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传-102

这“狗皮膏药”是“房中药”的一种。刘不才在采买药材时,由于他的豪爽风趣,结识了好些朋友,酒酣耳热之际,少不得谈谈风月。其中有个苏州人,谈起上一科的状元,现任河北学政的洪钧,说他最近写信回苏州,托人买妾,信中说得很坦率,娶妾无非及时行乐,用不着找什么理由,没有儿子,一定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单身在外,说是没有人照料起居,这些话、无非自欺欺人而已。他说:及时行乐,这句话,要分做两面来谈,一面是及时,娶妾就要娶得早,人到中年,渐形衰颓,美色当前,力不从心,不但自误,而且误人,一面是行乐,当然要娶美妾,才有乐趣而言。大家听他说得诚恳,亦以诚恳相待,终于替他觅到了一个上海的名妓,国色天香的赛金花作妾。于是另有一人感叹:说少年创业,精力过人,就是没有钱,及至创业已成,钱是有了,精力却嫌不足,姬妾满眼,广田自荒,说不定还会戴上绿帽子,人生憾事,莫过于此。这些话提醒了刘不才,想起胡雪岩或许亦有此憾。因而打听,有没有好春药,只壮阳,不伤身。当时便有人指点,北京鼓楼有一家小药店,可以买到外用的“狗皮膏药”,药性王道,不似内服的春药,竭泽而渔那样霸道。不过这家小药店的主人,颇以制售此药为耻,须有跟他交情很深的人介绍,而且只特制,不零售。刘不才的人缘不错,居然找到了适当的介绍人,出重金订制了一批。胡雪岩试用之下,床第之间,便就此放纵了。“这是没法子的事。”七姑奶奶说:“除非你想得开,”这意思是,螺蛳太太可能容许胡雪岩另外纳妾来分她的宠?她心里想,自己是半正半侧的身分,老太太固然宠信有加,大太太也能相安无事,但做当家人难免为下人憎厌,倘或娶进一房夷太太来。为人厉害,又为下人撺掇,联络大太太,不顾先进门为大“这个规矩,明枪暗箭,处处作对,虽不见得怕她,但免不了常常生气,这却是不可不虑的事。正在沉吟之时:七姑奶奶又开口了:“去年秋天,应春生了一场伤寒,病好调养。不能出门,在家也实在无聊不过,请了个说书的,出堂会,来解闷,每天下半天两个钟头,说的一部书叫做《儿女英雄传》讲女人家吃醋,实在有点道理。”“喔!”螺蛳太太问道:“说书的怎么说?”“他说:吃醋分会吃、不会吃两种,每种又分三等。不会吃醋的,吃得可笑、可怜、可怕,譬如……”“七姐,”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说:“不会吃的,就不要去谈它了。”“好,讲会吃的,也分三等,叫做常品,能品、神品。常品,也不必谈,先说能品,譬如说象你,一等一的人材,小爷叔再娶了一个来,就算能胜过你,只要你宽宏大量,声色不动,而且照样处处关心小爷叔的饮食起居,他心里存了个亏欠你的心,依旧是你得宠。这就是会吃醋的能品。”螺蛳太太在想,照此说来,大太太就是个能品。只不知神品以是如何?心里转着念头,口中便问了出来。“你问神品,说穿了也没有啥稀奇,象你这样能干,做起来也不费事,一句话,恩威并用!她安分守己,是好的,你比小爷叔还要宠她,她有不守规矩的地方,你尽管说她、管她。将来有了儿女,你比她生母还要知痛痒,还要会教训。那一来,上上下下哪个不服你?哪个不说你贤惠?这样子吃醋,真吃得神了!”七姑奶奶的话,句句打入螺蛳太太心坎,而且别有领会。如今一家的主人,第一是“老太太”,第二是“老爷”,第三是“太太”,第四才轮到她,除了下人,只有管她的,而没有她管的。倘或亲自经手挑选,替胡雪岩多娶几房姨太太,照七姑奶奶所说的,拿“恩威并用”四个字来调教,叫她们心服口服,那时才真正显得出当家人的威风气派。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在脸上绽开了笑容。七姑奶奶便也笑道:“怎么样?四姐,你也想吃一吃这种看不出来是吃醋的醋?““只伯我不会吃。”螺蛳太太说:“七姐,你也帮我留意留意。”一听这话,七姑奶奶知道她决心照她的话去做了。本来是闲谈,即令有为她策划的意思,亦需从长计议,不道她从善如流,立刻就听信了!实在出人意外。