三十八周年,中国戏曲研究院党支部为梅兰 芳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会议由院党委书记张庚主持,文化部党委副书记王友唐参加了会议并讲 了话。梅兰芳在党旗下庄严地宣誓。在这次宣誓会上,他激动他说:“今天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纪念日,又是我入党宣誓的日子,也是我一生最感到光荣 的日子。今后要做出对党有益的事情,凡是对党不利的事情,就绝对不做,坚决地站在无产阶级立场,和资产阶级划清界限,这更是我首先应该做 到的。因为我是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尽管光荣地参加了党的组织,若立场不稳,就不配站在我们党的队伍里了。我是一个戏曲演员,过去演了几十 年的戏,也曾排演和创作了不少的新剧目,但解放后,没有排演过新戏,怕排了戏演不好,会把我在群众中的一点声誉一扫而光。这无疑是个人思想在 作怪。我最近排演《穆桂英挂帅》的时候,把上面所说的错误思想克服了,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使它在舞台上和观众见了面。如果没有党的领导和 编导、剧团同仁以及文艺界朋友们的大力帮助,我想把这个戏搞好是不可能 的。”同日,《人民日报》头版二条,发表了题为《新党员在党的教育下进步 快——首都和上海上半年有大批优秀分子入党》的专题报道。报道中有段文字提到:“在新党员中还有一些科学家、教授和演员。其中有科学院考古研 究所所长夏鼐和化学研究所副研究员陶宏、著名京剧演员梅兰芳。”七月上旬,毛泽东主席知道了梅兰芳入党的消息后非常重视,亲自打电 话作了具体指示,体现了毛主席对梅兰芳的关怀和爱护,也体现了党对待艺 术家的政策精神。正如梅兰芳在他入党宣誓大会上所说的那样,为了纪念自己加入中国共 产党的难忘日子,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梅兰芳排演了解放以后第一出,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出新戏——《穆桂英挂帅》。梅兰芳从早年就喜爱穆桂英这个人物,在不断演出中更和这个角色结下 了深厚的感情。穆桂英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仅京剧的传统剧目中就保留着多出以穆桂英为主角的剧目。像梅兰芳过去经常演出的《穆柯寨》、《枪 挑穆天王》、《辕门斩子》、《大破洪州》等,演绎的都是有关穆桂英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中,穆桂英是北宋边关守将杨继业的孙媳。她在年轻时,曾大破天门阵,为北宋王朝立下过汗马功劳。杨家将在抗辽战争中,几乎全家 人都为国捐躯。可是,由于朝廷奸佞当道,杨家却长期得不到信任。后来,穆桂英不得不随祖母佘太君辞朝归里退隐家乡达二十多年。不久,西夏又来 挑衅,边关告急,宋王传旨在广场比武选帅。穆桂英的女儿杨金花和儿子杨文广离家参加比武。杨文广当场劈死奸臣王强的儿子王伦,夺得帅印。宋王 见他姐弟年幼,就命穆桂英挂帅。穆桂英看见帅印,触动前情,不愿出征。后经佘太君劝勉,她才为了祖国的利益而以大局为重、捐弃私忿,慷慨誓师, 接印出征。早在一九五三年,豫剧“四大名旦”之一马金凤初次到上海演出时,剧 目就是《挂帅》。梅兰芳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私下买了戏票,先后一共观摩了四场演出。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梅兰芳到后台去向她表示祝贺,并约 请她到马斯南路家中一叙。当马金凤来到梅宅后,梅兰芳向她谈起了自己对穆桂英这个角色的感 情。他说:“我很喜欢穆桂英这个角色。说来也巧,一九一三年我首次来沪时,演出的剧目有《穆柯寨》,扮演的也是穆桂英,第二年在上海又演出《大 破洪州》,扮演的还是穆桂英。我对穆桂英很有感情,但我没有演过老穆桂英。这次看了您的四场《挂帅》,真正感到豫剧是一个有发展的剧种,蕴藏 着许多我所要学习的东西。”接着,梅兰芳与马金凤又就一些有关穆桂英的艺术形象、化装、服饰等方面的问题,互相交换了意见。从那时起,梅兰芳便产生了一个想法,即在适当的时候,将豫剧《挂帅》 移植过来,改编成京剧。一九五八年,马金凤带着这出戏又进京演出,梅兰芳也前往观剧。像前 几次一样,梅兰芳一下子就被戏中的穆桂英吸引住了。特别是当马金凤怀抱令旗、点将出征之际,借助于几大段令人荡气回肠的演唱,把年届花甲之龄 的穆桂英沉郁豪迈、忠心耿耿保卫家国的苍凉气概宣泄得淋漓尽致。坐在台下的观众,无不动容然而,当梅兰芳想为建国十周年献上一台新戏时, 摆在案头上的剧本却是《龙女牧羊》。这出戏如果放在平时,应该还算是个不错的剧目,但在今天,在举国欢庆建国十周年的当儿,却显得有些不够分 量。梅兰芳委婉而含蓄地将自己的意思向中国京剧院副院长兼党委书记马少波同志提了出来,谁知马少波的意见和他的一样!马少波是我国戏曲改革运 动的开拓者之一。他一九三二年主编《天外》文学半月刊,开始了文学生涯。一九三七年参加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一九三九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三 八年以后历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支队司令部秘书长、胶东文化协会会长。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文化部党组成员、中华全国戏曲改进委员会秘书长、戏 曲改进局总支书记、中国戏曲研究院总支书兼副院长、中国京剧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等职。