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4

船儿一直向东南。他名叫布库里雍顺,就是女真人的祖先。……对这段关于女真人起源的小曲,努尔哈赤百听不厌,他从祖先艰苦创业的业绩中,获取前进的动力和奋争的勇气,他深信,先祖赤手空拳能够创下基业使子孙繁衍,自己也就一定能够夺得大明天下取而代之。因此虽说是与大妃对坐宴饮,他的心思却全在小曲和由此生发的联想上。对于大妃那眉目传情的媚态,努尔哈赤竟视而不见。久疏男欢女爱的大妃,多么想得到汗王的爱抚,然而她的多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扈尔汉进入室内禀报:“大汗,二贝勒、八贝勒和五大臣求见,现在门外候旨。”“他们一起来了?”努尔哈赤放下杯箸,料到必有大事,也未顾及大妃在场,“宣。”少时,代善、皇太极等依次走进,大妃见代善、皇太极年轻英武,不觉多看两眼。皇太极感到大妃的目光有些异样,觉得如芒在背很不舒服,便将目光移开。而代善则不然,眼神与大妃脉脉含情的目光一接触,便被吸引了。大妃刚刚饮过几盏醇酒,两腮如桃花初绽,端的是风采撩人,代善心想,这位论辈分是母亲的女人,其实年龄与自己相仿。皇太极、五大臣都在向努尔哈赤行进见之礼,惟独代善走神直立不动。努尔哈赤不悦地问:“代善,你这是为何?”代善猛然醒悟过来,亏得他还算机灵,有意引出话题:“请恕儿臣失敬之罪,儿臣已是被褚英气糊涂了。”“却是为何?”“父汗有所不知,褚英他依仗大贝勒及执政的身份,竟声称父汗的旨意号令全不作数!”“我却不信。”“儿臣怎敢谎奏,褚英要儿臣将父汗赏与的国人、牧群、银两悉数让与他。”代善有些夸大其词,他为激起努尔哈赤怒火,又加重语气说,“他限儿臣明日午时前必须交割完毕,否则将会致儿臣于死地。”“他竟会如此?”努尔哈赤将信将疑,用威严的目光射向代善,似乎要将他的心穿透,“若有意诋毁褚英,便是欺君之罪。”“儿臣所说句句是实,”代善抛出证人,“皇太极与五大臣都在场,父汗可以当面询问。”努尔哈赤先将目光投向皇太极:“可有此事?”皇太极毫不犹豫地答道:“二贝勒所言不差,儿臣确实在场耳闻目睹。”努尔哈赤脸色冷峻:“你兄弟二人定是对褚英主政不满,才合起伙来编造谎言,意欲取而代之。”“儿臣怎敢有此妄想。”皇太极也就再说下去,“大贝勒非但威逼二贝勒交出财物,还严令儿臣与五大臣,今后不得向父汗禀报任何军情国事,一应国事只能向他一人奏明。”“褚英竟敢如此!”努尔哈赤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初,内心里却掀起了万丈波澜,因为这明显是要架空他,而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他的眼神移向费英东,五大臣中他最欣赏的人,“你如实讲来。”费英东从容回奏:“二阿哥、八阿哥所言句句是实,大贝勒不仅如此,还强迫我等立誓不向大汗禀明。”额尔都等人也就不再等候发问了,纷纷奏道:“大汗做主,我等来此奏明实情,大贝勒定然不会轻饶。”努尔哈赤站起身来,依然用怀疑的口吻发问:“你们该不是合谋加害褚英吧?”皇太极、费英东七人同声答道:“我等不敢,如有半句谎言,甘领死罪。”努尔哈赤想了想,重又坐下:“俗话说空口无凭,立字为证,你七人将适才所说,全都写成奏章呈上。”七人齐声应答:“遵命。”就在努尔哈赤房中,分别摆下七张桌案,扈尔汉送上七份文房四宝。大妃见状,主动上前接过纸笔,放在代善桌面。代善不敢抬头,望得见大妃玉手白嫩如笋,有意无意间碰了一下。大妃非但不怪,反倒以手就之。努尔哈赤见大妃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原本因褚英之事就心情不好,着实不客气地呲了一句:“退后,让开!”大妃未敢声辩,抽身退到了一侧。皇太极与五大臣先后写好呈递上去,惟有代善因大妃干扰,心中走神,最后交卷且又勾勾抹抹。努尔哈赤逐一翻看一遍,然后吩咐扈尔汉:“你立即去将褚英叫来,要他不得有误。”扈尔汉走后,努尔哈赤不再言语,只是在屋地上往来踱步,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他不发话,皇太极等七人谁也不敢走出。皇太极看出,父汗心中是在酝酿一场风暴,心中反复权衡,该如何处置褚英。同时他也发现,大妃不时向自己和代善投来含情的目光。皇太极故作不知,而代善则不时有所回应地投去一瞥。当褚英兴致勃勃随扈尔汉走进房中时,室内的气氛立刻使他感到不妙。他原以为父汗召见定是又交办某种军国要务,及至见到皇太极七人在场,心中即已明白大半。努尔哈赤不给褚英以喘息之机,将七份奏章摔给褚英:“孽障,你自己睁大眼睛看来!”褚英不用细看,已知是七人将自己告下。一想有七张嘴作证,自己便抵赖也无用,只能在情节上淡化一下。他将七份奏章在手中抖抖:“父汗,七人所说之事虽有,但其中尚有内情。”“既已承认,就无需辩白。”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3节 准太子失宠(3)“儿臣哪敢架空父汗,皇太极他们是蓄意攻击,离间我们父子关系,说到底还是对父汗命我主政不满。”努尔哈赤看出褚英辩解无力:“我且问你,七人奏章之言,你是否全都说过?”“说过是不假,”褚英难以否认,“但我是担心父汗过度操劳,意在让父汗享享清福。”“你向代善追索牧群、银两、国人,也是为我着想吗?”努尔哈赤专拣要害处敲打。“父汗,代善狂傲不驯,我只不过是想煞煞他的气焰,哪会真心要他的财物。”褚英说来并不气壮。努尔哈赤已基本心中有数,皇太极、费英东七人所奏属实。自己原想让长子褚英为己分忧先经受锻练,日后也好继承汗位,没想到自己尚健在他就如此胡作非为。看来这汗位是不能交与他了。努尔哈赤有些伤感地说:“褚英,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不适合再代我执政,你可以休息一下反省你自己的过失。”