转念到此,她顿感肩头沉更,俗语说的“若要家不和,娶个小老婆”,象螺蛳太太这样的情形,实在少而又少,再说罗四姐是胡雪岩自己看中的,即令进门以后不如意,也怪不到她头上。现在不同了,竞完全象是她出的主意,将来倘有风波,从胡老太太起,都会怨她。因而不能不好好替螺蛳太太想一想。“四姐,”她想到就说:“凡事想得蛮好,做起来不太容易。小爷叔如果要讨堂子里的人,你不可以许他,堂子里的人有习气,难管。”“是的。要讨总要讨好人家的女儿。”螺蛳太太又说:“我要先同大先生说明白,他尽管自己去物色,人一定要让我看过。”她紧接着又说,“其实用不着他自己去物色,我先托人替他去挑。”螺蛳太太说到做到,三、四年工夫,陆续物色,加上胡雪岩自己选中的,一共娶了十一房姨太太,连她自己在内,恰好凑成十二金钗之数。眷属一多,又加上生意发达,不断添人,原有的房子虽然一再扩充,始终不敷所需,到后来基地所限,倘非彻底翻造,就得另辟新居。胡雪岩便与螺蛳太大商量,打算另外觅地建一所住宅,将他的两个胞弟,连同各式办事人等一起迁了出去,空出来的房子拆掉,改做花园,另外要造一座“走马楼”,将“十二金钡”集中一起。螺蛳太太对造一座走马楼,倒颇赞成,但对另建新宅却有异议。“请二老爷、三老爷搬出去,会伤老太太的心,亲戚也会说闲话。这件事,老爷还要斟酌。”听说会伤老母之心,胡雪岩立即打消了原议,不过,“房子不够住,总要想法子。”他问:“你有啥好主意?”“我听说间壁刘家的房子要卖,后门口米店老板死掉了,两个儿子分家争产,米店归哪个管,一直在吵,也想卖了房子分现款。不如拿这两家的地皮买过来,打通围墙,不是可以联在一起?”这下又激起了胡雪岩好摆排场的意兴。恰好这年丝价大涨。胡雪岩操纵“洋庄”,结算下来三个月的工夫,赚了四十万银子,‘决定大治园林。“譬如我没有挣到这笔款子,”他这样对螺蛳太太说:“我照你的意思来做,不过范围要做得大,前后左右都要临街,方方整整一大片,象王府的气派才好。”这是有面子的事,螺蛳太太当然高兴。于是胡雪岩派人到周围人家去游说,动以厚利,其中除了两家,都愿意迁让。这两家一家是酒栈,说存酒搬运不便,无法出让,态度虽然坚决,说话却很客气。另一家就不同了。这一家是个极小的剃头店,位置恰好在元宝街与望仙桥直街转角之处,为出入所必经,整片房子,在此交通要道上缺了一块,而且是家破破烂烂的剃头店,就象绝色美人,瞎了一只眼那样令人难以忍受。“好是啥意思?”胡雪岩说:“她如果想卖好价钱,尽管说。要多少就多少好了。”她,是指剃头店的“崔老太婆”。老板是她的儿子,脾气虽然也很犟,但经不住胡家人三天两头去说好话,又看在钱的分上。意思倒有些活动了。可是崔老大婆执意不允,原来她是年轻守寡,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将儿子抚养成人,也只是个剃头匠,她不怨自己当初不该叫儿子去学了这一行,只说老天无眼,慢慢养成了乖僻的脾气,最恨有钱人,越有钱越恨。因此,胡雪岩说到“要多少就多少”这句话,恰恰犯了她的忌。“你同你们东家去说,他是财神,我们是穷鬼,打不上交道。他发财是他的,他又不是阎王、判官,我也用不着怕他。”去打交道的是胡雪岩门下的一个清客,名叫张子洪,以脾气好出名,此时也忍不住生气,说了一句:“他虽不是阎王判官,不过是个道台。”“道台莫非不讲王法?”崔老太婆答说:“我们娘儿两个两条命,随便他好了。”这番话传到胡雪岩耳朵里,气得一天没有吃饭。门下清客,帐房、管事,还有听差打杂的,议论纷纷,而且出了好些主意,有的说请县里的差役来跟她说话,有的说放火烧掉她的房子再说,有的说造张假契约跟她打官司,但胡雪岩终觉不忍,螺蛳太太也怕逼出人命案子来,约束下人,不准胡来。以至于一直到巨宅落成,元室街也重新翻修过,那家剃头店始终存在。落成之日,大宴宾客,共分三日,第一天是“三大宪”,杭州府、仁和、钱塘两县,以及候补道,邀约在籍的绅士作陪,入席之前,主人亲自引导游园,曲曲折折,转过假山,只见东南方树木掩映之中,矗起一座高楼,华丽非凡,令人不解的是,四周雕栏,金光闪耀,远远望去,谁也猜不透是何缘故。“雪翁,”巡抚杨昌浚问道:“那是个什么所在?”“是内人所住的一座楼。”