一九五七年曾获国际舞蹈协会功勋奖章。戏剧理论著作甚丰, 剧作也多次获奖。代表作有京剧《木兰从军》、《闯王进京》、《关羽之死》、《白云鄂搏》、《正气歌》、《明镜记》、《宝烛记》、《宝剑归鞘》,昆 曲《西厢记》,话剧《岳云》等。作为一名剧作家和党的政治工作者,马少波对京剧并不陌生,还在幼年时他就曾在北京大量观剧,看了当时余叔岩、 杨小楼等等一批名角的表演,而对整个国家政治大气候的把握,就更加在行了。于是,他开始为梅兰芳寻找起合适的剧本来。一天,马少波将一个油印的新剧本递到了梅兰芳手中。梅兰芳接过来一 看,不由得眼前一亮。豫剧《穆桂英挂帅》,马金凤的本子。改编它,正是自己心里埋藏了多少年的愿望啊!正如马少波所说,这出戏里的穆桂英年过半百,正适合于梅兰芳扮演; 而这出戏内积极的思想意义,也极符合国家和人民眼下的心思对梅兰芳来说,穆桂英那种不计个人恩怨、为国为民勇挑重担,以及那种老当益壮、 重振旗鼓的精神与自己现在的心气儿也极为合拍。“正合我意!”梅兰芳怀着感激的心情,一口应承下来。 马少波随即行动起来,他请两位女编剧陆静岩、袁韵宜担任了豫剧剧本的改编工作,并请曾给田汉和欧阳予倩的剧本排过戏的中国京剧院的“福将”郑亦秋担任导演。初稿完成后,马少波又根据京剧的特点以及梅兰芳各方面 的条件等,对剧本进行了逐字逐句、一丝不苟的修改和丰富。当定稿交到梅兰芳手里时,他十分满意。“就照这个排!”梅院长下达了命令。 舞台上的改编工作开始了。改编的原则,梅兰芳是很明确的,他曾再三强调:“要根据京剧的特点和风格来加以变动和修改,决不能不经过自己的 融化而生搬硬套地去摹仿。我要尝试用京剧的程式和表演手法来表现穆桂英的这一段动人的故事。我虽然演了几十年的穆桂英,但这是三十年来第一次 准备排练的新剧目,我已六十开外,要演好中年穆桂英的英姿,肯定会遇到不少的困难,但是我有信心要移植成功,虚心向豫剧学习。”还像多少年前一样,当剧本完成后,与这出戏有关的全部人员就坐到了 一起,开始策划戏中的重点场子,唱、念、做、打各种身段的安排,主演应工的行当、扮相,以及大段唱腔、板式、武打动作的设计。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儿之后,梅兰芳剧团的元老徐兰沉开始发 言了。他先提了几个建议,人们连声称赞。接着,他又对全剧的整体框架做出了设计:“戏最后边儿,得加武打。前边是文戏,后边加上武打,就齐全 了”在老一辈观众看来,“文武带打”的戏看着最过瘾,所以,这样安排,不仅止剧团中众多的武行演员有了施展的天地,而且也是一种在观众那 里讨巧的传统做法。但郑亦秋却有些坐不住了:《穆桂英挂帅》这出戏的核心是挂帅。穆桂 英从不肯挂帅到肯于挂帅,全部矛盾已经解决。后面如果再加开打,势必成为画蛇添足。但他知道,梅兰芳从不采取反驳别人意见的态度,于是,先让 大家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然后才将话题又引回来:“梅先生的武功底子谁都知道,要是在最后露上一露,观众一准满意。咱们现在想想梅先生应该怎 么打,好不好?”在具体的路数设计中,人们逐渐发现,没有一个套路是合适的。最后, 郑亦秋将球踢给了梅兰芳:“如果您只是打一套‘小快枪’,而武行打得挺冲,一来于戏无补,”他把头转向大家:“二来倒把梅先生给‘压’了,是 不?”梅兰芳笑容可掬地一锤定音:“亦秋说的有理,咱们就按亦秋的办。” 在排练之前,梅兰芳先就穆桂英这个人物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分析。他在《我怎样排演穆桂英挂帅》一文中说到:“过去,我只是以刀马旦的姿态 塑造了她的青年形象,而这出戏里的穆桂英却是从一个饱经忧患、退隐闲居的家庭妇女,一变而成为统帅三军的大元帅,由思想消极而转到行为积极。从她半百年龄和抑郁心情来讲,在未挂帅以前,应该先以青衣姿态出现。像 这样扮演身兼两种截然不同行当的龟色,我还是初次尝试。”梅兰芳认为,以刀马旦应工穆桂英,是为了突出穆桂英当年为了保卫祖 国而大破天门阵的英雄气概;而以青衣应工穆桂英,则是为了衬托穆桂英因奸佞当道而退隐家园成为家庭妇女的忧患意识。在后来挂帅出征时,穆桂英 恢复了刀马旦形象,正是这一民间女英雄浩然正气和博大胸怀的形象化写 照。豫剧《穆桂英挂帅》以气势取胜,主演马金凤在以前的场次中,逐渐积 蓄力量,一直到最后“出征”一场才全部喷发出来。连续几个大段大段的唱腔,将穆桂英的万端感慨,淋漓尽致她发泄了出来。而京剧则最容易在“接印”前后“出戏”。从“不肯接印”到“肯于接 印”,中间就是一个过程,就有它发生发展的层次和脉络,就可以大作文章。于是,梅兰芳决定,将这出戏的重心前移,移至“接印”一场。然而,用什么方法来表现这一过程呢?用唱吧,按京剧的常规,这种地 方是最容易“起唱”的,但是,安排一段大家都唱惯了的成套唱腔,似乎显得有些陈旧;而自己的嗓子对大段的唱腔,也有不胜其劳之感;再说,“接 印”时如果大唱特唱,“出征”时还唱不唱?用舞蹈来表现当是最为巧妙的方式。舞蹈,不仅是中国戏曲表演的重要 手段,也是梅兰芳戏曲演出最重要的表现语汇之一。那么,在什么地方舞蹈最合适呢?梅兰芳紧盯着眼前的几句唱词: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 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 难道我就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按照惯例,舞蹈插在第三句之后比较合适——三句连续的唱词,将情绪 已经铺垫到一定程度,再加舞蹈就显得不那么突兀,而舞蹈完毕时,再用第四句唱将表演回归到唱段中,使之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但豫剧中的这句唱 不利于舞蹈的加入,“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振奋”了还怎么闹情绪?