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 已经是秋天了。 遍地都是黄色。树叶子变得稀疏,色调转为浓重。秋高气爽,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广麦的苏北平原,到处是繁忙的收割景象。 1945 年9 月28 日。盐卑区新四军第三师驻地。 这一天,乡亲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镰刀,涌向路边。路上,威武雄壮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原来,黄克诚率领新四军第三师主力,浩浩荡荡地向北出发了。 新四军第三师辖有四个旅和三个特务团,能征善战。三师的将士们,在苏北这块土地上浴血奋战了好几个春秋,如今要离开了,自然恋恋不舍。 乡亲们同子弟兵朝夕相处,亲同一家,鱼水之情,更是流着眼泪相送,难舍难分。 此情此景,唤起了黄克诚脑海深处的记忆。 九年前,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离开苏区,实行战略转移。 乡亲们含泪送别,战士们痛心告别,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之势。 九年后的今天,人们都明白不久就会打回来,解放全中国。想到这九年的巨变,黄克诚显得更加信心十足了,脚步迈得沉稳而矫健。 黄克诚用兵持重,考虑周到细致。本来,在出发前,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说,东北到处是武器,日本人在东北有不少兵工厂,日本兵溃逃时也丢下了许多武器。 9 月15 日,党中央转发了一份先进入东北的同志的报告也说:“在沈阳及各地堆积之各种轻重武器及物资甚多,无人看管,随便可以拿到。” 于是,有一种说法盛行起来,到东北的部队根本不用带装备,干脆把手里的武器给当地的地方武装算了。东北的武器都是新的,足够用的。 黄克诚对此没有轻信。他历来考虑问题,总是把不利因素想得多一些,做好准备,以防不测。他认为侥幸心理无益于战争胜利,只能造成自我麻痹。 黄克诚想,战争还在进行,情况瞬息万变。部队到达东北后,万一拿不到武器,那怎么打仗?路上虽然经过的地区大都是我们的根据地,但万一有小股敌人袭击,岂不是束手待毙? 于是,他向全师下达了命令:部队必须全副武装北上,不能丢下武器。 多余的武器可以留给地方使用。丝毫不能麻痹大意! 黄克诚的这一决定,当时遭到了不少人的指责。但是,尽管受到责难,黄克诚一点也不在乎,坚持不肯让步。 “光带装备就行了吗?”黄克诚又想,“东北比关内冷得多,尽管现在是9 月份,但长途跋涉到了关外,一定人冬了。几万人的棉衣一时筹措不及, 岂不是要挨冻吗?” 于是,黄克诚一面命令副师长刘震率领先头部队第八旅及后勤人员立即出发,一面加紧筹备棉衣。 9 月的苏北.还是阳光灿烂,十分暖和。 有人看着太阳就发开了牢骚:“这黄老头子是怎么了?专门跟别人唱反调。不但带着装备,而且要背着棉衣?” 闲言碎语也刮到了黄克诚耳朵里。他一笑了之,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9 月28 日,黄克诚同副师长兼参谋长洪学智,率领主力部队从淮阴起程, 向东北进发。 部队在急行军,日夜兼程。 黄克诚知道,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东北这块地盘,蒋介石肯定也要争夺。 因此,谁早一天到达东北,谁就能多一分胜利的把握。 黄克诚走在队伍中,表面上很平静,还不时地与身边的干部战士交谈几句,但一个问题却在脑海中翻腾着。 离开苏北时,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命令三师进入山东后,停留待命。现在,过了陇海铁路,马上就要进入鲁南了,到底要不要停留呢? 从局部来看,三师在山东停留一段时间,有利于山东根据地的巩固。但是,从全局来看,部队在山东滞留十分不利。自古以来兵贵神速,进军东北不能坐失良机,应该争分夺秒,快速前进。如在山东停留,恐怕蒋介石就会抢先一步了。 黄克诚考虑再三,还是应迅速北上。但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的命令又不能不服从,怎么办?“还是直接请示中央,因为中央最了解全局的情况。” 黄克诚在心里说。 10 月4 日,黄克诚向中央军委发电:建议部队到达山东后,不宜停留, 稍事休整后应立即北进。 10 月6 日,中央军委复电指示: “为迅速达到战略任务,三师部队在到达山东后,应兼程北进,不能在山东担负战斗任务。” 黄克诚接到军委指示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他命令部队在山东临沂休整两天,补充给养,然后立即继续向东北前进,不得有误。 10 月12 日,部队进入山东临沂地区。接着,部队经沂蒙山区,过胶济铁路,渡黄河,穿津浦铁路,于11 月10 日到达冀东三河、玉田一带。 这时,天空越来越暗。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那耀眼的闪电急骤驰过,咯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大地摇动。 但是,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铺天盖地泼了下来。 接着,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秋雨连绵,道路泥泞,部队又没有雨具,只得就地休息,等天放睛,这使黄克诚等得心急似焚。雨还没停,一个消息传来,说是国民党军汤恩伯部五万多人,逼近山海关,已同我守卫山海关的山东部队杨国夫师发生战斗。 按原计划从山海关进入东北显然不可能了。 黄克诚打开地图,对刘震和洪学智等人说道:“我们不能在山海关一带同敌纠缠,当务之急是迅速出关,进入东北。”刘震、洪学智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发电向中央请示!”黄克诚把手挥了一下,说道。于是,黄克诚向中央军委发电,建议自己率所部由山海关以西绕道经冷口出关进入东北。 中央军委同意了黄克诚的意见,并命他们迅速向锦州集中。11 月11 日, 黄克诚接东北局电报,命令三师直逼山海关,配合杨国夫师歼灭进攻之敌。 隔了一天,新四军三师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又接到东北局电令,要黄克诚暂勿向锦州、义县前进,而改向义院口、驻操营前进,并要黄克诚统一指挥新四军第三师及山东梁兴初师,集结于抚宁地区,待机歼灭正向山海关西北之石门寨及抚宁延伸并构筑地堡工事的国民党军。 这接连而来的电报,使黄克诚很踌躇。 这时候,新四军第三师与山东梁兴初师全部集结于抚宁地区,还需要六天时间,而且部队极度疲劳,很难马上投入战斗。中央军委已命三师迅速向锦州靠拢,必有重要的决策。东北局却电令不要向锦州前进。到底怎样行动呢? 11 月14 日,黄克诚发电报给中央军委并转报东北局,说明了情况,请求指示。 当天,黄克诚收到了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发来的电报,命令三师与梁兴初师分路平行前进,限24 日到达锦州地区。