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兵来了!”人们叫喊着,溥仪心里一阵振奋。只见意大利的消防车到来之后,一阵喷射,一片白色的烟雾升起,封住了火道,庄士敦过去了,溥仪也跟着过去了,王公们也跟过去……“保护皇上的安全!”载涛对侍卫们命令道。“放心吧贝勒爷。”侍卫们紧随溥仪,寸步不离。载沣则吓得浑身乱抖,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哪里还能移动半步!“拆除房屋,隔断火道!”意大利人高叫着,溥仪和庄士敦翻译着,于是随着意大利的士兵,中国的军人也奋勇争先,爬上屋顶。可是到底比不上意大利消防员个个训练有素,身强力壮,他们个个如龙腾虎跃……“中国的士兵若有洋人的一半见识、一半英勇……也不至于受外人鄙视。”溥仪在心里念叨着。很快,一条空道被开辟出来,火道被封死。这时,一个外国女人扬拳向一位中国消防队员打去,正打在那队员的鼻子上,血立刻溅到那女人的扇子上,那女人仍在高叫:“你敢趁火打劫!你是军人,怎能打劫国家的宝物!”“你不也是在偷东西吗?”那消防队员辩道。又是一拳,正打在那队员的胸脯,那队员不敢和外国人理论,转身走入人群中。那太太来到溥仪面前道:“要制止偷盗趁火打劫!”她伊哩哇啦的叫着,溥仪随即把这位太太的话变成了命令,但是,人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因为现场乱成了一团,正如一个蜂窝被谁用石子砸掉了一样。也就是在这时,溥仪才发现,里面有许多外国人,甚至许多外国太太,她们有的居然坦胸露脯,披散着头发,在那里忙着救火。“除了救火,她们还忙着干什么?只有天晓得!”溥仪在心里嘀咕着。“皇帝陛下,我这溅血的扇子还请陛下能为我题诗……我和庄士敦是最好的朋友,皇帝陛下拿去,我会向庄士敦师傅要的。”溥仪只有接下她的扇子。“这像不像桃花扇的故事?”那外国太太还在聒噪着。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至次日凌晨七点,大火才被扑灭,只剩下股股黑烟向冲中盘旋。建福宫一带,包括静恬轩、延寿阁、慧蠗楼、吉云楼、碧琳馆、妙莲花池、积翠亭、广生楼、凝辉楼、香云亭等都变成一片焦土!近四百间房屋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这些楼阁建筑都非常宏伟壮丽,里边除供有金佛、金塔,各种法器和藏文经版外,还有清代九位皇帝的画像和行乐图,历代名人字画,古铜、古瓷等稀世珍宝。另外,为了修饰储秀、长寿两宫,这两宫的珍玩也挪过来不少。溥仪结婚时所收的全部礼品,也都储藏在这里。这里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这里是清宫存放珍宝最多的地方!调查起火原因和清理火场同时开始。溥仪、溥杰、溥佳、毓崇几个走在火场的灰烬上,心如刀割。“太监的看守自盗是分明而毫无疑问的了,”溥佳道,“据消防队员说,他们初到火场时,清楚地闻到煤油的气味。”许多天来,拘拿审问了许多太监,可是毫无所获。溥仪道:“这些可恶的太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溥杰道:“损失已无法挽回,外界的报纸也在指责甚至攻击宫里,把国宝先是丢失,后是付之一炬!”溥仪的心在哆嗦,溥仪的心在滴血。他颤抖着道:“我对不起祖宗,祖宗留下的宝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化为乌有了,别有用心的人又拿这作文章打压我们,这……这一切都是这些可恶的太监造成的!”几个人愤怒而伤心地谈论着,走在火场上。这里已被内务府派护军严密看守,有内务府大臣轮流到场监视,以防有人把烧残的金银带出宫去。溥仪和伴读的学生走在这残垣断瓦上,不时发现有未烧完的珍本书籍及大堆烧得毫无光泽的宝石。他们捡拾着,带到了养心殿。那些金佛、金塔等等,都被烈火熔化,有的成了碎块,有的化成金水流入土中,结成板块。溥仪同几位伴读学生捡拾着残存的书籍,一会儿,不忍再看,便走出火场。绍英迎向前来道:“书籍和字画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了。敬慎斋所藏的明景泰年间刻制的大藏经版数千块,中正殿雍正时的全藏真经和历代名人书画都烧了。”溥仪道:“问出什么来了吗?”绍英道:“那些个太监打死了也不吐露一字,到现在什么也没审出来。”