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许光达-6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招待所里,负责接待工作。”  许光达听她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就问了一句:“老家不在本地吧?”  “我家在吉林的通化,先在北京大学读书,日本占领北平后,我和一些同学就来到了延安。”  “了不起!走,我们吃饭去吧。”许光达说着向军委招待所的餐厅走去。  忽然,他问:“小潘,你知道中央首长的住处吗?”  “知道,他们都在这附近。周副主席和贺老总离这最近。贺老总是最近才从前线回来的。”潘晓红觉得,眼前这位身材魁梧、举止不俗的首长一定认识中央领导同志。“首长,你认识周副主席?”  “南昌起义的时候见过。”  “那你一定认识贺老总了!”  “在洪湖苏区时跟着他打过仗,他现在好吗?”  “他很好,昨天上午还到这里问从苏联回国的同志到没到呢!”  许光达心里一阵高兴:“太好了!走,吃早餐去。”说完同潘晓红一起进了餐厅。  吃过早饭,许光达迫不急待地向周恩来同志的办公室走去。  这里是一间窑洞,外面是办公室,里屋是卧室。一进门,见周恩来正在审阅文件。周恩来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便一眼认出了门口进来的人,他站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光达,欢迎你到延安来!”  他们正在相互问候,还没来得急坐下,贺龙走了进来。  “好家伙,让我找了好半天,原来都在这里!”  许光达听到这声音好耳熟,转身一看,是贺龙来了,他激动地喊了一声:  “贺老总!终于见到您了!”  “光达,可把你盼回来了!”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贺龙看着许光达十分感慨地说:“好你个光达,国民党打了你一枪,却救了你一命,别人挨一枪是祸,可你挨一枪是福。”  许光达有些不解,难道..他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向贺老总发问:  “军团的同志们都好吗?”  贺龙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所熟悉的柳克明、孙德清、段德昌同志,还有政委李剑如同志都走了。”说完,贺龙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1933 年3 月,夏曦在红三军内部进行了第三次“肃反”。夏曦逮捕段德昌等同志时,贺龙质问说:“你为什么抓段德昌他们?”  夏曦说:“他们要求带队伍回洪湖,这是逃跑叛变。”贺龙火了:“段德昌写信来只是建议嘛,他要投降还何必写信?”夏曦明知理亏,仍叫着:“一定要杀!”贺龙大声说:“我坚决反对!”夏曦拍桌子狠狠地说:“哼!我决定了!”面对夏曦动用“最后决定权”,贺龙痛苦地流下眼泪。结果,段德昌等一批红军指挥员被杀害了。  许光达明白了,这些同志是在“肃反”的时候被杀害的。他忘不了这些苦战沙场的战友,更难忘与孙德清一同奔赴洪湖苏区的日日夜夜。多好的同志,可是,他们没有牺牲在血与火的战场,却倒在了“左”倾路线的大棒之下。  周恩来见贺龙和许光达一直在沉默着,就激动他说:“他们都是我们党的好同志,他们是不幸的,历史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评价!现在好了,我们有毛泽东同志来掌舵,那种悲剧不会再重演了。”他看了朱德和贺龙一眼,接着说:“光达,谈谈你们在苏联的情况吧。”许光达把离开洪湖去苏联的学习和工作情况向他们作了汇报。周恩来听后,对许光达说:“你回来得正是时候,目前革命形势发展很快,瓦窑堡会议上确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深得民心,‘西安事变’后,国民党暂时放弃了打内战,同意跟我们合作。  但我们要保持党的独立性。现在我们的党比过去成熟得多了。革命形势的发展需要一大批优秀人才,希望你回到延安后,要放开手脚,干一番事业。”  许光达听了周恩来的一番话,心里热乎乎的。他向中央请求安排工作,周恩来说:“刚刚回国,先好好休息,我们集体研究一下再通知你。”  几天来,许光达一直在等待着中央对他的工作安排,可是一直没有得到通知。他很着急,在窑洞里走来走去。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转过身一看,是招待所的潘晓红。  “首长,呆会儿毛主席和王稼祥同志要来接见你们这批从苏联回国的干部。”  “毛主席!”许光达高兴地瞪大了眼睛。许光达早在长沙读书的时候就知道毛泽东的名字。那时,他在曹先生的引导下,开始阅读一些进步刊物,有一次,他在《湘江评论》上,看到一篇文章的署名是毛泽东,语句流畅,朗朗上口,就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凡是署名毛泽东的文章,他都要留心地寻找,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在黄埔军校读书时,毛泽东曾来校讲演时的情景。没想到十一年后,又能见到这位令他无比敬仰的在中国革命中创造了奇迹的领袖,心情格外激动。  稍许,毛泽东、王稼祥来到了他们中间。与许光达和同期回国的同志一一握手,当毛泽东握到许光达的手时,许光达激动地说:“主席好!”  毛泽东一听,就手指着他说:“你是长沙人,湖南老乡噢!”许光达点了点头。毛泽东还向大家询问了他们在苏联学习的情况,他们一一作了回答。  王稼祥补充说:“光达同志可是‘赤子之心’噢,当时调他去苏联边防军司令部代表苏联去新疆做盛世才和马仲英的调解工作,回到莫斯科后,苏联边防军司令和参谋长执意要他留下,他硬是不肯。我回国前那位参谋长还提出请求,他哪里知道,光达已经回国了!”  毛泽东听后笑着说:“那土豆烧牛肉可比咱们的小米饭窝窝头好吃得多哦!”说得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许光达的一个同学也笑着说:“光达是我们汽车训练班的党代表,每月的七十多卢布,不到月底就翼中空空了。大家给他起了绰号叫‘光蛋’。  当时我们还怀疑,他一不上街,二不进饭馆,钱都哪去了呢?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把钱都交党费了!”  说话的是胡虎清。许光达见他在夸自己,有些不自然,就说:“这没什么,我是党员,党就是我的家,发了钱交给家,自古以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毛泽东主席听后说:“好啊,现在你们到家了。中央欢迎你们归来!你们都是在列宁故乡喝过洋墨水的洋包子,有学问噢!要洋为中用,把你们学到的知识、经验应用到伟大的抗日战争中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用力地一挥手,然后继续对大家说:“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你们在苏联学习的时候,我们红军正在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噢!你们回来后,我们已改成八路军和新四军了,他们是革命的队伍,名称变了,但我们党和军队的性质和宗旨没有改,红军的光荣传统没有改。军队的发展壮大,需要大批像你们这样的人才,你们这样的干部越多越好!希望你们要好好发挥作用!”  毛泽东主席的话,在许光达的心里激起了万顷波涛。