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4-3

“溥仪,”吉冈加重了语气,“溥仪,我在招呼你。现在我也是代表日本方面正式通知你,东京方面已正式同意你前往日本居住,暂住地点为日本帝国饭店,请你尽快做准备,我方已准备好了飞机。”“将军,我可以带一些随行人员吗?”“可以,但必须尽可能地少,因为飞机比较小。”“那我们的路线将作何安排?”“这个,这个吗,我方也已基本作好安排,我们将首先乘飞机至沈阳,然后在沈阳换乘大飞机,直赴日本。”“谢谢‘亲邦’的周到安排。”“不必谢,也不必‘亲邦’、‘亲邦的’。”吉冈冷冷他说道,并转身离去。这边吉冈刚刚离去,那溥仪将要乘飞机去日本的消息就在溥仪身边的人中间传开了。没过多大一会儿,溥仪居住的房子里就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个哀,那个乐;这个哭,那个叫;下跪的,磕头的,鞠躬的,作辑的,千姿百态,样样皆有。总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向溥仪表决心,希求和溥仪一起飞赴日本,早日离开这深山老林,也离开生了他们,也养了他们,但他们却对其犯下了无尽罪恶的祖国。这些人的哀告,一时搞得溥仪心情烦燥,六神无主,无所适从,也无法确定让谁和他一起飞往日本,气得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嘴里唠叨道:“败象啊,现事啊,可羞啊!”就在这时,溥仪最为喜爱的族侄毓嵣附在溥仪耳边(当然这种举动在溥仪退位以前是不可能有的)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溥仪有了主意。“都不要说话,如果还认我这个‘皇上’的话,都必须按我的话办,你们这些人,除大李子(指李国雄)和毓嵣外,其余人都给我出去,不经宣召,任何人不能进入我的房间!”溥仪下了命令。刚刚还哭闹不已的人们,在溥仪的命令下,一个个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溥仪的房间。摒退了众人之后,屋内剩下溥仪和毓嵣、大李子三人。博仪望着二位他最为信赖的人说道:“日本方面已经同意我到日本居住,而且为我准备了飞机,并且可以带些随行人员,这些我们对日本人应该感激不尽,但因为飞机大小,不可能多带人,请你们二位帮我斟酌一下,把哪些人留在我身边,最为合适。”“这个,”大李子首先接过话茬,“这个,让他先说吧!”这就是随侍李国雄的聪明过人之处,自己虽是溥仪最为信赖的随侍,但他知道毓嵣是溥仪的族侄,血毕竟浓于水啊。“要说哪些人应该是跟随在皇帝身边,我看首先应该是二叔。”毓嵣也满会拍马屁他说道。“你是说溥杰。”“是,皇上。”“那好吧,继续说。”“其次,其次应该是五姑夫万嘉熙。”毓嵣说道。“可以。”溥仪点了点头。“还应该带上三姑夫润麒(即部布罗斯)。”“可以!”溥仪同意道。说也奇怪,溥仪虽然冷落了润麒的姐姐皇后婉容,但对润麒却情同手足,也只有深深了解溥仪的毓嵣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人选。“六叔呢?”毓嵣试探着问。“溥俭,不行,遇事没有个主见,就让他在家看着吧。”溥仪断然否定道。“毓嵒,毓嶦呢?”“可以。”溥仪说。“毓嵣说的够多了,大李子,你也说说看。”“我看,还应该带上西医黄子正。”“嗯。”溥仪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两个字。“可以。”这也说明李国雄对溥仪了解的透彻。溥仪可是一日也离不开荷尔蒙的呀,尽管那些族侄们也能够帮助溥仪注射荷尔蒙,但毕竟比不上既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是行家里手的西医黄子正。李国雄提出的这个人选正中溥仪下怀。那些被选中要跟随皇帝赴日本的人,个个喜笑颜开;而没选中的,则痛哭流涕,捶足顿胸。这些人中,最痛苦的则是婉容和李玉琴。决定了随行人员名单之后,溥仪来到李玉琴的房间。“玉琴,过来,皇上看你一眼。”溥仪温存至极,目光慈祥中又有无限柔情。李玉琴很少见皇上这样,便十分激动走到皇上面前。“保重啊!”溥仪流出泪来。“嗯。”李玉琴也流出了泪水,皇上对她这样说话可是从来没有的。但此时的李玉琴已不是两年前的那不懂事的农家孩子了,她很快反应过来。“谢皇上。”说着,李玉琴踏着碎步,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皇上身边坐下了。“玉琴,我将要远走高飞了。”溥仪对坐在身边的李玉琴轻声慢语道。“远走高飞,皇上将到哪里去?”李玉琴虽知这不是久留之地,但也不知这位退了位的皇帝能到哪里去。“朕将到日本去,由吉冈陪同我一起去。”溥仪说。“到日本,那可不在中国了呀!”李玉琴惊讶他说,这位农家出身的女子怎能想象得到要到外国呢!“是的,是不在中国、要到外国,我要走得越远越好。”溥仪态度决绝他说。“那,玉琴怎么办?我没有一个亲人,玉琴也要跟皇上去。”