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3

“对!”纳齐布干脆将手中刀戳在桌面上,“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们不能善罢甘休!”速尔哈赤不肯把底牌亮给他二人:“你二人当众被打,实则是打在我的脸上,我能不有气吗?但努尔哈赤毕竟给了面子,饶你二人不死,也算让我下台了,还是莫要记恨太深。”“三都督怎如此说?这不是你的本意。”常书疑惑地发问,“难道你就甘心任努尔哈赤宰割?一山不容二虎,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是汗王,生杀予夺大权握在他手,要杀要罚只能由他了。”速尔哈赤一副无奈的架势。纳齐布刚要开口,院中传来吵嚷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速尔哈赤吩咐长子:“出去看看,何人如此喧哗?”长子出去后很快返回:“父亲,是家人捉住一名汉人盗贼,他不肯受缚声称定要见您。”“这大白天就有偷儿?”速尔哈赤问道,“这贼是如何混入府中的?”“据家人讲,他是越墙而入。”“光天化日之下,越墙偷盗,这与明火执仗何异?”速尔哈赤感到奇怪,“带贼人进来。”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16节 此事十拿九稳长子奉命将盗贼押入客堂。速尔哈赤见被扭住的盗贼气概不凡,不像穷困潦倒之辈,便声色柔和地问:“你为何越墙而入,快从实讲来。”盗贼看看在场的人:“我有话要与三都督单独说。”速尔哈赤已有几分明白,命二子与常书、纳齐布退下后,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来人:“有话可以直言了。”盗贼递过一封信函:“请三都督过目。”速尔哈赤看过信,起身说道:“原来是张将军,失敬,失敬。但张将军既是李总兵大人派来,为何不正门通报入内呀?”“莫说正门,三都督后门都有人监视,我就只能越墙而入了。”“张将军说得是。”速尔哈赤愈发仇恨努尔哈赤了,“没想到他竟这样防范我,看来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三都督,在下虽说武功在身,但努酋亦能征惯战之人,要想得手,必须绝对机密,不得使其稍有提防,否则便会搭上我的性命。”张将军再三嘱咐,“对任何人,包括你的儿子,都不得走露风声。”“张将军放心,我自会保密。”“请三都督谈一下细节。”“我已为张将军筹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就这样办。”速尔哈赤附在张将军耳边,悄声述说着。张将军听得眉开眼笑:“三都督,若果真如你所说,我敢说此事十拿九稳了。”“事成之后,本督一定重谢!”二人对视一下,会心地畅笑起来。室内陈设简朴,几乎没有一件贵重家具。中堂是一幅月下松风虎啸图,两侧的楹联,是主人手书的名对:“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以此可以看出主人是有远大抱负的。这就是皇太极的居处,常书也是首次光顾这里。因为作为努尔哈赤手下的大将,他一向都是将皇太极当作未成年的孩子看待的。可是通过这次野狗山之战,常书明白以往自己大大低估了皇太极。如今他更明白,此刻与其说是被八贝勒请来的座上客,实则是被押来的阶下囚。他从一进门起就小心翼翼,不肯先开口,不敢多说一句话,惟恐言多语失,被皇太极抓住把柄或漏洞。岂料皇太极更有耐心,也是一言不发。二人一东一西就这么干坐着,像是和尚比赛坐禅,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马古达满面笑容走进来:“贝勒爷,纳布齐已经将该说的全说了,您用不着再问常书了。”皇太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斜了常书一眼:“那好,你把常大人送到客房里休息。”常书终于沉不住气了:“八贝勒,你不能不闻不问就将我关押起来。”“也好,给你个机会,你想说什么就讲吧。”皇太极稳稳坐在那里。“我,我,我本无心要与大汗作对,是,是速尔哈赤他逼我呀。”常书边说边偷眼观察皇太极的神色。但皇太极一言不发,脸色平静如初。常书试探着再说下去:“我与纳齐布去速尔哈赤处,是他传信相约,小人不敢不去。”皇太极听得出,常书所说都是为自己开脱,并无一句有用之话,遂站起身来:“我没耐烦听你这些废话。带下去。”马古达过来推他:“请吧。”常书担心纳齐布全讲出来,自己落得个顽固的下场,急忙说:“八贝勒,我还有重要话。”皇太极有意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常书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正在饮酒,有一越墙而入的汉人盗贼被带进来,并称有话与速尔哈赤单独谈,我们都被请出客堂。”皇太极对这一情况甚为重视,但他并不表现出来,依然是平淡地问:“那以后呢?”“以后,速尔哈赤便打发我与纳齐布离府,我们感觉到他急于要我们离开。我们也未见到那个盗贼,不知将那汉人如何处置了。速尔哈赤再三叮嘱我二人,回去后不得乱说。”皇太极已知常书不会再有新东西了,便将他暂时软禁起来。又到另一处房中,去见态度顽劣的纳齐布。马古达见纳齐布依旧是洋洋不睬的样子,分外有气,上前擂他一拳:“你小子还想不想活命?”纳齐布看见皇太极,也不减他那嚣张气焰:“八贝勒,我是国之大将,你随便抓人,私设公堂,犯了军规国律,我要到大汗处告你!”皇太极冷笑一声:“纳齐布,你在野狗山之战中就犯有死罪,大汗宽恕后不思报效与悔改,竟然与速尔哈赤勾结,阴谋作乱,还不从实招来!”“八贝勒,你不能血口喷人!”纳齐布反驳说,“我去速尔哈赤处,不过是例行拜望,诬我们合谋,有何凭证?”“你以为本贝勒没有证据吗?”皇太极直接触及他的痛处,“那个所谓汉人盗贼与你们合伙预谋行刺,难道你不在场吗!”纳齐布当时就懵了,他不知常书也被请来,以为在速尔哈赤府有皇太极的眼线,不禁头上直冒冷汗。因为合谋行刺罪名若是成立就是死罪,他不想死,便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贝勒爷,不是我呀,我不曾与那盗贼合谋呀,也许是速尔哈赤与他有约,小人不曾参与他的阴谋。速尔哈赤将小人避开,是与那汉人盗贼单独策划呀。”皇太极感到纳齐布的交待,与常书的供词吻合了。命人将纳齐布单独软禁起来,便去求见父汗。努尔哈赤听罢皇太极的禀报,感到事态严重,问道:“皇太极,你以为那盗贼就是刺客吗?”“儿臣以为十有八九,而且很可能是李成梁派来。”皇太极劝道,“从即时起,父汗要时刻小心,增加护卫,严禁一切外出活动。”“照你这么说,就把我关在屋子里,不敢见天日了。”