这番话对褚英来说,真是无异于五雷轰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汗,儿臣知错了,今后决不再犯,还望宽恕这一次。”“你回府休息去吧。”努尔哈赤无力地挥手,他像一头精疲力竭的雄狮,褚英的狂妄对他的打击似乎更大。褚英俯在地上叩头不起,希冀能起死回生让父汗收回成命。他不敢想像自己失去权力后,还能否活下去。努尔哈赤见褚英不肯离去,反倒下决心要断了他的念头,遂面对费英东发问:“费将军,本汗不想再过问日常事务,依你之见何人可代我主政?”费英东明白这是汗王的信任,但事先未及思考,此时不好明确作答,心中未免盘算,若按长幼顺序,当是二贝勒代善,若论精明干练当属皇太极,而汗王平素显然是钟爱八贝勒。此刻他不想开罪代善、皇太极中的任何一位,感到为难,不由得沉吟。此时此刻,代善心急如焚。他恨不能告诉费英东举荐自己,便冲着费英东直使眼色,但费英东就是不看他一眼,急得他险些喊出声来。努尔哈赤看见代善的样子,心中不免黯然。原打算让代善接替褚英,照代善这个样子,万一再不如人意,难道还换成三贝勒不成。他瞄一眼皇太极,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只是皇太极乃八贝勒,上面还有六位兄长,又恐招人议论或引发兄弟不和。努尔哈赤真的犯难了,一时难以决断。费英东把主人的心思全都看透了,他的智慧在五大臣中是领先的。思考之际他想到了中国历史上多有顾命大臣之举,即由多人辅佐朝政。不免灵机一动,对努尔哈赤说:“大汗,为臣有一愚见。”努尔哈赤就想听费英东的主张:“本汗业已问你多时,有何想法只管讲来。”“大汗春秋正富,过些年再议汗位承继不迟。至于日常主政,未见得只靠一人。可在众贝勒中选几位智勇兼备公道正派者,共同或轮流处理政务,这也未尝不可。”努尔哈赤如拨云见日,顿时解开愁眉:“费将军言之有理。”褚英却对费英东恨之入骨:“父汗万万不可,兄弟数人共同轮流执政,那非乱套。”努尔哈赤哪里理会褚英之言,当堂吩咐:“自即日起,着令二贝勒代善,五贝勒莽古尔泰,速尔哈赤之子阿敏,与八贝勒皇太极为四大和硕贝勒,依次按月分值,轮流主政。”此时,努尔哈赤选中阿敏,实在是做个姿态,一则阿敏与其父牵扯不深,二者从心理上也对速尔哈赤是个补偿,而且他料定阿敏也难以兴风作浪。褚英的心头如被捅上一刀,瘫倒在屋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努尔哈赤对褚英的表现越发反感,完全失去了信心。本来他对褚英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倘若褚英能够处变不惊,能够以豁达大度的胸怀坦然面对自己地位的变化,能够振作起来继续为国出力,努尔哈赤是会考虑重新起用褚英的。没想到褚英竟是如此猥琐,努尔哈赤伤透了心,也就彻底毁灭了褚英复出的梦想。为表明更换储君的决心,努尔哈赤特意又对大妃说:“本汗年事已高,百年之后,你就要靠他们兄弟庇护了。”他用手分别指点代善与皇太极。大妃多情的眼波从代善、皇太极身上流淌一遍:“汗王之命妾妃谨记,今后还望二位贝勒多加关照。”代善此时得意未免忘形,以动情的目光迎会大妃的眼波:“父汗有命,母妃敬请释怀,儿臣敢保孝敬得让您满意。”皇太极没有开口,更没有看大妃一眼,而是将眼角扫了代善一下,流露出对代善的不满。虽然已托付了重担,但努尔哈赤感到二子都有不足,代善明显有些轻浮,此性不改焉得托付大事。而皇太极又显得城府过深,只怕日后难与兄弟臣下心心相印。出于对皇太极的钟爱,努尔哈赤出人意料地特别关照了皇太极,吩咐扈尔汉:“宣伊拉客即刻来见。”这伊拉客乃努尔哈赤近臣,平时常侍左右,可以说与扈尔汉是一文一武左膀右臂一般。伊拉客奉命晋见后问道:“汗王宣召,不知有何吩咐?”努尔哈赤的决定令伊拉客毫无思想准备:“自今日起,你到八贝勒身边,辅佐他处理好军国要务及日常事务。”伊拉客想这不是降格吗?在努尔哈赤身边是汗王近臣,谁不高看一眼,而下派为皇太极属臣,还远不如服侍代善,日后尚有出头之日,便婉言回绝:“为臣受汗王知遇大恩,情愿终老大汗驾前。”努尔哈赤岂不知伊拉客的心思:“本汗这是委以重任,要好生效力,今后皇太极若有过失,本汗要惟你是问。”“大汗,臣恐难以胜任。”伊拉客仍欲推辞。努尔哈赤现出不悦:“你在我身边多年,当知本汗脾气,我何曾有过收回成命之举!”伊拉客勉强地叩头谢恩:“臣谨遵汗命。”这样,从他到皇太极身边伊始,便留下了裂痕,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悲剧。褚英被取消执政地位后,尽管生活待遇依然是丰厚的,但任何物质享受,也不可能代替权力呼风唤雨的惬意与快感。他在府中打奴骂婢摔盆砸碗,每天都在大发无名之火。四亲随中的伊里布,最明了主人的心思。他深知要想让褚英安定下来,除非叫褚英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里,从中寻求乐趣,便近前献计说:“贝勒爷今日烦恼,皆因皇太极而起,我们何不治一治他,也出出胸中闷气。”褚英没好气:“治他,杀了皇太极我才解恨呢!可是父汗宠他,我们也无可奈何。”“贝勒爷有所不知,汗王新赐与皇太极的属臣伊拉客,乃小人同宗弟弟,可以在他身上做些文章。”“他会听你的?”“想来不难。”褚英此时只想出气:“你且去试来,若需银两财帛打点,尽管去柜上支取,但有一点,无论是投毒、行刺还是中伤,都不要将我牵连进去。”“小人明白,自会将事办好。”伊里布受命退下。夜色初临,赫图阿拉城又是万家灯火。伊里布袖着一锭黄金,鬼魂般闪出了府门。后街的一家小酒馆地处偏僻,清静无人,就连门前都无人走动。他特地选择这里与伊拉客幽会,以避人耳目。伊里布点上几样时新菜肴虚席以待,大约一刻钟后,伊拉客东张西望赶到。“大哥,怎地选到这一所在,却是难寻得很。”伊拉客望望桌上的酒菜,感到一般,颇有几分不悦,“你我兄弟难得欢聚,且换一处大酒家,小弟为您点上一桌丰盛的宴席一饱口福。”“三弟差矣,今日之聚不为宴饮,只为与你叙叙衷肠,此处清静,方好说话。”伊里布伸手礼让,“三弟请入座。”