刚听李玉琴说要跟皇上一起去,溥仪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行,飞机只有两架,而且太小,坐不下。”飞机小,坐不下,那你为什么能带别人,就不能带我,还是没拿我当回事!当然,这是李玉琴心里想的。如果两年前的天真、不懂事的李玉琴还敢顶撞溥仪两句,那此时你给她吃两颗豹子胆,她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李玉琴眼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滴落了下来。溥仪尽管一脸的烦恼,内心也许有点过意不去,又转过来安慰李玉琴说:“不要哭,我们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我们过几天就会见面的,你和皇后、二嫫将要坐火车去日本,我已给你们作好了准备。”“那得几天?”李玉琴也没有分析溥仪的话是真是假,就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不可待地问道:“过两天就来火车接你们,顶多呆三、四天就见面了,你们不用害怕!”当然这完全是哄小孩的搪塞话,即使交通正常的时日,火车也不能直通日本,况且这战争年月,交通早已中断,火车能翻山越海到日本吗?李玉琴低头沉思,她怎么不想啊!她入宫两年多了,由于溥仪的这规定,那不准,她和家人早已失去了联系,不知家里的那两间草房有没有给战火烧毁?如果回去,我还能过惯家中的那生活吗?更让人可怕的是,如今日本人被打败了、投降了,皇上又是跟着日本人跑的,东北的老百姓可是最恨日本人的,老百姓可会说我是“汉奸”的老婆的?皇上要是丢下我不管,我周围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怎么办?看着李玉琴长时间沉默不语,溥仪又安慰她说:“我都安排好了,外边事有溥俭,毓崇,里边事有温和、严桐江,你有事就找他们办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在这即将各奔东西的时刻,皇上的六等妻子——“福贵人”李玉琴还能得到皇上的一点虚情假意的安慰,那贵为皇后的婉容连被皇上看一眼的企盼也不敢有啊。“润麒,”一声女人的尖厉的声音使处于极度喜悦之中的润麒大吃一惊。“谁?”润麒脑海中升起了个问号。原来,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婉容并不知晓,这时正是她神智清醒的时候,她正凝目远望。她和皇帝及福贵人李玉琴住的“行宫”有个木篱笆小院,前后院大约有四百平方米。院里种着花草和蔬菜,从院中向外望去,青山环抱,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鸭绿江水清亮的反光隐约可见,流水的波涛依稀可辨,当时正值中秋,秋高气爽,远山近水,环境十分优美。这位曾经以“色艳而娇”的荷花自喻的女子是多么想飞出去,到那仙境般的青山绿水中尽情地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她不知不觉地想起了曾经唱过的一支歌:金丝笼中金丝鸟,锦衣玉食养得娇,挂在绣楼间逗人笑。可怜细雨蒙,不知秋已到。问小鸟,妄自聪明,不如振翅飞出黄金笼。正沉醉在伤感遐想中的婉容,眼帘中突然映入了一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身影!这身影已有十年没有见过了,就是二十年不见,我也认得呀,你不就是那个从小可爱而又淘气的润麒吗?润麒,我是你姐姐呀,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呀!十年了呀,润麒,我们姐弟虽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润麒,你不来看我,那是因为我被打入了冷宫,皇帝不让你看,不准你看,我不怪你。你现在到了我的面前,为什么还不能看看我呀,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脱口而出:“润麒。”凝神片刻之后,润麒也认出喊他的人来了。这不就是朝思暮想的姐姐吗?这不就是从小领着我玩,好搔我痒痒、和我情同手足的姐姐吗?这不就是我那昔日花容月貌的姐姐吗?这不是我那昔日一人之下、万民仰止的“皇后”姐姐吗?昔日如瀑布般的披肩长发,如今已不足二寸长,似一窝茅草胡乱地堆在头上,昔日如秋水般流波荡漾的眼,如今大而无神;昔日白里透红的容面,如今是颧骨突出,下巴尖尖;昔日丰满苗条的身材,配上什么衣服都恰到好处,如今却同芦柴棒一般,裹在一袭空阔的裙子里。不,这不是我的姐姐;是,这就是我的姐姐。否定、肯定,最终还是肯定,这就是我的姐姐,你就是变化再大,我也认得你呀。“姐姐。”润麒真想脱口喊出他多年来掩藏在心底的珍贵的字眼。但一想起皇帝的禁令,再想想自己今后的前途还和皇帝紧紧地拴在一起,到了嘴边的字又咽了回去,润麒又最后看看姐姐一眼,那眼神有遗撼,有抱歉,亦有哀怨,随即在婉容期待的目光中转身离去。