他知道,中央对他们寄予很大的希望。他们肩上的担子是不会轻的。此时,他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一切交给党来安排。  几天后,许光达被任命为抗大总校训练部长。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工作。虽然在莫斯科学习五年,但从没有想到会从事教育训练的领导工作。  他原来以为:自己多年在战场上指挥作战,肯定会让他重操旧业。虽在意料之外,但他明白,负责训练工作也是党的工作的一部分。革命事业的发展,需要大批的人才。党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派出这么多人出国,正是为了这个。  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一任命。  许光达走马上任,来到抗大总校,向林彪和罗瑞卿报到。  林彪、罗瑞卿都是黄埔军校出身,林彪是黄埔第四期,罗瑞卿是黄埔第五期,和许光达是上下届的同学,尽管如此,许光达并不认识他们,此时是第一次见面,自然是亲热一番。  随后,许光达又见了教育长刘亚楼、政治部主任张际春、校务部长杨至诚。  许光达上任后,为了尽快熟悉情况,一方面向校领导特别是刘亚楼了解学校的教育训练情况,另一方面,经常深入到学员中,了解掌握学员的学习情况,以及对教育训练工作的意见和建议。他平易近人不摆官架子,说话和蔼可亲,跟学员打成一片,因此学员们都亲热地称他是“新来的学员部长”。  这一天,他来到学员的教室,实际上是座窑洞,里面放的是石凳、石桌、石黑板,他找了个石凳坐下,见一位青年教员在讲哲学课,可不少学员却显得很疲倦,有的还把头低下靠在石桌上。下课后,他就问这位学员:“讲课时你怎么睡觉呢?”这个学员一看是首长在问话,显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的。许光达问:“是不是听不懂?”那学员点了点头。许光达问了几个学员都说感到吃不消。  经过调查他了解到:这些学员平均都有八年以上的斗争历史,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平均每人负伤三次,多为营团以上领导干部,其中绝大多数没有上过学,或只读了几年私塾就投身革命了。他感到,教学的内容应作些调整,对于工农出身的干部,要适当增加些文化课,提高他们的文化知识水平。同时,不同专业应在时间与内容的分配上有所侧重,并根据培养对象增减教学内容,使教育训练符合实际斗争的需要。  他把这个想法向校领导汇报,很快得到同意,并由他重新修订了教学实施计划。  学员的学习环境是艰苦的,他们每三到五人住一孔窑洞,既是宿舍,又是学习室。上课则集中到一孔大窑洞中,晚间自习,每三天发一支蜡烛,不够用,讨论时便吹掉蜡烛,摸黑谈。到后来,蜡烛也没有了,又改用胡麻油灯,没有灯芯,便捻一个纸捻代替。许光达懂得,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领导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是至关重要的。  这一天,许光达与学员们一起来到山上打柴,这对他来说,还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他从小在家时烧的是稻草,而且是很小离开家外出求学,从来没有使用过斧子、砍柴刀。他的个子高,用刀砍起灌木来,很是费劲,连砍了几下,就是砍不掉。不大工夫,手被划起道道口子,脸上滚淌着汗珠。  一个学员走过来:“部长,我来替你砍,你休息一下吧!”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这棵小灌木砍倒了。许光达思忖着,看来,自己得好好过过这个劳动关啊。砍柴,我是外行,得好好向他们学习。他举起砍刀,用力地向另一棵灌木砍去。  太阳渐渐落山了,许光达跟学员们一起,高高兴兴走下山来。边走边高唱着《抗日军政大学校歌》:  黄河之滨,  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  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同学们!  努力学习,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是我们的作风。  同学们!  积极工作、艰苦奋斗、英勇牺牲,  我们的传统。  像黄河之水汹涌澎湃,  把日寇驱于国土之东,  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  我们是劳动者的先锋!  这嘹亮的歌声,在山谷中久久地回荡着..  陕北的五月,春色正浓,七沟八梁已经披上了崭新的绿装,延河两崖鲜花盛开,争奇斗艳。  在抗日军政大学的西南侧,有一条小溪,潺潺溪水在石头的空隙中,愉快地流淌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两个穿着八路军服的姑娘,正在溪边洗着衣服。  “李秘书,听说咱们这里来了一位从苏联回国的,是抗大的教育长?”  “对,刚来时间不长,原来是训练部长,刘亚楼教育长去苏联后,他接替了教育长职务。”  回话的是许光达办公室里的秘书,叫李秀梅。  那位姑娘接着问:“他叫许光达吧,他现在成家了吗?”“我不清楚,不过没见过谁给他来过信,也没听过他提到这件事。”女秘书认真地回答着。  “听说他长得很帅,很有才干,是吗?”  “你干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是不是..”还没等这个李秀梅说完,那个姑娘就朝她撩起水来。  是啊,在抗日军政大学,许光达的婚事是身边的同志和学员们议论的一个话题。在当时的延安,结婚的条件是“二八五七团”,即二十八岁,五年干龄,七年军龄,团职干部。像许光达这样身居高位而又是单身的人是不多见的。在抗大,漂亮的姑娘也很多,有的胆小的同志只是在暗中爱慕他,却不敢当面去谈。有胆子稍大一点的姑娘委托别人或主动与他接近,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实际上,他身边的几位女学员,都对他有些意思。许光达一天忙于教务工作,并没感觉到什么。  这天下午,许光达刚走进办公室,见桌上放了张纸条,上边写道:  “教育长,您每天工作太辛苦了,很少考虑自己的事,您需要有个家。”  但没有署名。  许光达一见桌上纸条的字迹,就知道是李秘书写的。他沉默了,其实,自己也是一个懂得情感的人。此时,他想起了桃妹子,她究竟在哪里?五年多了,我给她写了那么多的信,她为什么一封也不回,难道..他不愿再想下去了。不过,他相信:她一定会平安的。她为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他忘不掉离开长沙时的情景,临别时桃妹子说的话:“我永远等着你!”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一看,是李秘书提着水壶向办公室走来了。许光达刚要出去,被李秘书叫住了:  “许教育长,刚才放在桌上的纸条您看到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使许光达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说没有看到吧,她既然有胆量发问,就一定会把纸条送到自己的面前;如果说看到了,她要再进一步提出别的什么该怎样回答呢?  李秘书见许光达不知所措,就对他说:“您是该成个家了,如果有个人愿意承担起这个义务,您不会拒绝吧?”  