听说是内眷住处,杨昌浚不便再间,私下打听,才知道那座楼名为“百狮楼”。栏杆柱子上,用紫檀打磨出一百个狮子,突出的狮目,是用黄金铸就,所以映日耀眼,令人不可逼视。“太太们住的地方,怎么叫百狮楼,莫非‘河东狮吼’这句话,他都不懂。”“不是。因为那位太太称为螺蛳太太,所以胡大先生造了这座楼给她住。”杨昌浚再问“螺蛳太太”之名如何而起,是何出身。打听清楚了觉得未免过分,便悄悄写了一封信给在肃州的左宗棠,颇有微词。哪知左宗棠对他的看法,颇不以为然,只是不便明言,恰巧他的长子来信,亦批评了胡雪岩,正好借题发挥,说一个人的享用,求其相称,胡雪岩的功劳,世人不尽了解,他很清楚,西征军事之能有今日,全亏得有胡雪岩,享用稍过,自可无愧。他又提到他的儿女亲家,也是平生第一知己的陶澍,在两江总督任上时,他的女婿胡林翼,以翰林在江宁闲住,每天选歌征色,花的都是老丈人的“养廉银”,内帐房有一次向陶演表示,胡林翼挥霍无度,是否应该稍加节制?陶澎告诉他说:“尽管让他花!他将来要为国家出力,有钱亦没有工夫去花。”胡雪岩跟胡林翼的情形虽有不同,但个人的享用,比起为国家所谋的大利来,即令豪奢亦不足道。这些活辗转传到浙江,胡雪岩感激在心,对左宗棠自然越发尽忠竭力,但螺狮太太却心生警惕,与七姑奶奶私下谈起来,都认为“树大招风”,应该要收敛了。可是胡雪岩只问一句:“怎么收法?”螺蛳太太却又无词以对。因为胡雪岩所凭借的是信用,信用是建立在大家对他的信心上面,而信心是由胡雪岩的场面造成的。场面只能大,不能小,否则只要有人无意间说一句:“胡大先生如今也不比从前了。”立刻就会惹起无数猜测,原来有仇恨的、无怨无仇只是由于妒嫉的,都将推波助澜,大放谣言,那一来信用就要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内容简介台湾著名作家高阳先生,在这部关于晚清巨贾胡雪岩传奇系列小说的前几本( 《胡雪岩》、《红顶商人》、《灯火楼台》)中,依据史实,以脍炙人口的语言,铺叙了清代同、光年间,在江南崛起的一代“奇人”胡雪岩,如何发迹,后亦商亦官,以助左宗棠“西征”的军功,使顶戴用珊瑚,财势雄厚,一时无两的过程。同时,也暗示出胡雪岩的事业达到巅峰时,面临了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境况。《萧瑟洋场》( 《灯火楼台》之二)是这部系列小说中最新的一部。本书接《胡雪岩》、《红顶商人》和《灯火楼台》,续写胡雪岩在事业发展上,渐渐遇到了梗阻。由于李鸿章和左宗棠,在洋务及“海防”、“陆防”之争上,意见殊异,各藏其私,故而,互视对方为眼中钉,而胡雪岩恰以既商且官的双重身分,不断对左宗棠进行有效的财政支援,所以,“排左必先除胡”,成为李鸿章挤垮左宗棠,以扩充北洋实力的一个辣手;其时,胡雪岩在外债利息上亦有弊端,因而,左宗棠对他的信任,便大打了折扣;胡雪岩虽力盖前愆,但时势变化,昔境已迁,于是,诸事掣肘者多;就在这困难纷纶杂沓的时刻,胡家内部却偏偏出了个十分阴险的“家贼”,虽有察觉,却防不胜防……自此,致使胡雪岩破产的祸根,已经深深种下。纷华洋场,富丽都市,都已被这掩不住的秋意,改颜易色了。欲知胡雪岩面对着种种窘况,又是何样的激烈手段,且看高阳先生继《萧瑟洋场》之后的新作(亦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一寿域宏开因为如此,螺蛳太太的心境虽然跟胡雪岩一样,不同往年,还是强打精神,扮出笑脸,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接着便又要为胡老太太的生日,大忙特忙了。生日在三月初八,“洁治桃觞,恭请光临”的请贴,却在年前就发出去了。到得二月中旬,京中及各省送礼的专差,络绎来到杭州,胡府上派有专人接待,送的礼都是物轻意重,因为胡雪岩既有“财神”之号,送任何贵重之物,都等于“白搭”,惟有具官衔的联幛寿序,才是可使寿堂生色的。寿堂共设七处,最主要的一处,不在元宝街,而是在灵隐的云林寺。铺设这处寿堂时,胡雪岩带着清客,亲自主持,正中上方高悬一方红地金书的匾额,“淑德彰闻”,上铭一方御玺:“慈禧皇太后之宝”,款书:“赐正一品封典布政使衔江西候补道光墉之母朱氏”。