第二天,毛泽东又电示东北局, 以锦州为中心地区,为我全力集中作战之战略枢纽: 彭林: 十三日十九时电悉。顽十三军,五十二军,已在秦皇岛抚宁地区集中。 估计其后续尚有一个军,王少集中三个军,然后向山海关绥中之线攻击前进,目前山海关作战并非真面目战斗。我黄梁②两部四万二千,远道新到,官兵疲劳,地形不熟,目前开至义院口驻操营必无好仗可打,即便歼敌一部,不过战术胜利,而兵力暴露不得休整,势将陷于彼动。为避免此缺陷,谨慎使用主力,求于将来决战时,一战解决问题,应令李运昌、杨国夫两部坚守山海关、绥中线,节节抗击,消耗疲惫敌人,而令黄梁两部从冷口、界岭口分路隐蔽至锦州、锦西、兴城三角地区,处于年哉,体整部队,恢复疲劳,补充枪弹,熟悉地理民情,创造战场,演习夜战。俟敌进至绥中地区或兴城地区,业已疲劳消耗至相当程度,我则集中最大兵力,计黄克诚三万五千,梁兴初七千,杨国夫七千,李运昌、沙克,在盘山锦州至山海关一带者至少两万(新部队可以参战作为辅助兵力),共约七万人,于有利的时间地点,由林或罗亲自指挥,举行反攻,分作几次战斗,再次歼灭其二、三个师,最后全部歼灭三个军,即能从战略上解决问题。冀东已编咸两个野战旅,可调至山海关,绥中、兴城之线的西面山地隐蔽集结,于正面主力决战时,从侧面切断敌军后路。总之,从内线作战着眼,此种方针最为有利。你们是否同意,仍望考虑电复。 毛泽东 11 月15 日 这份电报,同时也发到了黄克诚的电台。 黄克诚仿佛又看到了指挥若定的毛主席在调动千军万马,同时也在调动敌人的部队,消灭敌人于弹指一挥之间。他马上发出命令:即刻出发! 部队经丰润、迁安,由冷口出关,又经青龙、建昌,于11 月25 日到达锦州附近的江家屯。 这样,黄克诚率新四军三师,日夜兼程,冒雨前进,克服重重困难,徒步行军,历时两个月,途经江苏、山东、河北、热河、辽宁五省,胜利完成了进军东北的任务。 黄克诚到达锦州江家屯地区以后,才知道情况并不像当初有些人想象的那样令人乐观。 苏联红军占领东北地区之后,因受到苏联与国民党政府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的约束,不准我军进入大城市,不准我军接收苏军缴获的日伪军用物资。不要说新武器,连旧武器也拿不到。 当时,土匪蜂起,也没有地方党组织和人民政权的支持,部队的给养相当困难。再加上部队指战员第一次遇到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冷气候条件,一时难以适应。 部队经过长途跋涉,体力消耗很大。部队刚刚到达锦州江家屯,就接到东北局电报,受命切断北宁线,阻止国民党军进入沈阳。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在苏北预先作了准备,情况将不堪设想。黄克诚具有战略家的眼光,善于独立思考,他那过人的眼力由此可见一斑。 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军陆续调入东北的主力部队有十一万之众,而国民党军队主力从大后方调运到东北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样,暂时造成我军独占东北之势。 在进入东北之前,黄克诚就预见到东北是国民党军与我军的必争之地。 国民党蒋介石千方百计抢占东北,正在惜助美国的飞机、军舰,向东北调兵遣将,不允许我军在东北立足。在国民党的兵力和装备都远远优于我军的情况下,我军既不可能马上独占东北,也不可能迅速取得与国民党军队决战的胜利,因为我军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因此,黄克诚认为,我军必须首先在广大农村和部分中小城市,建立巩固的根据地,然后以根据地为依托,站稳脚跟,逐步发展壮大,作长期斗争准备。等到时机成熟后,再进行战略决战,消灭东北国民党军队主力,解放东北全境。果然,国民党军自恃有美国撑腰,气势汹汹地扑向东北。山海关失守。 国民党十三军和五十二军主力,凭借美式装备,长驱直入,向锦州疾进,大有不可一世之势。 黄克诚率新四军三师刚到锦州附近,就得到了敌军攻占锦州的消息。 天刚蒙蒙亮,还不到日出的时候。旷阔的天野里,只留下几颗星星闪耀着寂寞的光。 黄克诚屋里的油灯还在亮着。 “师长,东北局急电。”译电员向黄克诚报告。黄克诚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着: 黄:着你部迅速切断铁路交通,阻止敌人进入沈阳。 对于执行命令,黄克诚同其他许多指挥员不大一样,有时他毫不犹豫,有时却要讲讲“价钱”。而这“价钱”又常常是非讲不可的。 黄克诚拿着东北局发来的电报,思量再三。 情况很清楚:部队经过长途行军,极度疲劳,这是一;东北地区尽管军用物资很多,但苏联占领东北后与国民党政府订有条约,不准我军接收苏军缴获的日伪军事物资,部队得不到及时补充,这是二;东北地区土匪众多,人民群众对我军不了解,又听信国民党的欺骗宣传,部队给养解决不了,这是三; 干部战士没有棉鞋棉帽,棉衣也只有薄薄的一套,而东北的气温已降到零下几十度,这是四。 黄克诚因刚到东北,对东北局的同志不熟悉,于是便直接给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发了电报。 黄克诚实事求是地报告了部队所面临的战场、给养等方面的严重状况,尤其是部队经过两个月的长途奔波,疲劳不堪,陷于“七无”的困境。即无党(组织)、无群众(支持)、无政权、无粮食、无经费、无医药、无衣服鞋袜等。部队士气受到极大影响。锦州、山海关以西地区土匪极多,少数人不能通行,战场极坏。而敌人已占领锦州,将直达长春。我提议我军暂不作战,进行短期休整,恢复体力,并以一部主力去占领中小城市,建立乡村根据地,作长期斗争之准备。 11 月27 日,黄克诚又给中央军委发去了一封电报: “东北敌特工、土匪甚多,如不及早着手建立根据地,我主力在东北亦很难应付。” 很快,毛泽东回电了,指示黄克诚直接向东北局请示和提出建议。中央军委也回电了,要黄克诚与林彪商谈有关问题,井由林、黄向中央提出意见解决。 11 月29 日。黄克诚收到军委回电的同一天。 一幢屋里。黄克诚端坐在凳子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握了握拳头。接着,黄克诚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挥毫起草了一份电报。 几分钟后,黄克诚命令报务员马上发往东北局: (一)已进入及将进入东北之主力及新组成之部队,数目特别巨(大),力量强大,但若无党政民之支持,无粮食经费的充分供给,无兵员的源源补充,将大(大)减弱强大力量。目前东北大城市为顽军占领,乡村则被土匪占据(大多与顽有联系),我则处于既无工人又无农民之中小城市,这样下去,不仅影响作战,且有陷入不利地位之危险。因此,运用冬季不能进行大规模作战之五个月期间,发动乡村群众,肃清土匪,建立党与政权,应为当前之急务。求得五个月年建立根据地的初步基础,便利明春之大规模作战。 (二)要发动群众,需要干部。各地干部一时不易赶到,东北局手中无干部,我作如下建议: 1.立即划分主力师(或旅)的补充熟悉地区,作为该师(旅)之根据地,每师(旅)划三个县到五个县。 2.该师(旅)立即派遣地方工作干部,前往规定地区,开辟工作,建立政权、党委,发动群众,建立地方武装。 3.该师(或旅)派出必要兵团负责肃清土匪,恢复社会秩序。 