许光达见李秘书又在向他“发起进攻”,觉得该是正面回答的时候了。  “李秘书,刚才在桌上的纸条我已经看过,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已经成家了!”  李秘书感到奇怪:从来也没听说过他提起嫂子的事,是不是教育长这个人太清高,看不上自己而故意搪塞呢?  “教育长,您不要多心,大家对您的事确实很关心,早上我在河边的时候,有个女学员就提起过这件事,我只不过是反映大家的意见。”  说完,李秘书转身要走。  许光达想,不能伤了女孩子的心,她们还年轻,于是说道:“李秘书,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结了婚,你嫂子的名字叫邹靖华,我去苏联前,在上海,她给我写过信,到苏联后,我一直给她写信,她为我吃了不少苦,说不定,很快会找到延安来的。我要等着她。”  “教育长,千万别多心,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李秘书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许光达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是啊,来延安几个月了,繁忙的工作,使我很少考虑她。我该给她写封信,可是信写到哪儿?她还会在长沙吗?  1938 年春。长沙银宫电影院。  电影院的门前,人山人海。这里有工人,有农民,也有学生,挤得水泄不通。  在电影院对面的马路上,站着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姑娘,一头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露出纯洁坚定的目光,乌黑的头发下两条弯弯的眉毛像月牙儿。见影院门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就走过来看个究竟,随着人流进了影院。她就是邹靖华,今天刚巧路过这里,受好奇心驱使,也挤进去听。  台上的人正在演讲:  “同胞们,日本帝国主义在占领东北后,又把侵略的魔爪伸到了华北、华东,我们的人民正在流血!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高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大旗,提出了抗日救国的十大纲领,我们愿意同国民党政府合作,决心同日寇决一死战..”  邹靖华仔细一看:“这不是徐特立伯伯吗?”  台上演讲的正是徐特立,1938 年,国共双方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起来后,八路军在各处设立了办事处。徐特立是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的负责人。  邹靖华小时候就认识他,徐特立是她父亲邹希鲁的同窗好友,他在长沙师范任教时,常到她家里来同邹希鲁下棋聊天。  这还是邹靖华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共产党的主张。她听得是那么专心,她的心里似乎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敞亮。她断定,徐伯伯是共产党,丈夫也一定是共产党,他们走的路是对的。她想起许光达,心里总感到沉甸甸的。自接到丈夫从苏联寄来的第一封信后,至今音讯皆无,他难道会..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我要打听他的下落,一定要找到他!  这一天,徐特立去拜访他的老同学邹希鲁。两位密友到了一起显得格外亲热。  邹靖华见徐伯伯来了,就忙端着茶走进屋里,叫了声:“徐伯伯好!”  把茶分放在徐老和爸爸面前。  徐特立见邹靖华已长成个大姑娘了,就当着邹希鲁的面夸了起来。  “老弟,令爱长得又端庄,又秀丽,真是好福气呀!”  邹希鲁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特立关切地问邹靖华:“桃妹子,毕业后做什么工作?”  “哪里有工作呀,闲呆在家里。”邹靖华摇摇头说。  徐特立深表同情,对邹希鲁说:“桃妹子这么大了,还留在家里做什么?”  邹希鲁双手一摊,为难地说:“唉,毕业就是失业,到哪儿找工作啊?  现在男青年都没事做,女孩子就更难了。”  其实,邹希鲁并不是不想给她找工作。从女婿自苏联来过一封信后,至今不知下落,桃妹子整天愁眉不展,又不肯跟许光达分手,只得暂时留在身边。  徐特立从老同学的目光中已经觉察到邹希鲁好像有什么苦衷,就对邹靖华发问:“你还想念书吗?”  “我愿意。”桃妹子说,“我以前只断断续续地读了一点书,很想系统地学一学。”  “好嘛!我介绍你念大学,好不好?”  一听说上大学,邹靖华高兴极了,急切地问:“徐伯伯,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去念抗日军政大学,在延安,去不去?”徐特立的目光盯着邹靖华。  邹靖华对延安还是有所耳闻。虽然没有去过,但她曾在报纸上看过一些文章,知道那是中国共产党中央的所在地,有不少热血青年去那里。我到那儿去,可以像五伢子一样走一条光明的路,没准儿他也在延安。去,一定要去,为了五伢子,我也要去。她坚定地回答说:“上延安念大学,我去!”  “延安,在大西北,你敢去吗?”徐老抬头望着她,想看看桃妹子决心大不大。  邹靖华明白徐伯伯是在考察自己是否有决心。自己在丈夫逃走后,颠沛流离,甚至想到过死,我连死都不怕,艰苦些、路远点算什么,想到这,她坚定地回答:“徐伯伯,再苦、再远,我也不怕,我去!”  “好样的,有骨气。过几天,我给你写封介绍信。”徐老很高兴,多一位青年去延安参加革命,就多一份进步力量。  徐特立走后,邹希鲁想,在目前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要是光达也在延安,岂不是更好吗?于是他对邹靖华说:“你要去延安,我不阻拦你,你已经长大了,可不知你的公公是否同意,你应该到许家去一趟。”  邹靖华来到苦竹园,把要去延安的想法告诉了公公:“爹爹,我想去延安上大学。”  许子贵先是一愣,继而就想开了:虽说桃妹子是许家的人,可刚一进门,儿子就一去不回,现在已经有十年了,真是难为她了!儿子要是不在人世了,她走也算是解脱;再说,万一遇到个中意的,成个家,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想到这里,老人家爽快地说:“桃妹子,爹不阻拦你,你在许家呆了多年,委屈你了!”老人说罢,转身走进住室,在枕头底下翻找了半天,把家里仅有的五十个银元给了桃妹子,“爹没有多少钱,这还是五伢子当年寄给我的,就剩这些,你拿去,路上会用得着的。”  说着,许子贵转过头,眼睛湿润了。  邹靖华此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真有些难舍难分的感觉。  许子贵含着泪嘱咐她:“桃妹子,路途远,你去长沙找一下桂妹子,如果她愿意,你把她也带上,你俩还是伴儿。”老人停了一会激动地说:“你不要再等五伢子了!”  邹靖华止住了哭:“爹爹,您老要多保重,我走后,会想方设法去打听德华的,有了准信,我马上告诉您。”  “好了,上路吧。”老人说完,转身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屋里走去。  邹靖华回到长沙后,按照公公的吩咐找到了桂妹子。  桂妹子名叫许启亮,是许子贵的女儿。