努尔哈赤问,“这样躲藏,何时是头呢?”皇太极也觉得并非上策:“躲藏起来确非长久之计,但李成梁派来的刺客必定是身手不凡之人,若不着意提防,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悔之晚矣。”努尔哈赤想了想,突然问:“你说,一个人若是生了疮里面有脓血,该怎样医治为佳?”“自然要将脓血挤出去,然后再用药方可见效。”“不错,对待刺客等同一理。”努尔哈赤已经有了主意,“不能被动藏躲,应引蛇出洞。”“道理是对的,但父汗有风险哪,万一不慎,那该如何是好?”皇太极难以放心。“躲在屋里就无危险吗?”努尔哈赤之意已决,“我们现在故作不知,一切照常进行,引诱刺客出面。”努尔哈赤言道一切照常,皇太极猛然想起:“父汗,明日是十月十五,例行该您去关帝庙上香之期。”努尔哈赤也恍然有悟:“着哇,刺客说不定就选中明晨上香之时。”“父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且周密做好防范。”皇太极与努尔哈赤认真研究了上香的每一个细节。皇太极一笑:“文程兄别来无恙?”“啊,是八贝勒。”范文程有些惶恐。“文程兄,你我此番际遇,这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叫做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范文程讪笑一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起来你我今生有不解之缘哪。”皇太极回头张望一眼:“此处非叙话之地,你我何不到对面酒肆小酌,也可聊述别情。”“贝勒爷吩咐,敢不从命?”二人过街,进“茂源春”酒馆,选了个临窗的清静雅间。皇太极告诉酒保随意送些酒菜上来,便情真意切地说:“文程兄,你们一家为何不辞而别?叫我好生挂念啊!”“说来惭愧,有负于八贝勒一番情意。”范文程叹口气,“怎奈家父对你们女真人成见太深,父命难违,我也是无可奈何呀。”“不管怎么说,你们未曾被褚英暗中掠去总是幸事。”皇太极又问,“但不知你们迁居何处?在这里,你们举目无亲,哪有投奔落脚之处?令尊又身患重病,真不知你们全家如何安生。”“咳,”范文程叹息一声,“好活歹活都是活,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文程兄,请听我一句忠告。”皇太极意极诚恳,“搬回赫图阿拉城吧,我为你安排住处。”“八贝勒对我有知遇之恩,在下本当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怎奈父亲他死活不许,万望贝勒爷见谅。”“范兄,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男子汉大丈夫应以立业为重,你见识非凡,不是愚孝之人,怎能作茧自缚呢?”“家父病重,恐已不久于人世,不敢惹他动怒。”范文程还是“孝”字当先,“好在来日方长,容当后报。”“文程兄如此孝顺,我亦不再相强。”皇太极思念范文娟,但不好明说,“请问现居何处,以便登门探视令尊病情。”“八贝勒,不问也罢。我们的住处距此不近亦不远,不敢劳动大驾。”范文程绕了弯子后还是实说了,“家父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这,”皇太极迟疑着,“但不知,不知……”“噢,我这给贝勒爷带来一个物件。”范文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这是舍妹让我转送的。”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17节 以诗宣爱皇太极迫不及待地拿到手中。素雅的白绢左上角,绣了一株并蒂莲花,正中则是一首七言诗:月老牵丝信有缘,芳心初萌爱无前。天公有意得相见,冰人薄情别亦难。信物殷传酬伯仲,横加阻断恨家严。此身不效南迁雁,愿为人间并蒂莲。这显然是以诗宣爱,皇太极看罢,激动得手有些发抖:“文程兄,文娟她如何知晓你我能见面?”“八贝勒,其实我这已是迁居后第四次进城了,她深信,只要有缘分,总会遇到你。”“令妹她,她可好?”“除了思念八贝勒有些郁闷外,其他一切俱佳。”范文程又说,“她嘱我转告八贝勒,不要过分害相思之苦,她不会再有他适。”“我多想立刻见到她,请文程兄千万玉成。”“贝勒爷,宋代词人秦观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必急于一时。”正在交谈间,皇太极看见自己的亲随马古达,在街上神色焦急地东张西望。他便站起身呼唤:“马古达。”马古达循声发现皇太极,几步奔过来:“哎呀贝勒爷,你在这里吃酒,速尔哈赤那里有情况。”“快讲!”马古达看见范文程,迟疑着不敢明言了。皇太极吩咐:“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讲来。”“贝勒爷,是常书、纳齐布二人先后进府。”皇太极不免犯思忖:“他二人?若无约定,怎会这般巧合?”“是以小人急来禀报。”“你回去严密监视,不得擅离一步。”“贝勒爷放心,前后门各有四人守候,就是一只麻雀飞进去,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马古达说罢匆匆走了。皇太极看着满桌酒菜,二人只顾交谈,送上来也未举箸,满含歉意地说:“文程兄,因有要务在身,不及奉陪了,还望海涵。”“八贝勒说哪里话来,自然是公务为主。”皇太极摸出一锭金子:“不及为文娟小姐准备信物,也无以为敬,这锭黄金请带回去。”范文程拒绝:“这如何使得?”“令尊贵体欠安,权作药资,万勿推却。”“实在受之有愧。”皇太极急步要离开,几步后回来又问:“但不知下次何时再相见?”“只要情义在,相逢自可期。”范文程给皇太极一颗安心丸,“半月后我还会进城来。”“你我后会有期。”皇太极拜别分手去了。速尔哈赤府邸的客堂里,他们父子三人与到访的常书、纳齐布,正推杯换盏畅饮琼浆。每人面前的矮几上,都摆满了羊腿牛肘等丰盛的菜肴,但在座的人谁也没有胃口,几乎谁也没动一下,不满、忧烦、愤恨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宴席。常书将手中银碗重重地在木几上:“三都督,我们不能就这样认了,这口气咽不下去呀!”“对!”纳齐布干脆将手中刀戳在桌面上,“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们不能善罢甘休!”速尔哈赤不肯把底牌亮给他二人:“你二人当众被打,实则是打在我的脸上,我能不有气吗?但努尔哈赤毕竟给了面子,饶你二人不死,也算让我下台了,还是莫要记恨太深。”“三都督怎如此说?这不是你的本意。”常书疑惑地发问,“难道你就甘心任努尔哈赤宰割?