此时的婉容真是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呀,润麒是我的亲弟弟呀,他都不理我,我该怎么办呀?但谁又能回答她呢?就在婉容悲苦无告的时候,溥仪带着最贵重的珍宝和溥杰、毓嵣、毓嵒等几个家族人员及李国雄等随侍在马达的“隆、隆”轰鸣声中逃走了,把“皇后”和“贵人”等一批人通通扔在那“满朝边境”的荒郊野外而不管不问了。溥仪临行前告诉大家说,一到日本,稍事安排,即使不派飞机,也要安排火车来接留守的人们,因此大家都在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望着飞机抑或火车的到来。婉容早已断了对未来和前途的幻想,历史给予她的教训使她麻木不仁,她顺从地听任摆布,似乎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痛苦;既没有欲求,也没有希望……“福贵人”李玉琴盼望之余,则按照溥仪教会她的开始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她父母身体健康,求菩萨保佑皇上平安无事;求菩萨保佑早息兵灾,人民享太平;求菩萨保佑她和皇上早日团圆。这几桩心愿,李玉琴一天不知念多少遍,一桩也没求来,反而她们的安全感也没有了。溥仪走后第三天,“行宫”的日本门岗便撤了。一个最突出的问题就摆在了主事的“六爷”溥俭和随侍严桐江面前,如何确保伪帝宫和伪宫内府留守人员、特别是皇后婉容和福贵人李玉琴的安全,万一“皇后”和“贵人”有什么闪失,那他们可真吃不了兜着走,正当他苦寻对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声“报告”打断了溥俭的思絮。一个下人神色慌张地跑到溥俭面前。“六爷,不好了,不好了!”“什么事,快点说。”“是……是这样的,有……有几个山民像不怀好意,在……在这附近来回游动。”“什么,山民在附近游动,走,看看去,凡是男的,都带上家伙。”这一次溥俭表现得满果断,没有像听说日本人闯进帝宫而趴在地半天不起来。于是,有着一身武功的严桐江手里拎着驳壳枪走在最前面,其他人手中也拿着各式长枪。短枪紧随其后,溥俭作为这里的最高负责人被夹在中间,一行人虚张声势地走向“行宫”的外面。果然,不远处有十几位山民像在寻找什么似地来回搜索着。熟悉这里地形的山民看他们来的一行人,知他们是从日本人办的矿业公司方向而来,但却是中国人,这使山民们糊里糊涂。溥俭、严桐江一行人见山民手里只拿着木棒,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他们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犯我,我也不惹你。双方相持了一会儿,山民们首先撤回,溥俭他们也无功而退。原来,这是山民们在搜查、没收日本人的东西,山民们认为日本人的东西都是剥夺中国人的,不应该让他们带走。丧失了昔日威风的日本人,再也不是骑在东北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子了,而是一批丧家的落水狗,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据说还出现了有的日本人躲到山上去,怕孩子哭,把孩子捂死的惨剧。一场虚惊,使本来已提心吊胆的主事溥俭和严桐江更是如履薄冰,他们决定为安全起见,把婉容和李玉琴搬到众人聚居的丁字楼中,也讲不得等级身份的排场了。在丁字楼中,婉容和李玉琴对门分住,婉容在东边,李玉琴在西边,中间隔着一道扒门。在婉容房里备两个太监,其中年纪大的姓王,年纪小且最喜欢婉容的姓刘,另外还有两位佣妇服侍。李玉琴房里也有徐妈和丫环敬喜小心服侍着。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李玉琴入宫后曾和婉容共同度过二年半的宫廷生活,她们竟没得到一次见面的机会。平时,李玉琴住在同德殿,而婉容住在缉熙楼,各不逾界。尽管李玉琴也曾向溥仪要求过要对主子尽尽义务,侍候待候皇后,但溥仪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就连逃难的路上,溥仪也把她们完全隔开。皇后婉容于十一日黄昏在两个太监和老妈子的陪同下,先行前往长春车站,而李玉琴则于午夜时分随帝宫最后一批人员逃离。如今她们终于在一起,王琴想:最起码我有个强壮的身体,我能为皇后做点什么呢?不是说皇后经常因大锅饭不合口味而发脾气吗?我这房里有现成的炊具,我给皇后做点小灶吧。“不行。”李玉琴转念想道。“皇上讨厌皇后,我竟要给她做好吃的。这不是违背《二十一条》吗?”李玉琴转念又想:“皇上整天教我念佛经,讲的不都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吗?皇上不是连苍蝇、蚊子都不让打吗?而皇后毕竟是个人,她有病,精神又不正常,还处于这个困难时候,我给她做点好吃的,也是积德行善,菩萨一定不会见怪。”想着想着,李玉琴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祷告起来:皇上你不要生气,我只按佛经的精神行事的,我是听从菩萨的旨意的。