4.该师(或旅)在规定区域年收集粮食资财,建立医院、工厂、扩大新兵,源源补充主力部队。 5.被规定之地区,如已有党委、军区,则派出干部受党委领导;如无党委,须由军队派得力干部组织临时党委、政权、分区,以领导工作之进行。 6.主力部队集结作战,伤病员则送该地休养。 (三)上述建议如整个部队不能实施,则请划十个县地区给三师各旅去建立后方,开辟工作,以免除伤病员随队,妨碍主力行动与作战。 我认为二十万军队没有千万以上群众支持,是不堪设想的。是否有当,请考虑示复。 为了引起东北局的重视,黄克诚接着又发去两份重申意见的电报。 第一封电报,无回音; 第二封电报,无回音; 第三封电报,仍无回音; 连续三封电报,飞往东北局,却均未见回音。 黄克诚摸不着头脑,只得做好执行东北局下达的作战命令的准备。 这天,黄克诚同洪学智一起,带上各旅干部去察看地形,部署任务。 已经是冬天了,在11 月的云雾之下,树林正慢慢变成灰褐色,高峰上已经盖了初雪,平原上已经茫茫一片。看完地形,黄克诚一行回到了驻地。 “老黄!”黄克诚远远听到有人喊他,觉得声音十分熟悉。他仔细一瞅,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老战友李天佑来了。 李天佑,广西临桂人。1936 年红军东征后,李天佑任四师师长,黄克诚任四师政委。两人是一对老搭裆,彼此很熟。多年不见,见面后很是亲热。 “老李,你好!真是想念你啊!喂,你这次怎么来啦?”黄克诚紧紧地握着李天佑的双手。 “我也是非常想念你啊,老朋友。”李天佑笑哈哈地说,“对,我这次到你这儿来,是奉林彪司令员的命令来与你联系的。”“中央已经决定,由林彪负责组织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部,统一指挥东北的部队。”李天佑接着说。 李天佑还告诉黄克诚,林彪的总司令部离这里只有二三十里路程。 听到这个消息,黄克诚十分高兴。他早就希望有一个统一的领导机关来协调指挥整个东北战局。 于是,黄克诚立即同李天佑一起,策马奔向林彪驻地。马在奔腾。美丽的马鬃在凤中飘扬着,尘土在身后飞扬..不久,他们来到东北人民自治军(后改为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 司令员林彪坐在椅子上,一面咯嘣、咯嘣地吃着爆豆,一面盯着墙上的地图。 黄克诚向林彪汇报了他关于建立后方,站稳脚跟,逐步壮大自己力量,最后与国民党军队决战的建议。 “部队现在的状况,不能进行大规模作战。我们是疲惫之师,而且没有根据地作依托,而敌人是乘飞机、轮船进入东北的精锐之师,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是不可取的。”黄克诚陈述完自己的意见情绪有些激动。“好! 好!”林彪一面点头,一面说。 经过商谈,林彪采纳了黄克诚的建议。 “我命令,你部迅速转移到义县、阜新一带,发动群众,进行休整。” 林彪说着,站了起来。 黄克诚与林彪会合后,移驻义县附近的乡下。这样,黄克诚与林彪驻地很近,便经常向他提出关于建立根据地、打开东北工作局面的想法和建议。 知难而退,量力而行,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更有效地去消灭敌人。这正是黄克诚的过人之处。 刚到义县不久、毛泽东来电询问对东北拟采取的方针。黄克诚明白,毛① 见黄克诚著《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第197、198 页。 主席又在集思广益了。这正是再次陈述自己主张的好机会。于是,他便草拟了一份电稿,送给林彪审阅。得到林彪同意后,黄克诚便发电报给中共中央、毛主席。与此同时,当时在东北工作的其他一些领导人,也先后给毛泽东回电,报告了意见和建议。 11 月中旬,中央确定了东北“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工作方针。 12 月28 日,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致电东北局,作出了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 (一)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 (二)建立这种根据地的地区,现在应当确定不是国民党已占或将占的大城市和交通干线,这是现时条件下所作不到的。..建立巩固根据地的地区,是距离国民党占领中心较远的城市和广大乡村。目前,应当确定这些地区,以便部署力量,引导全党向此目标前进。 (三)在确定建立根据地的地区和部署力量之后,又在我军数量上已有广大发展之后,我党在东北的工作重心是群众工作。..我党必须给东北人民以看得见的物质利益,群众才会拥护我们,反对国民党的进攻。否则,群众分不清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优劣,可能一时接受国民党的欺骗宣传,甚至反对我党,造成我们在东北非常不利的形势。 (四)我党现时在东北有一项主观上的困难。这就是大批干部和军队初到东北,地理民情不熟。干部对于不能占领大城市表示不满,对于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的艰苦工作表示不耐心。..我党必须人人下决心,从事最艰苦的工作,迅速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干部中一切不经过自己艰苦奋斗、流血流汗,而依靠意外便利,侥幸取胜的心理,必须扫除干净。 (五)迅速在西满、东满、北满划分军区和军分区,将军队划分为野战军和地方军。将正规军队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从事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稳固地方,配合野战军,粉碎国民党的进攻。一切军队,均须有确定的地区和任务,才能迅速和人民结合起来,建立巩固的根据地。 (六)此次我军十余万人进入东北和热河,新扩大者又达二十余万人,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加上党政工作人员,估计在一年年,将这四十万人以上。如此大量的脱离生产人员,专靠东北人民供给,是决不能持久的,是很危险的。因此,除集中行动负有重大作战任务的野战兵国外,一切部队和机关,必须在战斗和工作之暇从事生产。 (七)在东北,工人和知识分子的动向,对于我们建立根据地,同争取将来的胜利关系极大。因此,我党对于大城市和交通干线的工作,特别是争取工人和知识分子,应当充分注意。鉴于抗战初期我党争取工人和知识分子进入根据地不够,此次东北党组织除位意国民党占领区的地下工作外,还应尽可能吸引工人和知识分子参加军队和根据地的各项建设工作。 毛泽东的这一指示,指明了我党东北工作的方针,统一了大家的认识,对于夺取东北的彻底胜利,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捧着东北局转来的这封电报,黄克诚看了一遍又一遍。对电报中的决策,他觉得英明果断,高瞻远瞩。 为了贯彻毛泽东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黄克诚命令部队分散于义县和黑山边境一带,清剿土匪,发动群众。