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也叹道: 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一镜空潆,鸳鸯拂破白萍去; 看胭脂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绾风深夜语。自是花中第一流——千古明月李清照 自是花中第一流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鹧鸪天 这首词是李清照吟咏桂花的,但是,用这首词来形容让我们无比佩服、千古独步的才女李清照,也是非常贴切的。正所谓“梅定妒,菊应羞”,其他的才女们和李清照一比,顿时像一轮朗月边的小星星,只能做个点缀罢了。 王灼在《碧鸡漫志》卷二中说:“若本朝妇人,(李清照)当推文采第一。”错!何止他宋朝,千载以前,千载以后,也是李清照是第一。我们不得不承认,女诗人们由于受当时的社会条件制约,诗词的境界和艺术成就上往往不及男诗人,这也是无庸讳言的。但是李清照和一般的才女不同,她的文词“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李调元《雨村词话》),明代杨慎也说:“使在衣冠,当与秦七(观)、黄九(庭坚)争雄,不独雄于闺阁也”。这些评价大致还算公允。 苏东坡、辛弃疾的词豪放有余,婉约不足,也有不及李清照词之处,至于秦观柳永虽然也是婉约派,但是这俩人一个词风靡弱,一个词风俚俗,都不如易安之词清丽自然。所以说“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辛弃疾)称首。”这句话挺有道理的,豪放是不是辛比苏要强,不敢说,但婉约一派以李清照为首是不作他想的。 笔者在大学时曾买过一本《重辑李清照集》,上面的词越看越爱,竟然全部都背了下来。当时读大学是在济南,李清照是济南人(当然也有人说实为章丘人,但章丘和济南很近,也差不了多少),我想李清照当年肯定也来过大明湖,登过历山(千佛山)。 济南的趵突泉畔有个李清照纪念堂,这个名儿总觉得不是多好,不如叫“李清照祠”更顺耳些。门口的对联是郭沫若写的,联曰:“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要依我来看,仅仅用“有后主遗风”几个字来评价李清照的词未免不够。起码要改为“文采胜后主遗风”还差不多。不过堂里有一座李清照的石像,洁白如玉,当时虽然没有像段誉在大理无量山石洞里见到“神仙姐姐”的石像一样磕头千遍,但也是呆呆地出了好一会神。纪念堂附近就是漱玉泉,泉水极清,名从李清照《漱玉集》而来,独立泉边,不禁悠然神往。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宋神宗元丰七年也就是公元1084年,一个小女孩悄然诞生,当然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后来纵横文坛傲视须眉的李清照。和好多才女出身于风尘不一样的是,李清照的家世却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 她的父亲是李格非,中过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郞,也师从苏轼,和廖正一、李禧、董荣并称为“后四学士”。虽然不如“前四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和张耒有名,但也是学识广博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另外,李清照的母亲也不简单,李清照的母亲姓王,是状元王拱辰的孙女。王拱辰19岁就中了状元,甚至契丹国主都知道他的大名,在他出使辽国时,契丹主亲自向王拱辰敬酒,并向契丹国的宰相介绍说:这是南朝少年状元,很了不起,所以如此厚待他。李清照的优秀基因有很大成份来自于她姥爷也未可知,所以李清照少女之时,受到的熏陶是极好的,而且眼界也极高。 李格非见女儿十分聪颖,甚至远胜她的弟弟李迒,欣喜之余又不免心中遗憾。闲时和朋友们谈论时,就将小清照的诗文拿给他们看。当时颇有盛名的“前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对小清照就非常欣赏,称赞李清照的“诗情如夜鹊,三绕未能安”以及“少陵也自可怜人,更待来年试春草”等诗句写得好。可惜这两首的全诗已失传。 在李清照16岁时,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写了篇《读中兴颂碑》一诗,其中有“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之类的句子,此诗一出,众皆惊叹,黄庭坚、潘大临等一些文坛大腕纷纷作了和诗。但最令人惊喜赞叹的却是李清照这样一个16岁的小女孩写的: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马多死。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大家看此诗的气势,直似李杜元白,哪里像个小女孩所写,又哪里像个按年纪算来在如今也就是个读初三或者高一的小女生所写?李清照年虽幼小,但此诗的境界和气度已不输于相当于其父辈的张耒。 张诗中的“玉环妖血无人扫”一句其实并不当,且不说沿袭“红颜祸水”的陈腐之见,而且杨玉环是缢死的,又不是斩首,何来满地鲜血,不免有点不顾事实。而李清照此诗,气势笔力能扛鼎移山还算罢了,更难得的是见解不凡。明陈宏绪《寒夜录》中夸李清照的《和张文潜浯溪中兴碑》二篇诗“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麟脯矣。”确实,我们只看以上这几句,就可领略到少女李清照卓而不凡的才气。 李清照词集中有一首词可能就是写少女时候的她吧: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可见李清照并非只是矜持木讷的闺中少女,她性格活泼开朗,经常划着船在湖上游玩,以至于不知归路(“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这时的李清照心情是十分愉快的,正所谓“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李清照还喜欢打马游戏(一种棋类,有人说是赌博游戏,玩法好像已失传。也有人说两宋之际的中国象棋名为打马),以李清照的聪明,自然常赢不输,她写过一篇《打马图序》,里面说:“慧则通,通则无所不达;专即精,精即无所不妙。”