前年嫁给了长沙市一家小吃店黄老板的儿子,婆婆和丈夫常常虐待她,前不久丈夫得了白喉病死了,接着婆婆也得病死了。这一家由大姑姐当家,桂妹子经常遭到歧视。  这次嫂子来了,大姑姐又不在,许启亮心里格外高兴。  “嫂子,你好久也不来看我,想死我了!”  邹靖华对她说:“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许启亮急切地问。  “我准备到延安去上学,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许启亮感到有些意外:“爹爹知道吗?”  “是爹爹要我来同你商量的,上午去了趟苦竹园。”  许启亮说:“我跟你一起走,咱俩是个伴,还可相互照应一下,我在这儿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只‘母老虎’凶得狠,结婚时的首饰,都被她撸走了!”  说着她一阵心酸。  邹靖华说:“只是没时间去跟爹爹告别了,明早得去长沙八路军办事处。”  “咱们马上走吧,要是那‘母老虎’回来就麻烦了!”  邹靖华和许启亮立即离开了小吃店。  第二天清晨,她们来到了长沙的寿星街,找到了长沙八路军办事处。徐特立给她们开了介绍信后,交待了去西安的路线。最后对她们说:“路上千万当心,到延安后别忘了抽空来封信。”  “徐伯伯,我们走了。请放心吧。”邹靖华说完,和桂妹子离开了长沙八路军办事处。  “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驶进了武汉车站。邹靖华带着桂妹子刚下火车,就听到一阵飞机俯冲的尖叫声,接着是“轰!轰!”的爆炸声。  “桂妹子,我们快到那楼房底下躲一躲!”邹靖华和许启亮忙跑到了一座楼下,避过了这次灾难。她们来到武汉的街上,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喊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黑褂子,背着驳壳枪的人。许启亮吓坏了,立即躲在嫂嫂背后。邹靖华壮着胆子说:“我们这里有介绍信。”  两个家伙看了一下:“他娘的,又是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的,真是邪门了。”两个家伙瞪了邹靖华一眼,嘴里叨咕着,“连姑娘都他妈去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走吧!”  邹靖华同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接上关系后,乘火车顺利到达了西安。可这么大的地方到哪找呢,她俩正在犹豫,只听有人喊了一声:“靖华!”  邹靖华抬头一看,是长沙中学时的同学林明伟。她是林伯渠的孙女。“明伟,太巧了!我们正不知去八路军西安办事处应该怎么走,你知道吗?”  “知道,在七贤庄。我爷爷就是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人。走,我们一起去。”  邹靖华和许启亮真是太高兴了。虽然在城里住过,可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今天怎么这么巧!“明伟,你怎么会在西安呢?”  “我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转道来到这里的。”  邹靖华一听,是同路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这下好了,她告诉林明伟说:“我们也是去延安的。”  林明伟得知老同学也去抗大,特别高兴,“咱们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呀!”  林明伟这时才注意到邹靖华的身后还有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就问:“她是..”  “噢,这是我妹妹,叫许启亮。”邹靖华介绍说。“你的妹妹?”林明伟有些不解。  “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我说嘛,怎么没见过。”  林明伟问许启亮:“你也去延安吧?”  “是的,我跟嫂嫂一起去。”  “你哥哥在延安吗?”林明伟问道。  许启亮摇了摇头。邹靖华不禁一阵忧伤:德华你现在在哪?要是在延安该多好啊!邹靖华突然想起林明伟说的话,知道他爷爷准是个大官,一定会认识很多人。于是,便向林明伟说:“到办事处后,你让爷爷给打听一下许光达这个人。”“你不也去办事处吗?我们一起问一下。”  她们边走边说,很快到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  “爷爷,这是我的同学和她妹妹,她们也去延安。”邹靖华马上取出了徐老写的信。林伯渠端详着她说:“噢,你就是邹希鲁的女儿?听说你爸爸信起佛来了,是吗?”“是的,他的思想很消沉。”邹靖华回答说。  “不要紧,时代在变,人也要变。他同意你参加革命,就很好嘛!你们两个就去清涧青年训练队吧,那儿要人。”邹靖华又问:“林伯伯,我还想找个人。”  “找谁?”  “许光达。”她把许光达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老知道许光达在抗大当教育长,但不知他成家没有,对邹靖华什么态度。于是显出为难的样子说:“啊唉,我还没注意过这个人,不过,听说前不久从苏联回到延安一批干部,我可以让延安帮你查一下,好吗?”  邹靖华听说有苏联回延安的干部,说不定就有许光达呢!便点点头说:  “谢谢林伯伯了。”  她此时的心里仍然怀有一线希望,她渴望着早一天到延安。  夏天已悄然走去,金色的秋天抖开笑脸向延安走来。这是许光达来到延安后的第一个秋天。  在抗日军政大学教育长的办公室里,许光达坐在办公桌前,铺开几张发黄的纸,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军队的组织问题》几个字,他轻轻地放下笔,双眉紧锁。过了片刻,又拿起笔来,在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地写了起来。  忽然,机要处的参谋匆匆走了进来:“首长,您的电报。”  许光达放下笔,拿起电报,只见上面写:  “邹靖华已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要求去延安抗大,不知你是否同意,请速回电。”  原来,林伯渠在西安得知邹靖华要去抗大的消息后,立即发电报给许光达,询问他对此事的态度。林老心很细,他不知道许光达是否又结了婚,或会不会否定这个婚姻。因为他的婚姻是在小时候由父母包办的,在延安或其他革命队伍里,不少人是反抗封建婚姻而投身革命的,自动解除包办婚姻,另组家庭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为了慎重起见,便发了电报。  许光达接到电报,感到很惊讶,和妻子失去了六年的联系,她不仅顽强地活着,还居然来延安参加革命,不可想象!真是喜从天降。他立即给林伯渠拍去电报,欢迎邹靖华来延安。  一天黄昏,六辆苏制的卡车缓缓地停在延安大旅社。  邹靖华和许启亮随一批敌占区的男女青年跳下汽车,接待人员热情地把她们领进了旅社,邹靖华原以为这大旅社一定是高楼大厦,可眼前只不过是几间土房子,门口还挂着几头毛驴。因为天渐渐黑了,她不知道延安究竟多大。吃过晚饭,许启亮感到很疲劳,就说:“嫂子,咱们终于到延安了,今晚睡个好觉吧。”  她们刚要躺下,就看见一位穿灰色军装的女战士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人都把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这个女战士身上。