不久,国民党军进攻义县,黄克诚和林彪一起撤退到阜新。紧接着,国民党军又向阜新进攻。 战斗打得难解难分。 战场上到处都充满了火药味。 一声震天响的爆炸,仿佛整个天空都被炸出火来了。随后,又是几声轰响,连我军司令部窗上的玻璃也震得琅琅作响,纷纷碎落。 司令部里。方凳上放着一盏没有玻璃罩的煤油灯。油烟好像在跳舞似的,急促地摆动着,向屋顶直冒。满屋都是烟味。 桌子上摆着一幅军用地图。上面划着无数的符号、线条。绿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箭头,黑色的曲线。 指挥员们目不转睛地瞅着地图。 黄克诚在屋里来回地走着。 忽然,黄克诚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对坐在椅子上的林彪说:“林总,你先撤!” 林彪紧闭着牙关,眼睛向窗外看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好,你随后带部队也撤,就这样办!”林彪最后应道。于是,林彪率山东部队梁兴初、罗华生二师,以及新四军三师第七旅,撤到康平、法库一线。 等林彪率主力撤迟完毕后,黄克诚也率部迟出阜新。黄克诚把新四军的第十旅和独立旅,分散在阜新以北、彰武东西地区活动,继续消灭土匪,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1946 年1 月,黄克诚率第八旅和三个特务团北进通辽, 歼灭国民党收编的伪军一千多人及地主土匪武装一部。随后,新四军三师就在通辽、开鲁一带开辟工作,发动群众,建立政权。他们把开展积极的军事斗争、剿匪反霸摧毁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基础,与发动人民群众建立革命政权,紧密结合起来。黄克诚是个勤于动脑的指挥员。 他经常对自己的工作作总结,也常常对所处的形势作分析。进入东北之后,虽然没有打什么大仗,但几个月来的工作,使黄克诚想了很多。 在创建根据地的过程中,黄克诚深深体会到,必须采取有力措施和稳妥的办法,解决好部队集中兵力以打破敌人进攻和分散兵力以发动群众建设根据地的矛盾。 1946 年1 月29 日。新四军三师指挥部。黄克诚翻了翻文件,把目光投向窗外。 黄昏来临了。林木和高高的干草垛,都投出长长的影子来。远处笼罩着一片雾气,朦朦胧胧的。 一个想法在黄克诚脑海里翻腾了很久。他决定向东北局发电报,建议以划分决战、游击坚持、政治攻势三类地区来部署军事力量的办法,解决集中与分散的矛盾: (一)我们在东北军事上的一个困难问题,是集中与分散的矛盾。我们没有根据地很难打胜仗,但没有胜仗又建立不起根据地。故需要分散兵力,发动群众,肃清土匪,创造根据地;又需要集中兵力,打破敌人进攻,来掩护创造根据地。二者不可得兼,二者又必得兼。在东北若不适当解决这个矛盾,军事上有继续遭受挫折,甚工失败的危险。 (二)东北地区辽阔,乡村村落稀少,气候寒冷,没有近代交通工具,运动不灵活,分散之后不易集中,集中之后不易分散。敌人据有铁路、公路,集中分散灵活,与内战时代不相同。关内敌人有对我作战的社会基础,兵力也与抗战时期之日本大不相同。故过去年战、抗战两时期集中分散对付敌人之办法,已不能完全适应今天东北之情况,必须有新的办法来适应今天之情况。 (三)东北地区广大,土匪众多。蒙汉杂居,无工作基础与革命传统,干部缺乏和与人民尚无联系等条件下,要求长时期控制全部除大城市与铁路干线外之城市乡村,是不可能的,在短时间即变成根据地亦是不可能的。如现在企图长期全部控制成为根据地,而平均使用力量,则有得到相反结果的可能。 (四)根据以上三项,为解决集中与分散之矛盾,照顾作战与创造根据地两个方面,根据中央子寝(电)指示精神,“力求和平,不能长期进行内战,又必须有胜利战斗和根据地才能达到和平”,我意我们可以西满、东满、南满为单位,划分为下述三种地区来使用力量: 1.决战地区;2.游击坚持地区;3.政治攻势地区。三个单位中确定一个主要决战区。 (五)所谓决战地区,即是预定在该地区与顽进行决战,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者。现在即将军队主力和地方干部主力集中该地区,进行打匪、发动群众、改造政权,整个部队熟悉地形、民情,准备粮草,创造战场,到顽军向该区进攻时,即不顾一切进行决战。目前在顽未进攻前,则分散于三五天行程之内地区,便于集中作战。 (六)所谓游击坚持地区,即不准备在该地区作战,只与顽打游击,消灭顽小部队。这种地区只配备次要部队和地方干部。顽进攻前,则控制现有城市,打匪,创造根据地;顽军进攻时,则以游击战消耗疲惫敌人,达到牵制敌人兵力之目的。 (七)所谓政治攻势地区(即中央指定不作战地区),完全不准备在该地区作战,只进行群众工作,与(向)顽进行政治攻势。这种地区顽军来到前,以小部队维持治安;顽军到后,即退到乡村掩护群众工作和进行政治攻势。 (八)上述划分地区办法,可能解决集中与分散的矛盾和兼顾创造根据地与作战两个方面的要求。是否得当,供你们考虑之参考。 黄克诚 1 月29 日 黄克诚放下毛笔,隔着窗子向外望去。黄昏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黑夜。 遥远清冷的高空,挂起无数的星点。万籁无声。一切似乎都完全地沉默了。 又过了两天。 黄克诚得到消息,东北局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在西满成立了分局和军区。 这时候,他立即想到毛泽东的指示电中的话,要把正规部队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从事建立根据地的工作。于是,他向东北局建议,把他带领的新四军三师的部队与西满军区合并,使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相结合,使地方有主力部队,以便开展工作。 不久,东北局回电采纳了黄克诚的建议,任命黄克诚为西满分局副书记兼西满军区副政委。 黄克诚把部队安置好,把师部的一摊子工作交给了副师长刘震负责,便到了西满分局驻地郑家屯。 西满分局辖辽宁、辽北两省,分局书记是李富春,军区司令员是吕正操。 黄克诚到西满分局后不久,吕正操调东北局工作。黄克诚遂接任军区司令员。 这样,李富春主管党政工作,黄克诚负责军事方面的工作。整个西满地区的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新四军第三师主力部队分散到西满各地开展工作。部队分散到地方活动后,普遍建立了与群众的联系,以前遇到的困难迎刃而解了。部队不断用缴获土匪、伪军等反动武装的武器和物资装备自己,战斗力有了很大提高。 1945 年12 月22 日,中共中央电告黄克诚:“关于建立根据地,你是有经验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部队熟悉了关外的地形,气候。指战员们情绪高涨起来。 一天,新四军三师独立旅旅长兼政委吴信泉,手中拿着黄克诚的电令,心里高兴极了。 又要打仗了! 黄克诚命令吴信泉统一指挥在彰武东西地区活动的十旅和独立旅部队,消灭骛欢池和泡子一带国民党军队。于是,吴信泉迅速率部赶到骛欢池,先以钟伟的十旅主攻,独立旅助攻,进入战斗。 2 月12 日夜,我军歼敌一个营,收复了骛欢池。 接着,吴信泉又以独立旅主攻,十旅助攻,在新立屯以北的泡子车站,歼灭国民党一个多营。 