也是,以李清照的聪明,玩什么都能很快精通。 李清照还有一个和一般小女子们不一样的特点就是喜欢喝酒,李清照的词里经常提到酒,像什么“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东篱把酒黄昏后”之类的句子极多,这在女诗人尤其是大家闺秀的诗文中是极罕见的。有人做过统计:全书漱玉词三十四首,和酒有关的二十二首;补遗十二首(其中部分作者存疑),和酒相关的六首。可见李清照好酒确实不假。 另外从一些词句中可以看出,李清照笔下的酒并非人云亦云,单纯引用典故,而是有切身体会的,像“酒阑更喜团茶苦”这样的句子,恐怕不沾酒的才女单靠闭门造车是想不出来的。可想而知,李清照恐怕也闹过不少像史湘云一样“醉眠石凳”的趣事。李清照虽然不是男儿,但词风有时颇似李太白醉后笔走龙蛇的纵横气势,如《渔家傲·记梦》: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此词的气势,直追太白,别说是女儿家,宋代词人中有此豪情者也只有苏辛等寥寥数人而已。 当然李清照作为一个女孩子,更多的是娇媚活泼的一面,她有一首词,写出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娇态: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词如其人,可想而知,李清照当年也是秋波一转,颠倒众生,满面生春,娇怀如梦。很多人看《红楼梦》一书时,常神往宝钗之学问广博,无书不知;黛玉之孤高自许,口角锋芒;湘云之豪爽洒脱,襟怀坦荡,但如果你充分了解了李清照,你会发现她竟然集《红楼梦》中三个最突出的女子的优点于一身,这样的才女真是不知是谁修了八辈子福才能娶到啊。 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不知前世敲烂了多少木鱼,读烂了多少本佛经,建了N级浮屠的人就是赵明诚。 说来赵明诚和李清照门第倒也相当,李清照十八岁时嫁给他,赵明诚当时还是个太学生。其父名赵挺之,官做得也不小,比李清照的父亲官要大,曾做过尚书右仆射(相当于丞相)。所以两人应该算是门当户对,但是门当户对的婚姻未必幸福,难得的是赵明诚和李清照十分情投意合。 关于他们伉俪,有好多地方乱编了一些他们婚前的“恋爱”故事,都不尽可信。元代伊世珍《琅嬛记》中编造说赵明诚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本书上说:“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这“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合起来就是“词女之夫”。这肯定是后人附会的,而且这几句编得也比较粗糙,“安上已脱”什么的纯属凑字,文意一点也不通,比汉谣“千里草,何青青”那个档次要差得多,人家每句都自有其意,比较巧妙。 赵明诚比李清照大三岁,自幼喜爱金石书画,年十七八时,就喜欢并开始收集前代石刻文物,并有很好的赏鉴能力。当时李清照和赵明诚在非常繁华的东京居住,一有空闲时间俩人就去逛街,李清照逛街和现下的好多美眉只喜欢逛超市、服装店、化妆品店不一样,他们最喜欢去的就是到大相国寺边的旧货摊上“淘宝”,每次都买一大堆旧书旧画古董之类的东东,还买上一大堆零食。 这零食估计是李清照爱吃的吧,美眉们都喜欢吃零食嘛。说来东京当时的零食还是挺丰富的,《东京梦华录》中曾说有“炒银杏、栗子、河北鹅梨、梨条、梨干、梨肉、胶枣、枣圈、梨圈、桃圈、核桃、肉牙枣、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等大堆好吃的东东。可想而知,李清照和赵明诚抱着一大堆书画,提着一大包零食回家后,相对展玩咀嚼,边品尝美食,边评点书画,两人意兴盎然,确实其乐无穷。说来李清照也够幸运的,嫁了个志趣相投的夫婿,要是朱淑真听到了,肯定更要肠子断成好几截。 当然,李清照夫妻俩也没有太多的钱尽情采购喜欢的古董,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中说:“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夫妇二人看到比较罕见的奇书文物,不惜脱衣典当后再购,有次看到一幅南唐徐熙画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钱,没有钱买,只好看了一晚上又让人家拿走了,夫妻俩惋惜了好多天。 但这些小小不快在夫妻的甜蜜生活中犹如咖啡中的一点苦涩,应该也算是他们幸福生活中的一个小片断吧。李清照夫妻的小日子是十分甜蜜的,李清照有一首这样的词: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减字木兰花 这首词写得妙趣横生,意境旖旎无限。以平常的口语入词,但词中的融融暖意,犹如吹面不寒之杨柳风,让人心旷神怡。活脱脱地道出一个娇媚无比的新娘子形象。后来风流才子唐伯虎有一首诗,就完全因袭了李清照的诗意: 妒花歌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妆。 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唐伯虎诗中的佳人虽是在打情骂俏,但诗意中总有些戾气在其中,李清照的词中却是:“徒要教郎比并看”,她知道自己的郎君是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自信满满的神情溢于纸外。 李清照还有一词,也应该是描绘两情相悦的幸福生活的: 采桑子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呵呵,“今夜纱橱枕簟凉”(指带有纱帐的床)这句话从李清照的朱唇中轻吐出来,恐怕赵明诚身子早酥了半边。从词里可以看出,李清照绝不是那种二木头式的或者道学先生似的不懂情趣的女子,她和赵明诚两人的夫妻生活也是十分甜蜜和谐的。 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赵明诚不久就为官出仕,一时不便带李清照同行,夫妻俩不免要暂时分离。这段日子里,李清照的心情是十分愁闷的,但这段离别却使她写下了不少极为精采的好词,如《怨王孙·帝里春晚》、怨王孙·帝里春晚》、《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点绛唇·寂寞深闺》、《浣溪沙·髻子伤春懒更梳》等等。当然最出名的还是这首《一剪梅》。 元代伊世珍《琅嬛记》载:“易安结缡未久,明诚即负笈远游。易安不忍别,觅锦帕书《一剪梅》送之。”