梅兰芳试着移动唱词,看如何拼接组合才能找到舞蹈表现的最佳契机。 当把第一句与第三句调换了一下时,他发现,契机出现了。被改过的唱词顺序是: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 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 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难道我就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第三句和第四句之间,正好形成了一 个恰如其分的转折空间,为梅兰芳的舞蹈动作提供了表演的机会。最后一步,是舞蹈身段的设计。舞些什么呢?中国京剧院的许多老人提 出了建议,有人说可以参照一下《铁笼山》中的姜维观阵动作,也有人提出梆子《回荆州》中赵云“揉肚子”的身段可以借鉴。回到家中,梅兰芳又连 续数晚将自己的几名早年弟子召来,让他们分别表演了“风雨雷电”、“奎星夺斗”、“加官进爵”等舞蹈身段,最后,又特别参考了停演多年的“关 平捧印”中的动作入夜,梅兰芳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干脆起身,站在客厅的大镜子前, 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合适的表演身段。看来,青衣行当中已没有合适的身段来表现穆桂英复杂的内心世界了,梅兰芳想到了武生锣鼓经中的“九锤半”, 它是无台词的表演动作所专用,规定情境正是剧中人物在思想混乱时的思考和犹豫。那么动作呢?谭鑫培的,李寿山的,钱金福的,老一辈演员的表演 片段一幕一幕地在梅兰芳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杨小楼的动作上。梅兰芳心里一喜,忙将杨小楼的身段演化为青衣的动作,伴随着“九锤半”的锣鼓 点,徐徐做出表演取得了意外的效果。排演的艰辛带来了演出的成功。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五日,梅兰芳主演的京剧《穆桂英挂帅》在北京人民剧 场首演。一连几场,场场爆满,观众们沸腾了,热烈的反响从四面八方汇来,使梅兰芳应接不暇。当然,下功夫最多的地方,也是观众叫好声最多的地方。 导演郑亦秋是这样评价梅兰芳的这段表演的:“梅兰芳同志这段戏表演处理得非常好目送佘太君下场后,双手微弹水袖,面上顿时光彩焕发, 表现出这位女元帅不甘蛰伏,重执兵符的内心喜悦。“唱到‘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这两句时, 梅兰芳同志的表演是凛然屹立,使我们觉察到她的心弦跳动,外弛内张,静中有动。等唱到‘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后,水袖挥动,转身从台右后方, 走到台左的前方。两手翻袖,左右挥动,表现跃马疆场的动作,两手在面部一晃,感到自己不似当年青春时代了。再静一下,从台左起,撩起水袖,坚 定地走到台右,表示年事虽高,英武尚在,决心出战。继之左右一看,想到旧日部将多已凋零,有些感慨。”接下来的表演,老资格的顾曲家景孤血曾在一篇观摩文章里进行过更为 绘声绘色的描绘。这篇文章发表在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六日的《北京晚报》上,也就是梅兰芳演出后的第二天,题目是《一个人演满台》。他是这样描 述的:在梅兰芳唱完第三句后,“台上气氛突变,随着打击乐的音响提高,顿 时把人引入一种‘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意境里面,使人人感到风云变色,山雨欲来。我们再看梅兰芳,变了!他完全变了!他虽然仍是梳着大头,穿着 蓝花帔,可是已经变成一位‘姽婳将军,!他那眉头由敛而舒,面容由嗔作喜,挥舞长袖,比画出刀枪式子,一来一往,掠影翩翩,就好像在旌旗丛中 驰骋大漠。他的唱腔韵味也变了!一段流水板,有如珠走玉盘,却是每个字都像剑锋般地锐利。应当特别指出:此时他的一只手还在拿着黄布包装的印 盒,实际上只甲单袖挥舞;最后,他连那只拿着印盒的手指也变了样!从他那拿印盒的手姿和手劲上也可看出:先前看成是身外之物的‘印’此时却变 成是血肉相连了;而那手势之美,也就是说连手上都有了更多的‘戏’。无怪当他把那黄布包装着的印盒从掌心上高高擎起的时候,台下已是再一阵地 掌声如雷了。这一场戏,假如说梅兰芳是一只凤,他就像给空台上布满了彩云;假如说梅兰芳是一条龙,他就像给空台上激满了海水。而实际上台却还 是空台,只凭他那飒飒泱泱的演技,不但是充满了台,而且还使满台欲动。”这出戏也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称赞。看过戏后,周总理握着梅兰芳的手,对他说:“这个戏很好,看得出是你舞台生活四十年的集中表现,也是你老 年的代表作。”十月初,为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梅兰芳在北京正式公演《穆 桂英挂帅》。十月十二日,《文汇报》发表了著名京剧演员于连泉关于《穆桂英挂帅》的观摩文章,题目是《老当益壮》。他以内行人的老到分析道:“这一出戏 是很难演的,要有扮相、有嗓子、有基本功夫,还要有元帅的气度。起先要含蓄,之后要放开,而且还不能离开青衣的范围,要演得既稳重又大气,才 合乎中年穆桂英的身分。