“做!”李玉琴最终下定了决心。4“做什么呢?”李玉琴又犯了愁。想来想去,李玉琴决定做自己最拿手的包饺子。“嘭、嘭”,李玉琴开始了剁馅,又精心地放上各种调料,细心地包,出来的饺子就像一个个工艺品,李玉琴边包边祷告:菩萨保佑,但愿皇后主子能够喜欢,他愿皇后能够吃个饱,但愿皇后吃了我做的饭,身体能够好起来。不大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煮饽饽”(即饺子)做好了。看着一个个精致的饺子,李玉琴仿佛看到了菩萨在向她微笑致意,她不住地念道:“但愿皇后主子喜欢。”“王公公,给。”“什么?呕,煮饽饽,贵人告辞,谢谢贵人。”王太监不住地说。王太监转身离去不久,就听王太监说:“主子,这是贵人给您做的,您试试好吃不。”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这可是好长时间没见过的了。皇后接过来,也没有了大家闺秀的雅相,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边吃边不住地赞叹说:“好吃、真好吃。下次再让她给我做。”福贵人听了,心里是无比的惬意。就这样连续做了多日,也有碰到皇后脾气不好的时候,她吃饱了就糟塌,边吃边吐,底下人想拣点剩下的东西吃,都不行。那太监又免不了向李玉琴诉苦:“皇后主子的‘月钱’很少,我们跟着皇后主子什么好处也没有,气到是受了不少。别看您是贵人,万岁爷对您的恩典可比对皇后好,连底下的人也跟着沾光。”其实,李玉琴也是有苦难言,她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贵人,平时吃穿都有规定,也是过年、节及过生日时,皇上才“赐”点东西,且多数是玩具,偶尔有珠宝或首饰什么的,从来没有钱,况且李玉琴家里又穷,也得不到一点接济,这让李玉琴的内心大为不安。从“新京”逃难出来时,被褥、衣服、布料、绣花枕头及玩具、书帖和首饰等属于李玉琴也总共只有四、五箱子,其中除二十几件首饰和几册好版本的书帖之外,再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了,但李玉琴又去向谁诉苦呢!一天,福贵人李玉琴正在房里和徐妈拉家常话,那边皇后听着了,便问太监:“那边是谁在说话?”“回主子,那边说话的是给主子做煮饽饽的福贵人。”听了小太监的回答,皇后道:“快,让我看看她。”婉容此时已孱弱得不能站立,在两个太监的扶持下,她走向福贵人的房间。门打开了,李玉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听到太监报“皇后主子来了”,她惊讶得目瞪口呆。在她的脑中,皇后不是如花似玉,也是清清秀秀;可是现在看到的,是一个骨瘦如柴,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她目光呆滞,眼圈紫黑,眼角堆着眼屎。二寸长的头发竖立着,上面沾满了灰土和杂草——看样子人们只给她剃头,而不给她洗头了。她身上穿着旧睡衣,污渍斑斑,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她脚上挂着双破鞋,脚面上的灰,黑黑的已是厚厚的一层,可以看出,鞋里还有浓血。万分震惊之余,李玉琴迎上前去道:“给皇后主子请安。”婉容笑了笑,露出污黑的牙齿,莫明其妙地道:“挺好,挺好!”只几分钟,婉容便站不住了,太监忙扶她回房。一天,一名苏联军官带着两名士兵来到大粟子沟的“行宫”。行宫的岗哨是溥俭、严桐江花了大钱从一伙杂牌军那里请来的一队士兵,这些士兵都归顺了蒋介石,行宫的安全就由他们负责。“老兄,”原来苏军中有一位会说中国话,“过来一下,请转告你们负责的,我们是友军苏联的军队,我们为你们赶跑了日本人,我们长官要见见皇后。”这些个国民党的杂牌部队的士兵,平时在老百姓面前是够飞扬跋扈的,但在苏联大鼻子军队面前还是满乖的。“好的,长官,我们愿意代为转达你们的雅意,请你们稍候。”一位也许是读了几年书的士兵文绉绉他说,并转身离去。那个士兵很快地跑到溥俭的住处。“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什么事?快说”溥俭非常焦急。“外……外面来了几个苏联人,说是要看……看皇后。”“看……看皇后,莫不是……他们有几个人。”溥俭问道。“他们一个军官,两名士兵,一个人还会说中国话。”那个士兵回答道。“三个人,把他们赶回去算了。”溥俭很轻松他说道。“赶不回去的,他们可都是有武器的。”“他们有武器,你们手中也不是烧火棍呀。”“可……可他们是友军,和他们干仗,我们是要掉脑袋的。”那个士兵说着,还做了个手势,很有点幽默的味道。“那,那怎么办?皇后,贵人,宫中的男人都要回避的,怎能出头露面见外国的大鼻子呢?”溥俭一面抓耳挠腮,苦寻对策,一面向严桐江投去征询的目光。严桐江走近溥俭,在溥俭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溥俭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请你转告苏联长官,请他们进来。”