溥仪道:“无论如何要犒奖那些在救火中表现英勇的人。”“当然,我正想为此事找皇上商量。这里烧过的碎块金子不如重新熔化成金块,再卖给金铺,以作为火灾后的善后开支。”“好吧,就这么办吧。”后来,内务府拣的碎金块一共化了四百斤黄金。之后,内务府把北京各金店找来投标,一个金店以五十万元的价格买到了灰烬的处理权,从中又拣出金片金块一万七千多两。金店把这些东西拣走之后,内务府把余下的灰烬装了许多麻袋,分给了内务府的人们。许多年后,一位内务府官员告诉皇上,他叔父那时施舍给北京雍和宫和柏林寺每庙各两座黄金“坛城”,直径高度都在一尺上下,就是用麻袋里的灰烬提制出来的。“亨利”,婉容在电话里亲热地叫着溥仪,“到我这里吃晚饭吧,娘家送来一些新鲜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来吧。”“好,我就过去。”溥仪忙于处理大火的事情,好长时间没有到储秀宫里去,今天婉容打来电话,哪有不去的道理。溥仪带着几条狗来到储秀宫,婉容迎出来,手里也拿着狗链子,哈巴狗在溥仪前摇头摆尾,这里嗅嗅,哪里舔舔,亲热得不得了。“你也喜欢上狗了?”“喜欢极了,寸步不离。”婉容还没有说出:虽然她自己不会洗澡,却会给小狗洗澡;虽然她不会自己解衣宽带就寝,却会侍候小狗入睡。溥仪道:“你们府上还会种菜?”婉容笑道:“我到了宫中,真的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在天津时,我的外国老师的家里就种了许多菜,我到了她家的院子里,真如走进田园的感觉。她说,在西方,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家都有花园,更不用说贵族了,而且人人都会种花、养花。至于种菜,她说,菜很美,可怡情消遣美化环境,又可食用,实在是一举数得。听了她的话,我也就有了一些种花种菜的知识,在天津种过,回到北京种了一点,辟的园子,现在就结出许多新鲜的菜蔬了——不过,这次送来的当然不是我自己种的了。”“是什么蔬菜呀。”溥仪流出了口水。“是青椒黄瓜。”“做过了吗?”婉容道:“别急,亨利,我早已吩咐膳房了。”“‘夜西剪春韭’,好清新的诗句,种菜确是一种怡情的好方式。”溥仪忽然道:“伊丽莎白,你好吃西餐,不知会不会做。”“当然会做了。怎么,亨利,你想学吗?”“太想学了。我想,过几天,专门办一个西餐膳房。”“亨利,你真的会体贴人,我就是喜欢西餐。”说着,伊丽莎白握起亨利的手。溥仪道:“你的英文学得怎样了?这洋师傅你还满意吗?”“很满意。”婉容用英文道。“果然学得不错,将来,说不定我们能一起到英国留学呢。”“亨利,你说的当真!”婉容跳了起来。“当真!我就想着到英国留学,曾逃跑过,可没逃成。现在我成婚了,亲政了,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了!”“我亲爱的。”婉容用英语说着,搂着他亲了一口。“达令”,溥仪道,“我们永远在一起。”二人如胶似膝。一会儿,菜还没有端来,溥仪道:“这半天了,怎么菜还没有端回来,怎么回事?”“亨利,急什么,再等一会儿吧。”谁知,又等了一会儿,菜仍没有端来,溥仪急了:“这是干什么,这么拖沓!”于是他出内室走出房门,来到院子中。正好,一位太监端着菜盘子走来:“万岁爷,这不就好了么?”“什么?好你个奴才,端菜连盖儿也不盖,树上的蝎虎子尿尿怎么办?”溥仪还没等那太监反应过来,夺过盘子,狠命地向那太监头上砸去,顿时那太监的头上开了花,血泪泪而出。满宫的人都没有想到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转瞬间却是雷电交加。婉容奔出屋子,见太监已瘫在地上,忙道:“快!快扶他看医生。”几个太监忙过来把那太监抬走了。“进屋去吧,皇上。”婉容凄凄地道。溥仪转身想走,可是既然婉容开了口,他又折回身,走到屋内。婉容道:“看他伤势不轻,别出什么人命来。”“你别吓我,哪有那么严重。”“狠命地那么一砸,又是要害部位,他已不省人事,说不定会出事的。”这一下溥仪倒怕了,虽然他是宫中的皇帝,可是毕竟现在已是民国,何况又是多灾多难之时,万一太监真的完了,外边人知道,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文章,造出什么舆论出来。一会儿,婉容对太监道:“快去看看刚才那人的伤势怎样了,马上回来禀报。”“嗻。”太监走后,婉容道:“皇上的脾气可真大,不会是对我有什么吧?”“不!不!