伊拉客有几分勉强:“如此说来,大哥特地约我来,定是有所见教。”伊里布关好屋门对伊拉客说:“三弟,为兄见你有性命之忧,今日是特来报信指路。”伊拉客略为吃惊:“但不知小弟祸从何来?”“这还不明摆着,大贝勒与皇太极不共戴天,你现在效力于皇太极,日后褚英继位,焉能饶你?”“眼下大贝勒业已失宠啊!”“这只是暂时的,待大汗气消之后,继承汗位者自然是大贝勒。”伊拉客不觉点头:“说的是。”“为今之计,三弟正好趁机为大贝勒暗中效劳,那么大贝勒继位之后你就是功臣,高官厚禄还能少了你的。”伊里布将黄金亮出来,推过去。“小弟明白了。我也不愿供皇太极驱使,兄长这一点拨,令小弟茅塞顿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伊拉客收起金锭。二人把头靠在一起,一个阴谋诞生了。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4节 劫色青岩观(1)斜阳残照,松涛声喧,归鸟在林间飞旋,清溪在谷内低吟。青岩观敲响了暮鼓,使这千年古庙在肃穆中又透出几分庄严。三进庭院,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青石台阶曲曲折折蜿蜒向上。仰视那烟筒山半腰的黛色道教建筑,宛如居于云天之际,确有超然物外之感。奔波了一天射猎无所获的褚英,原已打算回城,但是青岩观门前一个女子的身影使他精神为之一振,落晖投照在那女子身上,端的是身形婀娜,皓齿明眸,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被剥夺权力郁闷已久的褚英,今日来山野行猎也不顺气,心绪不佳,竟连一只野兔都未射到。偶然间发现的这个女子,就成了他要得到的新的猎物。褚英下马拾阶而上,伊里布见状也下马跟在身后。那女子似乎是感到不妙,转身走进观门。待褚英进入观门,已不知那女子去向。他在院中略加思索,便直奔正殿玉虚阁。他旁若无人般闯入,但见阁内香烟缭绕,三清天尊宝像庄严,一位年约五旬的道姑,正在宝像前打坐,默诵面前的道德经。这就是观主青岩居士,她被褚英的脚步声惊动,睁开双眼,身不动头不抬,却是颇为不悦地责问:“何方施主如此无礼,擅自闯入,当心天尊怪罪。”“老姑子,你好大架子,贝勒爷到了,还不快来迎接见礼。”伊里布黑虎着脸说。“贫道只敬天尊,不问世间之事。”观主不予理睬,“请问施主有何见教,道观清静之地,望勿喧闹。”“你!还反了不成!”伊里布上前挥拳欲打。褚英拦住:“犯不上与出家人治气。”说着他自己走过去,“敢问观主,适才观门前有一美貌女子,不知现在何处?”观主斜眼打量一下褚英:“贫道在此诵经,怎知观门外之事。”伊里布又上前帮横:“在你观中你岂不知,若不实说,别说老子一怒拆了你这破观。”观主干脆不予理睬,自顾闭目诵经。伊里布即欲上前动武,褚英拦住说:“不要与她计较,只管到处搜上一搜,还怕那女子上天入地不成!”二人在观内遍寻不见,伊里布说:“贝勒爷,定是这个老姑子将人掩藏起来,俗话说,一人藏物万人难找,只管向她要人就是。”褚英也已没了耐性:“看来也只有对她不客气了!”伊里布受命奔到观主身边,当胸抓住,一把薅起:“说,把人藏于何处,交还是不交!”观主双手合十:“罪过呀罪过,如此对出家人无礼,亵渎道家,是要遭天遣的,还不快快住手!”伊里布发狠一抡,把观主摔倒在地:“老姑子,放明白些,赶快将人交出来,否则难免皮肉受苦。”观主顺势坐于地上,又闭目默诵起道德经。伊里布上前用脚猛踢不住,观主痛得呻唤连声。供桌的黄绫罩帘一动,那女子躬身出来:“强盗,你们不许再对道长拳脚相加,想对姑奶奶怎样,你们还敢公然抢人不成!”褚英细一打量:“哟嗬,怎么会是你,难怪本贝勒看着与众不同姿色悦目呢!你没去皇太极府中侍奉,怎么到这道观来了?要出家吗?”这女子正是范文娟。她确实有意跳出红尘。自从看到皇太极娶亲,文娟便已心灰意冷,决意遁入空门。她来到这烟筒山的青岩观,欲拜青岩居士为师。岂料青岩居士道她尘缘未尽不肯收留,几次三番皆遭拒绝。今日她发誓不再下山,并嘱咐兄长随后将一应日常用品送来。范文程也赞成妹妹先有个安身之处,自己没了后顾之忧,也好去皇太极处效力以践前言。就在范文娟在山门前张望,等候兄长到来之际,不想被褚英撞见引起祸端。范文娟也已认出褚英:“怎么又是你?难道你忘却了汗王的责骂,还敢对民间女子强行无礼!”褚英对范文娟原本即梦寐以求,今日相见焉能放过:“这才是前生有缘,还是随我去享荣华富贵吧!日后我继汗位,你就是当不成大福晋,也会封你做侧福晋。”“我是汉人,至死也不会与你们女真人为妻。”范文娟感到不妙,向门口移步,意欲溜走。褚英一眼看破范文娟的意图,吩咐伊里布:“还愣着干什么?绑上,回府。”主子有令,伊里布上前便扭住范文娟,强行扯住就走。范文娟竭力挣扎:“褚英,你强抢民女,我去汗王那里告你!”青岩观主欲救无力,但也警告褚英:“大贝勒,举头三尺有神明,以势欺人,难有善报。”褚英哪里听信这些,如今他只想得到范文娟。在失去执政地位后,他要用此来满足自己心理的失衡。无论范文娟怎样叫骂,还是被褚英抓走了。范文程来到青岩观,妹妹已被带走多时。听了观主的述说,他想若欲解救妹妹,只有去求助皇太极,便也火速入城,与皇太极在府中见面。皇太极获悉范文娟被抢,顿时坐立不安。长久以来渴思不得一见,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坏消息。范文娟性情刚烈,而褚英又是猴急性子,弄不好就会出事。他不再多想,对范文程说:“先生放心,我这就去褚英府中要人。”范文程拦阻:“八贝勒且住。”“怎么?不能耽搁,夜长梦多。”皇太极还是立即就走的架势。“贝勒爷可曾想过,褚英若不认账,您不是奈何不得?”“他,他在青岩观抢人有观主为证,若不交人便告到父汗处论理。”“若褚英咬定牙关不认,且把文娟秘密押藏起来,便汗王也无可奈何。”皇太极一想,范文程说得颇有道理:“依先生之见,当如何要人?”“在下以为,力不如巧,莫若……”皇太极听罢连称:“好主意,就依先生之言。”褚英兴冲冲将范文娟抢回府中,半个时辰过去,他才知这美人不是好受用的,范文娟分明是一只扎手的刺猬。