全词如下: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一剪梅》,历来为人喜爱和传颂。尤其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两句,平白如话,但是从平淡中见神奇,妙不可言。 总体来说,李清照和赵明诚在东京的七年婚姻生活是非常快乐的,虽然也有小别,但这时却不是生离死别,相见有期,重逢更胜新婚,自不待言。 大观元年(1107年)三月,奸臣蔡京取代了赵明诚父亲赵挺之的相位,赵家失势,五日后赵挺之就病死了,多半是气死的吧。蔡京更加紧迫害赵家,赵明诚无法在京师立足,就移居青州故里。这对于明诚的仕途,无疑是一个大“利空”,但对于李清照来说,她却并不是太悲观,因为夫妻俩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在一块儿,她曾写词说:“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小重山》)。对此,李清照反而有一些欢喜。 赵明诚和李清照回到青州,他们把自己的宅院命名为“归来堂”,自然来源于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李清照这时自称为“易安居士”,也是来源于陶渊明《归去来辞》中的“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可见,他们夫妻是安于归隐,乐于归隐的。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夫妻衣食自然无忧,闲居无事,还是从事他们的爱好。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中说:“……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这段文字广为人知,归来堂中,夫妻俩晚上整理古书,摩玩彝鼎,乐在其中。他们还玩背书的游戏,李清照看来远比赵明诚聪明,经常得胜,虽然规定谁得胜谁喝茶,但李清照却乐得将茶打翻了。也许俗人们觉得这种玩法一点也不有趣,但是李清照他俩却觉得“乐在声色狗马之上”。遥想归来堂中的红烛光影,笑语娇声,真是羡慕死普天下的夫妻们。千年以来,这样琴瑟偕好的夫妻也是难得一见。 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年)秋,赵明诚为《易安居士画像》题道:“易安居士三十一岁之照。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政和甲午新秋,德父题于归来堂。”从以上题字中,可以看出赵明诚对李清照也是充满爱意的。在这屏居十年中,夫妇俩专心著《金石录》一书,过着神仙眷属一样的日子。正所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世间不如意事,十者常七八。后来赵明诚又被起用,出任莱州。夫妇二人又开始离别。李清照此段时间又写了《凤凰台上忆吹箫》、《念奴娇·萧条庭院》等很有名的词。当然最富故事性的是这首《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以前是“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但如今却是“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同是一凉字,心境却大不相同,如何不教“人比黄花瘦”? 据说这首词寄给赵明诚后,赵明诚既感动于清照的深情,又惊叹于清照的才华。虽然觉得自愧弗如,但还是不大服气,于是杜门谢客、废寝忘食地思索了三日夜,做了五十首,然后将李清照这首也混在里面,让友人陆德夫看哪一首最好。 陆德夫也是个有水平的人,当时就说:“这三句绝佳。”赵明诚忙问:“哪三句?”陆德夫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李清照所写的。其实,李清照的词功力之深,不惟纵横当世,而且压倒千古,赵明诚虽然不是粗俗庸碌之人,但是想在词章上压过这位空前绝后、冠绝古今的大才女,却也是痴心妄想。 后来,李清照也去了莱州,和赵明诚相聚了。但是这时候的赵明诚由于公务繁忙,不能像归来堂时那样有好多的时间来和清照谈诗论画了。李清照也略有不快,她作了一首《感怀》诗。诗前有序:“宣和辛丑八月十日到莱,独坐一室,平生所见皆不在目前……”她在诗中说:“……青州从事孔方兄,终日纷纷喜生事。作诗谢绝聊闭门,燕寝凝香有佳思……” “青州从事”是指好酒,孔方兄是钱的代称,看来李清照对赵明诚整天忙于酒宴应酬是很反感的,她希望的是:“作诗谢绝聊闭门,燕寝凝香有佳思”。当然这时候的赵明诚也并没有完全庸俗化,他对金石书画的爱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这段时间得到了白居易手书的《楞严经》,兴奋不已,赶快回家和李清照共赏。赵明诚写得到这个“宝贝”后“……因上马疾驱归,与细君(细君是妻子的代称)共赏。时已二鼓下矣,酒渴甚,烹小龙团,相对展玩,狂喜不支。两见烛跋,犹不欲寐,便下笔为之记。”两人相对狂喜,看了半夜,还不想睡,这种情景和归来堂上也约略相似。 但是这种连上天也嫉妒的快乐时光,终于结束了,一场痛彻千古的浩劫即将到来,这就是“靖康之耻”。 吹箫人去玉楼空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入侵,一举攻破了北宋都城汴京。金兵掳去徽钦二帝及后妃数千人,并掳走教坊乐工、技艺工匠、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等无数,北宋就此灭亡。这实在是千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奇耻大辱。 在风雨飘摇的动荡岁月,赵明诚的母亲也于这多事之秋逝去。靖康二年三月,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南下奔丧,他们收集的众多的书籍古董不便携带,只好“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金石录后序》) 可想而知,李清照他们当时的心情。那是他们辛辛苦苦收集来视为生命的宝贝啊。他们看看这件,瞧瞧那件,都舍不得,都放不下,但是只好选了一些不是太笨重的,最为名贵的装了十多车,但还剩下十几屋珍贵的书籍古董在青州。可惜这些东西,他们一别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此年十二月,金人攻陷了青州,清照夫妇存于青州的书画古器毁于兵火之中,一点也没有留下。 