溥俭对来人说道。就在那位通报的士兵刚刚离开,严桐江和其他几名男人立即分头通知“行宫”的女眷,立即尽可能穿着破衣烂衫,躲迸附近的山沟里。接到通知的女眷们,有的迅速披上最破的衣衫,有的甚至抓起一把锅灰抹在脸上,那个裹小脚的女人可就惨了,此时最恨的就是她们的妈妈了,为什么要给她裹那个三寸金莲呀?连滚带爬,隐入附近的山沟里,唯独皇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此时连站也站不起来,又怎能跑进山沟里呢?不大一会儿,三名苏联军人来到了“行宫”的丁字楼。“欢迎,欢迎,深山老林里招待不周,请多包涵。”溥俭说着,下人端上了香茗和果品、点心。“长官,请用茶。”“不必客气。”跟着军官的士兵把他长官的话翻译成中国话。“不知长官有何见教?”溥俭明知故问道。“我们长官要来看看皇后,中国的末代皇后。”那位会说中国话的士兵代为回答道。“这个,这个,有些不方便。”溥俭搪塞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就是要看一看。我们俄国也曾经有过皇后,但现在没有了,你们中国还有的,我们就是要看看。”那位士兵又把长官的话翻译了过来。“回长官,皇后病重,行动不便,不便见客。”溥俭又周旋道。“没关系,我们只是看看。”那个军官仍然坚持。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溥俭不得不让王太监和小刘太监两人一同扶着皇后,出来见苏联军人。眼前的“皇后”也许与他们想象中的“皇后”的反差太大,三个苏联军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这,这是皇后吗?”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长官,是,就是皇后,千真万确,小人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骗长官。”溥俭尽可能谦卑地回答,以免引起苏联军人的恼怒,发生不测。“谢谢。”也许是太让他们失望了。说罢,转身离去。“噢,飞机来了,飞机来了。”不知哪位眼尖的突然发现了人们朝思暮想的飞机,一声尖叫,打破了“行宫”的宁静。“飞机来了,飞机来了。皇上来接我们了。”整个“行宫”的几十号人,除了不能走动的皇后,倾巢而出,欢呼雀跃。“飞机来了,飞机来了,皇上来接我们了。”的呼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人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快落下,快落下呀。”人们焦急地期待着。飞机盘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在“行宫”门前的一大块空地上停了下来,几十号人一起向飞机涌去。跑在最前面的严桐江,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意外,突然停了下来,人们也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怎么,怎么,飞机上的徽记不是日本的,而是,而是……”严桐江念叨着。“是的,我们不是日本的飞机,也不是皇上派来的,我们是苏联的飞机。”从飞机上走下来的一行苏联军人走向严桐江,其中一个人笑眯眯他说,同时也向众人招了招手,表示致意。“我们不是你们的皇上派来的,也不是来接大家的,但我们带来了你们的皇上的一封信,要接你们其中几个人去见皇上。”来人中的一个用中国话说。“那皇上在哪里?”溥俭问道。“你们的皇上目前在我们苏联。”来人答道。“皇上不是去了日本吗?怎么到苏联了。”溥俭更为不解了。“你们的皇上确实是要去日本的,但在沈阳被我们苏联红军俘虏了。”来人解释道。“皇上被俘虏了。”这消息对于大栗子沟的人无异于晴天霹雳。原来,溥仪退位后,日本人认为废帝将来还有可资利用的价值,答应了溥仪的要求,允许溥仪前往日本,并且做好了准备。但为了进一步控制溥仪,就借口飞机小,只准溥仪带少数随员“扈从”。于是,溥仪的皇后婉容、福贵人李玉琴,乳母王连寿以及几位格格,全都留在“满鲜边境”的荒山野岭大栗子沟,一起出逃的人员包括溥仪在内共有十三人,他们分别是溥仪的弟弟溥杰,三妹夫润麒、五妹夫万嘉熙,族侄毓嵣、毓嵒、毓嶦、溥仪最为信赖的近侍李国雄,还有专为溥仪注射“习保命”、“安乐根”等激素针剂的西医黄子正,日本方面的有前“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前祭祀府总裁桥本虎之助及负责保卫工作的宪兵曹长浪花,此外还有一名协助桥本捧持“神器”的神官。这一行人的最后指挥是吉冈安直。在吉冈的指挥安排下,溥仪等人于八月十七日从大栗子沟乘火车到达了通化。简单地用了餐,溥仪等人就被送到了飞机场,飞机场上已停有三架飞机在那里等候,其中一架是日本军用飞机,保险系数大一些,座位也多一些,共有八个。溥仪和溥杰这一对“龙”兄“龙”弟登上了这架飞机,当然,这批人的最高指挥吉冈安直、负有保护天照大神特殊使命的桥本以及那位手捧“神器”的神官和负有保卫之责的曹长浪花都要登上这架飞机。