梅先生的艺术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嗓子是嗓子,扮相是扮相,腰腿灵活,身上、脸上、一招一式坦坦 然然,水袖清清楚楚,跑起圆场来,脚底下轻、稳、快,叫人看了舒服松心,确实是难能可贵的。”桃李无言从一九一九年梅兰芳收下他的第一个弟子程砚秋开始,到一九六一年收 关门弟子毕谷云止,梅兰芳一共培养了弟子一百 0 九名。在这些弟子中间,像程砚秋、张君秋等,都已成为程派、张派独树一帜的人物,像魏莲芳、李 世芳、童芷苓、李玉茹、言慧珠、杨荣环、陈正薇、杜近芳、沈小梅等也都是各个时期名震一时的著名表演艺术家。翻开梅兰芳门下弟子们的一篇篇回 忆录,人们会发现,梅兰芳的学生们与他们的老师之间,充满着深厚而诚挚 的师生之谊。魏莲芳回忆说:“我在十四岁投拜梅兰芳先生为师逢到我有什么问 题请教,他总给我做详尽的解答;有需要示范之处,立即离座而起,一遍又一遍地将繁复的身段做给我看,非让我这个理解水平还很低的‘小孩儿’, 完全搞懂了才罢休。“有一次,他问我《打渔杀家》中萧桂英、《宝莲灯》中王桂英、《虹 霓关》中东方氏与丫鬟等几个人物各有几岁,我很感兴趣地提出了我自己的猜度。他同意我的看法,并进一步作了分析:萧桂英与丫鬟都是十几岁的小 姑娘。念白中如‘爹爹呀’的‘呀’字,‘夫人哪’中的‘哪’字,落音就应该往上扬,以显出她们的青春活泼;王桂英与东方氏都是三十上下的妇人, 念白落音就应该略往下沉,以表示她们的持重“梅先生常说‘千学不如一看’。他特别重视让学生到现场观摩。那时 每逢星期六、日,他照例有两场夜戏,地点不是珠市口开明戏院,便是粮食店中和戏院,每次演出,必定给我在正厅第三排留好座位,数十年如一日。 这益见得梅先生培养后辈精神的可敬可钦了。“我学会他教的头一出戏是《红线盗盒》,第二出戏是《霸王别姬》, 第三出戏是《廉锦枫》。当我初次露演这几出戏时,他将自己的服装送给我,还委婉地说:‘小孩儿,我已置了些新的,这些留着也没用,你将就着穿吧, 不必另费手脚置新的了。’事实上他知道我当时的境况,一时是不易措办这些东西的。这些东西都是八九成新,明明是他割爱给我的,只是他怕我不好 意思接受,才特意如此说的。李玉茹回忆说:“我从梅师学艺,是在一九四二年夏天先生教我十 分严肃认真。我记得当时单是《贩马记·哭监》的一个下场的两句唱词‘待等相公回衙转,把父含冤说一番’,他就不厌其烦地给我说了十几遍,稍不 合要求,就要重新来过。“记得有一次,他来看我演出《霸王别姬》,当时我才二十出头,又有 武功底子,在舞剑一场中,特别来了劲,又是探海,又是蹦子,着实露了几手,博得了满堂彩声,自己十分得意。可是先生看后,却严肃地批评我说:‘你再有武功,可千万别搁在这儿用。虞姬此刻知道自己和项王被困垓下, 她是满腹哀愁,强打精神在安慰项王,怎么还有兴致卖溜(指漂亮的绝活)呢?要考虑人物的处境和情绪,这儿不是卖溜的地方。’当时我已是一个挑 梁搭班演主角的演员了,平时听到的总是捧场话,像先生这样直言不讳,诚恳的批评,对我来说是特别珍贵的。”据一九四七年拜梅兰芳为师的杜近芳回忆:“当时,我是个穷学生,可 是拜师是需要一定花费的。先生知道我负担不起,所以这次拜师是先生倒贴。为拜师而举办的盛大的鸡尾酒会上,梅先生高兴地将我介绍给京剧界的同行及社会名流们,我感到非常幸福“后来,我参加了中国戏曲研究院实验第一团,梅先生是我们的院长。 在党和人民的培养下,以及梅先生的提携下,我的舞台生涯揭开了新的一页。梅先生对我可谓费尽了心思。给我说戏、走台步、分析人物,手把手地教, 对我是有问必答,很不一般。致使我的师姐、梅派传人言慧珠对先生很‘不满’,她说,我们都是‘追’先生,而对近芳,则反过来,先生‘追’学生。 梅先生解释说,你们已经学有所成,有了一定的名气了;近芳还小,是个学生,她已经参加了国家剧院,因此更需要我多给她说说。”陈正薇将梅兰芳称为“慈父、严师”。她写文章回忆:“记得一九四八 年正月初五那天,我被梅先生正式吸收随他学艺,列身梅门。当时不少人很羡慕,我的心情也很激动。梅兰芳大师收徒,大多是成名的演员,我那时年 仅十四岁,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女孩,为何会破格收我呢?这是梅先生怀念故友,怜悯孤儿,特意向我伸出了温暖的手。行拜师礼毕,先生拉着我的 手亲切地说:‘我童年就失去双亲,饱尝人间辛酸,对没有老家(指父母)的孩子,是有痛切了解的。想当初,你父亲陈大悲和我交往甚厚,可惜他过 早地去世了。孩子,好好学吧,把你父亲的事业继承下来。’当时,在座的亲朋,无不为先生真挚的情意所感动。我也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勤奋学习, 决不辜负先生的栽培。”沈小梅在《忆梅兰芳老师》一文中回忆:“那是一九五三年,一个偶然 的机会,梅老师听我唱了一段《西施》以后,非常喜欢我,就收我做了徒弟。这对我——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么高兴和荣幸啊!一九五三、 一九五四两年,他在上海歇夏,每天吃过午饭就抽一两个小时教我戏。不管天气多么炎热,梅老师汗如雨注,却从未间断过一天。他教会了我《贵妃醉 酒》、《霸王别姬》、《凤还巢》、《宇宙锋》、《奇双会》等戏“梅老师对我的教导,又何止于艺术方面呢。起初,我学会了几出梅派 戏,有人劝我到职业剧团去,他不同意,教导我不能追逐名利,而把我介绍到江苏省京剧团来。他的意思是,到国家的剧团来,可以更多地受到党的教 育,同时,在艺术上也能更好地锻炼自己。而在后来剧团要抽我和别的同志到职业剧团去辅导时,我一时想不通,曾去找梅老师,梅老师又给了我很好 的教育。他说,这是工作需要,应该去,这也是学习人家优点、锻炼自己的好机会。梅老师对我们青年戏剧工作者是多么关怀啊!”这样的例子是举不胜举的。程砚秋、张君秋、杜近芳、沈小梅哪一 位梅兰芳的入室弟子的心头,不铭记着老师对他们的一片深情厚意呢?梅兰芳是京剧表演艺术家,然而他对于分布在全国各省的地方戏曲,在 借鉴、学习的同时,也给予了无私的关心和支持。