李清照身历山河破碎、黎民涂炭,在国仇家恨之中,她的诗句也变得慷慨豪迈,她说:“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当然大家更熟知的还是这首《乌江》: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首诗豪气干云,绝不似弱女子所作,所以笔者读大学时,有一同学误记为是岳飞所作,我说是李清照所写,他楞是不信,他觉得李清照一个女子哪里能写出这样雄奇的句子。现在想想也是,李清照这诗意境之雄浑,确实和岳飞《满江红》等铁骨铮铮的诗句有一比。 不过这时的李清照,由于有赵明诚相伴,心境还不至于像以后那样悲苦。据载:“明诚在建康(即现在的南京)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周辉《清波杂志》卷八)也就是说当时的李清照在南京时还有踏雪寻梅的兴致,一到下雪时,就出城踏雪觅诗,有了诗句还让赵明诚来和,不过可能这时候赵明诚政务繁忙,心情也不是多好,所以“每苦之也”。 可惜的是,不久赵明诚——李清照相依相伴的知已,就在这个最纷乱多事的时候,抛下李清照而去了。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曾说过:“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是,赵明诚却在这个李清照最需要他的时候,撒手而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赵明诚当时和李清照在池阳(安徽贵池),突然接到旨意让他为官出任湖州。当时是六月十三日,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酷暑天气,赵明诚冒暑急驰,于是就得了病。当时李清照听说他得了病,心急如焚,她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 看来李清照还是精通医药的,她知道赵明诚是个急性子,肯定以为自己暑夏之时得病,就乱吃一些凉性的药物,结果等到李清照急匆匆地一天赶三百里路到他身边时,他早乱吃了柴胡、黄芩等这类寒性的药。现代医学也认为黄芩等属苦寒之品,适用于热症。凡虚症、寒症病人均不宜使用。结果赵明诚误吃了这些药又发烧又拉痢,已是病入膏肓,不久就去世了。 失去了丈夫的李清照大病一场(“余又大病,仅存喘息”),差点死去。此时的李清照写了不少感人至深的词句,如: 孤雁儿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想当年,虽有离别,但却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虽然愁绪剪不断,拂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但是毕竟有可盼可等的希望。云中谁寄锦书来?尚有锦书可寄。但如今阴阳相隔,再无相聚之时,正所谓“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怎能不让李清照泪下千行! 南歌子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当年李清照笑说:“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是何等的快乐甜蜜,而今虽依旧凉生枕簟,但却只有满面泪痕相对,正是“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这两句轻描淡写般地说出,但其中却是铭心刻骨般的痛楚! 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单遇顶头风”,宋高宗的御医王继先,“其权势与秦桧埒”,他来李清照家半买半抢地压价购买那些珍贵藏品。李清照自然不愿意,但是王继先不肯轻易罢休,幸好赵明诚的表兄谢克家从中周旋,才暂时作罢。但随之又出现了有人诬告李清照将宝物献给金人,说是李清照将一只玉壶献给了金人,我想诬告李清照的十九便是王继先这厮,这厮强买不成,就来诬告,这在当时可是通敌的大罪。李清照当时也很害怕,并且也很气愤,她决心将剩下的古董都捐献给朝廷,以洗清白。 但李清照一个女子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带着一大堆东西行路,是何等的艰难,一路上乱兵抢,小偷偷,李清照所带的文物十去其七八。这要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心痛死了,但是李清照虽然珍爱这些东西,但她毕竟是个旷达的人,她也想开了,面对这种境况,她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对于李清照的旷达,后世大儒顾炎武也不得不叹服道:“读李易安题《金石录》,……以为有聚有散,乃理之常;人亡人得,又胡足道,未尝不叹其言之达”。(顾炎武《日知录集释》卷二十一) 但是为了使自己和夫君赵明诚的心血不至于白白浪费,李清照潜心整理了《金石录》一书,这本书是赵明诚未完成的遗愿。当整理这本书的时候,我们可想而知,李清照会不只一次地想起“归来堂”上的烛光,想起他们俩人的欢声笑语。李清照整理完后,在书后写了《金石录后序》一文。以李清照的才气纵横,这篇文章自然写得文辞生动之极,文中叙述了夫妻两人写此书的经过,夫妻深情,丧乱之苦,流离之痛,在文中写得十分感人。一般来说,诗词如酒,文章如饭,文章一般都是比较枯燥一些,但李清照之文,读来却不觉龃龆,一样的醇醪醉人。 这时候李清照独对寒秋,写下了她另一首很有名的词: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是啊,正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后来嫁了一个叫张汝舟的人。当时她已49岁,膝下又无儿女,也许是想找个依靠吧。但是张汝舟这厮,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李清照虽然聪颖过人,但她不懂得,世间的男人坏种太多,像赵明诚那样的是难得一见的。 姓张的这厮看上的不是李清照,而是李清照收集的文物,等看到李清照身边的东西多数已经散失,而且剩余的文物李清照也不肯轻易给他,他就本性暴露,对李清照又打又骂,还硬抢李清照收集的金石宝物,甚至想将李清照折磨死。用李清照自己的话说就是“忍以桑榆之晚节,配兹驵侩之下才。身既怀臭之可嫌,惟求脱去;彼素抱壁之将往,决欲杀之。遂肆侵凌,日加殴击……”(《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简直活脱脱是一个无赖中山狼一样的家伙。 