这是黄克诚部到达东北后的最初战斗,锻炼了部队,提高了士气,同时也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的气焰。第十一章 保临江下江南功绩彪青史 1946 年2 月,在国民党政府策划下,重庆、南京等地发生了大规模的反苏游行。 鉴于局势变化,斯大林下令苏军从东北各大城市撤走。当时国民党军主力集中在沈阳,一时无力去接管东北的所有大城市,只好由他们在各地收编的伪军、地主土匪武装去接管。这是一个有利时机。 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黄克诚命令部队做好夺取大城市的准备。夺取大城市,既能壮大发展我军力量,又能扩大影响。这个意义,黄克诚向部队讲得很清楚。 3 月12 日,苏军撤出沈阳。 黄克诚命令钟伟把第十旅带到四平附近待命,相机攻占四平。 3 月14 日,苏军一撤出四平,十旅立即发起攻击,占领了四平。此战, 共俘虏了伪军数千名,缴获了大量的武器装备。接着,黄克诚命令十旅在开原一线布防,阻止敌人北进。4 月中旬,苏军开始从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撤退。黄克诚立即电令刘震率三师第八旅一部和特务一团,在东满部队一部的配合下,向长春发起进攻。4 月18 日,攻克长春,消灭伪军“铁石”部队一万多人。 接着,黄克诚又命特务团北上,攻克齐齐哈尔,歼灭伪军数千人。此后,兄弟部队也攻克了哈尔滨。 这一系列连续攻城作战,共消灭和俘虏伪军两三万人,缴获的军用物资堆积如山。国民党以为苏军撤出东北会对他们有利,却没有料到会促成我军进占大城市的局面。 我军进占大城市后,装备得到大大改善,给养也不成问题了,部队得到了休整的机会,从而也加快了根据地的建设。 然而,形势又发生了变化。蒋介石在美国的支持下,已经做好了发动全面内战的准备。他的刀已经磨快了,要向人民扑过来了。 国民党第五十二军从苏军手中接管沈阳后,随即配合新一军,新六军,以沈阳为中心,向沈阳以南、以东、以北展开进攻,相继攻占辽阳、抚顺、铁岭。 接着,蒋介石又把云南部队六十军和九十三军调到东北,使进攻东北的兵力增加到七个军。 敌人进攻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他们以五个师的兵力向中长路南段之海城、营口和安沈路上之本溪进犯,妄图驱逐南满我军主力;以五个师的兵力向四平进攻,狂叫要于4 月2 日前攻占四平。敌人企图利用有利态势,一举夺取四平、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城市。与此同时,国民党收编的土匪武装,也积极展开活动,策应国民党的正面进攻。 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3 月24 日,中共中央指示东北局,为配合我党同国民党的和平谈判,保卫北满,东北我军必须以敏捷手段,在苏军撤退的同时,不惜牺牲,夺取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三市及中东路全线。为此目的,我军应力争阻敌于四平以南,尽量求得歼敌一部。 于是,中共中央和东北局决定,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于四平地区阻止国民党军北进。从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四平保卫战开始了。 四平,地处京哈、平齐、四梅(梅河口)三条铁路的交汇点,为东北重镇。 对于当时的局势,黄克诚非常明确。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固守大城市已没有意义,应该让出大城市,让敌人背上这个包袱。 中央和东北局已经决定,在四平打一次大仗。怎么办? 黄克诚心中非常沉重,仿佛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 黄克诚找到了林彪,向林彪谈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不久,敌人兵分三路攻打四平。激战在四平展开。 我军集中相对优势兵力,山东部队梁兴初的第一师,罗华生的第二师和新四军第三师彭明治第七旅、钟伟第十旅、吴信泉独立旅以及张天云第八旅,在八面城以南大洼一带,将国民党陈明仁的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歼灭,俘敌四五千人,击落敌机一架。 国民党军队组织的对四平的第一次进攻,遂被击退。 不久,敌人倾其全部主力再度猛攻四平。 整个阵地都震动起来,炮弹爆炸声连成一片,冲锋的喊声和抗击的杀声搅成一团,步枪已分不出点数,机枪像狂风怒号。整个阵地成了一片翻滚咆哮的海洋。 此次,国民党军集中了八个军的兵力投入战斗。其中新一军、新六军和青年军第二○七师(相当于军)全是美械装备。其余的五个军,也都是半美械装备,都有相当强的战斗力。 相比之下,在四平一线我军兵力要小得多。虽然后来又调来山东部队的第七师和新四军第三师八旅一部参战,但仍未能改变敌我力量相差悬殊的态势。尤其是当时我军的装备远不如国民党军。 战斗还在继续。 黄克诚虽然没有在前方指挥打仗,但战事时时刻刻都在牵动他的心。 白城子。西满分局驻地。黄克诚在起草给林彪的电报。 黄克诚建议适可而止,不能与敌硬拼。敌人一开始进攻的时候,打它一下子,以挫敌人的锐气,这是完全必要的。现在敌军倾巢出动,要与我军决战,而我军现在还不具备决战的条件,因此,应当撤出四平及其他大城市,到中小城市和乡村建立根据地,积蓄力量。等到敌军背上的包袱沉重得走不动的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逐步消灭他们。 给林彪的几封电报,均不见回音。 这天,随着一声响亮的“报告”声,一位青年推开了黄克诚的门。 “是小张啊!快进来,你怎么来了?”黄克诚一看,忙招呼道。 小张名叫张桂森,听到黄克诚喊他的名字,禁不住有点惊奇。 黄克诚看见他的样子,笑道:“怎么?你忘了?我还点过你的名字呢! 我们是老朋友了!” 张桂森一想,红了脸。 原来,在苏北时,张桂森曾奉命带领一队民工运送军用物资。由于天气很冷,他又没有注意安排好民工的生活,冻坏了几个人,黄克诚为此在一次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他。这件事,张桂森当然不会忘记,可他没有想到黄克诚还记得。 见到张桂森有点发窘,黄克诚把茶杯往他那边一推,说道:“先喝口茶。 怎么?有事吗?” 张桂森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明了来意。 原来,由于四平保卫战消耗过大,部队缺少战斗骨干,便从后方医院动员接收可以出院的伤病员归队。张桂森就是负责来带这批伤病员的。他带领五十多名同志集结到白城子,准备去四平的时候,带的经费用完了,吃饭成了问题,把他急得团团转。这时候,有人提醒他怎么不去找黄师长,于是张桂森敲开了黄克诚的门。 “你们从哪儿来?现在住在哪儿?共有多少人?每天开支多少粮食?大家的身体怎么样?”黄克诚问了张桂森一连串的问题。张桂森一一作了回答。 听完情况后,黄克诚稍稍思考了一下说: “这样吧,拨给你们一万元(当时苏联红军货币),每人二百元左右,基本伙食、营养补助都有了,也够你们花上半个月。不过,可得注意节约啊!” 