莫要说亲热,就是稍稍靠近一些,范文娟便破口大骂不止。闹得褚英好不头疼,眼看着嘴边的肥肉到不了口,真是又气又急又恼火。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伊里布进来禀报:“大贝勒,府外有一男子求见,自称是范小姐兄长。”“他好大胆子,竟敢追到这里要人,与我抓起来押入地牢。”褚英烦躁地一挥手,“送上门来倒是好事,免得他去父汗处告发。”“来者范文程言道,不是要人,而是来劝说妹妹顺从的。”伊里布再奏。“哥哥来劝妹子,”褚英正愁无计可施,闻言甚喜,“好哇,带来见我。”少时,范文程随伊里布来到客厅。褚英见范文程斯文儒雅,先有几分喜欢:“怎么,你是范文娟的兄长?”“在下正是范文程。”“来劝说你妹妹?”“果有此意。”“本贝勒倒是不明白了,”褚英显然还不相信,“我将令妹抢来,你当真不怪不怒?”“贝勒爷,请容在下明言,”范文程回奏道,“舍妹能得您垂青,乃她福分,您是大贝勒,日后这建州江山是您的,她岂不是贵为王妃嘛,那么在下亦可沾添美光,故而来劝说舍妹。”“好,若能劝得令妹回心转意,本王定有封赏。”褚英已是深信不疑,“令妹文娟现在后堂,你入内速去劝来。”范文程说声“遵命”,进入后堂去了。他前脚刚走,伊里布又来禀报:“启禀大贝勒,八贝勒皇太极到府。”“他来做甚?”“声称有要事。”“不见!”伊里布略一沉吟:“怕是不妥,如今他是四大和硕贝勒,执掌朝政,怪罪下来,对贝勒爷不利。”“莫说他是和硕贝勒,便汗王又能奈我何!”“话不是这么说,无谓开罪人有何必要,再说总要弄清他的来意嘛。”伊里布耐心相劝。“好吧,叫他进来。”皇太极按事先与范文程的约定赶到,见褚英大大咧咧的样子并不在意,于是上前见礼:“参见大阿哥。”“请问八阿哥,有何贵干?”褚英既不客气也不让座。皇太极也就单刀直入了:“闻知大阿哥在青岩观强抢民女范文娟,特来劝说兄长放人,以免触犯刑律,父汗怪罪。”褚英当然不肯认账:“皇太极,你刚当上和硕贝勒,就如此胡作非为,凭什么诬陷我强抢范文娟!”“大阿哥须知古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青岩观主在场亲眼所见,岂是你抵赖得了。”“那是你们串通一气栽赃陷害。”褚英早已打定主意死不承认,“有道是,捉奸要捉双,捉贼要捉赃,你说我抢范文娟,你找来范文娟当面作证。”“大阿哥府内可容我一找?”“我还看不出有谁敢在我这贝勒府撒野!”“这是你做贼心虚。”褚英一副得意神色:“没有人证,你的指控全属枉然。”“要人证却也不难。”皇太极抬高声音说,“请范小姐出来相见。”“你,什么意思?”褚英有些懵懂。范文程已领着范文娟走出后堂,与皇太极见礼:“多谢八贝勒相救。”褚英气急败坏,怒指范文程:“你!你好大胆子,竟敢耍弄本贝勒,我定要你狗命!”“贝勒爷,为救妹妹,不得不如此,多有得罪了。”范文程依然是客气有加。褚英大怒:“来呀,将他兄妹二人拿下。”皇太极软中带硬:“大阿哥三思,这事若是闹到父汗那里,对兄长并不有利。”“你们,想怎样?”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5节 劫色青岩观(2)“小弟只想救人,送范小姐出城,不想让此事惊扰父汗。”“此话当真?”“言而有信。”“好,皇太极,我知道你与范文娟有情,今天我就成全你们,放你们平安离开。”褚英再叮嘱一句,“不过你得保证,不到父汗那里奏本。”“一言为定。”“你们走吧。”褚英难过地转过身去,他倒不是为得不到范文娟而懊恼,而是为栽在皇太极手下而黯然神伤。皇太极等人一出府门,褚英就发狠地揪住伊里布的衣领:“你!你也欺骗本贝勒。”伊里布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贝勒爷息怒,小人有几个胆也不敢蒙骗您哪,这是从何说起?”“你言说皇太极的属臣伊拉客得便即会下手,可这许多时日仍无消息,莫不是敷衍搪塞于我?”“贝勒爷,伊拉客一定是尚无机会下手,这事要做就要成功,还是稳妥为上。”伊里布婉言解释。“屁话,难道要本贝勒等到猴年马月不成?”褚英松开手,“你去对伊拉客说,我不能再等了,三天之内必须下手!”伊里布只有遵命而已。皇太极救出范文娟,出了褚英府门。石拱桥旁,绿柳迎风,范文程有意落下些距离,皇太极与范文娟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皇太极先打破沉寂:“范小姐,如蒙不弃,请到鄙府暂住。日后前程及出路,容慢慢商议。”范文娟苦笑一下:“八贝勒,你是有家室之人,我去算什么?多谢美意了。青岩观便是我的归宿。”皇太极觉得范文娟言之有理,是啊,如果与妻子相见,二人该是多么尴尬。他不好再加挽留,但依然信誓旦旦:“范小姐,有朝一日,我能得志,定将你明谋正娶迎进门。”范文娟对此不抱幻想:“八贝勒还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从今以后莫要再为文娟分心。”说罢,径自加快脚步走了。皇太极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怅惘不已。范文程紧走几步:“八贝勒,容在下将舍妹送至青岩观,即归来侍奉尊驾。”“先生,万不可一去杳如黄鹤,令我将秋水望穿。”“不会的。”范文程解释说,“舍妹有了安身之处,在下已无后顾之忧,正当报贝勒爷知遇之恩。”皇太极还是再三叮咛,直至望不见他兄妹二人了,方才回转本府。后街的小酒馆里,伊里布又将一锭黄金交与伊拉客:“贤弟请笑纳。”“这又是何意?”伊拉客似乎怕烫手,没有去接而是缩回手来。“贤弟只管收下就是。”伊里布硬是往他手里塞。伊拉客越是不肯接:“仁兄若不说明白,愚弟决不领受。”“这还用问,是大贝勒赏赐嘛。”“上次赏金尚且未用,实实不敢再无功受禄。”“咳,你呀,大贝勒是急于见到成效。”“仁兄啊,我这人从来重义轻财,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办。”“贤弟有所不知,因迟迟无消息,大贝勒业已重责为兄了。”