早在一九二○年,山东省军阀督办张宗昌为其母祝寿,请梅兰芳来济南 演出,同时搬来了淄博地区的地方戏肘鼓子(现称五音戏)与京剧同台演出。肘鼓子演员鲜樱桃演《王小赶脚》,梅兰芳演《游龙戏风》。梅兰芳没有看 过肘鼓子,当鲜樱桃上场时,他早就提前化好了装,站在门帘后面看。看到精彩处,竟不由得拍手叫好。演出结束后,梅兰芳主动找到鲜樱桃切磋技艺, 赞扬他骑驴、抱包袱的动作优美动人,并当场向他请教,两人结下了深厚的 友谊。一九三二年前后,鲜樱桃第一次进京演出,梅兰芳又主动前往,观看演 出,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刚在梅兰芳的客厅里坐下,梅兰芳就迫不及待地热情称赞道:“你演的农村妇女很逼真,很有生活气息,你的表演浑身是戏。《王小赶脚》中的二姑娘,抱包袱的动作那么形象、优美。”不等鲜樱桃回 答,梅兰芳又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是怎么体会的?你骑驴的动作那么自然,你骑过毛驴没有?演《安安送米》你怎么作的彩(指掉眼泪)?”看 到梅兰芳如此谦虚好学,鲜樱桃十分感动,就向他详细地介绍了自己对角色的分析和体会,并当场表演了一些极为精彩的身段,梅兰芳则跟在他身后, 亦步亦趋地模仿着。当梅兰芳向鲜樱桃征求他对自己演出的意见时,鲜樱桃也诚恳地说:“您 在《天女散花》中的一些表演,我已用到五音戏《张四姐落凡》里了,这使我们的表演有了长进。”同时,他又坦率地指出:“天女往肩后落绸子应该 先团起来再扔出去,显得利落也不容易失扬。”梅兰芳高兴地说:“你提得好!以后我就这样演!”随即从里屋拿出了旦角头饰插戴用的两只凤钗,一 把宝剑,塞到了鲜樱桃手里:“小兄弟,咱们学艺的人,最喜欢这样的礼物,现奉上供演出用,也作个纪念。”后来,因演出期间,票价定得过低,鲜樱桃剧团往返路费发生了困难。 梅兰芳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立即派人送去了部分路费和几件戏衣。再后来,当梅兰芳听说五音戏又一次面临不景气的局面时,便通过济南的老朋友,给 鲜樱桃送去了一百块大洋,帮助剧团摆脱了困境在福建省有一位名旦郑奕奏,十一岁时因家贫卖身戏班学艺,十三岁便 登台演出,十六岁己崭露头角,后被誉为“福建的梅兰芳”。他主演的《黛玉葬花》、《晴受补裘》、《孟姜女》等戏曾轰动一时,被百代、高亭、联 声等唱片公司多次灌成唱片,畅销海内外。梅兰芳在三十年代时,就经常通过唱片欣赏郑奕奏的演唱艺术,极为赞赏,但始终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一九五三年,在一次政府组织的宴会上,梅兰芳向周恩来总理提起:“听 说福建也有一个梅兰芳”。总理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梅兰芳肯定地回答:“郑奕奏。他走红时,为戏班老板挣得银圆无数,但一到人老珠黄, 便浪迹闽北山区,串乡走村以教戏度日。”梅兰芳的一席话,引起总理的高度重视,他立即亲自向福建省文化局赴京参加会议的代表们询问郑奕奏的下 落,并指示要发挥这位才华卓越的老艺人的作用。在周总理的直接关怀下,福建省文化局立即派专人到闽北古田县山区将郑奕奏接回福州,请他担任了 福建省实验闽剧团艺委会主任。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中国政协第二届全委会在北京召开,梅兰芳、郑奕奏这两位从未谋面的老朋友,终于在会上见面了。 两人互吐了仰慕之情。郑奕奏还代表福建人民,对党中央、周总理以及梅兰芳的关心表示了衷心的感谢。会后,梅兰芳邀请郑奕奏到家中做客。席间, 郑奕奏乘兴演唱了闽剧《茉莉花》小调,并送给梅兰芳一张照片留作纪念。梅兰芳当场赋诗一首,并题写在照片背面:南北艺人感同深,留得芳名共到今; 见晚如逢亲手足,应将肝胆照知心。梅兰芳还以中国戏曲研究院院长的身分,向郑奕奏提出了“认真总结闽剧的传统艺术,注意培养青年接班人” 的希望和要求还是在一九五二年的全国戏曲会演期间,淮剧著名演员筱文艳率江苏淮 剧团进京演出。梅兰芳观看了筱文艳演出的《女审》。散戏后,主动到后台慰问,筱文艳恭敬地请梅兰芳提意见。梅兰芳和蔼可亲地说道:“你们是用 大嗓唱,可要注意口形”筱文艳立即意识到,这是极其难得的艺术指点,自己过去在演唱时从未留意过口形问题,满以为嘴上用劲吐字就会清楚 从北京回去后,筱文艳开始注意口形的美,经常照着镜子练唱,逐渐克服了缺点。一九六○年《女审》拍成了电影,筱文艳看样片时,特别注意了 自己的口形。暗想,若不是梅兰芳先生早给我提出这个意见的话,恐怕口形会在银幕上留下一个很大的缺陷。 也是在这次全国戏曲会演期间,梅兰芳第一次见到了评剧演员新凤霞。在那个座谈会上,梅兰芳热情地赞扬道:“凤霞演的《刘巧儿》真好,富有 创造性。”后来,看完新凤霞演出的《打狗劝夫》后,梅兰芳还同田汉等同志一起,到后台祝贺她演出成功。并鼓励她:“这出戏是唱工戏。你唱得有 人物,唱腔好听,咬字清楚,虽是古装戏,但很有生活气息。”一九五三年,吴祖光主持拍摄《梅兰芳舞台艺术》影片,新凤霞也得以 随着丈夫到电影厂或梅兰芳家中看拍电影,这样,就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近梅兰芳。看到新风霞经常向梅兰芳请教问题,许姬传就向梅兰芳建议:“凤霞 戏演得好,梅先生又这么喜欢她,收一个评剧演员徒弟吧。”梅夫人福芝芳首先举起了手说:“我赞成!”梅兰芳笑着点头答应了,并说:“这次收徒 弟,我请客。”收徒那天,请来的客人有姜妙香夫妇、田汉、张庚、许姬传和许源来兄 弟等,整整坐满了两张圆桌。席间,大家纷纷说:“现在不兴磕头了,三鞠躬吧!”于是,新凤霞向梅兰芳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并照了师徒合影像。就 这样,梅兰芳又有了一个地方戏的徒弟。