说着,黄克诚写了一张条子,要张桂森去领款。 张桂森见事情十分顺利,非常高兴。他领了钱之后,来向黄克诚告别。 “报告师长,我已经领到款了!” 黄克诚点过头之后,又递给张桂森一封信:“你拿这个去找郑县长,他会给你想办法解决粮食的。” 还想什么办法呢?不是已经有钱了吗? 张桂森一边想,一边连忙打开信看: 郑介民同志: 请想法拔给七旅十九团六十个人半个月的食粮,以应急需。由来者(张桂森同志)负责和你接洽。 此致 敬礼 他们都是负过伤的有功之臣,粮宜细不宜粗。又及。 张桂森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首长考虑得这么细。他望着黄克诚,久久说不出话来。黄克诚和蔼他说:“去吧,去照顾好这些同志。他们身体刚恢复不久,要让他们吃好休息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噢!”接着,他又问张桂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四平?”“办完事,过两天就走。”张桂森回答说。 “走以前,一定来找我一趟。千万记住!” “是!” 原来,黄克诚知道坚守四平的部队快要撤离了,他担心这些伤病员匆忙回去找不到部队,就设法与总部联系,并了解了十九团撤离的时间和去向。 后来,这五十多位同志安心休养了一周,就在白城子车站跟自己的部队会合了。 前方激烈的战斗,我军重大的伤亡,使黄克诚忧心如焚。关于四平保卫战的问题,一直在黄克诚脑中盘旋。5 月24 日,黄克诚给中共中央发了一封电报: (一)由关年进入东北之部队,经几次大战斗,战斗部队人员消耗已这一半,连、排、班干部消耗则达一半以上。目前虽尚能补充一部新兵,但战斗力已减弱。 (二)顽九十三军到达,如搬上大量炮兵及部分坦克用上来,四平坚持有极大困难。四平不守,长春亦难确保。 (三)如停战短期可以实现,则消耗主力保持四平、长春亦绝对必要。 如长期打下去,则四平、长春固会丧失,主力亦将消耗到精疲力竭,不能继续战斗。故如停战不能在现状况取得,让出长春可以达到停战时,我意即让出长春,以求得一时期的停战也是好的,以争取时间,休整主力,肃清土匪,巩固北满根据地,来应付将来决战。 (四)东北已不可能停战,应在全国打起来,以牵制国民党军向东北调动。东北则需逐步消灭国民党兵力,来达到控制东北的目的。 (五)我对整个情况不了解。但目前关年不打,关外单独坚持消耗的局势感觉绝(对)不利。故提上面意见,请考虑。 黄克诚 5 月12 日 一封封电报,飞往林彪,飞往东北局,飞往中央,均无回音。 四平这场正规阵地防御战,从4 月中旬开始,一直打到5 月中旬,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敌我双方攻夺异常激烈。 国民党军队虽被我大量杀伤,但依仗其兵力雄厚,仍然疯狂地轮番向我军阵地进攻。 5 月15 日,国民党集结了10 个师,分三个集团向四平发动全面进攻。5月18 日,敌军突破我军防线。经反复争夺,我军终因伤亡过大,被迫放弃阵地,于当日午夜撤出四平。 持续一个月的四平保卫战,我军虽然迟滞了敌人的进攻,杀伤敌人一万余,但我军伤亡非常惨重,付出了八千多战斗骨干的代价。 四平保卫成彻底消除了人们心中的和平幻想,使我党我军在建立巩固的根据地问题上统一了认识。 四平之战后,黄克诚来到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找到林彪,拍着桌子质问: “为什么你不及早从四平撤出?部队主力遭到如此惨重的损失,你何以交待?” 可是,林彪坐在椅子上,始终不发一言,神态安然。 直到十二年后,1959 年庐山会议时,一天,毛泽东约黄克诚和周小舟、周惠、李锐四人到他住处,谈到当年的四平保卫战问题。 毛泽东问黄克诚:“难道四平保卫战打错了?” “开始敌人向四平推进,我们打它一下子,以阻敌前进,这并不错。但后来在敌人集结重兵寻我主力决战的情况下,我们就不应该固守四平了。” 黄克诚回答,多少有点激动。 “固守四平当时是我决定的。”毛泽东又说。 “是你决定的也是不对的。”黄克诚坚持说。 “那就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毛泽东用劲抽了一口烟,微笑着说。 通过这次争论,黄克诚方明白林彪既不撤兵也不给他回电,乃至他当面① 见黄克诚著《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第204、205 页。 质问林彪也端坐不动的原因所在。 国民党军队占领四平、长春之后,为了固守已经占据的地盘,不得不分兵把守,致使其兵力分散,暂时无力向我发动进攻。 这正是我军休整部队,放开手脚建设根据地的大好时机。 1946 年5 月24 日中午。 初夏。东北的原野。 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阳似乎一动也不动地挂在当空,空气停止了流动,几乎凝滞着。水面没有一丝涟漪。 看来又是一个干旱的夏天。 黄克诚正坐在屋里,挥毫写着什么。汗水从脸上流了下来。他拿起毛巾,揩了一下,又接着写下去。 中央: 从我所了解的东北部队部分情况及地方情况和我对今后作战意见,略报如下: (一)从3 月下旬国民党军进攻起,到长春撤退,我军除南满外,总伤亡一万五千人,仅西满四个旅及一部地方部队,伤亡达七千左右,七、十旅连排干部大部换了三次,部分营级亦换三次,团级干部伤亡尚小,有些部队元气受到损伤,不经整训已难作战。 (二)部队从四平撤退尚无计划,长春撒退则已有些混乱。西满四个旅,一个旅到北满,一个旅到东满,两个旅到西满,其他各部情况不明。部队非常疲劳,有些战士撒退时走不动,干部因长期支持作战亦极倦怠。 (三)干部中一般情绪不高,特别是营以下干部一般有很大厌战情绪,负伤到后方抢扰打人嫖赌(表现)很坏,伤愈后不愿归队。比较好的则要求到地方工作。坏的很多逃跑、做生产、做手工等。有些干部则装病到后方。 这些现象是抗战八年所未有。主要是由于后方工作太差。但干部在长春撤退前逃跑的尚少,在战场上一般均积极勇敢。 (四)地方工作在西满只有法库、康平、昌图、通辽几县比较普遍的有基础,其他各县除县城外,乡村中有些则有了点工作,有些则完全没有工作。 土匪问题尚未解决。长、哈、齐占领后,西满散匪达一万以上,因为集中兵力于四平,亦无较多部队进剿。地方武装有部分尚不巩固。地方工作进展迟缓,是由于时间短,干部少,土匪多及干部恋着城市不肯下乡,工作作风亦有毛病等。分配土地农民情绪很高,但提得很迟,一时难普遍开展。故从西满说,我们尚无广泛的、有组织的群众基础。 (五)整个军队与地方干部,除一般先进者外,一般渴望和平而厌战,希望在城市享乐、腐化。从承德来之干部,几无愿在乡村工作者,都要求到长春、哈尔滨去。军队干部则很多要求休养,做后方工作、做地方工作。一般的战士艰苦精神比之内战与抗战时代都差了很多。 (六)上面我对东北部队及地方情况的部分了解。我是一个从坏处设想的人,所看到的现象亦是坏的方面较多,故或许有片面之处,但都是事实。 顽军占领长春之后东北停战的可能性更少了。估计敌人要利用我主力一时不集中及疲劳之机会,将继续向我进攻,向哈尔滨及吉林进攻,甚至分一支部队向白城子进攻。在目前情况下,我们作战方针不能死守城市,因在近代炮火、坦克、飞机攻击下,我军现有技术是无法守住一个城市的。故虽不能完全放弃消耗敌人部分的防御战,应以消灭敌人为主。应避免被动的守城战,争取主动的歼敌。而目前争取一个时间来整理部队,恢复疲劳,提高士气,肃清土匪,发动乡村群众,为最有利。