“仁兄,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总得给我运筹的时间哪。”伊拉客显出不悦,“要办就得万无一失,否则我生死事小,岂不有负所托,误了贝勒爷的军国大事。”伊里布叹口气:“大贝勒猴急得不行,万望贤弟看为兄面上,早些下手除掉皇太极。”伊拉客停顿片刻,有些无奈地说:“大贝勒急于求成,只恐欲速不达。勉强求早,只能是碰运气了。”“贤弟,尽人力,凭天意吧。”伊拉客知道非办不可了:“好吧,愚弟一定尽快捕捉机会。”二人有些茫然地分手。皇太极自与范氏兄妹分手,便有些坐立不安。一来他对范文娟难以割舍放不下心,二来他担心范文程再去而不归。正焦虑之际,范文程回来了。皇太极脸上愁云尽散展露笑颜,亲自迎出门外,携手进入厅堂:“先生若不归来,我将魂不守舍,寝食俱废。”范文程感受到了皇太极的礼遇:“贝勒爷如此看重,敢不回到台前效尽犬马之劳?”二人落座未稳,皇太极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令妹可都安顿好?一应吃住用度可有难处?”“青岩居士待舍妹甚好,容她留住,只是不肯收徒。”范文程又补充一句,“道她尘缘未了。”“这就对了,如此最好。”皇太极掩饰不住高兴,显然他对范文娟的“尘缘未了”满怀欣喜。范文程送上一方锦盒:“承蒙八贝勒对我兄妹多次相救,又蒙收在驾前听差,无以为敬,些须微物,权为见面薄礼。”皇太极接过:“先生见外了,有道是却之不恭。”打开盒盖,取出两个小葫芦来。范文程介绍道:“这是家传百年的美酒两樽,八贝勒不可等闲视之。”“百年陈酿,自然是其味芬芳。”“此酒珍贵之处岂只百年,请八贝勒旋开葫芦盖,内中尚有宝物。”皇太极拔下盖儿,单眼注目向内看去,琥珀色的酒液中,有一肉红色的圆球飘浮其中,不解地问:“此为何物,莫非这肉球是宝?”“此乃虎丹是也。”范文程见皇太极依然有些懵懂,便解释道,“虎丹即雄虎之睾丸,虎丹酒有大补之奇效,何况此酒存放百年之久,药力极佳,只需几滴洒入一小杯酒中,便足以令人身强体健虎虎生威。”“如此贵重,如何敢承受。”皇太极欲将宝酒送回范文程手中。“正因其贵重,也只有八贝勒方能享用。”范文程诚恳地起身再拜,“万望笑纳。”“好,好,先生请坐,我从命就是。”皇太极这才欣然收下。次日早饭后,皇太极在书房中正在读书,伊拉客来到:“给贝勒爷请安。”“啊,伊大人不要客气。”皇太极对伊拉客虽有些反感,但考虑到他曾是父汗近臣,对他总是很客气,“莫非有事要讲?”“恭喜贝勒爷得宝。”“你是说虎丹酒之事?”皇太极含有警惕之意,“伊大人的消息好灵通啊。”“满府上下尽人皆知。”伊拉客算是回答与解释,“小人前来祝贺当在情理之中。”“好,多谢了。”皇太极不好下逐客令,但却捧起了书本,表明了不想再与之交谈的意向。伊拉客有任务压在心头,也就不管皇太极满意与否了:“贝勒爷,小人尚有一事面奏。”“伊大人请讲。”“百年虎丹宝酒世所罕见,贝勒爷素来受汗王疼爱,依小人愚见,正可尽尽孝道。”“你是说将宝酒呈贡与父汗。”“酒有两葫芦,贡一余一,既表明了孝心,又不失自己享用,岂非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皇太极感到有理,频频点头:“就依伊大人。”说话的功夫,范文程慢步踱入。伊拉客回头睃了一眼继续说:“贝勒爷,小人愿为您效劳,去向汗王进呈这宝酒。”“也好,你在父汗身边多年,正好借此回去叙旧。”皇太极将案上的虎丹酒递过一个。伊拉客心中暗喜:“小人这就送去。”他袖起来,又瞟一眼范文程,神色有些异样地去了。范文程略一思索,什么话也未说,便悄悄跟在伊拉客身后。皇太极感到奇怪:“先生为何一言不发便走?”范文程不及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即随后出门。少时,范文程匆匆返回,急切地对皇太极说:“八贝勒,卑职跟随伊拉客,见他回房更衣之际,曾将酒葫芦打开,恐是做了手脚,您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以防万一。”“先生之意是?”“您就这样……”皇太极表示赞同:“就依先生所说。”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6节 劫色青岩观(3)范文程快步出书房,奔向府门,恰见伊拉客正要出府,便几步追上说:“伊大人,八贝勒要你回书房一趟,还有话吩咐。”伊拉客有些不情愿:“贝勒爷命我去送这宝酒啊,且待我回来再去回话吧。”“似乎不妥,”范文程话语不软不硬,“想是八贝勒又想起什么话要交待,伊大人还是见过八贝勒再走不迟。”伊拉客只得手捧宝酒回到皇太极面前:“贝勒爷呼唤,还有何吩咐?”“范先生,将酒呈上来我再看一看。”皇太极不动声色。范文程接过,转身送上。皇太极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说:“我以为这个葫芦不好,其实是多虑了。”说着,他将葫芦盖加封,然后又递还给范文程。伊拉客重又接过宝酒:“贝勒爷此举甚好,否则一旦出什么意外,莫再怀疑我在中途做何手脚。”“请伊大人莫要介意。”“最好不过,”伊拉客又问,“是否就向汗王呈送?”“那是自然。”伊拉客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怀揣鬼胎,手捧宝酒直奔汗王府。努尔哈赤听到扈尔汉禀报,因是皇太极派人来孝敬,传令立刻召见。在便殿内,努尔哈赤接受了伊拉客叩拜后问:“伊大人,我儿皇太极得到何种宝物,着你前来进献?”伊拉客并不急于将酒呈上,而是另有说词:“汗王,微臣在您身边多年,虽说派到皇太极处,但心中时刻不忘为汗王效劳。”“做好皇太极的属臣,即是对我的忠心。”“臣在八贝勒身边,总是感到有些不对头。”努尔哈赤立即坐直了身子:“你此话何意?”“汗王请恕微臣直言相告,八贝勒人小野心不小,他已是迫不及待地要窃取汗位啊!”“你!”努尔哈赤腾地站起来,“你好大胆子,竟敢造谣中伤皇太极,分明是活够了。”“大汗,这种事非同小可,微臣岂敢乱说。”