拜师之后,新凤霞向梅兰芳请教变得更加名正言顺起来。一次,新凤霞 将自己演的《凤还巢》与京剧对比着,向梅兰芳谈了一些看法:“我们评剧加了很多唱,如程雪娥到前厅偷看穆居易这场戏,就加了一段唱,不知合适 不合适。”梅兰芳答道:“为了发挥各剧种的长处,是应该按照自己剧种的特点,运用多种手段,移植一出戏、进行艺术加工的,增加新的唱段是可以 的。你为了更好地表现程雪娥的内心情感,加得好。你们不要以为我上场没有唱,你们就不唱,那就把戏学死了。我看你们处理得很顺当。”新凤霞又 向梅兰芳请教偷看、胆怯、怕羞等动作。梅兰芳一边一一做给她看,一边谆谆告诫她:“动作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刻画她的内心活动”还是在全国戏曲会演期间,梅兰芳对《归舟》、《访友》、《秋江》等 几个川剧折子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著名川剧演员阳友鹤等登门拜访他时,梅兰芳忍不住地夸奖道:“川剧好啊,有戏情戏文戏理;剧本文学性高, 富有生活气息。川剧《秋江》的舞蹈轻盈妙曼,婀娜多姿,塑造的陈姑这个少女形象很惹人喜爱。”说到这里,梅兰芳风趣地开起了玩笑:“特别是行 船的动作好,看了《秋江》,我们那个《打渔杀家》都不用演了。”言谈之间,梅兰芳提到了阳友鹤演的《断桥》。梅兰芳询问道:“听说 过去你踩起跷,一只脚站在铜栏杆上,滑下去,倒卷过来的动作,怎个搞的,表演一下好不好?”阳友鹤推辞不过,正要表演,梅兰芳却又上前阻拦:“不 要忙。”随即高声喊道:“葆玖,葆玖,快来听老师讲艺术。”待梅葆玖出来后,阳友鹤便开始表演起来。梅兰芳一边观看,一边称赞道:“这个好啊, 我们学不到。”临走时,梅兰芳还与大家合影留念。阳友鹤第二次登门拜访梅兰芳,是专程请教来的。梅兰芳演出《贵妃醉 酒》时,杨贵妃饮了三杯酒后,人已经醉了,只见她站在桌后,双乎搭袖,然后反搭袖向桌子上一扑、一梭地从桌子上溜下来,动作极其美妙。阳友鹤为这一姿势着迷了,想请梅兰芳将它分解,详细地做给自己看。梅兰芳客气 了一番后,便把条桌拉开,在沙发旁边,毫无保留地表演一遍,又向阳友鹤询问川剧《贵妃醉酒》的演唱法。在阳友鹤所唱的几个段落中,梅兰芳似乎 很喜欢其中的这两句:“悔当初入皇宫,倒不如嫁一个田舍翁,也落一个早相见晚相依。”当唱到这里时,梅兰芳提出了要求:“你把川剧《贵妃醉酒》 的本子写给我看好不好?”在川剧《柳荫记》演出之前,梅兰芳特地赶到川剧团所在地参观排练《柳 荫记》。看完排演,夜已经很深了,他还是热情地参加了座谈会。在发言中,他一面连连称赞主角陈书肪细腻深刻的表演艺术,一面对全剧结尾化鸟的处 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可否采用别的表现手法,而不必扮很多雀子上场。导演刘成基虚心地接受了这个建议,采用象征手法,用向空指鸟的表演重新处 理了结尾,统一了全剧的风格,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苏联艺术家奥布拉兹卓夫看了演出后,也十分欣赏这个结尾。陈书舫还清楚地记得,一九五九年,川剧出国演出之前,他到梅兰芳家 中去求教。梅兰芳刚刚练完功,也顾不上休息,就在客厅里,将《贵妃醉酒》中的几个繁复的身段边说边舞地表演起来,直到陈书舫全部领会和掌握了为 止。周围的人看他表演得汗流浃背,都劝他休息一会儿,梅兰芳却说:“咱们的地方戏要出国了,我能不高兴吗?流点汗算什么?”说着,又主动向陈 书舫讲解了《秋江》中陈姑手里的文帚,应该怎样掌握手腕劲,舞动时才会 顺而不乱梅兰芳的表演艺术精髓已经深深渗入了全国的戏曲舞台,他无愧于艺术 大师这一光荣称号。寒梅不殒一九六一年五月三十一日,梅兰芳率领梅兰芳剧团到北京西郊的中关 村,为中国科学院的科学家们演出了《穆桂英挂帅》。谢幕时,与郭沫若院长合影留念。这是梅兰芳自一九○四年第一次登台以来,在舞台上所进行的 最后一次演出。两个月之后,梅兰芳感到胸部不适,遂卧病在家,后又到北京阜外医院 住院治疗。经该院心脏内科主任黄宛教授与协和医院内科主任张孝骞、副主任方圻、北京医院内科主任陶恒乐等专家会诊,确认梅兰芳患的是急性冠状 动脉梗塞合并急性左心衰竭症。八月五日上午,听到这个消息的周总理赶到医院来了。他对梅兰芳说:“我在北戴河开会,听说你得了心脏急病,住院治疗,特地赶来看你。”梅 兰芳望着这位一直关心着自己工作、生活的国家领导人,心里充满了感动:“这大热天,惊动您,我心里很不安。” 周恩来总理坐在梅兰芳的床边,给梅兰芳切起脉来,他说:“我懂一点中医,你的脉象弱一点,要听大夫的话,好好静卧休养。好在你会绘画,出 院后,可以消遣。”梅兰芳一听说让他休息,有些着急,告诉周总理:“这次新疆有一条铁路落成,约我去参加庆祝通车典礼。火车票都买好了,可是 走不成了,真是遗憾。”周总理忙说:“等你病好了,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国内国外都可以去嘛!但是你现在的任务是养病,一定要躺在床上。祝你早 日恢复健康。”周总理站起身来告辞,他按住挣扎着想坐起来的梅兰芳说:“心脏病, 就要躺在床上静养,不要起来。”随后,转身对医生们说:“你们平时就注意我们中央领导同志的健康,像梅院长的病,应当早就发现。这次经过抢救, 希望能转危为安,你们要用心护理。”临走时,周总理又对梅兰芳说:“我明天回北戴河,下次回来再来看你。”一九六一年八月八日凌晨五时,梅兰芳的心脏病急性发作,医护人员全 力抢救,终于未能控制住死神的肆虐。一代戏曲艺术大师——梅兰芳病逝。梅兰芳治丧委员会由周恩来等六十一人组成,陈毅任主任委员。八月九日,郭沫若惊闻梅兰芳去世的消息,赶写了《在梅兰芳同志长眠 榻畔的一刹那》一文,悼念梅兰芳的逝世。他以散文诗的语言,赞美梅兰芳 的艺术:“你的优美的歌声,你的庄静的姿态,你的娴雅的动作,你的一举手、 一投足、一扬眉、一吐气,都塑造了美的典型。“不是吗?