匾额之下,应该挂谁送的联幛,却费斟酌了。原来京中除了王公亲贵,定制向不与品官士庶应酬往来以外,自大学士、军机大臣以下,六部九卿,都送了寿礼,李鸿章与左宗棠一样,也是一联一幛,论官位,武英殿大学士李鸿章,久居首辅,百僚之长,应该居中。但胡雪岩却执意要推尊左宗棠,便有爱人以德的一个名叫张爱晖的清客。提出规劝。“大先生,朝廷名器至重,李合肥是首辅,左湘阴是东阁大学士,入阁的资格很浅,不能不委屈。这样的大场面,次序弄错了,要受批评。如果再有好事的言官吹毛求疵,说大先生以私情乱纲纪,搞出哈不痛快的事来,也太无谓了。”“你的话不错。不过‘花花轿儿人抬人’,湘阴这样看得起我,遇到这种场面,我不捧他一捧,拿他贬成第二,我自己都觉得良心上说不过去。”“话不是这么说。大先生,你按规矩办事,湘阴一走也原谅的。”“就算他原应该,我自己没法子原谅。张先生,你倒想个理由出来,怎么能拿湘阴居中。”“没有理由”。张爱晖又说:“大先生,你也犯不着无缘无故得罪李合肥。”胡雪岩不作声,局面看着要僵了。那常来走动的乌先生忽然说道:“有办法,只要把下款改一改好了。”“怎么改法?”胡雪岩很高兴问。“加上爵位就可以了。”原来左宗棠送的寿幛,上款是“胡老伯母六秩晋九荣庆”,下款是“秃头”的“左宗棠拜祝”,平辈论交,本来是极有面子的事,乌先生主张加上左宗棠的爵位,变成“恪靖侯左宗棠拜祝”。这一来就可居李之上了,因为李鸿章的下款上加全衔“武英殿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部堂肃毅伯”,伯爵次侯爵一等,只好屈居左宗棠之次。那乌先生是个庙祝,只为他是螺蛳太太的“娘家人”,胡雪岩爱屋及乌,将他侧于清客之列,一直不大被看得起,此时出此高明的一着,大家不由得刮目相看了。“不过大先生,我倒还要放肆,胡出一个主意。如果左湘阴居中,李合肥的联幛只好挂在东面板壁,未免贬之过甚,是不是中间挂一幅瑶池祝寿图,拿左、李的联幛分悬上下首,比较合适?“胡雪岩看乌先生善持大体,便请他专管灵隐这个最主要的寿堂,而且关照他的一个外甥张安明,遇事常找乌先生来商量。张安明是胡府做寿综揽全局的大总管。张安明自然奉命唯谨,当天就请乌先生小酌,诚意请教,“有件事,不晓得乌先生有啥好主意?”他说,“寿堂虽有七处,贺客太多,身分不同,挤在一起,乱得一塌糊涂,一定要改良。”“寿堂是七处,做寿是不是也做七天?”“不错。大先生说,宫里的规矩‘前三后四’,要七天。”张安明轻声答说:“不过,这话对外面不便明说,只说老太太生日要‘打七’,所以开贺也是七天。”“打七”便是设一坛水陆道场,是佛门中最隆重的法事,称为“水陆斋仪”,亦名“水陆道场”,俗称“打水陆”。斋仪又有繁简之分,讽经礼忏七七四十九日称为“打水陆”,为了祝禧延寿,通常只需七日,叫做“打七”。“有七处寿堂,又分七天受贺,大可分门别类,拿贺客错开来,接待容易,而且酒席也不至于糟蹋。”“这个主意好。我们来分他一分。”于是细细商量,决定第一天请官场,三品以上文武大员,五品以下文武职宫,占了四个寿堂,此外是现奉差委的佐杂官,与文武候补人员各一,留下一处专供临时由外地赶到的官员祝寿之用。第二天请商场,丝、茶、盐、典、钱、药、绸各行各业的伙友,分开七处。第三天是各衙门的司事,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的书办。第四天是出家人的日子,第五天、第六天请亲戚朋友,一天“官客”,一天“堂客”。第七天是寿辰正日,自然是自己人热闹热闹。这样安排好了去,请示胡雪岩。他不甚满意,“自己人热闹热闹,用不着七处寿堂,而且光是自己人,也热闹不起来。”他说,“我看还要斟酌。而且我的洋朋友很多,他们来了,到哪里去拜寿?““这样好了,专留一天给洋人。”乌先生说:“一到三、四月里,来逛西湖的很多,大先生索性请个客,这一天的洋人,不论识与不识,只要来拜寿的,一律请吃寿酒。”“洋人捏不来筷子。”胡雪岩说:“要请就要请吃大菜。”“这要请古先生来商量了。”请了古应春来筹划。由于洋人语言不尽相同,饮食习惯,亦有差异。