一山不容二虎,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是汗王,生杀予夺大权握在他手,要杀要罚只能由他了。”速尔哈赤一副无奈的架势。纳齐布刚要开口,院中传来吵嚷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速尔哈赤吩咐长子:“出去看看,何人如此喧哗?”长子出去后很快返回:“父亲,是家人捉住一名汉人盗贼,他不肯受缚声称定要见您。”“这大白天就有偷儿?”速尔哈赤问道,“这贼是如何混入府中的?”“据家人讲,他是越墙而入。”“光天化日之下,越墙偷盗,这与明火执仗何异?”速尔哈赤感到奇怪,“带贼人进来。”长子奉命将盗贼押入客堂。速尔哈赤见被扭住的盗贼气概不凡,不像穷困潦倒之辈,便声色柔和地问:“你为何越墙而入,快从实讲来。”盗贼看看在场的人:“我有话要与三都督单独说。”速尔哈赤已有几分明白,命二子与常书、纳齐布退下后,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来人:“有话可以直言了。”盗贼递过一封信函:“请三都督过目。”速尔哈赤看过信,起身说道:“原来是张将军,失敬,失敬。但张将军既是李总兵大人派来,为何不正门通报入内呀?”“莫说正门,三都督后门都有人监视,我就只能越墙而入了。”“张将军说得是。”速尔哈赤愈发仇恨努尔哈赤了,“没想到他竟这样防范我,看来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三都督,在下虽说武功在身,但努酋亦能征惯战之人,要想得手,必须绝对机密,不得使其稍有提防,否则便会搭上我的性命。”张将军再三嘱咐,“对任何人,包括你的儿子,都不得走露风声。”“张将军放心,我自会保密。”“请三都督谈一下细节。”“我已为张将军筹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就这样办。”速尔哈赤附在张将军耳边,悄声述说着。张将军听得眉开眼笑:“三都督,若果真如你所说,我敢说此事十拿九稳了。”“事成之后,本督一定重谢!”二人对视一下,会心地畅笑起来。室内陈设简朴,几乎没有一件贵重家具。中堂是一幅月下松风虎啸图,两侧的楹联,是主人手书的名对:“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以此可以看出主人是有远大抱负的。这就是皇太极的居处,常书也是首次光顾这里。因为作为努尔哈赤手下的大将,他一向都是将皇太极当作未成年的孩子看待的。可是通过这次野狗山之战,常书明白以往自己大大低估了皇太极。如今他更明白,此刻与其说是被八贝勒请来的座上客,实则是被押来的阶下囚。他从一进门起就小心翼翼,不肯先开口,不敢多说一句话,惟恐言多语失,被皇太极抓住把柄或漏洞。岂料皇太极更有耐心,也是一言不发。二人一东一西就这么干坐着,像是和尚比赛坐禅,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马古达满面笑容走进来:“贝勒爷,纳布齐已经将该说的全说了,您用不着再问常书了。”皇太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斜了常书一眼:“那好,你把常大人送到客房里休息。”常书终于沉不住气了:“八贝勒,你不能不闻不问就将我关押起来。”“也好,给你个机会,你想说什么就讲吧。”皇太极稳稳坐在那里。“我,我,我本无心要与大汗作对,是,是速尔哈赤他逼我呀。”常书边说边偷眼观察皇太极的神色。但皇太极一言不发,脸色平静如初。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18节 我要到大汗处告你常书试探着再说下去:“我与纳齐布去速尔哈赤处,是他传信相约,小人不敢不去。”皇太极听得出,常书所说都是为自己开脱,并无一句有用之话,遂站起身来:“我没耐烦听你这些废话。带下去。”马古达过来推他:“请吧。”常书担心纳齐布全讲出来,自己落得个顽固的下场,急忙说:“八贝勒,我还有重要话。”皇太极有意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常书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正在饮酒,有一越墙而入的汉人盗贼被带进来,并称有话与速尔哈赤单独谈,我们都被请出客堂。”皇太极对这一情况甚为重视,但他并不表现出来,依然是平淡地问:“那以后呢?”“以后,速尔哈赤便打发我与纳齐布离府,我们感觉到他急于要我们离开。我们也未见到那个盗贼,不知将那汉人如何处置了。速尔哈赤再三叮嘱我二人,回去后不得乱说。”皇太极已知常书不会再有新东西了,便将他暂时软禁起来。又到另一处房中,去见态度顽劣的纳齐布。马古达见纳齐布依旧是洋洋不睬的样子,分外有气,上前擂他一拳:“你小子还想不想活命?”纳齐布看见皇太极,也不减他那嚣张气焰:“八贝勒,我是国之大将,你随便抓人,私设公堂,犯了军规国律,我要到大汗处告你!”皇太极冷笑一声:“纳齐布,你在野狗山之战中就犯有死罪,大汗宽恕后不思报效与悔改,竟然与速尔哈赤勾结,阴谋作乱,还不从实招来!”“八贝勒,你不能血口喷人!”纳齐布反驳说,“我去速尔哈赤处,不过是例行拜望,诬我们合谋,有何凭证?”“你以为本贝勒没有证据吗?”皇太极直接触及他的痛处,“那个所谓汉人盗贼与你们合伙预谋行刺,难道你不在场吗!”纳齐布当时就懵了,他不知常书也被请来,以为在速尔哈赤府有皇太极的眼线,不禁头上直冒冷汗。因为合谋行刺罪名若是成立就是死罪,他不想死,便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贝勒爷,不是我呀,我不曾与那盗贼合谋呀,也许是速尔哈赤与他有约,小人不曾参与他的阴谋。速尔哈赤将小人避开,是与那汉人盗贼单独策划呀。”皇太极感到纳齐布的交待,与常书的供词吻合了。命人将纳齐布单独软禁起来,便去求见父汗。努尔哈赤听罢皇太极的禀报,感到事态严重,问道:“皇太极,你以为那盗贼就是刺客吗?”“儿臣以为十有八九,而且很可能是李成梁派来。”皇太极劝道,“从即时起,父汗要时刻小心,增加护卫,严禁一切外出活动。”“照你这么说,就把我关在屋子里,不敢见天日了。”努尔哈赤问,“这样躲藏,何时是头呢?”皇太极也觉得并非上策:“躲藏起来确非长久之计,但李成梁派来的刺客必定是身手不凡之人,若不着意提防,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悔之晚矣。”努尔哈赤想了想,突然问:“你说,一个人若是生了疮里面有脓血,该怎样医治为佳?”“自然要将脓血挤出去,然后再用药方可见效。”“不错,对待刺客等同一理。”努尔哈赤已经有了主意,“不能被动藏躲,应引蛇出洞。”“道理是对的,但父汗有风险哪,万一不慎,那该如何是好?”皇太极难以放心。“躲在屋里就无危险吗?”