另外两架飞机都是陈旧的民用小飞机,溥仪的侄子、妹夫及随侍,医生都要坐这两架飞机。临上飞机时,吉冈向大家宣布:“我们要先飞到沈阳去,在那里换乘大飞机,转赴日本。”能够登上大飞机的人,特别是日本人笑容满面,而不得不乘坐那陈旧不堪的民用小飞机的族侄等人,则一个个愁眉苦脸。溥仪也许对这些忠心耿耿跟随左右的族侄感到于心不忍,于是给每个族侄发了两件东西:一块玉和一颗舍利子。据说古人佩玉,从马背上跌下来,玉碎了,而人不受伤;舍利子是佛死后火化时,迸出的像米粒那样的一颗东西,据说凡是得道高僧,死后火化时,都能迸出舍利子。它代表佛爷保佑的意思。带上这种东西、也许能够给予那些乘着那种东摇西晃、浑身颤抖、该动的地方不动,不该动的地方乱动的飞机的人,多少是点精神安慰。溥仪等人乘坐的三架小飞机很快飞临沈阳上空、该机场实际己被苏军控制,这也许就是盘旋于天空的三架飞机(还应包括两架跟踪‘押运’的苏联飞机),迟迟得不到降落信号的原因吧!经过一番令人焦急的盘旋,飞机终于得到降落的信号。飞机停稳在沈阳机场的跑道上之后,溥仪走出机舱,一行十二人被引到一幢机场内小楼房的楼上客厅里。就在这对,溥仪从玻璃窗往外看,只见苏联的军用飞机连续不断地着陆了。一队队手持冲锋枪的苏军空降部队从飞机上走下来,迅速解除了机场日本军队的武装。不一会儿,连楼房和走廊口的日本岗哨也都被苏联士兵取代了。溥仪大脑里产生的第一个信号就是:“完了,我们成了苏联的俘虏了!”皇帝被俘的消息,无疑使大栗子沟的人感到震惊,但苏联军官又拿出了皇帝的亲笔信,说要接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到苏联去,这无疑又在他们心中燃起了希望。他们哪一个不希望早日离开这荒山野岭中的大栗子沟啊,不要说这里交通闭塞,人烟稀少,生活也是极为不便。宫中里的山珍海味是想也不敢想了,就是那些原来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山野菜之类的东西也成为他们的珍肴了。当然,这其中抱最大希望的还是福贵人李玉琴,皇上临行前亲口给她说过要来接她。在人们凝目注视苏联军官手中的信时,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佛祖保佑,但愿皇上平安,但愿我能早日和皇上团聚。李玉琴无意听皇上的信对众人抚慰的话,她多么想听皇上在信中能够有一句专门对自己说的话,没有、没有!要读到让谁去苏联了,李玉琴多么想听到皇上让去苏联的人,第一个就是她。“溥俭。”“有。”“溥僅.”“在。”“毓嵂。”“谢皇上。”“赵荫茂。”“谢皇上龙恩。”直到读完了第八个人,也没有李玉琴的名字,李玉琴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了:她多么想痛哭一场,皇上你怎么能这样无情无意啊?我整天为您祈祷,为您求神,为您牵肠挂肚,您怎么就一点也不想我呀?但李玉琴也知道,在这群“出身高贵”的人面前,她李玉琴算什么呀!如果真哭出声来,众人不嘲笑她才怪呢!随后,这几名苏联军官又要求看看皇后,大栗子沟的人也不得不允诺。溥俭等人走后,能够照顾家属的就只剩下毓岷、毓崇、郑广渊、严桐江和吴少香了,严桐江成了实际上的主事。时光荏冉,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中国人民不知不觉迎来“光复”百日纪念,而对于大栗子沟的人们,这深山野岭百日的时间,犹如宫中的百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愈来愈冷,他们无法继续在大栗子沟中苦熬,不得不又一次辗转流徙、踏上茫无目标的出逃路。光复初期的东北,是各种势力争夺的焦点,当时,有相当一部分伪满势力在日本投降后,摇身一变,打起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的旗号,重新控制了相当一部分地方的政权;蒋介石在东北人民受苦受难的十四年,作壁上观,日本刚一投降,蒋介石马上在美国的帮助下,从大西南、大西北抢运大量的国民党军队到达东北地区,抢占战略要地,企图把青天白日旗继续在东北上空飘扬。在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八路军等迅速壮大起来,特别是在东北广大的农村影响很大。因而东北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可以说仍不太平、兵荒马乱,因而对于大栗子沟这一批特殊人物,如何安全、迅速地撤出,愁煞了毓岷、毓崇、郑广渊、严桐江等人,而毓岷、毓崇。郑广渊,不是出身于宫廷,就是出身于名门世家,要说平时耍耍贵族派头、少爷作风那可是行家里手,而真要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他们可一个个就是缩头乌龟了,只有严桐江见多识广,经验丰富,遇事有主见。严桐江又一次把毓岷、毓崇、郑广渊等人召集在一起,商讨撤离大栗子沟的问题。“两位毓爷,还有郑姑爷,现在就算是皇上把这些人交给我们了。