好在有七处寿堂,决定英、法、德、美、日、俄、比七国,各占一处。“应春,”胡雪岩说:“这七处接待,归你总其成。大菜司务,归你到上海去请。”“好。”古应春说:“要把日子定下来,我到上海,请字林西报的朋友登条新闻,到时候洋人自然会来。”“妙极!”张安明笑道:“外婆生日,洋人拜寿,只怕从古以来的老太太,只有外婆有这份福气。”果然,胡老太太听了也很高兴。胡家的至亲好友,更拿这件事当作新闻去传说,而且都兴致勃勃地要等看见洋人拜寿。这年杭州的春天,格外热闹,天气暖和,香客船自然就到得多,这还在其次,主要的是胡老太太做生日,传说如何如何豪华阔气,招引了好些人来看热闹。何况光算外地来拜寿的人,起码也增加了好几千人。到得开贺的第一天,城里四处、城外三处,张灯结彩,“清音堂名”细吹细打的寿堂周围,车马喧阗,加上看热闹的闲人、卖熟食的小贩,挤得寸步难行。只有灵隐是例外,因为三大宪要来拜寿,仁钱两县的差役以外,“抚标”亦派出穿了簇新号褂子的兵丁,自九里松开始,沿路布哨弹压,留下了极宽的一条路,直通灵隐山门。从山门到寿堂,寿联寿幢,沿路挂满,寿堂上除了胡雪岩领着子侄,等在那里,预备答谢以外,另外请了四位绅士“知宾”,一位是告假回籍养亲的内阁学士陈怡恭,专陪浙江巡抚刘秉璋,一位是做过山西臬司,告老回乡的汤仲思,另外两位都是候补道,三品服饰,华丽非凡,是张安明受命派了裁缝,量身现做奉赠的。近午时分,刘秉璋鸣锣喝道,到了灵隐,藩臬两司,早就到了,在寿堂前面迎接。轿子一停,陈怡恭抢上前去,抱拳说道:“承宪台光临,主人家心感万分。请,请!”肃客上堂,行完了礼,刘秉璋抬头先看他送的一堂寿序,挂在西孽最前端,与大学士宝鋆送的一副寿联,遥遥相对,这是很尊重的表示,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这时率领子侄在一旁答礼的胡雪岩,从红毡条上站起身来,含笑称谢:“多谢老公祖劳步,真不敢当。”这“老公祖”的称呼,也是乌先生想出来的。因为胡雪岩是布政使衔的道员,老母又有正一品的封典,自觉地位并不下于巡抚,要叫一声“大人”,于心不甘,如用平辈的称谓,刘秉璋字仲良,叫他“仲翁”,又嫌太亢。这个小小的难题跟乌先生谈起,他建议索性用“老公祖”的称呼。地方官是所谓父母官,士绅对县官称“老父母”,藩臬两司及巡抚则称“老公祖”,这样以部民自居,一方面是尊重巡抚,一方面不亢不卑反而留了身分。刘秉璋自然称他“雪翁”,说了些恭维胡老太太好福气的话,由陈怡恭请到寿堂东面的客座中待茶,十六个簇新的高脚金果盘,映得刘秉璋的脸都黄了。稍坐一坐,请去入席。寿筵设在方丈之西的青猊轩。这座敞轩高三丈六尺,一共六间,南面临时搭出极讲究的戏台,台前约两丈许,并徘设下三席,巡抚居中,东西藩臬,大方桌前面系着平金绣花桌围,贵客面对戏台上坐,陈怡恭与胡雪岩左右相陪。后面另有四席,为有差使的候补道而设。偌大厅堂,只得七桌,连陪客都不超过三十个人,但捧着衣包的随从跟班,在后面却都站满了。等安席既罢,戏台上正在唱着的“鸿鸾禧”暂时停了下来,小锣打上一个红袍乌纱、玉带围腰、口衔面具的“吏部天官”,一步三摆地,走到台前“跳加官”。这是颂祝贵客“指日高升”、“一品当朝”,照例需由在座官位最高的人放赏,不过只要刘秉璋交代一声就行了,主人家早备着大量刚出炉的制钱,盛在竹筐中,听得一个“赏”字,便有四名健仆,抬着竹筐,疾步上前,合力举起来向台上一泼,只听“哗啦啦”满台钱响,声势惊人。接下来便是戏班子的掌班,戴一顶红缨帽,走到筵前,一膝屈地,高举着戏折子说道:“请大人点戏。”“点戏”颇有学问。因为戏名吉祥,戏实不祥,这种名实不副的戏文很多,不会点会闹笑话,或者戏中情节,恰恰犯了主人家或者哪一贵宾的忌讳,点到这样的戏,无异公然揭人隐私,因而成不解之仇者,亦时有所闻。刘秉璋对此道外行,决定藏拙,好在另有内行在,当下吩咐:“请德大人点。”他指的是坐在东面的藩司德馨,他是旗人,出身纨袴,最好戏曲,当下略略客气了两句,便当仁不让地点了四出不犯忌讳而又热闹的好戏,第一出是《战宛城》,饰邹氏的朱韵秋,外号“羊毛笔”,是德馨最赏识的花旦,演到“思春”那一段,真如用“羊毛笔”写赵孟頫字,柔媚宛转,令人意消。