伊丽莎白,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这些天,看到太监就头疼,我心里有气,我心里有恨呀!他们偷盗还不算,竟然纵火,一把火烧掉了祖宗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宝物——这,我如何面对祖宗,对百姓我又如何交待!”婉容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宽慰了一些,她以为皇上的温柔,皇上对她的爱情是做出来的,是在敷衍她。如今看来,他真的是对太监有气。此时,门外太监报告:“回万岁师、皇后主子,刚才被砸的那位爷没事儿了。”溥仪长出了一口气,道:“叫总管来?”“万岁爷,是养心殿的总管吗?”“不,是宫中大总管。”不一会儿,张谦和到了,他已由养心殿总管升为整个紫禁城的大总管,终于混到了当年李莲英、张兰德的位置。“万岁爷,奴才到了,有什么事?”张谦和道。“赏那位……那位受伤的太监一百块大洋,让他好好调养一下。”“嗻。”张谦和退出后,婉容道:“皇上还在这里用膳吗?”“在,就在这里。——晚膳后,我就不回去了。”“亨利——可是……”婉容露出尴尬的神情。“伊丽莎白,我只是在这里留宿,我现在反倒觉得这里很好。”溥仪现在觉得太监都是拐骗坑蒙、无恶不做的人,而养心殿里除了狗之外,就是太监。而这里,门外站着的都是宫女,虽然她们……他们也让溥仪讨厌,但总是要安全些。那些太监,既然能放火烧了建福宫,既然能用石子作暗器砸烂自己同事的牙齿和舌头,那么,他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还是住在宫女的圈子里安全些!可是刚用过膳,养心殿的太监赶到储秀宫报告:“老爷子!打起来了。”溥仪吓得脸色煞白,他以为又有谁打进紫禁城里来了,顿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见溥仪吓成这样,婉容莫明其妙,问道:“谁打起来了?”“大总管和二总管!”溥仪听了这话,轻松下来,但又气上心头,道:“哪个大总管二总管?是原来的还是现在的?”“是现在的,阮爷和陆爷。”原来是阮进寿和陆喜福打了起来!“在什么地方打的?”溥仪问。“在阮爷的住处。”溥仪又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是在养心殿里打的。“我亲自去看看。”溥仪起身随那御前太监走了。阮进寿升为大总管后,势力大了,派了二十来个太监服侍自己,又有专门的厨师,在紫禁城外的胡同里,又娶了媳妇,娶了妾,认了干儿子,香火也有人继承了,不免有点太得意了。陆喜福刚升为万岁爷宫中的二总管,也想摆点谱儿,二人闲来无事,在赌钱的时候互不相让,于是发生口角,最后动起手来。都是宫中有体面的人,下面的太监没有人能劝住架,便有太监来告诉了万岁爷。可是大家谁也想不到,万岁爷竟叫了侍卫,亲自到他们的住处来了。这是一个小院,虽比不上李莲英、张兰德的住处——现在由张谦和住着——但这里,假山嶙峋,绿柳婆娑,花枝摇曳,四廊连亭,如同豪门的别墅一般。溥仪进了正屋,见八仙桌上放着许多烟土,一些赌具零乱地摆着。阮进寿、陆喜福大吃一惊,急忙跪在地上,道:“万岁爷饶了奴才吧。”“阮进寿,叫我怎么饶你,你这里烟灯、烟枪俱在,赌具一应俱全,又带头打架,成何体统!”阮进寿道:“万岁爷息怒,这些东西多是陆喜福从景仁宫带来的,他在那里开赌局,卖烟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随万岁爷,哪里会……”“阮进寿!你不要血口喷人!”陆喜福道。“你不但自己开赌局,办烟馆,你还做景仁宫中赌局的保人,整个宫中,哪一处的烟馆不向你交保护费?这还不算,我有证据证明你冒领官款,你身穿的绫罗绸缎哪一种不能养活北京人一家子一年的生活,钱从哪里来的……”“陆喜福!你个婊子养的!恩将仇报,你难道没抽烟馆的租税吗?你……”“够了!”溥仪喝道,“你们简直简直是土匪!是流氓!是……”溥仪气歪了嘴,道:“走!随我到养心殿去,慢慢说。”随后他又道,“多叫侍卫过来。”溥仪觉得这里太不安全了,他看到有许多太监睁着绿莹莹的眼睛在望着他。到了养心殿,溥仪一眼瞥见墙上康熙大帝用过的那把宝刀,于是取下来,照阮进寿的头上砍去,谁知不知是由于溥仪胆怯,还是由于什么原因,阮进寿没敢动,溥仪这一刀竟然砍歪了。一下砍在阮进寿的肩胛骨上。“老爷子饶命!老爷子饶命!”阮进寿就势躺在地上。“万岁爷住手,万岁爷不能这样!”不知什么时候王焦氏跑进来。溥仪把刀放下来,仍然气冲牛斗。