努尔哈赤之意已决,“我们现在故作不知,一切照常进行,引诱刺客出面。”努尔哈赤言道一切照常,皇太极猛然想起:“父汗,明日是十月十五,例行该您去关帝庙上香之期。”努尔哈赤也恍然有悟:“着哇,刺客说不定就选中明晨上香之时。”“父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且周密做好防范。”皇太极与努尔哈赤认真研究了上香的每一个细节。关帝庙坐落在赫图阿拉城正中的山岗上,建筑规模适中,殿宇房舍皆油彩一新。关羽作为“武圣”,本是汉民族信奉的忠义之神,努尔哈赤特地修建关帝庙,可见其受汉文化影响之深。努尔哈赤一是崇尚关羽的忠肝义胆,二是崇拜关羽的盖世武功。女真人是以战争立国的,需要臣民有无畏的尚武精神,这样关羽自然成了他们膜拜的偶像。努尔哈赤更是至为虔诚,每逢初一十五必来上香,这已形成了汗王不可更改的定期活动。此伏彼起嘹亮的鸡啼声,唤起了东方的朝霞。旭日像害羞的少女,从烟筒山的怀抱中露出那粉红色的娇美容颜。赫图阿拉刚刚苏醒,大多数人家尚在清晨的甜美梦乡中,关帝庙的主持却不敢偷懒,早早起来已将庭院洒扫干净,正殿中也擦拭得洁无纤尘。伴随着悦耳的晨钟,努尔哈赤准时来到庙门。他在主持的迎引下,阔步通过庙门进入庭院。这座庙没有前殿与后殿,只有正殿与东西配殿。所以,刺客想要趁上香时下手,便只能埋伏在正殿或配殿中。努尔哈赤心中也有些许紧张,但表面上一丝一毫也看不出。他只是漫不经意地向正殿屋顶上扫了一眼,按约定皇太极四更时分就暗中来到这大殿顶上守候了。只要有人进入这院落,就逃不过皇太极警惕的眼睛。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大殿里的关羽塑像正襟危坐,一手捋长髯,一手执《春秋》,那专注的神态惟妙惟肖。周仓、关平侍立左右,忠实履行着护卫的职责。那柄青龙偃月刀是纯铜打造,在长明的灯火映照下闪着辉光。努尔哈赤拿起一炷香点燃,心中默默祷念:“愿关圣大帝保佑我女真人兴旺,我全家平安,早日打下江山。”他在上香时,虽然并未左顾右盼,但双眼却是向两侧扫视,包括提防身后的声音。此时此刻,哪怕背后有一只猫靠近,他也会警觉起来。关帝庙主持在一旁陪伴侍候,努尔哈赤上香完毕,应该离开了。一切正常,什么也没发生,努尔哈赤反倒觉得有缺憾,他期待的刺客并未出现。像是将军在战场上未遇上敌手一样,努尔哈赤泄气地走出庙门。他在台阶上张望一下,门前的大榆树叶片虽已经霜打卷,尚未落叶依然是枝繁叶密。视野内无一个人影,他想也许是常书、纳齐布被软禁的风声走露,速尔哈赤改变了主意,取消了行刺计划。他想回过头去,招呼正殿屋脊上的皇太极,不要再埋伏了。就在这时,对面大树晃动一下,一支飞镖尖声呼啸而来,努尔哈赤一时间怔住了,竟忘记了躲闪。因为这太突然了,这是在他刚刚解除了心理防备之后发生的。几乎在同时,一支箭飞来,不偏不斜射中那支飞镖。铛啷一声响,箭镖同时坠地。紧随第一支短箭,第二支连弩箭也射向大榆树,有人哎哟一声叫,一支飞镖坠地,显然,那是刺客未及甩出的第二支镖。就在此时,一人乘马来到树下,隐身在榆树中的刺客跳落马上,便被乘马人带离现场。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让人难以反应过来。皇太极飞步来到努尔哈赤身边:“父汗,让您受惊了!”努尔哈赤挥手说:“不要管我,快去追拿刺客!”“父汗放心,他逃不掉。”皇太极信心十足,“儿臣早有安排。”说话间,驮走刺客的快马已跑远不见了。努尔哈赤尚在疑虑,扈尔汉与马古达带手下人,已将刺客张将军以及接应他的人马一齐押来。马古达上前禀报说:“八贝勒,接应刺客者是三都督的长随,在下认得一清二楚。”皇太极转身请旨:“父汗,叔父与行刺有关如今确凿无疑,若不及时采取行动,恐他闻讯脱逃。”“你立即带兵包围他的府邸,”努尔哈赤当机立断,“我去当面与他算账。”“遵命。”皇太极事先已准备好五百精骑,防备一旦出现意外紧急调用,他与马古达火速领兵直扑过去。努尔哈赤无心回府休息,随后也乘马去往速尔哈赤府。到了大门外,恰见皇太极只身出来。努尔哈赤就觉不妙:“怎么,扑空了?”“父汗,”皇太极满是自责的表情,“都怪儿臣虑事不周,没有想到叔父他在昨晚即已逃出城外。”努尔哈赤颇为感慨地说:“这个老三,既已预知行刺不成,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呢?”“父汗,叔父他是抱一线希望而孤注一掷的。”皇太极问,“父汗若是囿念手足之情,就容叔父潜逃,不予追究。”“我儿之见呢?”“只恐父汗放过他,叔父他还不肯罢手。”皇太极陈述己见,“任叔父外逃,无异于放虎归山。”努尔哈赤同皇太极想法已趋一致:“王儿之言有理,为父就着你带人将他捉拿回来见我。”“儿臣遵命。”努尔哈赤又格外叮嘱一句:“要活的。”“儿臣明白。”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19节 八贝勒好生之德没齿不忘皇太极领受旨意后,点齐一千精锐骑兵,派马古达领五百人马先行到广宁路上拦截。自己亲率另五百人骑,按照速尔哈赤家人的供述,向速尔哈赤的岳父家黑扯木奔去。黑扯木是建州女真所属一个较大的村落,约有几千人口,北距明朝重镇广宁不过百里,速尔哈赤逃到此处避风是精心选择的。这里是岳丈领地,老人家虽说已过古稀之年,但依然牢牢控制着大局,不会听任努尔哈赤抓走自己的姑爷。如果一旦老丈人抗不住压力了,还可以与努尔哈赤彻底决裂,率众去广宁投奔大明。应该说,速尔哈赤制定了一个进退自如的上好战略。皇太极统领五百精锐骑兵到达黑扯木后,速尔哈赤凭坚据守并不出战,意欲消磨皇太极的斗志,待其粮草补给不足自行退兵时,再随后掩杀以求全胜。皇太极面对黑扯木的土围子,虽说兵力不多却攻打甚急,几番使速尔哈赤有危急之感。为了确保黑扯木不失,速尔哈赤想起了李如柏的承诺,亲笔书写求援信一封,派亲信快马去广宁搬兵。三天后,一支明朝骑兵约有五百之众来到黑扯木北寨门外。速尔哈赤见援军盔明甲亮军容整齐,心下大喜,又见自己的亲信在前引领,明朝领军大将络腮胡须甚是威武,当即命人打开寨门,将援军接入城中。明军大将率队进入寨门,速尔哈赤领二子亲迎。他上前与明将见礼时,发觉派出求援的亲信神色有异,不知何故频频向他直使眼色。速尔哈赤犹豫之际,又觉得来援的明将那眉目脸型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记忆不起。速尔哈赤猛然间又发现:来援明将手中一杆银枪,白亮亮的枪尖紧抵在亲信的后背,他明白了其中有诈。正要告知二子防备,明军身后,皇太极五百骑兵已尾随而至。速尔哈赤说声:“不好!”掉头欲逃。化装成明将的马古达和部下,早已跃马上前将速尔哈赤并其二子团团围住:“哪里逃!”刀枪并举,将他们父子逼住。速尔哈赤父子迎接援军未带兵器,此时只能束手就擒。皇太极纵马赶到前面,严令部下:“速尔哈赤父子业已就擒,大军不得再伤他人,更不得入寨扰民,违令者斩。”大军迅即退离黑扯木寨门,速尔哈赤岳父站在寨楼下,见此情景,深为皇太极的做法所感动。