正当德馨全神贯注在台上时,有个身穿行装的“戈什哈”悄悄走到他身旁,递上一封信说:“陈师爷派专人送来的。”陈师爷是德馨的亲信,此时派专人送来函件,当然是极紧要的事。因而当筵拆阅,只见他面现诧异之色,挥一挥手遣走“戈什哈”,双眼便不是专注在“羊毛笔”身上,而是不时朝刘秉璋那边望去。他是在注意胡雪岩的动静,一看他暂时离席,随即走了过去,将那封信递了过去,轻声说道:“刚从上海来的消息。”刘秉璋看完信,只是眨眼在思索,好一会才将原信递给陈怡恭:“年兄,你看,消息不巧,今天这个日子,似乎不宜张扬。”“是!”陈怡恭看完信说:“这一来,政局恐不免有一番小小的变动。”“是的。”刘秉璋转脸向德馨说:“请老兄在这里绷住场面,我得赶紧进城了。”德馨也想回衙门,听刘秉璋如此交代,只能答应一声:“是。”于是刘秉璋回身招一招手,唤来他的跟班吩咐:“提轿。”接着向陈怡恭拱一拱手,正侍托他代向主人告辞时,胡雪岩回来了。“怎么?”他问:“老公祖是要更衣?”“不是!”刘秉璋歉意地说:“雪翁,这么好的戏、好的席,我竟无福消受,实在是有急事,马上得回城料理。”“呃、呃。”胡雪岩不便多问,只跟在刘秉璋后面,送上轿后方始问德馨:“刘中丞何以如此勿匆?到底是什么急事?”“此处不便谈。”德馨与胡雪岩的交情极厚,以兄弟相称:“胡大哥,有个消息,不便在今天宣扬,不过,消息不坏。”胡雪岩点点头不作声,回到筵前,直待曲终人散,才邀德馨到他借住的一间禅房中,细问究竟。“为什么今天不便宣扬呢?”德馨说道:“李太夫人在武昌去世了。”去世的是李瀚章、李鸿章兄弟的老母。恕老太太做生日,自然不便宣布这样一个不吉利的消息。但这一来,李氏兄弟丁忧守制,左宗棠暂时去了一个政敌,对胡雪岩来说,当然是有利的,亦可说是喜事,不过只能喜在心里而已。“一下子两个总督出缺,封疆大吏要扳扳位了。不晓得哪个接直隶?哪个接湖广?”这一问,恰恰说中德馨的心事。总督出缺,大致总是由巡抚调升,巡抚有缺,藩司便可竞争,刘秉璋与德馨,各有所图,所以都急着要赶进城去打听消息。不过德馨既有巡抚嘱咐,又有胡家交情在,不便就此告辞,心想何不就跟胡雪岩谈谈心事。“湖广,我看十之八九是涂朗轩接,直隶就不知道了。”涂朗轩就是湖南巡抚涂宗瀛,他替曾国藩办过粮,与李瀚章昔为同事,今力僚属,由他来接湖广总督,倒是顺理成章的事。“那么湖南巡抚呢?”胡雪岩笑着掉了句文:“阁下甚有意乎?”“只怕人家捷足先登了。”“那也说不定。”胡雪岩想了一下说:“你先要把主意拿定了,才好想办法,倘或老大哥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必去瞎费心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岂能无意。不过鞭长莫及,徒唤奈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胡雪岩说:“等我来打个电报给汪惟贤,要他去寻森二爷探探‘盘口’”。此事不便假手于人,胡雪岩又拿不起笔,因而由他口述,让德馨执笔,电报中关照汪惟贤立即去觅宝森,托他向宝宝鋆探探口气,藩司想升巡抚,该送多重的礼。德馨字斟句酌,用隐语写完,看了一遍说:“宝中堂他们兄弟不和,森二爷或许说不上话。是不是请汪掌柜再探探皮硝李的口气。”“好!我赞成。”于是德馨改好了电报稿子,胡雪岩叫进贴身小跟班阿喜来,他专替主人保管一个一离家就要带着的西洋皮包,内中有个密码电报本,胡雪岩与德馨亲自动手,将密码译好,夕阳已经衔山了。“我本来不打算进城,现在非回去一趟不可了。”胡雪岩说。“电报要送到上海去发,我派一个妥当的人去,叫他在上海等回电。如果是两三万银子,我先替你垫。多了就犯不上了。”“是,是。一切拜托,承情不尽。”于是胡雪岩与德馨一起进城,两人品秩相同,但胡雪岩曾赏穿黄马褂,所以仪从较现任藩司的德馨更为煊赫,只是他的“高脚牌”只作陈列之用,出行只是前面一匹顶马、后面四匹跟马、八抬大轿的轿班,一共三班,轮流换肩——胡雪岩的轿班,在家亦是“老爷”,一回家就会听见丫头在喊:“老爷回来了,赶快打水洗脚。”不过替胡雪岩抬轿虽是好差使,却很难当,因为既要快、又要稳,快到能跟着顶马亦步亦趋,稳到轿中靠手板上的茶水不致泼出来。