伊拉客早有准备,说来不慌不忙,“我岂不知汗王对八贝勒的钟爱,但事关汗王生死,我又不能不说。”“你越发信口胡言,难道皇太极还有害我之心不成?”“岂止有心,而是付诸了行动。”“你若无凭证,我定要尔狗命!”“汗王请看,这虎丹宝酒。”努尔哈赤接过上下打量:“这酒怎样?”“它就是汗王的夺命汤!”“此话怎讲?”“皇太极在酒内下毒要毒杀大汗。”伊拉客又将范文程也拴进来,以增加可信性,“那个汉人怂恿,皇太极急于夺取汗位,故而才借机下手投毒。”“你如何知晓?”“是臣时时留心,暗中亲眼所见。”伊拉客提议,“汗王,可寻一猫犬试之,便知是否有毒。”努尔哈赤看看酒葫芦,不觉发出冷笑:“伊大人,谁能保证你没在中途做手脚,借此加害皇太极?”“大汗,皇太极何等聪明,他特意加封葫芦口,怎容他人掉换。”伊拉客说,“大汗仔细一看便知。”努尔哈赤被说得将信将疑,认真打量一下葫芦口,果有加盖皇太极印记的一纸封条,即吩咐扈尔汉:“速去传皇太极来见。”话音方落,皇太极已应声而入:“参拜父汗。”“你缘何就在门外?”“儿臣已恭候多时。”“你是心中有鬼,难以放心?”“儿臣担心父汗万一品尝毒酒,特来加以保护。”皇太极奏道,“父汗,伊拉客酒内投毒意欲加害,其罪当诛。”伊拉客发出冷笑:“八贝勒,大汗明察秋毫不会相信你的谎言,我加害大汗企图何在?不像你意在谋取汗位。你是要仿效当年隋炀帝弑父篡位。”这番话应该说是句句如箭射中要害,一般人是很难驳倒的。皇太极自是不慌不忙,面对努尔哈赤的猜疑目光,他步步反攻:“伊拉客,父汗待我胜过所有贝勒,可说是龙恩浩荡,我又怎会生谋逆之心呢?”“你是见大汗立嫡长为太子,而萌生不满之心。在那汉人范文程的怂恿下,才有下毒夺位之举。”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伊拉客这几句话似乎句句在理,若换别人就难以招架了,皇太极却是胸有成竹,他不再纠缠意图了,而是反问伊拉客:“照你所说,宝酒中一定有毒?”“那是自然。”伊拉客坦然回答。“倘若此酒无毒,你又当如何?”皇太极再问。伊拉客脑际闪过一丝疑惑,未便即刻作答。努尔哈赤见状催问:“酒中无毒,尔该当何罪?”伊拉客转念一想,宝酒中剧毒乃自己亲手所下,却又怕者何来:“可在汗王面前当场试来,如酒中无毒,甘领死罪。”努尔哈赤决心要弄个明白,传话与扈尔汉:“速寻家犬一只,与本汗当堂试来。”“且慢,”皇太极阻拦,“父汗,何需以犬相试,儿臣愿当堂饮这毒酒,以明心迹。”“这,”努尔哈赤未免迟疑,酒内如真的有毒,那岂不坏了爱子性命,他尽管也起了疑心,但他还不愿见到皇太极身死。皇太极依然请缨:“父汗,儿一试便知。”说着,拧开葫芦盖,倒出一杯,当众看过,然后一饮而尽。伊拉客与在场人无不瞪大眼睛注视,良久,皇太极毫无反应,正常如初。伊拉客脸色渐渐变白,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努尔哈赤将桌案怒拍:“伊拉客,你还有何话说!”伊拉客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定是皇太极做了手脚。”努尔哈赤怎能容忍对爱子的陷害,威严地呼唤有声:“来呀,将伊拉客与我拿下!”扈尔汉应声上前,将伊拉客上了绑绳。伊拉客大呼:“冤枉!”“你还有脸喊冤!”努尔哈赤恨不得立即砍下他的人头,“当面试过,酒中无毒,诬陷贝勒,离间我父子,罪不容诛。”“汗王,这分明是皇太极做了手脚。”伊拉客哪肯俯首就戮,竭力为己辩解。岂料皇太极竟顺着他的话说:“父汗,逆贼所说不差,儿臣确是从中做了手脚。”“这,”努尔哈赤眼中射出疑虑的凶光,“王儿何出此言?”“父汗,请容儿臣禀明经过。”皇太极遂将范文程发现伊拉客投毒之事叙述一遍。努尔哈赤始对范文程有所认识:“如此说这位范先生倒真是位有心人。”“父汗,范文程确有张良之才,诚为栋梁也。”皇太极趁机进言。伊拉客听了怎肯认账:“大汗,皇太极贝勒之言纯属捏造。”“父汗,可召范文程前来对证。”皇太极不忘举荐。努尔哈赤此刻对范文程怀有好感,若不是范文程,说不定伊拉客的阴谋就会得逞。范文程应召上堂来,果然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努尔哈赤先有几分喜欢,和颜悦色问道:“先生,伊拉客不认投毒之事如之奈何?”“这有何难,请汗王派人去他住处搜出证据自可定罪。”范文程胸有成竹。扈尔汉奉命去不多时,果然在伊拉客寝房搜得剩余的砒霜。努尔哈赤愤怒地摔在伊拉客面前:“尔如今还有何话说!”伊拉客情知难再抵赖,为减轻罪责保住性命,只好交出后台:“大汗,不是微臣之过,实实为大贝勒褚英所逼。不过臣之本意也不是要加害大汗,而是欲以此为口实将皇太极置于死地。”他将伊里布几次相约过程一一作了交待。努尔哈赤此时深恨褚英:“这个逆子,想不到他竟如此歹毒。”努尔哈赤没想到这种最不愿见到的手足相残的情景,竟在自家发生。一气之下,他带着在场之人去往褚英居处兴师问罪。褚英万万没想到努尔哈赤会突然登门,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努尔哈赤发现褚英神色慌张,不知将何物件藏于被下。他伸手掏出,却是两个纸人。正自纳闷,却见上面分别写有他与皇太极的名字,更有生辰八字,在纸人五官心口俱插有钢针。努尔哈赤岂能不知,这是加害仇人的一种巫术,但他又是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害自己。他一时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褚英见罪行暴露,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父汗,儿臣是一时糊涂,千万饶命啊!”努尔哈赤伤心已极,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流下。他恨伊拉客这样的逆臣,传令立即斩首。而褚英毕竟是亲生儿子,则网开一面,下令打入囚室监禁起来,不得再与任何人相见。范文程与皇太极对视一眼,彼此发出了会心的微笑。