要是换成迎春那样的,肯定又是死路一条了。但写过“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确实不是一般的人物,李清照暗中查到张汝舟贪赃枉法的证据,毅然向朝廷告发了张汝舟,并请求朝廷判他们离异。按宋代刑法,妻告夫者虽属实,仍须服刑两年(真是咄咄怪事,荒唐之极)。幸亏李清照有个亲戚綦崇礼(綦崇礼之母赵氏是赵明诚的姑妈)帮忙,李清照只在牢里过了九日就出来了,张汝舟这厮被革职发配柳州,两人的婚姻关系也就此解除。虽然这个结局让李清照自己心身两方面也是伤痕累累,但我觉得最终的结果也算是李清照胜利了。 有人就此事攻击指责李清照“晚节有亏”、“无检操”。后世也有不少人出于对李清照的喜爱,为她“辩诬”,考证李清照根本不曾改嫁。这些人是善意的,但其实却反映了他们也认为改嫁就是可耻的这样的观念。无论李清照是否改嫁,都无损于她的清名。而且从上面她主动要求“离婚”的事情中,反而觉得李清照更加可亲可敬。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李清照晚年一度寄住在杭州她弟弟李迒的家中。此时李清照已五十多岁,但还是有不少人钦佩她的才学,当时编的《乐府雅词》等书中就录有李清照词二十三首。还有不少贵族妇女邀她游赏,请她作诗,但李清照对此却意兴索然。 她的这首《永遇乐》就是在此时写的。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拈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虽然元霄佳节依旧,但李清照却不再是那个年青活泼的少妇了,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心爱的赵明诚,都已经不在了。国难家恨,沧桑忧患,说不尽道不尽,却只说了句“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种意境却更让人心有所感,为之共鸣。正如老杜晚年之诗,看似不经意之句,却读来悲凉入骨。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李清照写这句时,正和赵明诚闲居乡间,不想一语成谶,成为她后半生的写照。晚年的李清照其实并没有完全沉沦,她致力于《金石录》的出版刊行,另外还开坛执教,收了不少女子作徒弟。 《宋椠醉翁谈录》集卷之二中就写了一个叫韩玉父的女子,她说:“妾本秦人……儿时,易安居士教以学诗……”但是也有不愿意学的,据说李清照看到一个姓孙的小姑娘挺聪明的,就想把平生所学教给她,但是这个傻妞把嘴一撇说:“才藻非女子事也”。这个孙傻妞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不过傻人有傻福,后来她居然成了陆游的夫人,恐怕是陆游和唐琬离婚后娶的她吧。(陆游《渭南文集》卷三十五《夫人孙氏墓志铭》云:“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辞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始十余岁,谢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 李清照的卒年,众说纷纷,但大致认为李清照活了七十多岁。 此花不与凡花比 李清照在文学上的成就,中国古代无人可比。我国古来女人中就两个人最伟大,一个是武则天,她在政治上成就空前,再就是李清照,她在文坛上风采独步。 李清照博学多才,诗词书画,无所不妙。曾有记载说:“易安词稿一纸……笔势清真可爱。”又说:“莫廷韩云:‘曾买易安墨竹一幅’。”看来李清照的书画也是上佳的。 更为难得的是李清照拥有连男人也不敢有的气势,她有一篇《词论》,简直是睥睨天下文豪: 始有柳屯田永者……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茸之诗尔。……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重典。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矣。 这篇《词论》中点名批评了北宋时期几乎所有的写词名家,喜欢写“愿奶奶兰心蕙性”的柳永自然是“词语尘下”,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以诗入词,没有词的意味,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这几个人写的倒还像点词,但是晏几道的词“苦无铺叙”;贺铸的词缺少典故;秦观虽然不错,但像个漂亮点的柴火妞,没有高贵气质;黄庭坚像个有斑点的玉…… 看了这段,觉得倒和《三国演义》中弥衡所说的有点相似。当然,李清照虽然在众人眼里同样狂妄,但是和弥衡胡乱谩骂却大有不同,李清照可谓一语中的,说的正是上述那些写词名家的缺点所在。 不少人对于李清照这种狂放的言辞还是颇有非议的,有的家伙看了李清照的《词论》,就说“以一妇人能开此大口,其妄不待言,其狂亦不可及”。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本来写得不错,但是他却说李清照的词论是“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未公,吾不凭也。其意盖自谓能擅其长,以乐府名家者。退之诗云:‘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正为此辈发也。”真是胡说八道,这里也送给胡仔两句老杜的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李清照千古留名,远胜你这姓胡的糊涂虫。 还有王灼这家伙在《碧鸡漫志》中说:“易安居士……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文采第一。”这半段倒还像个人话,可是后面却说:“赵死,再嫁某氏,讼而离之。晚节流荡无归。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看得我直想抽他几个大嘴巴。不过想想李清照的伟大是远远超出那个时代的,这些庸俗小人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此花不与群花比”。是啊,李清照在如花的众才女中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卓而不凡。