按常规,黑扯木就要全寨被屠。他在寨楼下向皇太极深深一躬:“八贝勒好生之德没齿不忘!”“叔父之事,与老人家无关,更不会让黑扯木父老连坐,但放宽心,决不追究。”皇太极带兵走远了。马古达将粘在脸腮的假胡须扯掉,部下也脱去了明军服装。马古达凑到皇太极近前:“八贝勒,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哪,果然速尔哈赤就派人去广宁搬兵,被我抓了个正着,再把事前备好的明军服装一换,速尔哈赤不上当才怪呢!”皇太极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生擒速尔哈赤父子是最好不过,我军强攻这小小的黑扯木也不在话下,只是黎民百姓要遭涂炭,就是速尔哈赤手下兵将也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八贝勒如此仁爱,上天定会佑你成大事。”马古达见速尔哈赤父子三人未上绑绳,对皇太极说,“八贝勒,得将他三人绳捆索绑啊,万一脱逃那还了得。”“刚刚说过仁爱,无论怎么说他总是我叔父,我们严加防范就是,何必五花大绑的,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阴谋作乱,已犯下杀头之罪,八贝勒还用得着对他们客气?”“他们是死是活,我押回赫图阿拉,听凭父汗发落。”皇太极还是坚持己见,“这一路之上,还是对他们父子宽松些吧。”几天后,速尔哈赤父子被押回,努尔哈赤在勤政堂端坐,费英东、杨古力等五大臣及皇太极两侧相陪。扈尔汉与护兵将速尔哈赤父子,推推搡搡带进堂上,居中站定。扈尔汉喝令速尔哈赤父子:“见了大汗,还不跪下请罪。”速尔哈赤自知罪责难逃,一言不发,昂首而立。他的两个儿子非但不跪,而且破口大骂不止:“努尔哈赤,你不要太过分了,想我父子为建州女真江山,南征北战血染征衣,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你非但不加封赏,反倒忌恨我父,必欲除之而后快。捏造罪名,剥夺兵权。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昏君,奸狡歹毒的小人!”努尔哈赤怒不可遏:“你二人犯下弥天大罪,竟还敢出言不逊,难道就不怕死吗?”二子依旧是口出狂言:“哼,努尔哈赤!你这汗位本当是我父来坐,被你强占,你扪心自问亦当有愧,谅你也不敢妄行职权,加害我兄弟。”努尔哈赤再也忍受不了这直呼其名的攻击:“推出去斩首!”扈尔汉答应一声,将速尔哈赤二子推出便走。速尔哈赤不相信这是真的,努尔哈赤也在等五大臣有人劝谏求情,可是竟无一人出面。待到扈尔汉将两颗人头送上呈验,速尔哈赤才知这是真杀。他哭叫一声:“我的儿呀!”便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努尔哈赤也觉心中惨然,杀的毕竟是嫡亲侄儿,挥了挥手,扈尔汉持盛人头的托盘退下。他怒视速尔哈赤:“你可知罪?”速尔哈赤依然坐在地上,口气已不是那样强硬了:“你是汗王,你说有罪便是有罪。”“该当何罪?”“反正我是你砧板上的肉,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速尔哈赤满是无可奈何的口气,二子之死似乎使他心灰意冷了。“若论你的罪行,即当斩首。”努尔哈赤有意打住。皇太极看得出父亲的心思,起身奏道:“父汗,还请念叔父的同胞情谊,免其一死。”五大臣也纷纷出面保奏。努尔哈赤看出他这位一向高傲狂妄的三弟锐气已尽,不想再落个斩尽杀绝心狠手黑的名声,便做出法外开恩的样子:“速尔哈赤本已罪不容赦,看在众人求情分上,免其死罪,贬为平民,拘禁于自家,足不许出户。”这样的处罚,对于速尔哈赤来说,真比杀他还要难受。砍头只是一时痛苦,这却是让他经受慢性折磨。试想,作为昔日一呼百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速尔哈赤,而今将是一种什么心情。难怪此后他逐日哀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速尔哈赤在屈辱愁烦中苦熬苦挨,郁郁寡欢,这个铁打铜铸一般的汉子,在四年后撒手尘寰,时年四十八岁。这为日后皇太极继位,扫清了第一个障碍,这大概也是天意?难道其中没有人力?公元1609年(明万历三十七年),春姑娘的莲步早早地踏青了苏克素护河两岸,嫩柳在和煦的微风中像少女轻轻摇曳着腰肢,端的是风光明媚景色宜人。可是范文程家原住的院落却是一派凋零破败景象,不过两年多光景就已面目全非。皇太极万分伤感地步入院内,惊飞一群麻雀,有几只野兔也慌不择路地从脚下溜过。曾几何时,范文娟的倩影就在那正屋中飘逸,她那燕语莺声和银铃似的欢笑就在这院中回荡。如今却是人去屋空,不见红颜知己,只有满目苍凉。皇太极能不伤感吗?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重,两年前在城内与范文程一见之后,本已说定很快再次会面。可那以后范文程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鱼沉雁渺再无消息。多少回皇太极又去那药铺和酒肆倘佯,期待着意外与范文程重逢,可总是一场空,闹得药铺和酒肆的伙计们议论纷纷,不知这位堂堂八贝勒是犯了什么病。深夜难寐时,他常常将范文娟的诗帕握在手中反复把玩,借以排遣相思。两年多来,他也无数次来到这空荡荡的院落,以期重温那难忘的情景。阳光灿烂的新春,更勾起皇太极的怀春思绪,所以他禁不住又信马出城来到这里,任凭情感之舟在相思的浪涛中颠荡。面对物是人非的情景,皇太极吟出诗句抒发情怀:相见时难,别来已经年。颓废庭院几流连,何曾得见玉人还,难觅红颜。难忘红颜,欲见似登天。月缺终有月儿圆,此情不泯在心田,水滴石穿。身后传来问话声:“八贝勒,您又独自一人前来。以后还当告诉小人随行护卫,以免意外发生。”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20节 好苦的相思皇太极回身见是马古达,对这位亲随感到欣慰:“难得你的忠心,想来还不至于有人暗算我。”“不然,”马古达提醒,“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据小人看,大贝勒就对您不怀好意。”“这,”皇太极不想在下人面前过分暴露心迹,“你太多疑了。”“自从速尔哈赤被贬,汗王宣布大贝勒佐理国政以来,五大臣与众贝勒均对他不满,汗王也明显露出后悔迹向。而汗王又时时表现出对您的钟爱,使他产生危机感而迁怒于您,曾对其仆从伊里布流露过要除去你这块心病。故小人诚望贝勒爷千万小心提防。”“有这样严重,”皇太极心中其实更清楚,“我以后注意就是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皇太极回身向大门外望去,只见努尔哈赤已在门前下马,扈尔汉拉开些距离在身后护卫。