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7节 大妃的心事(1)带着山野清新气息的三月春风,从洞开的门窗飘入,使乍试春装的人们愈觉神清气爽。欢乐的气氛笼罩着勤政堂,喜庆的锣鼓不时敲响。悠扬的唢呐声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嘹亮。忙碌的下人仆役穿梭般出出入入,香气四溢的菜肴逐一摆上了桌案,十几个陈年的酒坛已剥去泥封,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前来赴宴的文武臣僚陆续到达,彼此乱糟糟地问候与寒暄着。一切都沉浸在过年般的喜庆中,这是赫图阿拉城从未有过的“全虎宴”。正是代善当值,他代表宴会的主人努尔哈赤在指挥一切。自从褚英入狱,四大和硕贝勒地位愈加显赫。而以往按年龄为序的称谓亦完全打乱,在努尔哈赤默许下,人们已改称代善为“大贝勒”,共同参政轮流当值的阿敏为“二贝勒”,莽古尔泰为“三贝勒”,而以往的八贝勒皇太极,今已成为“四贝勒”。代善可谓春风得意,他与众人全都明白,努尔哈赤已选定他为汗位继承人。代善的优越感时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他俨然处处以太子自居。费英东等五大臣接踵来到,他犹如未见,仍在对下人们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也不向五大臣打个招呼。至于对那些也称贝勒的兄弟侄男们,代善更是不屑一顾,他要让这些人现在就体会到自己的威严。皇太极带着范文程一同来到。伊拉客被处死之后,范文程就由努尔哈赤恩准做了皇太极的随臣。代善故作不见有意冷落,而皇太极也不将代善放在眼中,进来后即直趋五大臣身边,有说有笑地彼此问候。代善不觉产生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感到不能容忍,遂气哼哼走过去直呼其名说:“皇太极,你好大的架子,也没把我这个大贝勒放在眼里啊!”皇太极转过身,不满腾地跃上心头:“大贝勒,你该不是故意找碴吧?”“怎么,不服咋的!”范文程赶紧出面打圆场:“大贝勒息怒,四贝勒是一时疏忽,还请见谅,我这给您赔礼了。”说着,深深一躬。代善鼻孔中“哼”了一声还想发作,有人走过来见礼,才将话头岔开。来人便是这次“全虎宴”的核心人物,他名叫阿敦,是努尔哈赤同父异母之从弟。时年三十有二,十六岁即在战场上搏杀,也算得久经沙场战功卓著,堪称是智勇双全。三天前,他在烟筒山打猎,射杀一只斑斓猛虎。努尔哈赤大喜,决定以虎肉欢宴群臣,是而方有今日这全虎盛宴。代善摆出君临天下的架势,打着官腔问:“虎皮可曾带来?”“就在门前木箱之中,请大贝勒过目。”阿敦躬身回答。代善太子气十足:“带我去看。”他二人离开,皇太极唾了一口:“看他那志骄意满的样子,好像他已是汗王了,将来还不知要怎样作威作福呢!”范文程劝道:“四王,在下有一言奉告,今后切不可再与大贝勒顶撞,以免招致他的忌恨。”“我难道还怕了他不成!”“四王何出此言,有道是咬人之犬从不露齿。”范文程是忠心辅佐,“欲成大业者当有大量,不争一时之短长。”皇太极不觉点头,他且是真诚地信服:“先生所言极是,此后自当时时注意就是。”门前,代善打开一只檀木箱,取出业已熟制好的虎皮,上下左右打量不住。这张皮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黄闪光,毛色鲜亮,手感也极好。代善不由得赞不绝口:“好皮,端的是上好皮张!”阿敦空口人情讨代善欢心:“愚叔若再侥幸猎得这等大虫,当奉赠与大贝勒受用。”代善却是当真了:“愿你心口如一,莫要到时割舍不得。”阿敦心说,几十年来,在这赫图阿拉附近,何曾有人打到老虎,今生自己是不会再有这遭遇了,誓言自然凿凿:“我如若失信,逃不过五雷轰顶。”“言重了。”代善看见努尔哈赤从后面进入了勤政堂,赶紧将虎皮丢给阿敦,急步迎上前去。后院的寝室中,大妃正在对镜梳妆。面对铜镜顾盼,镜中的自己皓齿明眸面容姣好。虽说已是生过四个孩子的女人,年已三十开外,但大妃依然是光彩照人青春靓丽。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此时她这样刻意打扮,只有她心中明白是给代善和皇太极看的。近来她越发感到了汗王的衰老,床笫之间那勇猛的努尔哈赤已找不见了,她有了一旦汗王不在的危机感。她要预先寻求一座靠山,而努尔哈赤平素话言话语的流露,使她认定日后得继汗位者不出代善与皇太极二人。她决心预做准备,讨取代善与皇太极的欢心。可是与他二人接触的机会不多,今日汗王设宴,应该说是个难得良机。适才她也曾流露出要随同努尔哈赤参加“全虎宴”的意愿,怎奈汗王不予理睬,但她不甘就此作罢,决意要在这宴会上接近二人获取好感。因而她翻寻出最名贵的首饰,要让那两位日后的实权人物一见倾心。身后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铜镜中她看到了那张讨厌的大饼子脸。她蛾眉紧皱地转过身躯:“你又来做甚?”“妹子,”来者俯下身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上次你给哥的银子花光了,手头太紧了,你再帮哥一把。”“你,”对这位不争气的大哥,大妃真是哭笑不得,“二十两纹银这才几天,你又都送到赌场,照这样就是有金山也架不住你败弄啊!”大哥只是低声下气相求:“妹子,你现在贵为王后,国母之身,我这穷哥哥还不能沾点光?努尔哈赤家金银无数,你给我百八十两,不过九牛一毛的事。”“我的大哥,你以为汗王家的钱是随便拿的?我的月份银不过才五十两。”大妃明白不出血是打发不走娘家哥的,何况自己还急于到宴会上去,就没好气地拣了一锭十两白银,“拿去,一月之内不许再来。”“多谢妹子,为兄记下了。”他将银子揣在怀里就走。