据说在李清照诞辰九百年时,她的名字被命名为月球上的一组环行山的名字。是的,李清照的大名和明月同辉,永远辉映在清朗的天空,把洁白如银的清光照向人间。花因喜洁难寻偶——断肠词人朱淑真 应该是和李清照差不多的时代,宋朝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女词人,那就是朱淑真。不过朱淑真比李清照的命运更不好,李清照还和赵明诚有过一段幸福甜蜜的时光,而朱淑真却遇人不淑,嫁了一个庸俗如猪狗一般的老公,就此郁郁而终,只留下断肠诗词三百多篇。 朱淑真应该是个多才多艺的出色女子,她的诗、词、画俱佳。另外也精通音律。她的诗、词我们一会再欣赏,先看一下朱淑真在书画上的成就。她尤其擅画梅竹等,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到有朱淑真的作品传世,但是明代著名画家杜琼在朱淑真的《梅竹图》上曾题道:“……观其笔意词语皆清婉,……诚闺中之秀,女流之杰者也。”明代大画家沈周在《石田集·题朱淑真画竹》中说:“绣阁新编写断肠,更分残墨写潇湘。”可想而知,朱淑真绘画的造诣极高。“书画同源”,朱淑真的字也很好,有一卷书法珍品,名叫《玉台名翰》,原来题作《香闺秀翰》,上面有卫茂漪、长孙皇后、吴采鸾、薛洪度,宋胡惠斋、张妙静,朱淑真、沈清友、曹妙清、管仲姬,叶琼章、柳如是等著名才女的书法。但到了清代时长孙皇后、朱淑真、沈清友、曹妙清的墨迹就损坏丢失不可见了,不过据说朱淑真的字“银钩精楷”,写得十分精妙。江湖夜雨想如果是有“银钩精楷”之称,可能倒和“瘦金体”有相似之处,但可惜我们现在看不到朱淑真的字了。 朱淑真是钱塘人,应该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朱淑真在她的《璇玑图记》中写过:“初家君宦游淅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虽重购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悴衙偶于壁间见是图,偿其值,得归遣予。于是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看来朱淑真的父亲也很喜欢诗文,而且也很疼爱她,她看到以前我们说过的才女苏蕙制做的《璇玑图》(当为复制品),她父亲就给她买,她高兴地拿回来细细研究,就写了这篇记。 和李清照有点不同的是,朱淑真的诗做得比词多,少女时代的朱淑真也是活泼可爱的,她有一首诗叫《秋日偶成》:“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表达了对未来的老公的期望。那时候嫁老公像摸彩一样,运气的成份占大多数,可惜朱淑真后来嫁的老公是个浑身上下没有半根雅骨的蠢物,别说分付他“万首诗”,恐怕一句也不懂得。唉,看来期望越大,希望越大。 所谓有“少女情怀总是诗”,朱淑真也是个多情的才女,她在闺阁中之时就写道:“停针无语泪盈眸,不但伤春夏亦愁。花外飞来双燕子,一番飞过一番羞。”少女时的朱淑真似乎有一个意中人,她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门前春水碧如天,座上诗人逸似仙。白璧一双无玷缺,吹箫归去又无缘。”这大概是西湖边上的一个诗会中,朱淑真看到了一个玉面书生,在她的眼中飘逸如仙。此后,朱淑真可能和他有过一些约会,像这首《清平乐·夏日游湖》: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说起来“和衣睡倒人怀”这样的行动在现代美眉恋爱中实在是太常见了,丝毫不以为怪,大家可能觉得既然是“和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宋朝那个年代,恐怕说出来是爆炸性的,用骇人听闻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江湖夜雨根据朱淑真的诗文猜想,朱淑真的这个心仪之人恐怕也是个贫书生,所以朱淑真就极力鼓动他求学上进,考取功名。大家看古来的传奇故事,都是功成名就以后,回来迎娶和自己“私订终身”的女朋友,所谓“大登科后小登科”,当此时候美眉的老爹老妈们也不管是“私订终身”还是“公订终身”了,只顾笑得合不拢嘴,这种场面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中。所以朱淑真写过这样一首诗: 贺人移学东轩 旷轩潇洒正东偏,屏弃嚣尘聚简编。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 谢班难继予惭甚,颜孟堪希子勉旃。鸿鹄羽仪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 看来朱淑真当时很高兴地收拾出一间很宽敞的屋子来(旷轩潇洒),而且还打扫干净(屏弃嚣尘),让此人在这里用功读书,“谢班难继”是朱淑真的谦词,说是自己难比才女谢道韫、班昭,但是期冀他能像颜回、孟子一样有名气,希望他能“飞腾冲天”,以“予”和“子”相比,看来此人可能正是朱淑真属意的人。 但是这个家伙也是懒狗扶不上墙头,比人家司马相如等人的水平差远了,考了好几年也没有考上,也笨得可以了。但是朱淑真还是鼓励他不要气馁: 送人赴试礼部 春闱报罢已三年。又向西风促去鞭。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自卜冲天。 贾生少达终何遇,马援才高老更坚。大抵功名无早晚,平津今见起菑川。 “大抵功名无早晚”,话是这样说,但是人有上智下愚之分,有个叫梁灏的,八十岁才中状元。朱淑真所期望的这个人恐怕比梁灏的功夫只低不高,可能是又没有考上,就此吓得再无颜面见朱淑真,从此没有了音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厮虽然得中,但另攀高枝,不再回来迎娶朱淑真。可怜朱淑真正为他牵肠挂肚呢: 秋夜牵情 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欲断魂。笺素拆封还又改,酒杯慵举却重温。 灯花占断烧心事,罗袖长供挹泪痕。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根。 朱淑真的愁肠百结并没有换来上天的一点点体谅,她的满腹希望随着这个人也是一去不复返。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朱淑真的父母难说知不知道朱淑真这一段情缘,就算是知道,在那个婚姻一切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代。他们虽然疼爱朱淑真,也不会就完全依着朱淑真的性子。