没等皇太极迎过去问安,努尔哈赤已健步走过来,劈头问道:“皇太极,你时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徘徊忧伤,内中有何隐情,对为父从实讲来。”皇太极毫无思想准备,一是没想到父亲会循踪到此,二是没想到父亲会这样直言相问。沉吟片刻,还是未完全说真话:“父汗,儿臣是为我女真大业挂怀,因一奇才不能为我所用而焦心。”“但不知他是何人?”“此人即汉人范文程,他虽只二十余岁,却饱读经书,胸藏锦绣,文韬武略,智谋过人。”努尔哈赤不以为然地说:“我儿未免言过其实吧,他就真有那样大的本事?令你如此垂青?”“父汗,范文程可比当年姜尚、孔明、刘基,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智,实为难得之大才。若能为父汗所重用,何愁女真大业不兴?”皇太极特意加重语气,“儿臣敢保他是立国栋梁。”努尔哈赤略带冷笑,但口气并不严厉:“皇太极,你怕是爱屋及乌以此为口实而另有所图吧?”皇太极焉能听不出内中的意味,未免有些惶恐:“父汗之言,儿臣尚在懵懂之中。”努尔哈赤毕竟是一国之主,他钟爱皇太极即欲其按自己的意志成长,口气愈发严厉些:“我儿难道不是为那个范文娟吗!”皇太极虽然低着头,但全身不觉微微震颤一下。虽说是父子,但帝王人家不可能像平常百姓一样有无拘无束的天伦之爱。政治使他们彼此都要存有戒心,都不可能推心置腹地敞开心扉。与范文娟的感情纠葛,皇太极曾几次意欲向父汗禀明,请求恩准他们之间的婚姻。但皇太极深知父亲由于对李成梁谋害祖父记恨太深,特别是李成梁不断施展阴谋诡计,在女真各部之间挑拨离间制造仇杀,因而对汉人一概怀有成见,所以总未找到合适机会提出此事。如今父亲既然挑明,自己也就只好表明心迹了:“父汗,请恕儿臣迟禀之罪。范氏文娟,与儿在羊鼻子山因斗狼而相爱,彼此仰慕情投意合,恳求父汗做主,成全儿与她的婚事。”“皇太极啊,你太令我失望了。”努尔哈赤说来无限感慨,“为父一向看重你,男子汉大英雄从不为女色而迷,你可万不能因女人而堕凌云之志啊!”“儿臣不敢。”皇太极已感到此事前景不妙。努尔哈赤又缓和了语气:“当然男大当婚,你已一十八岁,业已成年,有此意念为父也是理解的。”“感谢父汗体谅儿臣。”皇太极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为父整天忙于国事,对你关心不够。细想起来真是对不住你过世的母亲孟姑,她在生前再三嘱我要为你选一称心如意的妻子。”努尔哈赤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因为他太爱叶赫那拉氏了。皇太极也受到了感染:“父汗对儿臣已是天高地厚,儿臣让父汗如此操心实在是罪过。”“儿啊,为父在自责的同时,已为你选定一女,论才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年内即可为你完婚。”努尔哈赤如释重负满怀喜悦地告知。皇太极却如五雷轰顶一般,他不加思索便予以拒绝:“父汗,儿臣事业无成,尚不急于婚娶。”“怎么,你是不放心那姑娘的品貌?”努尔哈赤已露出不悦之色,“还是对那范文娟放不下?”“父汗,儿臣正当为父分忧报效的年岁,不急于成家。”皇太极想采用拖延战术。“汉人讲婚姻要听父母之命,我女真人要生存就要子女成群人丁兴旺,你早该娶妻生子了。”努尔哈赤完全是家长意志,“明天为父派代善送去聘礼,一个月后迎亲。”“父汗,何必这样急于一时,且待秋后再议不迟。”皇太极还欲将这婚事拖黄,他要为范文娟留下这个位置。努尔哈赤脸色现出不悦:“怎么,为父的话你竟然不听,照此光景我是看错人了!”皇太极十分清楚,倘若在父亲心目中失宠那将意味着什么,权衡利弊,他赶紧见风转舵:“父汗错怪儿臣了。儿臣只是想还年轻,不愿过早儿女情长,只欲建功立业。既是父汗做主,儿臣怎敢不遵。”“这就是了。”努尔哈赤脸色又有了喜气,“我儿有所不知,此女乃乌拉部纳拉氏人,布占泰有意与我建州部和好,主动提出两部联姻,我们不能拒绝,这也是女真大业的需要。”皇太极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原来自己的婚姻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这哪里是男欢女爱天作之合,这分明是一种交易。他不解地问:“父汗,这婚事一成,我们就不再与乌拉部为敌,也就允许乌拉部雄踞在我建州北方了?”努尔哈赤付之一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父看得出布占泰也是缓兵计,因为他未将亲生女儿嫁来,说明即非真心。而我则将计就计,照常加紧备战,一待时机成熟即出兵征讨,除我后背心腹之患,拔掉这颗统一女真各部的最大的钉子!”皇太极明白了,在父亲的心目中,统一女真的大业是至高无上的,不管是子女的终身大事,还是其他一切,都要为这一目标服务。对此他深感费解和不公,要说父亲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他不赞同,因为父亲对母亲孟姑的那份情义可说是空前绝后了。生前的恩爱关怀自不必说,单是母亲去世之后,父亲的所作所为都足以令天下的亡妻之夫难望其项背。皇太极清楚地记得,母亲死后父亲日夜痛哭不止,并狠心将母亲生前身边的四个奴婢活活殉葬,还将乌牛白马各杀一百头致祭,这是建州女真史上从未有过的最高礼遇。同时父亲还不饮酒斋戒月余,在自家院内停灵三年。就冲他对母亲的种种举动,可以说是个情深意笃的男人,可他为何不理解儿女的感情呢?只想他统一女真的大业,而不惜践踏自己同范文娟的姻缘。皇太极此刻并没有责备自己,而他不也是为不影响自己的前途,而违心地接受了与乌拉纳拉氏的亲事吗?人哪,从来都是在追求最大的自身利益,从来也不会将爱放在压倒一切的地位。草长莺飞,蜂游蝶舞,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范文娟像出笼的鸟儿,蹦蹦跳跳行进在山间小路上。她不时回身催促兄长范文程:“哥,你走得太慢了,倒是快些跟上啊!”范文程甜甜地笑着,他知晓妹妹的心情:“不是我慢,而是你太快了,用不着这样急,再有半个时辰就会见到你心上人了。”范文娟能不急吗,好苦的相思啊!自从与皇太极定情后,执拗的父亲强行搬离,与皇太极分手至今,弹指两度春秋,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堪称是朝思暮想。自己也曾几度意欲暗中离去与皇太极相见,怎奈父亲看管甚严。前次兄长进城与皇太极相见传与诗帕,原拟无论如何也要进城相会。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父亲突然病重。为父亲送终后,这才算有了自由之身,兄妹二人决定同去投奔皇太极。