现在天气是越来越冷,食品、粮食供应也逐渐吃紧,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在大雪封山前撤出去。”“撤出去,说着容易,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今天是打红旗的,明天说不定是打绿旗的,我们又有这么多女眷,特别是还有皇后和福贵人,怎么走?”毓岷愁眉苦脸他说。“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曾在官廷担任过近侍处长的毓崇对撤退比较积极。“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位颇不受溥仪喜欢,但却是郑孝胥长孙的郑广渊问道。“怎么办?怎么办呢?”严桐江搔着他的胖头的后脑勺说:“对,有了,我们为何不来个以毒攻毒。”“‘以毒攻毒’,怎么个攻法?”众人一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严桐江。“刚才不是说‘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我们何不利用军队来保护我们呢?”严桐江说道。“那我们上哪儿找军队呢?”毓岷问道。“这个就该看郑姑爷的了。”严桐江说。“看我的,”郑广渊似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哪里认识那些拿枪当兵的人。”“郑姑爷,你家祖父、父亲当年在东北谁人不知,他们可是万人仰慕的人物,他们这时能不扶植、拉拢一批人,姑爷,你想想这些人中有没有在部队中混事的。”严桐江提醒郑广渊道。“这个,这个,我倒想起一个,当年老爸曾拉扯过一个人,这个人和我还算老表哪。老爸把他送在军队中干,很快就得到提拔重用,但后来由于祖父、父亲不得势,那位老表的官运也不亨通了,听说到现在还是个团长。”郑广渊说。“这个关系倒可以利用,那郑姑爷,就要劳你大驾,你去走一遭吧。”严桐江说。“我去,不行,如果说不动他,他再翻脸不认人,把我砍了,那可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郑广渊推辞道。“还不至于吧,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你不去,难道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等死。”毓崇对郑广渊的推辞大为不满,很有些气愤地埋怨。“要去,也不能我一个人去。”郑广渊作了让步。“那好吧,我陪你一同去。要死咱们也不会是孤鬼。”严桐江说。“这还差不多。”郑广渊的脸由阴转多云。就这样,严桐江和郑广渊一道见了那位现在是国民党一杂牌军的团长,给了他个人好处费三千大洋,并答应给凡是参加护卫的弟兄,每天每人十元大洋,并包酒肉吃喝。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支国民党的杂牌,由团长亲自出面调动了他们的汽车,把大栗子沟的男男女女几十号人送到火车站。这些人除了婉容和李玉琴外,溥字辈的男人在溥俭、溥僅走后,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些女流之辈,她们是二格格愠和、三格格韫颖,五格格韫馨、溥杰的妻子嵯峨浩、溥俭的妻子叶乃琴,溥僅的妻子叶希贤,毓嵣的母亲、还有溥仪的侄子,毓字辈的毓崇、毓岷,及毓嵒的妻子马静兰,毓嵣的妻子构景竹,再就是溥仪不太喜欢的二额驸郑广渊,加上溥仪的奶妈二嫫王连寿和她的养子以及皇后身边最后的三个太监、宫内府官员。随侍及小孩等,大约有六、七十号人。为示区别,还费了好大的劲找了一辆破旧的小轿车,以供皇后婉容及福贵人李玉琴乘坐。他们坐上火车,很快到了临江,在临江下了火车后,虽再没有轿车供婉容和李玉琴乘坐,但毕竟还有一辆卡车接应。李玉琴扶着婉容上了一辆大卡车,她们俩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就坐在司机的旁边。这一次婉容的态度倒好,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看着身体极度虚弱的皇后,李玉琴真怕汽车稍有颠簸,皇后那芦柴棒似的身体就会散了架,一路上,李玉琴有意识地让皇后把身体靠在她的身上,还不时用手搂着她,免得汽车晃动,皇后受不了。开始时,皇后不知是不放心李玉琴,还是嫌和“贵人”的身份有差别,并不让李玉琴碰她。可是由于皇后的身体太虚弱了,自然地就倒在了李玉琴的身上,李玉琴搂着皇后,皇后就信赖地紧紧地靠着李玉琴。此时此刻,两个同命相怜的人物更加紧紧地连在一起了。此情此景,真该在中国妇女史上写下浓浓的一笔。到了临江,这伙从大栗子沟逃难而来的人,差不多大大地出了口粗气,有人庆幸他说:“这回可百天出灾了。”到了临江,几十号人的住房又成了大问题。小小的临江县城,很难找到一处房子够他们这一伙人一起居住,有时找到了,但房主一听说他们是溥仪的家族人员,东北人对溥仪这个汉奸卖国贼恨之入骨,连忙拒之门外,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朝鲜式房子,房间相当多,面积也相当大,是当时临江县城少有的这么一座房子。