“老爷子,让他们下去吧,明天再问,天也很晚了。”二嬷劝皇上。此时电话铃响了。“万岁爷,接电话。”溥仪走到话机旁,拿起话筒,里面是婉容的声音:“皇上,晚上还在这里住吗?”“不了。”“听你的声音气得很厉害——别那样生气,和那些太监,值得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好。”“千万别动气,皇上,要忍着点,答应我,亨利。”9“我答应你。”“那好吧,祝你晚安,see you!”电话挂断了,溥仪道:“你们都下去吧。”众人退去,王焦氏也要走。“二嬷”,溥仪急忙喊,“住在这儿吧,今晚已经很晚了。”王焦氏看了看他惊恐的样子,道:“好吧,万岁爷,我就睡在你的房门口。”“快!”快给嬷嬷拿铺盖过来。“溥仪又看了看走廊,从他的寝室到抱厦,都有值更的太监打地铺睡着。“有谁要是对我不怀好意,岂不太容易了吗?”溥仪越想越怕,道:“把我的豹头、虎子牵来放在门前——嬷嬷,你在豹头、虎子的里面睡。”“放心睡去吧,万岁爷,没有什么事的。”二嬷道。溥仪进了寝室,又翻起了《圣训》——这是皇帝每天必做的功课——大清历代皇帝都是如此。他翻了雍正帝的《硃批谕旨》,见上面写道:“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万不可信人之必不负于已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又见雍正帝在亲信大臣鄂尔泰的奏折上批道:“其不敢轻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诀。朕从来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即经历几事,亦只可信其已往,犹当留意观其将来,万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他又翻了几页康熙帝的圣训,见上面写道:“为人上者,用人虽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又道:“朕观古来太监,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渐,慎之于始。”溥仪看罢,心道:“圣训说得对,这世上谁人可信?袁世凯?徐世昌?张作霖?外邦?最不可信者是内务府和太监们。圣祖说太监良善者少,其实太监多是邪恶之徒,无所不为之辈!雍正帝告诫人们要‘察察为明’,我明天就去调察。”溥仪差不多是一夜没睡,他怕太监在为他解衣宽带时对他不利,便让二嬷在一旁站着,早上穿戴也是如此。第二天,他套问身边的小太监道:“昨晚上大总管和二总管没有向你们交待事情吗?”“回老爷子,没有。”“也没和别人说什么吗?”“没有。”溥仪又进一步问道:“我怎么经常发现他们那几个在扎堆儿议论,都说些什么呀,晚上不耽误别人睡觉吗?”“很少扎堆儿,除非是赌一把,奴才并没听到他们议论什么。”溥仪道:“我最喜欢你们几个,所以把你们挑到朕的御前,跟随朕的左右。朕也觉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你们不要怕,你们若是净谏,朕是绝不怪罪的,要是有别人诤谏,你们也可以转达,我会赏赐你们的。”从小太监那里,溥仪并没有套问出什么,于是他就自己去偷听。一天,他悄悄地走到一个窗子下,听到里面几个人议论着“皇上的脾气也太坏了,动不动举手就打,今天我又挨了十几竹鞭,真冤枉。”另一个道:“万岁爷恐怕现在不相信咱们,走路也疑神疑鬼的,我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万岁爷脾气不好的时候撞上我。”“这日子真是难过。”一位太监狠狠地道。“若能混到上面,就享尽荣华富贵了。”“是呀,看阮爷,还不是被革了顶戴,陆爷不也是挨了几十板子。”溥仪越听越怀疑:他们这样怨恨我,对我还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吗?这样听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地小了,他就蹑手蹑脚的回来,忽然,他发现无逸斋的窗户上有一团火,他大吃一惊,急忙喊:“起火了!起火了!”太监们被惊动起来,有的拉起了火警。一会儿养心殿被围得水泄不通,而窗户上的那团火也被扑灭。“万岁师,这是一团刚浸过油的棉花,刚烧着,幸亏发现的早。”首领太监报告道。不久,王公们和内务府的大臣们也赶来了。