因此,两人虽是同时动身,胡雪岩的轿子起步就领先,很快地将德馨在身后抛得老远了。回到元宝街,老远就看到张灯结彩,灯烛辉煌,但寿堂中却颇安静,因为既已排走贺寿的日期,除了极少数的至亲以外,不会有人贸然登堂。胡雪岩下了轿,在寿堂中略作寒暄,随即着手处理德馨谋官之事。正唤来得力的家人在交代时,只见螺蛳太太扶着一个小丫头的肩,悄然而至,看到胡雪岩有事,她远远地在一张丝绒安东椅上坐了下来。“你明天一大早就动身,在上海等消息,等北京的回电一到,马上赶回来。愈快愈好。”等家人答应着走了,螺蛳太太一面起身走近来,一面问道:“你不在灵隐陪老太太,怎么回城来了?”“出了两个总督的缺,连带就会现两个巡抚的缺,德晓峰想弄一个,我只好进城来替他料理。”说到这里,胡雪岩发觉螺蛳太太神色最异,定睛看了一下问道:“怎的,你哭过了?”“不要乱说!老太太的好日子,我哭什么?”螺蛳太太紧接着问:“家人来得多不多?”“该来的都来了。”胡雪岩说:“三品以上的官,本来没有多少,从明天起就要一天比一天忙了,我最担心后天,大家都说要去看热闹,不晓得会不会有啥笑话闹出来?“原来贺寿的日朗,已经重新安排,第三天轮到外宾,“洋人拜寿”这四个字听起来,就会逗人好奇,都说不知道洋人拜寿是怎么个样子,是磕头还是作揖?吃寿面会不会用筷子,不会用用啥?叉子叉不住,只伯要用手抓。诸如此类等着看笑话的议论,不免使胡雪岩不安,怕闹出笑话来失面子。“喔,”螺蛳太太倒被提醒了,“有份礼在这里,你倒看看。”说着,便向窗外喊一声:“来人!”进来的是螺蛳太太的亲信大丫头瑞香,她已经听到了螺蛳太太的话,所以进门便说:“洋人送的那份礼,送到老爷书房里去了。”胡雪岩心想,这个把月来,所收的寿礼,不知凡几?独独这份礼送到他书房,可知必有来历,便即问说:“是哪个送的?”“我也不清楚”。螺蛳太太说:“是拱宸桥海关送来的,我想大概不是洋行里的人,是个洋官,所以叫他们送到书房里,等你来看,有份全贴在那里,你一看就晓得了。”“好!我到书房里去看。”“对!外面要开席了,我也要去照个面,敷衍敷衍。你呢?在哪里吃?““太累,吃不下什么?吃点粥吧。”“老太太的寿面不能不吃。”螺蛳太太转脸吩咐:“瑞香,你关照小厨房下碗鸡汤银丝面,鸡汤太浓,要把浮油撇干净。”于是主仆三人各散,胡雪岩一个人穿过平时就沿路置灯、明亮好走的长长的雨道,来到他的书房镜槛阁。这镜槛阁是园中一胜,前临平池,后倚假山,拾级而上时,那扶手是以铁杆为芯、外套在景德镇定烧的、朱翠相间、形如竹节的瓷筒,阁中有一面极大的镜砖,将阁外平池、池中鸳鸯、池上红桥、池畔垂杨,一齐吸入镜中,这是仿北京玄武门外,什刹海畔恭亲王的别墅鉴园的规模所造,而精巧过之。胡雪岩进得阁来,在镜砖面前站了一会,看远处楼阁、近处回廊,都挂着寿庆的灯彩,倒影入池,复又重生于镜,镜中有镜、影中有影,疑真疑幻,全不分明了。正看得出神时,听得有个妖嫩的声音,“老爷,房门开了。”胡雪岩抬头看时,这个小丫头仿佛见过,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新派过来的吗?”“我叫小梅。我老早就在这里了。”“老早在这里?为啥不常看到你?”胡雪岩一面说,一面踏进书房,触目一大堆礼物,便顾不得跟小梅说话,先找全贴来看。全贴的具名是“教愚弟赫鹭宾”。原来是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此人在华二十多年,说得一口极好的京腔,也识汉文,仰慕中华文化,兼且是朝延的有顶戴的客卿,所以用他的英文名字的发音,自己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做“赫鹭宾”。全贴以外还有礼单。寿礼一共四样,全喜精瓷茶具、一个装糖果的大银碗、整匹的呢料,另外一个老年人用的紫貂袖筒。“来啊!”他心目中使唤的是专管镜槛阁的两个大丫头——巧珠、巧珍两姐妹,但来的却是小梅。“两巧一巧都不巧。”小梅答说,“都跟老太太到灵隐去了。”胡雪岩看她语言伶俐,料想也能办事,便即说道:“你也一样。