分别日久,范文娟恨不能立刻就见到心上人,自然也就步履如飞了。赫图阿拉城已是遥遥在望,范文娟的心情也越来越急切。大道上传来一阵阵悠扬的唢呐声和欢快的弦管之声,一长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向赫图阿拉行进。范文程说:“看这阵势与气派,定是极有权势的官宦人家娶亲。”范文娟的心情极好:“管他谁娶亲,这喜庆场面还是让人舒畅。”二人渐至近前,决定让过娶亲队伍,便在稍远处止步观看。看着看着,范文程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拉起妹妹的手:“文娟,我们回去吧。”“这却为何?”范文娟茫然。“你不要问了,先回家再作道理。”范文程拉动妹妹欲走。范文娟是个任性的姑娘:“怪事,好端端的干吗要回去?”话刚说完,她也看见,迎亲队列中,金鞍银镫的乌云兽上,皇太极稳稳端坐。那簪缨宫花红袍玉带,分明是新郎倌呀!不觉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怎么,今日是他成亲!”“妹妹,你一定要挺得住,皇太极他是真心爱你的。”范文程规劝道,“今日这事,我们且私下里问个明白再作道理。”“还问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他口口声声非我不娶,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彻头彻尾的骗子!”范文娟扭头就跑。范文程在后就追:“妹妹,你等等我。”可是,范文娟步履如飞,范文程怎样也追赶不上。离迎亲队伍渐远,范文娟扑到一棵大树上,放声号啕大哭,其声与隐约传入耳中的迎亲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听来令人五内如焚,肝肠寸断……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1节 准太子失宠(1)金菊怒放,满院飘香,大贝勒府悬灯结彩喜气洋洋。从一大早起,府门前便是车水马龙,来为褚英祝寿的文官武将络绎不绝。褚英这位年轻的寿星端坐于正厅中,接受来人的朝拜,决不起身出迎任何一人。右首东屋内,五颜六色的贺礼已快要将整个房间塞满,而各种名贵寿礼,诸如山珍海味、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骏马强弓……仍在源源不断送来。就连朝鲜李朝与大明辽东总兵也派来官员祝寿,送来丰厚寿礼。褚英感到无限的满足,因为他已成为建州女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自从叔父失宠,自己被父汗授权执政,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如鱼得水。而今父汗年事已高,精力不济,除重大军国事情外,日常政务都由自己全权处理,已同汗王无异,就连权高位尊的贝勒五大臣谁都不敢不俯首听命。特别是速尔哈赤业已郁闷身亡,与自己争夺汗位最大的危险已除,也许用不着什么“百年之后”,说不定哪一天父汗欠安,这汗位就禅让过来。亲随伊里布瞅个空隙进得厅来:“大贝勒,已是半上午了,五大臣与众贝勒却一个未见哪!”褚英被提醒,不觉从座位上腾地站起:“他们若是敢结伙与我作对,我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结伙却是未必,但他们都对贝勒爷怀有二心却是千真万确。”伊里布再次提醒,“这些人在朝中举足轻重,对他们不可掉以轻心啊!”“哼!”褚英发誓,“我定要让他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知道我这主政的大贝勒的厉害。”伊里布瞟一眼褚英,有些犹豫地说:“贝勒爷,据小人之见,不可树敌过多。对您最具威胁的,当属皇太极,贝勒爷对他要多费些心思,要用些计谋,让他在大汗心中渐渐失宠。”“不,不。”褚英自有判断,“如今速尔哈赤已死,惟一能有希望与我竞争汗位的,只有代善一人。”“贝勒爷,大汗对皇太极那种无微不至的钟爱,不会视而不见吧?”伊里布坚持自己的观点。“疼爱归疼爱,”褚英相当自信,“父汗一向是信奉以嫡长为先的,皇太极行八,远远轮不到他的头上。”另一亲随在院中拉长声音禀报:“八贝勒皇太极、费英东、额尔都等大人到。”褚英脸上现出胜利的微笑:“我谅他们也不敢不来。”又重新坐回正位,面孔也有意绷起来。皇太极等六人循序而进,逐一拜毕,五大臣献上礼单,惟独皇太极两手空空。褚英看过五大臣的礼单,一见礼物轻微,已是不悦,又不见皇太极有寿礼奉上,心中愈发不满。他用手抖抖礼单,先对五大臣发难:“就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也配拿来为我祝寿,该不是有意耍笑我吧?”皇太极恭敬地作答:“王兄当还记得,父汗早在三年前就有明令,禁止文武臣僚之间馈赠礼物。”费英东接过话头:“汗命不敢有违,是以些许薄礼,略表敬意,万望大贝勒谅情。”其他四大臣同声说:“请大贝勒体谅我等苦衷。”“好哇,”褚英对他们六人逐一指指点点,“你们合起伙来同我作对,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等不敢。”六人一齐重又见礼。“我明白了,你们六人自以为位高权重,对父汗命我主政心怀不满,故而借机发泄。”“大贝勒错怪我等了。”五大臣解释,“汗王年事已高,不可过度操劳,大贝勒主政分忧,乃理所当然,我等心悦诚服。”褚英用白眼珠斜盯着皇太极:“看样子八贝勒是被我不幸言中,父汗一向格外宠爱于你,莫如你来主政如何?”“王兄,愚弟惟父汗之命是听,父汗命您主政,我就遵从王兄号令。”皇太极始终是不卑不亢。“好,好,”褚英连连冷笑,“各位都已表明服从之意,本王今日就给你们立个规矩。自今日起,凡有军情政务,只能向我禀报,不得私下里告知父汗,违者以军规国法论处。”五大臣互相看看,再都看看皇太极,谁也没有言语。“怎么,为何都不表态?”褚英咄咄逼人地问。皇太极看看五大臣,也未吭声。褚英想还得先把皇太极拿下马,五大臣也就好对付了:“八贝勒,本王适才所言你可听清?”“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为何一言不发?”“王兄所说其实无须嘱咐,一应琐碎事务自是由您处理。除非重大军情,我们不会去惊动父汗的。”“皇太极,”褚英听出皇太极的话留有余地,便尤为严厉地命令,“本王所言乃所有军情政务,无一例外。谁敢不听我的号令,本王对谁就不客气了。”皇太极未置可否。褚英又向五大臣大施淫威:“你们全都哑了?为什么连屁也不放一个!”五大臣以费英东为首,明白不应付一下是难以过关了,便齐声说:“我等自然惟大贝勒之命是听。”褚英脸上现出胜利的微笑,又将矛头指向皇太极:“你呢?