只见这个战士走到许启亮的身边,问:“哪位叫邹靖华?”  许启亮指着身旁的嫂子说:“她就是!”  邹靖华有些纳闷:在延安,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只有他才会知道我,莫不是..她不敢去想了,就问了句:“谁找我?”  女战士回答说:“是我们教育长。”  邹靖华有些紧张,寻思这肯定是个大官,先问清楚了再说,“你们教育长是谁?”  “许光达!”  啊!邹靖华和许启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在做梦吧!  许启亮急匆勿跑了出去,见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八路军干部,便止住了脚步;那人先是细细看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桂妹子!”  许启亮瞪大了惊奇的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那正是她的哥哥,不禁失声大叫:“五哥!”便扑过去忍不住抱着哥哥哭了起来。  邹靖华此时惊呆了。我的老天爷,真是苍天有眼!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如泉涌。  兄妹见面,百感交集,许光达也是热泪盈眶。  许光达给桂妹子擦去泪:“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跟嫂子一起来的。”说完,放开许光达,指着门口泣不成声的邹靖华说:“哥哥,你看看那是谁?”  许光达向门口看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桃妹子?!”说着向她奔去。邹靖华也向许光达扑过来,可当双手就要握到一起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彼此打量着,端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终于,这凝重的沉默被两股决堤的真挚情感的洪流冲垮了,桃妹子猛地扑进丈夫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许光达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泪水滴在妻子的秀发上。  真难以料想,十年生死离别,却在这延河畔团圆了。  夜深了,皎洁的圆月在薄薄的云层中穿行,又是一个阴历十五,地面上的一切统统蒙在一望无际的洁白月光里,静谧而神秘。  许光达向抗大走去,心里暗暗为妻子祝福:“好好地睡吧,做个好梦。”  美丽的凤凰山麓,百鸟啁啾,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乳白色的晨雾,犹如轻纱,慢慢地被揭开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挂着晶莹的水珠,晨风夹带着鲜花的芳香迎面飘来。  许光达把邹靖华接到抗大,在凤凰山脚下建起了家。  邹靖华打量着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子,心里热乎乎的。  一切都安顿下来,夫妻坐在一起,互相深情地注视着,十年了,心里不知有多少酸甜苦辣要向对方述说。  “靖华,这些年来,你为我担惊受怕,让你受苦了。”许光达挽起妻子的手,真诚地说。  邹靖华再也忍不住了,十年来,牵肠挂肚,颠沛流离,这下总算找到倾诉的人了,可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鼻子一酸,放声地痛哭起来。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这样也许会好受些。”许光达边抚摸着靖华的头边说着。  邹靖华哭了一会儿,渐渐抬起头来,她要好好看看自己的丈夫,看看令她日夜思念的亲人。她想起了新婚之夜,想起了分别之时,想起收到上海发来的信。“1932 年5 月我往上海发的第二封信,也不知你收到没有,我天天在门口等着你的回信,可一直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我真怕。后来接到你从苏联发来的信,我甭提多高兴了。我知道你在苏联学习,可后来,我再也没接到你的信,时间久了,我还以为你..可你不是那种人!”  “桃妹子,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发往上海的第二封信我没收到,因为在给你写头封信后不久,医院里出现了意外的事,我就转移了,不久就去了苏联。到苏联后,我给你写了许多信,为了盼望你的回信,我还专门附了十张俄文小纸条。可一直没收到你的信。”  原来由于当时苏联和国民党政府关系恶化,两国边境不再通邮,这个谜他们怎么解得开呢?  邹靖华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取出她珍藏十年的那块弹片,放到许光达的手上:“这是你留给我的纪念品,一直作为我精神的寄托,看到它我就想起了你,现在我可以还给你了。”  “弹片?噢,想起来了。”许光达想起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当时已是夜深人静了,许光达想到自己回长沙的使命,又不好对妻子说,就试探着问妻子哪个党好。当妻子说共产党好时,他说:“那我就争取当个共产党员。”妻子抚摸着丈夫的手,真为他担心,就说:“你当兵在外,让人家提心吊胆的,我天天祈求菩萨保佑你。”  许光达感激地握紧妻子的手:“多亏了你的祝福,炮弹只伤了我,没要我的命。”便取出那块弹片送到桃妹子手中。这弹片是他在三河坝战役中负伤的纪念。许光达想到这,就说:“多亏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祈祷,我们才有今天。”  邹靖华笑了。她撩起许光达的上衣:“让我看看你受的伤。”许光达脱去上衣,只剩下背心,胸前半尺长的一块伤疤清晰可见。邹靖华撩起背心:  “哎呀,这么重的伤,该多疼呀!”“不疼了,早好了。”他晃动着双臂说。  许启亮走了进来,许光达见妹妹来了,匆匆穿好上衣。许启亮往凳上一坐,调皮地说:“好啊,五哥,嫂子来了,你把我这个妹妹给忘到一边去了。”  “哪里话,我谁也没忘!”许光达笑着说。  “五哥,我千里迢迢地把嫂子送到你身边,你该怎样谢我呀?”  “来日必当重谢!”  “不行,当着嫂子面给我鞠三躬。”  许光达以笑搪塞:“这..胡闹。”  许启亮说:“好吧,你是大官,小妹难受此大礼,不过,嫂子为你十年来操碎了心,你该表示一下吧!”  邹靖华向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不!”  妹妹见状,站起来按哥哥的头。哥哥倒也心甘情愿,乘机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答谢妻子。  邹靖华央求许启亮:“饶了他吧!”  “还是嫂子心疼哥哥呀!”许启亮说完,笑着跑了出去。夜深了,皎洁的月光还在薄薄的云层里穿行。  延河水哗哗地流淌着,像是夫妻说不尽的心里话..第二天上午、许光达和邹靖华刚要出门,一个八路军战士走了过来,“许教育长,毛主席邀请你们去他家里作客。”说完,敬个礼便离去了。  许光达听说毛主席邀请他们,心里非常激动。  邹靖华瞪大了眼睛,激动他说:“毛主席!”她对毛泽东这位传奇式的人物,十分敬仰。