你去寻两个人来,把这四样东西搬到外面,叫人马上送到灵隐给老太太看,说是……”这要说赫鹭宾就是赫德,这位“洋大人”戴的也是红顶子,那就太罗嗦了,怕传话的人说不清楚,所以停了下来。“老爷要啥!”“我要写字。”小梅听说,立刻走到书桌前面,掀开砚盖,注了一小勺清水,细细研墨。胡雪岩便坐了下来,提笔蘸墨,很吃力地在全贴上批了六个字:“即总税司赫德。”小梅因为墨沈未干,便拿起全贴,嘟起小嘴朝字上吹气。正吹得起劲时,瑞香来了。见此光景,她先是一愣,接着便呵斥小梅:“出去!这地方也是你来得的?”原来胡家也学了一套豪门世家的规矩,下人亦分几等,象小梅这种“做粗生活”的小丫头,是走不到主子面前的,否则便是僭越。这瑞香平日自恃是螺蛳太太的心腹,目中无余丫,人缘不好,小梅不大服她,此时无辜受责,大感委屈,她人小嘴利,当即反辱相讥,“巧珠、巧珍不在,老爷来了,莫非我就不伺候?这又不是我瞎巴结差使,何用你来吼我?”她说:“大家都是低三下四的人,摆你千金小姐的威风,摆给哪个看?”“啊!”瑞香脸都气白了,“你在嚼什么嘴?”说着,奔上去就要打。小梅毫不示弱,又快又急地说:“今天老太太的好日子,你敢打人?”瑞香被吓阻住了,一只手好不容易放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不看老太太的好日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小×!你等在那里,看我不收拾你。”这下小梅害怕了,瑞香的威风,她自然识得,情急之下,向胡雪岩双膝跪倒,“老爷,你看。”她说:“请老爷做主。”“好了,好了!”胡雪岩解劝着:“原是我叫她磨墨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必告诉你太太。”主人出面说情,瑞香总算扳回面子,出了口气,当下喝道:“你还跪在这里想讨赏是不是,赏你一顿‘毛笋炒腊肉,滚!”看见小梅盈盈欲泪,瑞香便又警告:“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你敢哭出来!”小梅果然不敢哭,噙着两泡眼泪,退了出去。胡雪岩好生不忍,却不便当着瑞香去抚慰小梅。不过,眼前恰有一条现成的调虎离山之计,便是安排那份寿礼,送到灵隐。等瑞香下阁子去唤人时,胡雪岩便走到廊上,轻声说道:“小梅,你不要怕,不要难过,明天我跟太太说,提拔你。”胡雪岩对下人说太太,多半是指螺蛳太太,“我不要”。小梅答说:“在瑞香手下,哪有好日子过?”胡雪岩正待再问时,不想瑞香来得好快,原来她一下阁子,就看到胡家四大管家婆之一,专管稽查花园出入的杨二太,亲自打一盏宫灯,领着古应春来见主人。于是瑞香便跟她换了差使,各自回头,一个去找人来料理赫德的礼,一个便领着古应春入阁。“你怎么回来了?”胡雪岩问。古应春原是预定留在灵隐,预备第二天接待来拜寿的英国人,只为得到赫德忽然到了杭州的消息,特为赶了来探问究竟。“我也是刚刚看了拜贴才晓得是赫德,喏,”胡雪岩指着那四佯礼物说:“正预备送到灵隐,请老太太去过目呢。”于是古应春赏玩了礼物,点点头说:“照洋人来说,这份礼送得很重了。”这自然是人家看重的缘故,胡雪岩不免得意,想了一下说:“不晓得他住在哪里?今天晚了,来不及了,明天一大早,我同你先去拜访。这也是我们做主人该尽的道理。”“他住在梅藤更那里,”梅藤更是个英国教士,也是医生,到杭州传教,在中城大方伯开了一家医院。大方伯这个地方有一座桥,在宋朝叫广济桥,因此这家医院题名就用了双关的“广济”二字。梅藤更开设广济医院时,胡雪岩捐过一大笔钱,所以他跟梅藤更亦算是老朋友,当即说道:“既然是住在梅藤更那里,我派人去通知一声,请他转告赫德,说我们明天一早去看他,请他问一问赫德什么时候方便。”“不必叫人去。好在晚上去看医生,不算冒昧,我自己去一趟,比较稳当。”“也好!辛苦,辛苦。”胡雪岩问道:“你吃了饭没有?”“忙得肚子饿都忘记了。实在也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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