像《红楼梦》中的贾母说的那样:“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朱淑真的父母恐怕和贾母的观点也差不多,就算朱淑真哭求,他们恐怕也不肯听的。于是朱淑真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小官吏或者是个富商。 对于朱淑真所嫁何人,也是众说纷纭。后来收集朱淑真诗词之作的魏仲恭在《断肠集·序》中说:“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乃嫁市井民为妻。”受此影响,后人也以为朱淑真嫁的是一个贩夫走卒甚至“修理地球”的家伙,明《尧山堂外纪》中称“其夫村恶,蘧篨戚施,种种可厌”(“蘧篨戚施”参看本书许穆夫人篇中的《新台》诗),柏杨先生的笔下也是这样形容: “巧妇嫁了拙夫,真是人间最大的不公平,人人见了都要跺脚,盖深惜之也。像《断肠诗词》的作者朱淑贞女士,以一代才女,竟嫁了个不识之无的庄稼汉,死后她的丈夫把她的诗稿词草,一把火烧掉,其愚如猪,虽把他碎尸万段,不能消心头之恨,跟那种男人同床共枕,简直是奇耻大辱……所有的怨偶,其锥心痛苦,都不在大原则上,而在小节目上。当朱淑贞女士灵感泉涌,写成一诗之时,其夫如放下锄头,磨鬓以观,抱之一吻,赞美鼓励,恐怕臭汗也会变成香的。我想那个蠢货,准是倒头便睡,看她挑灯苦思,还吼她不知省油也。如果竟有人认为这也可以忍耐,他照样也是一个蠢货。” 柏杨先生形容得十分生动有趣,朱淑真夫妻间的不和睦大致也是不错的。但从真实性上来讲,有两点不是很确切,一是朱淑真之夫就算不是官吏,也肯定是富商(邓红梅考证说:朱淑真丈夫是汪纲,为理宗时权户部侍郎),朱淑真后来和她老公一起“宦游”途中曾写过“拨闷喜陪尊有酒,供厨不虑食无钱”,看来她老公不会是拿锄头干活的农民;二是朱淑真的诗稿是被她父母烧的,不是她老公烧的,这个后面我们会说到。不过虽然朱淑真的老公不是“贫下中农”,但是朱淑真和她的老公是格格不入的。其实就算她老公是个小官吏或者富商,有时候也照样是俗人一个,柏杨先生在文中也说:“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些照样也是一堆牛粪也。”是啊,江湖夜雨平时也领教过不少此类人物,有的满口仁义道德纱帽气熏人,有的满口赚钱发财铜臭气可厌,盖平生志趣不投,就觉得这种人“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话不投机半句也多。当然柏杨先生一贯偏激,按他的话说就是:“故世有‘俗不可耐’成语。我不知道读者先生中有没有俗气冲天的朋友,有时候那股俗劲,能教人恨不得手执钢刀,照他脖子上喀叉一声。” 朱淑真自己有一首诗,抱怨她自己的老公: 愁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大家或许看了此诗中,也不觉得有什么很过份的言辞,比之上面柏杨所说的:“恨不得手执钢刀,照他脖子上喀叉一声”之类的恨话看上去和缓得多,但古时的闺中美眉,公开在诗句中抱怨自己的老公不好,说些“羽翼不相宜”之类的话,在当时已经是十分激烈怨愤的话了。 朱淑真嫁了此人后,心情自然是十分不好。古时候女子嫁人后,不像现在的女孩一样,随时可以回到娘家,和自己的父母说说话,诉诉苦。古代女子嫁人后,除非有事才可以“归宁”回娘家一趟,而且朱淑真这个老公不知是要为官上任还是要出外经商,带着朱淑真远走吴、楚、荆、湘等地,一去就是三年多。这段时间朱淑真没有知已朋友,没有可以一吐情怀的人,甚至没有聊以慰籍的远方书信,她在寂寞难耐的日子里,只有一篇篇地吟咏她自己念自己听自已写自己看的断肠诗词: 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 日暖鸟歌空美景,花光柳影谩盈眸。高楼怅望凭阑久,心逐白云南向浮。 ——《春日书怀》 离家千里的朱淑真随着她看了就讨厌的丈夫到处行走,她没有半点游山玩水的兴致,虽然遍走扬州、湖北、湖南等地,却在朱淑真的诗集中从不见有对其间风光名胜的吟咏。所谓“吟笺谩有千篇苦,心事全无一点通”,她的诗文无人欣赏唱和,她哪里有心情乐山乐水呢?所以朱淑真一直在想家念家,她写了篇《寄大人》给自己的父母: 去家千里外,飘泊若为心。诗诵南陔句,琴歌陟岵音。 承颜故国远,举目白云深。欲识归宁意,三年数岁阴。 据说朱淑真和她的老公结婚三年之后,朱淑真决心回娘家“归宁”,她一回到娘家就决心与她那个愚蠢老公决裂,再也不回去了,她写诗明志道:“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但是朱淑真这样回到娘家,和老公离异,在当时怎么说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宋时礼教逐渐风行,就算是父母想再给她重择良人,她是一个不清不白的离婚女人,也很难说能再找到合心的佳婿。于是朱淑真回来后,却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就回到少女时代的幸福时光,却陷入了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之中,她有一首词深刻地描绘出她的寂寞: 减字木兰花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孤灯梦不成。 这首词一上来就连用了五个“独”字,除了表现出朱淑真驾驭语言、锤炼情境的不凡功力外,我们能体味到的恐怕应该是她已深深地浸入全身血液中化不开的孤独之感。 每逢春光烂漫之时,朱淑真更是愁怀难释,她写道: 谒金门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愁来天不管。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天空越蔚蓝就越怕抬头看,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有越多的时间就越觉得不安!因为我总是孤单,过着孤单的日子!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的爱犹豫不觉,还在想他就离开,想过要将就一点,却发现将就更难……”这首歌刘若英唱得很动人,现代社会中的美眉们可以自由地交朋友约会玩乐还有着这样的心情,更何况当年深锁闺中的朱淑真呢? 朱淑真回到娘家,决意和老公离异,恐怕父母对她也是一再指责,然后将她深锁在闺阁之中,严禁她外出。朱淑真有词写道: 玉体金钗一样娇,背灯初解绣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关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梦更无聊。 ——浣溪沙 看来“深院重关春寂寂”,朱淑真想再和她从前心仪的那个男人联系,也是非常困难的,从朱淑真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知道,好像这个人现在也在朱淑真的家不远的地方,可能同在杭州,朱淑真诗中是这样说的: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朱淑真想写封信给这个人,但是却非常难。所谓有“鱼沉雁杳”,或者朱淑真的爹妈将她的信撕了烧了,或者那个人的不敢回信或回信不会送到朱淑真手里。想那人可能也早已娶妻生子,朱淑真和他的感情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是朱淑真还是找到机会和这人重逢了一次,那就是元宵佳节之时。 宋时的元宵佳节,可能比我们现在要热闹得多,而且平时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妇少女们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去通宵达旦月地游玩。宋词中有一篇名为窃杯女子留下的词,就是说一个美眉在元宵灯节游玩,一时和老公走散,却正好走到端门前,恰好皇帝赐酒给百姓,这个美眉喝了酒后把金杯藏在怀中,被卫士发现后她作了首词向皇帝辩白说,她偷了金杯不是为了贪财,是为了向老公说明情况,不然回去后老公看她满口酒气,脸红扑扑的,会以为她偷偷和别的男人幽会去了呢。皇帝没有责怪她,还把金杯赏给她,让卫士护送她回家。看来元宵节时,男女狂欢,幽会相约之事多有。 朱淑真可能是借元宵节时,终于又见了那个男人一面: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暖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朱淑真和这个人终于重会在元宵灯节,朱淑真诗词中的景物往往都是悲愁相关的,就算是风和日暖、莺莺燕燕的春光,也是愁来天不管。但此时的景物却是“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暖春风”,大家知道元宵节时并不和暖,但在这时的朱淑真眼中却是:“揭天鼓吹暖春风”。虽然旧时的男友早已“新欢入手”,但是朱淑真似乎不计较那么多了,所谓“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虽然月色朦胧,但有些事情还是朦胧一些糊涂一些更好吧。但是一次欢会之后,朱淑真却又愁了,“未必明年此会同”,到明年这个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呢? 元宵一会之后,朱淑真又陷入漫长的寂寞,无助地等待中,朱淑真写词道: 江城子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樽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因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绸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到了七夕之时,朱淑真觉得自己也像和情郎分别在银汉两边的织女一样,所以她不会有秦观那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姿态,说什么“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朱淑真对度日如年,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的时光是深有体会的,所以她在词一反秦观的词意说: 鹊桥仙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朱淑真恨不得和她的情郎天天相会才好,一年一度的元宵之会实在是太漫长了,但是,更凄凉的结局在等待着她,第二年元宵灯会时,她的情郎不知道是畏于人言,还是沉溺于仕途经济新欢新爱中,竟然没有赴约,让朱淑真空等了一年!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首词是很有名的,因为其中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让局外人也不由得不感慨伤情。此时的元夜,虽然依旧热闹,依旧繁华,但是“揭天鼓吹暖春风”的暖意,却不见了,留给她的只是哭湿的春衫双袖,朱淑真那一刻全明白了,自古男子多薄幸,他亲口许诺的誓言,根本是不能信的! 此后,朱淑真的心情不但孤寂,而且绝望。她满怀幽怨地说:“我无云翼飞归去,杜宇能飞而不归”,“待封一掬伤心泪,寄与南楼薄幸人”。朱淑真梦已断,心已死。不久她就在满怀悲愁中死去,相传是投西湖水自尽的。朱淑真死后,她的父母认为是她喜欢诗文的罪过,就一把火将她的诗稿全部烧毁。据《断肠集序》中说:“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呜呼冤哉!” 但是朱淑真的诗作却没有就此泯灭。后来魏仲恭听到“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诵朱淑真词,每窃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未尝不一唱三叹也。”就此感叹朱淑真“颜色如花命如叶”,于是立志收集整理了朱淑真的诗集,名叫《断肠集》,但已经不可能完整了,大概只有朱淑真全部诗作的十分之一吧。即便如此,朱淑真的诗作也是明代以前的女诗人中作品最多的人,可见朱淑真的才气。而且江湖夜雨觉得朱淑真虽然词作略逊于李清照一筹,但诗作却比李清照要多得多,而且虽然宋诗不如唐诗,这是时代的大势,但朱淑真的有些诗作还是很不错的,江湖夜雨觉得这首最出色: 中秋闻笛 谁家横笛弄轻清,唤起离人枕上情。自是断肠听不得,非干吹出断肠声。 妙哉,就算入唐人诗中,也不见逊色。另外这首也不错: 秋夜有感 哭损双眸断尽肠,怕黄昏后到昏黄。更堪细雨新秋夜,一点残灯伴夜长。 此类佳作还有不少,不再一一转述。另外朱淑真诗作的题材也是很广泛的,她有《苦热闻田夫语有感》一诗,写田间的劳苦,颇类白居易的悯农类的诗,对于朱淑真这样一个闺中小姐来说有这样的思想是不容易的,另外还有《咏史》十首,分别写了项羽、韩信、张良等十人,虽然限于她的阅历,江湖夜雨觉得这十首《咏史》诗写得并不是太好,我们试看一首: 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