爹爹邹希鲁就曾是毛泽东在长沙师范读书时的国文老师,徐特立伯伯也常跟爸爸谈过他。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竟能被邀请去领袖家里作客!这是做梦也不敢想到的。见了毛主席我说什么?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许光达已猜出妻子的心思,就说:“靖华,别拘束,毛主席虽然工作很忙,可经常关心群众和下属。他跟我们一样住窑洞,吃小米,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我刚见到主席时,心里也有些紧张,可一谈起话来,就放开了。”  许光达领着邹靖华来到毛泽东的窑洞前,一见面,毛泽东握着邹靖华的手,高兴地说:“祝贺你们夫妻团圆!光达过去是千里寻党,你这次是千里寻夫嘛,欢迎你到抗大来念书。”  邹靖华握着主席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半天说了句:“主席好!”  毛泽东让许光达和邹靖华坐下,问起长沙的情况:“你的爸爸曾是我在长沙师范读书时的国文老师,他现在好吗?”  “他好。”邹靖华还是显得很拘谨。  “邹靖华同志,你来这里要好好学习,光达是信马列的,你可不要信佛哟!”  最后,毛泽东还送给邹靖华几本马列主义小册子。  许光达夫妻在延安的意外重逢,一时传为美谈。过去爱过许光达的女同志,现在也越加敬重自己的教育长。  许光达住室的前院,是抗大秘书处女秘书们的集体宿舍。这些人知道教育长的妻子来了,总想看看这位教育长夫人的风采。许光达已觉察到女秘书们这种颇有“内容”的目光。他灵机一动,提起水壶,递给邹靖华:“你到前院去打点开水来。”  邹靖华看了丈夫一眼:“你这是让我亮相吧!好吧,丑媳妇不怕见公婆。”  说着,接过水壶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女秘书们纷纷围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邹靖华自我介绍说:“我叫邹靖华,是刚从长沙来的。”  女秘书们一一和她握手,自报姓名,大家说说笑笑,很是融洽。李秘书握着她的手:“嫂子,教育长盼望你很久了,这下好了,祝你们幸福!”  邹靖华看着这位美丽的姑娘,回答说:“谢谢你!”  邹靖华和许启亮来到延安不久,就被分到抗大四中队女生二队学习,开始了她们的革命生涯。1938 年10 月14 日,邹靖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这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这一天她与许光达迎来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这是个周末的晚上,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那么温柔,像轻纱一般。邹靖华踩着月光兴高采烈地向家里走来。  “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入党了!刚宣过誓。”邹靖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脸上泛着红晕。  “噢,谁是介绍人,是秘密入党吧?”许光达先是有些意外,随即是一阵高兴,他紧握着妻子的手说,“十年了,我们走来走去,硬是走到一条路上来了,祝贺你!”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此时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桃妹子回到自己身边已两个月零十天了,今天正巧又是十年前结婚的日子,十年来,一个东奔西走,枪林里进,弹雨中出,一个受苦忍辱,泪里来悲里去;一个内心抱愧,忠贞不二,一个日夜思恋,望眼欲穿。谁能料想会柳暗花明,延安重逢?他激动地拿起笔,在一张发黄的纸上迅疾地写了起来。  我俩的结婚已经有十年,  也曾经受尽了艰苦与辛酸,  丝毫不能摧毁我们铁一样的心愿。  在生命旅途上还会遇到狂风巨澜,  像从前一样冲破,  我们永远的骄傲自豪!  在结婚后十周年日写给我的泽以留后念  华 38.10.14 延安  邹靖华的双手有些颤抖,她把这首诗紧紧贴在胸口,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湃,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十年来,她是在黑暗的、冰冷的人间度过的,她在受煎熬时,常常想能熬到什么时候呢?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她见到了清凉明澈的延河水,见到了巍巍的宝塔山上飘扬的红旗,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亲人,开始了新的革命生活。这种幸福,在她面前的丈夫体会到了,她也理解丈夫的心意。她把这首诗稿收藏了起来,这是爱情的见证,是情操与道德的一面耀眼的旗帜。第八章 驱倭寇卫中华 抗日赴前线  1942 年,这一年是抗日战争的相持阶段,也是抗战最艰苦的年代。日本侵略者为了把中国变成它进行太平洋战争的后方基地,在中国占领区残酷地进行殖民统治和经济掠夺,并且集中兵力反复“扫荡”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蒋介石集团继续加强反共摩擦,以几十万军队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半包围和经济封锁。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出现了严重困难的局面。  1942 年3 月的一天,延安。  虽然已到了初春,但残冬未尽,西北风还在呼呼地吹着,大地被冻出一条条裂缝,严寒的威力在持续。  夜已经很深了,许光达披着大衣,在煤油灯下沉思。只见他时而双眉紧锁,时而奋笔疾书。  邹靖华一觉醒来,见丈夫还没有睡,说:“很晚了,快点休息吧!”  许光达答道:“睡不着啊!”  听丈夫这么说,邹靖华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丈夫,披上衣服坐了起来,问道:“有什么心事吗?”  许光达说:“现在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前线也最需要人!”  “有什么想法吗?”邹靖华问。  “我想申请去抗日前线!”许光达坚定地说。  邹靖华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丈夫下了决心,才说出来的。  许光达看妻子没吱声,问道:“难道你不赞同吗?”  邹靖华见丈夫这样问自己,马上说道:“你每一次作出的重大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许光达听妻子这么说,会心地笑了:“好!我明天就把申请交上去!”  第二天,许光达来到贺龙司令员的窑洞,递上了他的申请。贺龙见了他,就说:“好啊,光达,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想去通知你噢!”  许光达忙问:“有什么任务吗?”  贺龙说:“我们想让你到对敌斗争激烈的晋西北去!”  许光达说:“那太好了,我也正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磨炼自己!”  