待敌分散后作战,即失掉一些城市,这样做亦较稳妥。 上述情况与意见供中央参考。 黄克诚 5 月24 日 在四平失守后的一片悲观气氛中,在科尔沁大草原东部的白城子,黄克诚向中央剖白了他那颗赤子之心。 根据中央和东北局的指示,黄克诚集中力量建设西满根据地。 当时,东北各地土匪猖獗,人民群众深受其害。匪患对建设根据地是一大威胁。 名目繁多的各类土匪,或几十人一股,或几百人上千人一帮,到处为非作歹。他们不但凶残,而且狡猾。他们对地形非常熟悉,出没无常,消息灵通,行动诡秘,且全是马队,很难对付。我们用大部队进剿,他们就逃窜到深山老林里隐蔽起来。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很快会分散逃脱。 在东北以各种名目出现的土匪武装,不下十万之众,大多都接受国民党的委任、收编、纵容和指挥,是一批很反动很嚣张的国民党别动队。 除南满的土匪被我初步清剿以外,盘踞在北满、东满、西满的土匪仍有七万余人。 西满在争取东北的斗争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它背靠苏联、蒙古,进可攻,退可守。这里地域辽阔,资源丰富,盛产木材、煤炭、黄金和粮食,工业也有一定基础,可以保证军需民用。大部分地区是非铁路沿线的中小城镇和辽阔的农村,迂回余地大,适合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 当时,国民党进攻的重点,是与我争夺南满和一些大城市,这就使我党有可能争取时间创造西满根据地。 西满根据地是指中长路沈阳至长春线以西的洮安、开鲁、阜新、双辽、郑家屯、扶余、嫩江和齐齐哈尔。这个地区,地理环境复杂,境内草原无垠,沙丘连绵起伏,重山叠嶂,森林茂密,交通十分不便。 日本投降后,齐齐哈尔和嫩江地区的土匪十分猖狂。一个严寒的夜晚。 月亮藏了起来。当空一抹淡淡的白云,磷光闪闪。一切都已经寂静无声了。 齐齐哈尔政府大门外停留着一辆囚车。 一伙由伪警察和特务组成的“光复军”,收买了警卫连的门卫,切断了电话线,预备谋杀省长于毅夫和逮捕我党政干部。他们突然闯进省政府于毅夫的房间,误认为住在外间的马识途是于毅夫,接连向他开了两枪,马识途身负重伤,倒在地下。这时,我警卫人员发现,立即向敌人开枪。 住在里间的于毅夫和民政厅长刘靖拔枪而起。 匪徒无奈,被迫退出房门,仓惶而逃。 土匪不除,根据地难以安定! 经此一事,黄克诚更加坚定地把剿匪作为巩固根据地的措施之一。同时,① 见黄克诚著《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第206、207 页。 他主持开展反奸清算和土改,建立人民政权,发展革命武装。 早在1946 年2 月,我军两个团击溃土匪和地主大排,收复长岭县城。 团政委严达人任县委书记,组成第一届长岭县委,隶属西满分局辽西省委第二地委。 当时,长岭县内土匪遍地。 二分区三团奉命积极追剿,活捉匪首“天帮”,公审枪决。1946 年11月30 日,国民党七十一军八十八师一部进犯长岭。我军北撤。 长岭县委集中区村武装,组织长怀武工队,建立了以三家子为中心的游击根据地。 以后,长怀武装工作队多次到陈家圈子、终家窝堡、岗岗屯一带,袭击地主大排和土匪武装,镇压了反攻倒算的地主许作亭、李显以及反动道德会会长张志文。不久,又解放长岭县城。为巩固根据地,县保安大队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对盘踞在全县的大小几十股土匪追剿。 经夏秋两季的清剿,大股土匪已被肃清,剩下的多是老、惯匪和土匪中的“四梁八柱”,约一百余人,在“老头好”、“七国”、“六合”、“北来红”、“老北洋”、“东来好”等匪首的带领下。逃窜到农安和长春郊区,经常骚扰前郭、乾安和长岭的边缘地带,捕杀农会干部,抢劫人民财物。 蒙古骑兵团和县保安队奉命跟踪追剿这股顽匪。 这是一个严寒季节,天空是灰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混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轻雪。 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边的呵气,一遇到严寒,好像冒烟似的。 一股土匪窜入长岭县伏龙泉区西山上屯。 县政府命令驻军和伏龙泉区队迅速前往。当部队赶到西山上屯,“老头好”等给子土匪又逃亡长岭县马鞍山屯。 县政府命令保安大队骑兵三中队连夜出发,直奔马鞍山。在这正下雪的夜里走路,就像一只小船飘荡在大海中。腿一拔出,雪马上就填平了留下的痕迹,什么都看不到了。整个山村,已经成了无限幽静的银白世界。 我军强攻失利。英勇的中队长郝长贵和指导员张资平先后中弹牺牲。 一排长立即接替指挥。 战斗僵持到黎明。匪首“老头好”被击毙。 县大队一中队奉命赶到。正在追剿这股土匪的蒙古骑兵团和农安县地方武装也闻声赶来。 三支队伍合力围剿这股土匪。 匪徒大部分被歼灭,但仍有一部分匪徒突围,向洼中高逃去。 十天后,蒙古骑兵团在洼中高苇塘中,彻底打垮了这伙顽匪。 这样,在黄克诚的亲自主持下,西满境内的伪军、伪警察、特务、地主流氓武装,一一被收拾干净。 除了同国民党部队作战和剿匪以外,黄克诚所部还遇到了艰苦考验。 刚进东北时,群众对我军还不大了解。国民党特务造谣说:“八路军是专门扒铁路的军队,比土匪还坏。”老百姓不明真相,听信国民党的欺骗宣传。 我军一到,老百姓就纷纷躲藏起来。来不及躲藏的,也紧闭房门,怎么敲也不开门。 部队搞不到粮食,搞不到柴草,又缺乏应付严寒的经验,吃了不少苦头。 有的南方战士冻伤了脚,便急忙用热水烫,结果把脚趾头给烫掉了。在乘火车时,有的战士伸手去扶铁把手,结果一下粘掉一层皮。 得不到人民群众的支援,没有根据地,部队不要说打仗,连立足也很困难。 在剿匪的同时,黄克诚派出一批干部,深入农村,组织清匪反霸和土改,建立各级人民政权。 到1947 年5 月,西满地区有一千八百万亩土地,分给了无地或少地的农民。 经过一个时期的工作,人民群众对我党我军有了实际的了解,认清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大不一样,共产党所领导的部队是真正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 紧闭的房门打开了,群众脸上露出了微笑。老百姓把部队看成是自己的子弟兵,问寒问暖,照顾得十分周到。 逢年过节,群众杀猪宰羊,拿出陈年老酒招待指战员。部队缺医少药,群众主动用土方为战士治病。翻身群众踊跃支前,部队得到发展壮大。 建立起巩固的根据地,有了群众的信赖和支持,部队的兵员和物资都有了保证,战斗力更加提高了。 由于李富春调到东北局负责财经工作,黄克诚代理了西满分局书记,全面负责西满地区的工作。 在前段的基础上,黄克诚发动干部群众,广泛深入地进行土改扫尾工作,组建地方武装,发展经济,大力支援前方作战。又是军事,又是政治,黄克诚肩头上的担子更重了。 关外的冬天,寒风刺骨。 1946 年12 月29 日。齐齐哈尔市府大礼堂。 千头攒动,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主席台上,黄克诚正在作报告。那湖南口音,在礼堂里回响着。讲什么呢?在讲朱德总司令的生平。 朱总司令的六十大寿,引起了全国人民的重视。齐齐哈尔市也成立了“庆祝朱总司令六秩大寿筹备委员会。”这件事,黄克诚早就放在心上了。 他把这看成是一次进行教育的好机会。