谁能说不是呢?你就是艺术的化身,舞台艺术的美的化身。“你的美育活动超过了空间,超越了时间,将永远感染着中国人民和中 国人民的世世代代。“真的,我们的民族有了你这个儿子,我们的党有了你这个儿子,难道 不足以使人们自豪吗?不足以使人们高度地自豪吗?”郭沫若赞美梅兰芳的一生是“艺术活动的一生,是艰苦奋斗的一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生,是美 化社会的一生”。他告慰这位举国人民爱戴的艺术家:“你虽然长远地休息了,但你的活动是永远不会休息的。”八月十日上午,北京各界二千余人在首都剧场举行了隆重的梅兰芳追悼 大会。陈毅副总理主祭,并代表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表示哀悼,对梅兰芳同志的家属表示了慰问;文化部副部长齐燕铭致悼词。中央和北京市有关部门负 责人周扬、张苏、夏衍、林默涵等参加了公祭。参加公祭和向遗体告别仪式的还有苏联等各国驻华使节和外交官员以及正在北京访问的一些国际友人。 九日至十日,治丧委员会收到了来自国内外的唁电共二百八十多封。其中国内唁电二百三十多封,来自各地文化艺术团体、机关、工厂、学校及梅 兰芳的生前好友和弟子。另有四十多封唁电来自苏联、越南、德国、捷克斯洛伐克、蒙古、缅甸、英国、希腊等国的有关团体、单位、外交官员和知名人士。海外华侨、东京华侨总会也发来了唁电。 这一段时间内,全国各大报纸均陆续刊发了有关悼念梅兰芳的各种文章。同时,世界许多报纸也报道了梅兰芳逝世的消息,有的还刊发了他的照 片和生平简介。八月二十一日,香港各界人士在九龙普庆戏院举行了悼念梅兰芳先生大 会。费彝民、郑铁如、吴楚帆、夏梦等一千多人参加了追悼会。许多戏曲、艺术界人士送了挽联和挽幛。侯宝璋在会上致悼词说:“梅兰芳先生是一位 热爱祖国,在艺术上有卓越成就的杰出艺术家。他的逝世,使海内外凡是接触过梅兰芳艺术的人都感到悲痛。”八月二十九日上午,梅兰芳的灵柩被移至北京西山碧云寺北麓万花山安 葬。三十多年过去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人民没有忘记梅兰芳。 一九八三年,北京西郊的万花山上,梅兰芳的墓地扩建工程进行完毕。一九八四年,在北京护国寺大街的梅兰芳故居,梅兰芳纪念馆落成。 一九八四年梅兰芳诞辰九十周年之际,文化部、中国戏剧家协会联合举行了纪念活动,并出版了纪念文集。 梅兰芳的故乡——江苏省泰州市自一九八四年起,在三面环水,地势高爽,景色秀丽的凤凰墩地区,相继兴建了梅兰芳纪念亭,梅兰芳史料陈列馆 以及梅兰芳公园,以寄托故乡人民对梅兰芳的无限怀念之情。一九九四年,文化部、中国文联、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北京市人民政 府、上海市人民政府、中国戏剧家协会又联合举办了梅兰芳和周信芳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并召开了学术讨论会。一九九四年十月,以梅派正宗传人、梅兰芳之子梅藻玖为主的“梅兰芳 剧团”宣告成立。它带着梅兰芳当年演出过的梅派名剧,在祖国的山山水水之间巡回演出,并沿着梅兰芳当年走过的足迹,向着港、澳、日本、欧洲和 美国进发初冬的北京西山,刚风烈烈。我独自站在梅兰芳墓前。 万花山此时虽然已经失却了往日锦簇花团的娇艳与柔媚,然而那满山满麓被秋霜涂染得如火如荼的红叶,尚未脱落净尽,仍有一蓬一蓬在顽强地迎 风招展。一座汉白玉墓,孤寂地躺在这山脚下,似乎对岁月和时光都失去了兴趣。 周围是一些瑟瑟于初寒中的枯草。然而,我分明感觉得到,在极度的静穆与庄严中,有一种企盼和向往在悄悄地辐射开来,触达我的肌肤。那是什么呢?花!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苦菜花,小小的,黄黄的,窥露在墓圈的边缘, 在加紧它最后的生命历程。是的,花。兰花的温馨已经过去,梅花的劲节尚未到来。这里有一个缺 环。我抬眼,望到了层层叠叠的群山,望到了群山环抱中北京银灰色的参差 楼阵,望到了更高远处浓郁的雾霭。我俯下身,用指尖触了触那朵小花,轻身离去。后记河北教育出版社为弘扬民族文化而组织了这套“京剧泰斗传记”书丛, 精心选择了一批近代以来最有影响的京剧大师作为传主。这无疑是一件极为 有意义的事。当我应召承担撰写任务而第一次参加作者会议时,忽然发现,除了我这 本书的传主——梅兰芳先生外,其他的传主都已经被“分配”完毕,与会的其他作者们还都开玩笑说:“你年纪最轻,当然应该写梅兰芳。”我不禁惊 愕。照理,梅兰芳是应当由远比我更为有力的大手笔来描绘的。作为近代中 国戏曲表演的集大成者,中国传统京剧的最优秀代表,他的艺术造诣也达到了最高水平,那么,无论从相应的修养、功力、戏曲艺术鉴赏力、对于传主 历史的熟悉程度等各方面说,我都不是这批作者中为梅兰芳作传的最佳人选。横在我与研究对象之间的距离固然使我振作,同时也使我感到胆怯和拘 谨。特别是当我了解到国内至今尚无一本《梅兰芳传》以专著形式问世的时候,更是不胜惶恐(美籍学者唐德刚教授 1952 年曾出版了一本《梅兰芳传 稿》,我没有见到)。记得在梅兰芳先生九十诞辰之时,今已作古的著名学者吴晓铃教授曾大声呼吁:“应该有一部《梅兰芳传》”。那时,界入戏曲 研究队伍不久的我十分赞成这个意见,也曾盼望着及早看到《梅兰芳传》的出版。然而,没有料到的是,在我们又庆贺过梅兰芳先生一百华诞之后,仍 未能看到这样一木书。而今天,为梅先生作传的重任竟然最终落到了我的头上,这是否表明了研究界的迟暮?然而,学长们为何把他推向了我?是传主过高的艺术成就使作者们在运笔时望而生畏,跟着踟蹰却步?是 传主生平中有些经历无法面对,使作者陷入正视历史与为贤者讳的二难境地?拟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偶尔听一位学长透露,说为梅作传 最容易招来物议,其原因呢?