也该有个说法才是啊。”皇太极也只得用权宜之计:“五大臣是父汗身边重臣,我自然要与他们一致。”“本王看得出你们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虚与委蛇,搪塞敷衍。”褚英发出冷笑,“我没说错吧?”“大贝勒未免过虑,我们理当惟命是从。”费英东更深一层表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嘛。”“本王不信你们的假话。”“信不信由你吧。”因为本身也是贝勒,皇太极与五大臣不同,对褚英总是不十分买账。“若要我相信却也不难,”褚英停顿一下,“你们要指天为誓。”女真人对于发誓是相当重视的,一般在民间都从不轻易立誓,只要留有誓言,就决不反悔背誓。所以褚英这一手可说是够厉害的,堪称打到了五大臣与皇太极的要害。皇太极首先反对:“王兄,你太过分了。”褚英也不回答,冲门外喊了一声:“来呀!”伊里布等四亲随和数十名执刀持枪的武士蜂拥而入。“大胆,你们意欲何为?”皇太极怒斥,“与我退下!”伊里布等慑于皇太极的威严,目光投向褚英。褚英发出冷笑:“皇太极,不要对他们发虎狼之威,是我命令他们这样做的,有威风对我发作。”“王兄,你如此兴师动众,还敢扣押我们不成!”“没那么严重,”褚英发出威胁,“若不在我面前立誓,是走不出这个大门的。”五大臣看看皇太极,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的皇太极,心中已有了主意,面对五大臣说:“我们既然同意大贝勒立的规矩,便立下誓言又有何妨,也好让大贝勒放心。”费英东似乎与皇太极想到了一处:“正如八贝勒所言,愿意共同立誓。”于是,皇太极与五大臣同声说道:“自今日始,凡事只听大贝勒调遣,若敢有违,天诛地灭!”褚英现出胜利的笑容:“这就对了,只要真心实意任本王驱使,是不会亏待你们的。”皇太极拜辞:“王兄,时候不早,我等要告退。”褚英未及答话,二贝勒代善祝寿来到。进得厅堂,代善见皇太极与五大臣俱在,抢先打个招呼:“八贝勒并各位大人早到了?”褚英大大咧咧地说:“二贝勒的大驾终于光临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王兄寿诞之日,焉能不登门祝贺。”代善客气但并不低气,因为他毕竟是二贝勒,地位是仅次于褚英,何况今日晚到还有充足的理由,“只因父汗爱吃卤味,愚弟先为父汗送去从广宁购得的卤鸡,故而晚到,还请王兄见谅。”代善之所以这样详尽地陈述理由,显然是在卖弄,让褚英及皇太极、五大臣知道,他与努尔哈赤的关系是亲密的。褚英岂能听不出这话外含意:“二贝勒,你以为给父汗买点吃食就能得宠了,你做梦去吧!到什么时候也得我这嫡长继位。我奉劝你放明白些,父汗百年之后,我便是女真之主!”代善并未屈服于褚英的淫威:“王兄,愚弟以为孝敬父汗为先,我不会为给你祝寿而置父汗于后的。”“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了。”褚英心中早就存有芥蒂,他决定要在今日里发作,“代善,放明白些,父汗命我执政,你就是我的臣子,就得时时事事处处听我的号令。”代善见褚英直呼其名,也就不客气了:“王兄既然说起执政一事,当记得父汗是当面嘱我二人共同执政,让我们凡事多加商议。”“你胡说,父汗何曾有此旨意。”褚英气急败坏反驳,“若如你所说,为何你不曾与我在此同坐。”“那是我主动谦让。”代善找出理由加以佐证,“父汗对你我二人是同等待遇,给我们国人各五千家,牧群各八百,白银各一万两,你比我一样不多,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吗?”褚英被气得一时无言,因为代善所说句句是实,他原本就对努尔哈赤这样分配财物心怀不满,如今代善这番话更令他难以忍受了:“好,你想要与我平起平坐,那是打错了算盘。限你于明日午时前,将国人四千家划归我的账下,还要向我缴来七百牧群,九千两白银。如敢有违,决不轻饶!”“你,你!”代善脸色煞白,“你竟敢有违父汗旨意,这是欺君罔上的滔天大罪。”“随你怎么说,不按我的话办,休怪我无情。”褚英目的达到,挥手令伊里布等武士退出让开,又敲打皇太极等人几句,“好,你们可以走了。不过我要把丑话说在头里,有谁立誓之后,再敢出尔反尔,可别怪我不客气。”皇太极等人出了褚英府大门,五大臣们便都按捺不住了。七嘴八舌发泄怨气:“这个褚英,对我们也太无礼了。”“就是汗王对我们也是以礼相待呀。”“在他手下,今后我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代善把脚狠狠一跺:“我们不能听任褚英随意摆布!”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2节 准太子失宠(2)皇太极心中早已有了主张,褚英适才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为自己提供了一个机会。他感到五大臣中费英东常常与自己不谋而合,便看着费英东说:“各位大臣,受到屈辱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对大汗不忠。大家理应去向大汗把这一切禀明。”有人担心:“这要被褚英知晓那还了得,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有人犹豫:“我们是发过誓的,神明会惩罚的。”皇太极脸色严肃起来:“你们怕这怕那,难道就不怕大汗怪罪吗!”费英东开口了:“八贝勒言之有理,我们不能听任褚英为所欲为,大家共同去求见大汗。”额尔都也开口了:“刚才立誓乃权宜之计,褚英逼我们发誓,神明有灵岂能不知?我们还当效忠大汗。”代善当然不甘心把自己的财产与势力范围拱手让与褚英:“我赞成去向大汗禀明原委,请汗王定夺。”这样,在皇太极的鼓动下,代善、五大臣随他共同去见努尔哈赤。深宅大院内,努尔哈赤正与大妃在卧室的火炕上对酌。夫妻二人盘腿而坐,炕桌上摆着努尔哈赤最爱吃的几样卤味,有鹅、兔、野鸽和猪口条。虽说才只五十三岁,但努尔哈赤近来常有精力不济的感觉,那种没日没夜征战厮杀的精神头,不知何时悄悄逝去。他想图点轻闲,所以才让褚英执政,处理日常军国大事,自己就有了闲暇时间,得以同妻妾欢聚享享天伦之乐。大妃知道努尔哈赤爱听小曲,便从街上找来一卖唱女,此时坐在屋地中间怀抱琵琶边弹边唱,为努尔哈赤佐餐:巍巍高耸长白山,滚滚长流黑水甜。天上飞来三仙女,沐浴湖水碧波间。一只神鹊天外降,衔来朱果放岸边。佛库伦吞下鲜朱果,要返天宫难上难。天授妊娠十月后,分娩产下一儿男。光阴似箭儿长大,佛库伦为儿造小船。让儿顺水飘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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