贺龙接着又说:“晋西北是个条件非常艰苦、情况很复杂的地方,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啊!”  许光达回答道:“放心吧,司令员,我保证很好地完成任务!”  接着。贺龙司令员和周士第参谋长向许光达介绍了晋西北二分区的情况,许光达一一记在了心里。  这样,许光达被任命为晋绥军区第二分区司令,兼第一二○师独立第二旅旅长。  当许光达把这一消息告诉妻子时,邹靖华的心情复杂而激动,她想:丈夫早就盼望到如火如茶的对敌斗争前线去工作,如今如愿以偿了。可是,真的要离开延安,邹靖华心里又多少有些舍不得,延安,对于她来说是难以忘怀的,这里给她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延安是她革命生涯的起点,是她成为共产党员的摇篮,是她重新扑入丈夫怀抱的宝地,是她难以忘怀的母校。  她深深地眷恋着延安。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满宝塔山下的时候,许光达和邹靖华告别了延安,许多战友前来送行。  战士小王喊道:“许主任(在此之前许光达是中央情报部一室的主任),我们希望你多消灭几个日本鬼子!”  张参谋喊道:“许主任,希望你凯旋归来!”  许光达向战友们挥挥手,说道:“同志们,别送了,我们后会有期!”  许光达、邹靖华跨上了战马,他们不住地向送行的人们招手致意。人们渐渐远离,再也看不到送行的人群了,许光达又一次勒住马,回过头来,充满深情地望着宝塔山,一种儿子离开母亲、离开家乡的心情袭上他的心头。  他注视着延河水,自言自语:“赤子出征去,何日凯旋还?再见了,延安!”  只见他双腿一蹬,催马上路。许光达又一次踏上了新的征程。  4 月的晋西北,北风还在不停地吹打着地上的一切,风刮在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令人难以忍受。天空布满了乌云,显得死气沉沉。  许光达等人行程三日,来到了晋绥军区第二分区所在地保德。  第二分区的周参谋等人出来迎接:“司令员,辛苦了!”  许光达说:“没有什么辛苦,快快,把第二分区的情况说一说!”  周参谋向许光达介绍道:“第二分区是1940 年冬成立的,所203  属神池、五寨、岢岚、偏关、河曲、保德六个县!”  许光达急切地问:“有多少部队呢?”  周参谋说道:“所属的部队有:七十四团,这个团也正准备调陕甘宁边区,三十六团、九团,这两个团是骑兵,还有独立五团、分区警卫营,教导大队。一共就这些部队。”  许光达又问:“各县有武装吗?”  周参谋回答道:“各县都有一个游击队,每队有一百多人。有的区还有游击队,但人数不多!”  “噢,情况是这样!”许光达若有所思。  接着周参谋边指地图边对许光达说:“二分区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面临着黄河,与党中央所在地陕甘宁边区隔河相望;它的东南紧靠晋冀鲁豫边区;东面是同蒲线,是交通要道!”  周参谋说到这里,许光达接着说:“敌人很重视这个地区,因为它是晋冀鲁豫边区通往延安的咽喉,是保卫延安的屏障,也是党中央和毛主席与敌后各抗日根据地相联系的唯一通道。因此,我们一定要建设好它!”  许光达对大家说:“走,我们出去转转!”  已经进入第二分区的地界了,许光达举目眺望,映入他眼帘的到处是残垣断壁,废墟焦土,听不见犬吠鸡鸣,看不见炊烟缭绕,一片荒凉!  是啊,第二分区的自然条件很差,到处是光秃秃的山,干裂的黄土地,加上近三、四个月来,日军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疯狂地抢夺粮食、牲畜,烧毁房屋,制造无人区,使本来就贫困的晋西北更加每况愈下,粮食十分缺乏,武器弹药也不足,军民生活非常困难。  “司令员,目前日寇正在推行‘扫荡’与‘蚕食’政策,每个县都驻有一个大队的日军和一个大队的伪军,在各条交通线上设立了许多据点,制造无人区。”周参谋介绍说。  随同的刘参谋接着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可是最困难的日子,根据地已经被敌人吃了三分之一。日子难过啊!”  “看来,这里的斗争非常残酷!”邹靖华无限感慨地说。  “是啊!”许光达点点头。  许光达也正是抱着到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磨炼自己的想法来到晋西北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担任一个地区的最高首长,他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许多重大的政治、经济、军事问题都要由他最后作决定,这就需要他深恩熟虑、需要他坚毅果断、需要他充分施展自己的聪明才华。  在这样严重的局势面前,许光达东奔西走,深入各地,了解情况,思考对策。天天人不歇脚,马不停蹄,忙得不亦乐乎。  在掌握了大量情况的基础上,许光达明确地提出了第二分区当前工作的四项主要任务:一,派出得力干部深入敌后,开展反“蚕食”斗争;二,加强对河西国民党部队的统战工作;三,发展生产,自力更生;四,开展练兵运动,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许光达在分区团以上干部会议上指出,上述四项任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战胜困难、战胜敌人。  6 月的晋西北,阳光洒满了大地,春风也给晋西北披上了绿装,奔腾不息的黄河水在潺潺流淌。  许光达在作战科长陈阳春的陪同下,来到河东的沙滩上,看同志们训练,战士们正练得起劲,摸爬滚打,喊杀声震天。  突然,一声枪响,正在练比武的战士小王应声倒在地上,与小王一起练比武的战士小张当即还击,河西岸的士兵被撂倒一个。  看到这种情况,许光达问陈阳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  “经常发生!”陈阳春答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许光达又问道。  陈阳春答道:“不久前,我们没收了当地一名汉奸的财产。当天夜里,河西的国民党军队有一个连,在连长的指挥下,杀了过来,说是给他爹报仇。  虽然我们抗议,但就是不见成效。”  许光达听到这里,眼睛望着滔滔的黄河水陷入了沉思..  从黄河边上回来,许光达的注意力转到了河西国民党军队身上。他决定与河西的国民党军队建立统一战线,以避免我方腹背受敌,集中主要精力对付日军的“扫荡”。  7 月的太阳像个大火球,把大地晒得滚烫滚烫。  这一天,在通往晋绥第二中学的路上,走来了几位年轻军人,他们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其中有一个军人喊到:“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这几个年轻的军人就是许光达和他的几个参谋。他们是来晋绥第二中找校长范若愚的。  范若愚是北平大学毕业生,晋西北有威望的知识分子,许光达认为:他去河西作统战工作最合适。  范校长待人很热情,见到许光达他们,忙让进屋,倒了几杯水。  许光达坦率地说:“范校长,我这次是专门来请你去河西走一趟的,怎么样?”  “去河西?”范校长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看到范校长这种表情,许光达连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和河西的第二十二军第八十六师的关系比较紧张,我们和第二十二军是同在黄河两岸度春秋的炎黄子孙。