他未明言即告退却。自然,对于这样一位达到戏曲艺术峰颠的大师,把握并做出准确评价实 非易事,前面已经有了太多的著作和文章进行过尝试,后面还将有更多的著述源源不断地涌来,梅兰芳艺术的诸多老崇拜者仍然在世,新起的梅派欣赏 者也层出不穷,很难说某一部书能够在这文字的洪流中沉淀为牢固的基石,得到读者的普遍心仪与认可。但是这不能成为终止尝试的理由。似乎是,还 有其他什么原因。我冥思不透,且不去管它了,总要有人来做一回尝试,无论收获的是蜜饯还是苦果。于我来说,选择了梅兰芳却是再好不过了。既然我投身于戏曲研究领域 中来已经颇有年头,既然我对于戏曲历史与理论的研究已经颇有收获,我需要贴近一位戏曲表演大师,这样我的研究才能更加靠近戏曲的舞台实践,而 梅兰芳,正是最理想的人选。我想,凭着自己对梅兰芳表演艺术的衷心热爱,凭着自己对中国京剧和中国戏曲的执著热忱,凭着自己尽最大可能写好传主 事迹的诚挚愿望,我能恰当地写出一个我眼中的梅兰芳来,这就够了,是非由世人评说去吧。况且,在写作过程中,通过对历史的详细回顾,我更加读 解了梅兰芳,我尤其被他抗日时期不惜砸破饭碗拒绝为敌伪演出的高尚民族气节所感动——作为一个艺人,这是他最耀目也最深沉的灵魂闪光。我的人格也为这闪光所摄入,我由此取得了与之进行心灵交谈的契机。 当然,这只是一本梅兰芳的艺术传记。在河北教育出版社的约稿要求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要以描述传主的艺术经历和成就为主”。因而我的主要着 眼点也在梅兰芳的艺术轨迹上。由此我不可能过多地涉及梅兰芳的心灵历程,传主生活中的许多有趣甚至有意义的经历,我不能过分述及。如果有读 者认为书中描写的范围未能完全覆盖其心理期待,尚敬祈鉴谅。只是,虽然碰上了一个机遇,我的写作却陷入命题作文限时限字无暇更 多查找史料,无暇反复思索斟酌的尴尬境地。我不得不一蹴而就,甚至连认真再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我为此感到惶惑。我希望我所交出的,不是一份 过于肤浅的答卷。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在主要参考书目中开列了书中重点征引的著 作,限于体例和篇幅,行文中具体引述的文章未能一一详细注明作者、篇名和出处,在此仅表歉意。本书完成后,承蒙梅兰芳先生的挚友马少波先生逐字逐句地审阅了全 稿,纠正了一些史实,补充了一些珍贵的史料,特此致谢!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陈列室为本书提供了全部图片,在此表示衷 心感谢!作者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主要参考书目《东行西月》马少波著,作家出版社,一九五七年版。《梅兰芳的舞台艺术》许姬传等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五九年版。《梅兰芳戏剧散论》梅兰芳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五九年版。《东游记》梅兰芳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版。《我的电影生活》梅兰芳著,中国电影出版社,一九六二年版。《梅兰芳文集》梅兰芳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六二年版。《舞台生活四十年》梅兰芳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我的父亲梅兰芳》梅绍武著,百花文艺出版社,一九八四年版。《梅兰芳游美记》齐如山著,岳麓书社,一九八五年版。《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许姬传著,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版。《京剧谈往录》北京市政协等编,北京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谈梅兰芳》齐崧著,宝文堂书店,一九八八年版。《中国京剧史》马少波等主编,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九○年版。《梅兰芳艺术评论集》梅兰芳研究会等编,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九○ 年版。《梅兰芳与二十世纪》徐城北著,三联书店,一九九○年版。《中国四大名旦》许姬传著,河北人民出版社,一九九○年版。《齐如山回忆录》齐如山著,中国戏剧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许姬传艺坛漫录》许姬传著,中华书局,一九九四年版。《怀念父亲梅兰芳》梅葆琛著,中国社会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艺术大师梅兰芳》朱振华等著,山东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梅兰芳年谱》王长发等编著,河海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梅兰芳百年祭》徐城北著,奥林匹克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梅兰芳与中国文化》周姬昌著,武汉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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