严桐江、毓岷等人拉下平时宫中人员的高贵面孔,低声下气,好说歹说,最后以这栋房子造价二倍的租金租下了这座房子,以给这六、七十人提供栖身之处。在这栋朝鲜式的房子里,李玉琴住在房子的最东头,对面是俭六奶奶和她的两个婆婆,还有僅二奶奶和毓嶦的母亲,再就是嵒二奶奶马静兰和孩子们。李玉琴的旁边住的是御医徐思光和他的老伴。御医旁边住着皇后婉容,婉容对面是二嫫和她的养子。二格格、三格格、溥杰的妻子嵯峨浩及她的次女以及别的家属,都住在后院。李玉琴在自己的住房安顿下来后,还未来得及收拾一下东西,就想起一路上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的,皇后的身体一定受不了,她赶忙向皇后的住处奔去。李玉琴来到皇后的房间,皇后已经躺下了。一经发现李玉琴站在房门前,皇后嘴里不住地叨咕着:“好,好。”,表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并招呼李玉琴坐在她的床边。这李玉琴哪行啊。虽说一路上皇后靠在李玉琴的身上,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但要李玉琴坐在皇后的床边,这可是《二十一条》里所不允许的呀!她怎敢破了这个规矩?李玉琴瑟缩不敢前进,望着李玉琴这个样子,皇后最喜欢的小刘太监说:“这是主子喜欢贵人,贵人就坐吧。”李玉琴这才敢坐到皇后的身边。看着皇后和李玉琴亲密无间的样子,姊妹般的情谊,小刘太监又继续说:“过去谁来,主子都没有让坐过,更别说坐在主子的床上了。这是主子和贵人有缘份,也是贵人的荣耀。”李玉琴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她为能给皇后带来一点快乐而感到高兴。婉容这时虽然没有力气说话,但她能听懂小刘太监说的话,只是“嘿、嘿”地傻笑,并把烟筒推给李玉琴、叫贵人抽烟。李玉琴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是小刘太监给解了围:“贵人不会吃烟,主子就饶了她吧。”李玉琴看皇后的精神很好,并没有想象中的旅行后的倦容,李玉琴坐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住处安顿下来后,对于这六、七十号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饭了。他们仍然吃大锅饭,且伙食较前也差些了,但这毕竟与大栗子沟不同,如果不愿吃大锅饭,只要有钱,到街上还是可以买到一些可意的食物。一天,毓嵣的妻子杨景竹派下人到街上买了一只烧鸡,准备留给自己和孩子打牙祭,回来时正好经过皇后婉容的房门。正赶上皇后精神好,从床上下来到了房门口,看着下人手里拿着的外表紫里透红、散发着香气的烧鸡,皇后的口水不禁流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人的手走了好远,真恨不能上去一把夺下来一口吞下去。这一幕正好被刚从房门里出来的贵人李玉琴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心里真如打翻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说不出什么滋味。婉容可是个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又贵为皇后,今天竟然对一只烧鸡表现出如此的馋相,多么让人伤心!她可不比我这样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她不禁想自己在宫中曾因为对肉表现出特殊的偏好,而和二格格发生的一场冲突。那是一九四五年的农历五月节,李玉琴以贵人的身份在同德殿摆宴以庆贺端午节,傅毓嵣的妻子杨景竹及皇后婉容的进讲老师陈曾寿的两个女儿和儿媳及其他的一些女客进宫陪餐,当然作为专门负责监视、指导贵人生活的二格格韫和也是必然被邀的人物。那天,御膳房里给上了很多的菜,也许是御厨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贵人跟皇上学佛,也应该吃素,因此,大多数的菜是素的,只有个别荤菜,其中有一道四喜丸子。李玉琴这个刚进宫不到两年的农家女孩子,对肉的渴望仍是很强,再加上她本身还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以为大家也一样都喜欢吃肉。于是,李玉琴用筷子点着刚刚上来不久的四喜丸子,招呼大家说:“来呀,吃肉丸子呀。”说着,李玉琴还夹起一个肉丸子放在坐在身旁的杨景竹的碗里。李玉琴的这一举动,引来了二格格韫和鄙夷的目光,并且发出不屑的一声“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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