我们不能离开黄河,他们也不可能离开黄河,因此只有两军建立起统一战线,搞好两军的关系,我们才能一心一意去打日本,你说呢?”  范校长听许光达这么说,连连点头:“许司令员说得对,处理好两军的关系很重要。”  “好,那么,请你到河西去一趟,做做第八十六师,重点是第二五六团的工作,怎么样?”许光达问道。  范校长说:“能不能完成好这项工作,我心里可没有底!”  许光达说:“我看可以。”  接着,他分析说:“第二十二军不是蒋介石的嫡系,他们对老蒋是不满的。从他们本身利益出发,是希望同我们搞好关系的。何况,他们当中还有一些希望全国团结抗日的人,有正义感的人,他们容易接受我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第二十二军的管辖地与蒋介石部队驻地之间,隔着一个陕甘宁边区,老蒋鞭长莫及,不容易控制他们,和河西搞好关系是完全可能的。”  许光达的一席话,使范校长增强了信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范校长对许光达说:“那么,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许光达说:“这个,我们早就替你想好了,你就以第一二○师独立第二旅参议的名义去。”  范校长笑着说:“这个头衔,很高啊,国民党是很讲究头衔的,他们一定会把我奉为上宾的!”  “怎么样,这回有信心了吧!”许光达因势利导地说。  “行,保证完成任务!”范校长回答说。  “好,我们今天通知河西,明天你就出发!”许光达说。  范校长说:“没问题!”  许光达拍了拍范校长的肩膀说道:“喔,还要记住,跟他们打交道,可不能马虎大意,每次接触都要小心谨慎、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范校长学着军人的样子,“啪”地给许光达打了个立正,说:“司令员同志,你就放心吧!”  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范若愚过河之后,统战的工作有了成效,特别是驻佳县的第二五六团团长高致国,思想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他管辖的区域内,不再隔河向我方打枪,也不过来闹事了。有几次,蒋介石派人来巡视河防,为了使“钦差大臣”相信第二五六团是效忠国民党,反对共产党的,他们就暗中通知河东的部队,打几枪应付一下。  时间过得飞快,两军相安无事也保持了好长时间了,这天,许光达和几个战士正在外边谈话,只见公路上快马飞奔跑过来一个人,等到近前一看,是国民党第二十二军第二五六团的勤务兵,只见他一勒马缰,翻身下马,走到许光达面前说:“报告司令员,这是我们团长给您的请束,请您去赴宴!”  许光达说:“谢谢!”  “不用客气,我走了!”  当许光达和战士们目送勤务兵远去后,战士们就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战士小贾说:“高团长为什么要请客,会不会是‘鸿门宴’?”  战士小黄说:“司令员去不妥,不如干脆写封信婉言谢绝算了!”  听着战士们的这些议论,许光达说:“要去。去了,可以宣传我们党的政策、敌后的抗日形势,拉拉关系,摸摸他们的底,如果不去,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困难,也可能前功尽弃!”  大家见司令员这么说,也就都不吱声了。  忙碌了一天的许光达很晚才回到家。见妻子还没睡,问道:“你还没休息啊?”  邹靖华问他:“听说你要去河西赴宴?”  “你的消息很灵啊!”  邹靖华忙对丈夫说:“千万不能去啊!即使高团长没有坏心,可其他特务都是心狠手辣的啊!”  许光达笑笑说:“这次可能是高团长想看看我们的态度。我去了,就说明我们的态度是诚恳的。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起疑心。你说我应不应该去?”  邹靖华没有反驳:“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啊!”  许光达笑了笑说:“你放心吧,俗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河西还不是虎穴呢!”  几天后,许光达仅带三个人,按约定的时间过了河。  高团长发请柬本意并不是想真请客,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我方的态度。  没想到许司令真的来了,高团长很感动,觉得许司令看得起他,于是诚心诚意地请起客来。  高团长派参谋长专程去迎接。参谋长一见到许光达就忙说:“司令员,辛苦了!”  “没关系!”许光达答道。  当天晚上,高团长设宴招待许光达。许光达举起酒杯说:“高团长,我敬你一杯,来,干!”  许光达见高团长干了这杯酒,又说:“我党一贯主张与贵军建立统一战线,共同抗日。”  高团长忙说:“司令员,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时站在高团长身边的政训处长举起酒杯对许光达说:“司令员,我敬你一杯!”  在和许光达碰杯之后他一边用手绢擦着嘴,一边说:“许司令,您对统一战线很热心,可是您的部队前些天却打伤了我方的士兵。”  许光达从容地说:“处长先生,那天我正好在场,亲眼看到是贵军首先开枪打伤了我方的战士,我方才被迫还击的。”  政训处长还想狡辩,高团长瞪了政训处长一眼,政训处长不吭声了。  这时候,许光达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在国难当头的紧急关头,我们国共两军应该合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许光达的一番话打动了高团长,他连连点头称是。  通过这次赴宴,许光达发现高团长年轻气盛,有些民族的正义感,决定进一步做他的工作。  几天后,许光达发出请柬,请高团长过河作客。  高团长兴冲冲地带着随从过河来了。  许光达亲自陪他去保德参观,看八路军的训练、生产,看民兵的地雷战演习。  高团长看到这些,很是惊讶,对许光达说:“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中,你们仍然生机勃勃,真是佩服、佩服!”  许光达说:“提点宝贵意见嘛!”  “司令员太谦虚了,贵军士气高昂,使人非常钦佩!”  许光达见高团长态度非常诚恳,便因势利导说:“现在,你我双方共同的大局是抗日,为了共赴国难,我们两军应当真诚相处!”  接着,许光达又对高团长说:“我略备了一些酒菜,请高团长入席吧!”  “司令员客气,客气!”  在宴席上,许光达先敬了高团长一杯酒,并说:“我们以前是有一些磨擦,经过我们双方的共同努力,情况改变了一些,但是,为了我们今后更好的合作,我想提高要求!”  高团长不知许光达要说什么,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但嘴里却说:“请司令员直言!”  “高团长年轻有为,且有爱国之心,我很敬佩,我想,为了我们今后更好的合作,我们应当商订一个共同抗战的协议,你觉得怎样!”  订协议?高团长心里没有准备,拒绝吧,又说不出口,答应吧,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他想了半晌说:“行,不过,具体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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