他同朱总司令相识已有二十多年,对朱总司令的历史、功绩和伟大的品格都极为了解。他觉着有责任把这些告诉给西满的同志们,并以此激励下一段的斗争。 黄克诚为庆贺朱总司令大寿,挥毫题词道: 学习总司令坚决顽强艰苦奋斗的精神,来粉碎蒋军进攻,巩固独立民主和平根据地,来庆祝米总司令大寿。 黄克诚 这题词,正是黄克诚报告的基调。他在简述了朱德的生平后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讲道: “总司令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不屈不挠,不疲不倦奋斗了四十年,为人民建立了不朽的功绩。他的思想、言论、行动、工作态度,都是我们共产党员和干部的榜样和指南,都是要尽心研究和学习的。” 会场上爆发了一阵阵掌声。 等掌声过后,黄克诚那高亢的湖南口音又响彻在礼堂里:“希望同志们好好学习他,造就成大批朱德式的干部,来加速革命斗争的发展和胜利的到来。” 黄克诚强调要学习朱总司令这样几点:一、坚定不移的革命意志;二、超人的宽宏度量;三、团结教育干部;四、密切联系群众;五、学习精神特别好;六、生活简朴。 黄克诚的报告,引起了强烈反响。这一方面是由于朱总司令的崇高威望;另一方面是由于他讲述生动,由于人们对他的尊重。 黄克诚是这样讲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处处事事都表现出共产党员的优良品质。要说朱德式的干部,许多人都会把目光投向黄克诚。 黄克诚献身革命,无限忠于党的事业。他只知道兢兢业业地为党工作,而从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地位。考虑和处理问题,从来都是从全局出发,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1945 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我军进入东北的部队,来自几个不同的根据地,编制番号不尽统一。当时,有三、四千人就可编为一个师。有的地方部队收编了当地部分游击武装后,就升格编成团或师一级的单位。 黄克诚率领的新四军第三师主力,是以红军骨干为基础的老部队。全师四个旅又三个特务团,共三万五千余人。各旅都是三个大团的编制,八九千人以上。 按当时的情况,第三师部队编成四个师绰绰有余。 当时,有些同志向黄克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黄克诚说什么也不同意。 黄克诚语重心长他说: “我们是党领导的人民军队,部队编制由中央军委决定,我们自己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擅自扩大编制。共产党人是干革命的,不能做草头王。” 黄克诚的话铿锵有力,荡气回肠。一个共产党人的典范! 黄克诚想,东北民主联军处于初创阶段,重任在肩。而当时东北情况复杂,困难重重,战局又瞬息万变。在这样的情况下,骨干部队必须置于统一指挥之下,以便随时应付可能出现的复杂局面。而骨干部队分散编制之后,会削弱部队战斗力,又不利于作战统一指挥。 因此,黄克诚一方面耐心地做部队的思想工作,同时主动将新四军第三师部队交给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由林彪直接指挥。这样,总部手中直接掌握主力部队,便于作战。 黄克诚自己,则只带少量部队,在西满开辟建立根据地。 新四军第三师部队的编制番号,一直保留到1946 年东北民主联军统一整编。 原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第十旅和独立旅,共同组建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三十九军),由刘震任司令员,吴信泉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 原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与山东部队第七师,合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六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四十三军),由洪学智任司令员,杨国夫任副司令员。 在西满,以原新四军第二师的三个特务团为基础,加上地方部队一部,组建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七纵队(后来改称东北野战军第四十四军),由邓华任司令员,陶铸任政委。 1947 年4 月,邓华率第七纵队再次攻占通辽,歼灭了在通辽一带的国民党军队。 到夏季攻势结束后,整个西满地区完全打通,成为连成一片的巩固的根据地。到此,建设四满根据地的任务已经胜利完成。黄克诚看到形势在飞速发展,这时再保留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而应由东北局来统一领导部署东北地区的工作。 黄克诚打电报给中共中央和东北局,建议撤销西满分局和西满军区。原来由西满分局领导的各省的工作,全部集中到东北局直接领导。 不久,中共中央和东北局复电,接受了黄克诚的提议。黄克诚光明磊落,处处一心为公。 有一次,一位英俊的青年军人找到了黄克诚处。黄克诚一见,非常高兴。 这位青年军人,名叫黄克云。 黄克云是黄克诚的堂弟。按辈份是同辈,可是年龄相差二十多岁。 黄克云刚出来参加革命不久,是要到哈尔滨去学习,路过西满分局驻地白城子。 黄克诚多年没见到他了,又是问寒又是问暖。他拍拍黄克云的肩膀,笑呵呵他说:“好!好!长得越来越像个军人啦!” 黄克诚留他住了一个晚上,细细打听家乡的情况。 临行时,他问黄克云:“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困难吧?” “没有什么困难了。就是..就是能不能帮我刻个私章?”黄克云吞吞吐吐他说。 “要那个干吗?”黄克诚不以为然。 “有用呗!”堂弟还挺坚决。 于是,黄克诚叫来警卫员,吩咐他上街看一看,刻一枚章需要多少钱。 “你给他五毛钱就是了。”警卫员笑着说,“今天你弟弟来了,刻个章还不多给他点钱?” “那不行,刻个章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钱。从我的津贴费里给他。”黄克诚很严肃。 黄克诚就是这样一个人。 随着解放战争的发展,军队的后勤工作,在争取胜利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有人说,战争的胜利是打后勤。话说得可能过分一点,但从战争中看,没有后勤,战争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 东北战争初期如此,辽沈决战也是如此。 东北局把后勤提高到了战略的高度。当时,东北局机关报《东北日报》曾为此发表社论,号召全军加强后勤工作建设,并建议各级政府支持后勤工作,认为这是富有战略意义的。 进军东北初期,当时有十万部队、两万干部、二十个中央委员出关,这中间就有长期做后勤工作的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