他们看着那团浸过煤油的棉花,骇异得张口结舌。“谁谁先发现的。”载沣道。“是我最先发现的——亏得我无意间到了东套院,不然……我……我可能也葬身火海。”人们又是一夜没睡,又到了晚上,溥仪自到太监窗下去偷听“万岁爷到东套院干什么?”“就是,半夜三更的。”“喂,”一个太监的声音很小,但溥仪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我说,那棉花团说不定是万岁自己放上去的。”“你这么一说,我看这极有可能。是万岁爷自己首先发现的,又是在东套院——有可能!有可能是皇上自己要放火!”溥仪在外面听得惊心动魄。这些太监,不想谋害我是在干什么?这样居心叵测!溥仪如幽灵一样地溜回来。“不行,今晚要挑几个忠心的睡在这过道里值班——他们要谋害我也太容易了。”挑来挑去,溥仪一个太监也没挑倒,最后他拿起电话。“喂。”“亨利,现在来电话干什么?”“到我这儿来睡吧。”“我已经睡下了。”“无论如何你也要过来——对了,经过长寿宫的时候,叫二嬷也过来。”“非要这样吗?”“十万火急!快来吧。”“好吧,我就去。”溥仪在寝室里等着,一会儿,急得直跺脚,“怎么还没有来!怎么这么磨蹭!”婉容终于到了,溥仪已急得冷汗淋漓,他脸色苍白,瞪着眼睛,刚要发火,二嬷道:“老爷子,甭发火,我们来得就够火急的了,是老爷子自己心急,您看看表,还能比皇后主子来得更快吗?”“是是,来得够快了。”“叫我们来干什么,有什么急事?”婉容问。“没什么急事,我咽得厉害,头脑昏沉。我是让你们来为我守夜的。我躺下后,你们若发现有什么动静,随时喊醒我。”婉容惊得睁大了眼睛,刚要说话,王焦氏向她使了个眼色,婉容道:“亨利,放心睡吧,绝不会有什么事的。”有宫女为溥仪宽衣解带,很快,溥仪睡下了。“皇后主子,”二嬷道,“一连串的事搅得皇上的心里净是阴影,他这样做,是对皇后娘娘的信任,奴婢倒满高兴的。”“我懂。这么多的事情,大事小事,让皇上相信谁呢?”是的,在这宫中,溥仪似乎只相信他的乳母和妻子。第二天,溥仪正庆幸自己昨夜睡了个安稳觉,但是一个凶案又耒至他的面前——有个太监因为被告发了什么过失挨了总管的责打,于是他怀恨在心,在今天早晨,他趁告发人还没起身,拿了一把刀,抓了一把石灰,进了告发人的屋子,先撒石灰在那人的脸上,迷了他的眼,后用刀戳那人的脸,那人的脸被戳了十几刀。行凶的人逃跑了,受伤的人被送进了医院,生死未卜。溥仪更是胆颤心惊,养心殿里放了狼狗,一只大狼狗佛格也从德国运来了。狼狗一来,一直跟溥仪而去,溥仪见这狗如一头毛驴一般,见了自己亲热得不得了,高兴万分。原来,他早就听说德国的军犬是世界上最勇猛、受训最好的,于是便花了几千块钱从德国买了一头,他把自己的一双袜子交给买狗的人,让那狗在德国嗅一嗅,看它到紫禁城后能否找到主人。如今,这头军犬准确地找到他,而且让他趴下就趴下,让它跳跃就跳跃,让它冲锋就冲锋。“太好了!太及时了。”于是他的床边,又多了这头佛格。婉容自然也是留在他身边,门外仍旧是二嬷。一连几天,婉容也没睡好觉,特别是身边有几只高大威猛的狗,早把自己的小狗吓得夹着尾巴不敢露头,而婉容自己在这些狗面前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它们一时性野咬了自己,哪能睡着觉?一连几天过去了,婉容已筋疲力尽,眼睛红红的。看到这种情况,溥仪想:狗和婉容再加上二嬷终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这样天天让皇后陪着,与狗同眠,究竟不是个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须采取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方行。“遣散太监!”溥仪在心里恨恨地道,“早该如此!”溥仪在养心殿里踱着步,作出了决定。他又思忖了好久,想好主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我要让王爷措手不及,我要让内务府措手不及,我要让太监们措手不及!”溥仪拿起电话,先把溥杰和溥佳找来。溥杰和溥佳接到电话急忙赶到养心殿溥仪的寝室,这里就他们三个人——除掉那几头狗之外。“皇上,有什么急事?”溥佳问。“我要做一件大事!惊天动地的大事!”“是要逃跑吗?要不要带上皇后?”溥杰问。“No,我要裁撤太监。”溥杰和溥佳愣了一会儿,之后,又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