屋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出头年岁的女人,虽说有些妖艳,却也是华服盛饰:“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舅哥呀,又把什么金珠宝玉揣走了?照这么捣腾,这努尔哈赤家财用不了多久,就都搬到你们家去了。”大妃见是小妃代因扎,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妃认为自己年轻而不能专宠,全是大妃狐媚所致,故而与大妃素来不和。大妃奔过去摆出了打架的架势:“你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是亲眼得见,你把怀里的赃物掏出来。”代因扎手指大妃的兄长叫号。大妃之兄钱已到手,哪管她们争吵,手捂着银子一溜烟走了。大妃无暇顾及与代因扎再吵,踩着寸子鞋,扭扭摆摆往勤政堂去了。代因扎以为是努尔哈赤允诺,越发心怀怨恨。瞪着大妃扭动的臀部,不住紧咬碎玉般的银牙。勤政堂里,“全虎宴”刚刚开始。努尔哈赤举起盛满美酒的银杯,难得开怀地大笑:“吾弟阿敦射得猛虎,主我建州女真大业兴旺,本汗甚喜。各位都请满饮此杯。”在一片颂扬声中,人们无不干杯。阿敦离座上前,将虎皮举过头顶:“大汗在上,请收下这袭虎皮。愿汗王勇如猛虎驰骋疆场,子孙满堂福寿绵长。”努尔哈赤春风满面接过:“吾弟可比当年景阳岗上的打虎武二郎,诚为赫图阿拉的英杰。本汗赏你白银千两。”“谢大汗!”阿敦跪倒谢恩。努尔哈赤手抚虎皮,少顷说道:“这确是难得之上等皮张,本汗欲将这张皮赏与臣下,又虑及只此一袭,恐难摆平啊。”在座者纷纷开口说:“但凭汗王之意,谁敢不遵。”努尔哈赤的目光先投向代善,他想日后将把汗位传与代善,莫如当堂赐赏虎皮,也使众人预先有知。代善显然从努尔哈赤的眼神中领会了那未言的含意,脸上凸现出得意与感激。努尔哈赤方要做出决定,而当他又将目光扫向皇太极时,也体会到皇太极的期盼与渴望,不免犹豫起来。正自拿不定主意,孟姑的形象浮现在眼前。想起爱妃生离死别前的嘱托,觉得只有将虎皮赏与皇太极,方能对得起孟姑的在天之灵,遂将目光定在皇太极身上:“王儿,你管家理财功不可没,这虎皮权作奖赏。”“谢父汗!”皇太极响亮地答谢。代善却是万分失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努尔哈赤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费英东等五大臣无不发出赞许的议论声:“大汗英明!”皇太极正欲上前领赏,范文程却在他身后轻声紧急提醒:“四贝勒,当让与代善。”皇太极对范文程信任有加言听计从,他也看出了父汗的为难之处。当即又启奏道:“父汗,儿臣还有话禀明。”努尔哈赤猜不透皇太极是何用意:“有话只管讲来。”“父汗对儿臣的疼爱龙恩浩荡,儿臣没齿不忘。”皇太极话锋一转,“然儿臣觉得,还有诸多兄长在上,不敢僭越擅恩,恳请父汗将这虎皮赐与大贝勒,如此小儿心下方安。”努尔哈赤不觉听得眉开眼笑:“王儿如此顾念手足之情,为父甚感欣慰。大贝勒,你意如何?”“多谢父汗恩赏!”代善惟恐努尔哈赤再生变化,不等明确表态,已是抢先跪拜谢恩。努尔哈赤未免大失所望,他原想代善也能像皇太极一样谦让,在众弟兄及大臣们面前,树立起一个有尊有让的良好形象。谁料这个打算托付国事的次子,竟是这样猴急。他无法当众说出心事,也是暗暗地叹气一声。代善哪里领会父汗的不满,似乎怕虎皮会飞走,不等宣召径自上前,从父汗的书案上,将虎皮抄在手中,满面笑容地退回自己的位置。努尔哈赤颇为尴尬,但也不好当众教训代善,只是脸上不甚欢喜,低下头来,吞下一盏闷酒。大妃已在堂后观察片刻,她见汗王不喜,感到正是机会,遂步出后堂,踩着寸步走到正中。大妃装束得花枝招展,犹如芙蓉出水莲花初放,光彩得令人目眩。在场者无不愕然,不由得议论纷纷。努尔哈赤脸色愈发难看:“你来做甚?”大妃倩笑甜甜:“妾妃见今大喜之日,特来献上歌舞,为大汗助兴。”说着,她不等努尔哈赤发话,便双臂一抖扭将起来。女真人的寸子鞋,与汉人的三寸金莲有异曲同工之妙。着此而舞,舞者如迎风弱柳,俯仰翻转,美不可言。大妃手执两方绢帕,双臂频抖,越扭越欢。就像六月田野里的禾秧在微风中摇摆一样,给人以无限美的遐想。努尔哈赤的不悦心情真就被冲淡了许多,竟也忘情地观赏起来。大妃见汗王不反感,舞得更欢,随之也放开了歌喉: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8节 大妃的心事(2)青山连绵莽莽苍苍,草原无垠撒满牛羊,田野锦绣庄稼茁壮,赫图阿拉无限风光。努尔哈赤女真汗王,英勇之鹰上天所降。苏克素河母之乳浆,哺育建州百万儿郎。森森林木举起刀枪,百战百胜纵横沙场。虎落平川预兆吉祥,天神共佑国运无疆。大妃的声音甜润嘹亮,高亢入云,余音绕梁。努尔哈赤也曾听过大妃的歌唱,但如此载歌载舞淋漓尽致的表演却是从未有过。在场者大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歌舞上,惟有范文程看出了端倪。歌舞间,大妃那脉脉含情的眼波,不时流向代善与皇太极。皇太极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异样,两番之后便有意避开,不再抬头睁眼了。而代善则不然,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妃。在他看来,今日的大妃,分明就是月里嫦娥人间仙子,并不时还与大妃一个深情的眼波。当大妃歌罢舞毕,皇太极也发现了他二人眉目传情,便与身边的范文程会意地对视了一下。范文程却是微笑挂上眉梢:“恭喜四贝勒,此乃天助。”与此同时,五大臣对代善与大妃的不正常亦有所察觉。努尔哈赤何等精明,也感觉不对头。待大妃歌声一住,即将手一挥:“好,歌舞俱佳,来日有赏,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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