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影帝李小龙》作者:祝春亭-11

第二十章 电影艺术 假亦真来真亦假  从影生涯极短暂,只有两年;电影作品非常之少,仅有四部。但他却能在世界影坛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事隔二十多年,他电影的魁力依然不减。这是为什么?是他的功夫绝顶,还是他的演技超群?或是其他的原因……  李小龙真正的从影生涯仅两年,主演了四部功夫电影:《唐山大兄》、《精武门》、《猛龙过江》、《龙争虎斗》。另一部《死亡游戏》只拍摄了15至20分钟的胶片,他死后出品的《死亡游戏》已不是他创作中该片的原貌。  李小龙从影生涯极其短暂,影片作品数量亦非常之少,却部部堪称精品,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轰动与卖座是不足以说明李小龙电影的巨大成就的。在李小龙成名之前和之后,都有极走红的影星影片,但过了若干年后,再观其作品,人们会觉得新闻媒介炒错了对象。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人们看李小龙的电影,仍会深深地为之震撼,仍会觉得魅力无穷。  原因安在?  厚积薄发  李小龙在武道上,可谓一帆风顺,少年得志。而从影,却是命途多舛,大器晚成(相对他寿命而言)。在好莱坞,他的潜能曾偶露峥嵘,在几部电视剧中担任过配角,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李小龙在《青蜂侠》中的加藤一角首次跟观众见面时,一位评论家撰文道:“李小龙的演技确实突出,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李小龙6岁上银幕,13岁习武,其间的准备已是非常充分,自然会初上荧屏便令人刮目相看。但由于好莱坞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等诸多原因,使得他迟迟不能如愿以偿。  他自小喜好表演,在好莱坞从影不成,逼着他观赏研究了不少出色的影片,涉猎了许多电影方面的书籍,琢磨自己在未来影片中的表演,加之天赋不低,一有出头之机,自然水到渠成。  李小龙是真正以功夫大师的身份来做功夫演员的。他的功夫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应付影片中的功夫表演自然游刃有余。但他表演绝不轻松,这是因为他对所有事物的追求都是无止境的。  在港台影坛,象他这样身怀绝顶功夫的人跻身影坛是非常之少的。有人甚至毫无功夫,却拍出了名噪一时的功夫片,他们依赖的蒙太奇手法和特技镜头,给观众造成功夫盖世、天下无敌的假象。另有不少人虽会功夫,却是那种适宜于表演的功夫,花巧而不实际。  功夫亦如美女,化装出来的美女是不耐看的,耐看的是天然本色。李小龙的功夫片,绝不会给人“技穷”之感,只会觉得他仅在此片中露了两手,还有众多的绝技藏而末露。李小龙的武学功底博大精深,他展示的功夫自然耐看。  李小龙还是个学者化的演员,他的武学、哲学造诣很深,但他的气质毫无书卷之气,这往往会使人忽视他的知识内涵。这种内涵,作用于电影的效果是间接的,但又是深沉的。  浅显是不少港台影片的通病,浅显的影片却往往能媚俗,博得观众廉价的掌声。虽轰动一时,最终却如过眼烟云。商业片原本如此。收回成本、再创利润是制片人的唯一目的。  李小龙的影片也属于商业片,但他较好地做到雅俗共赏,既通俗易懂,又耐人咀嚼——影片有丰富深沉的内涵。这正是他多年修养积蓄的结果。  李小龙绝不为钱而滥拍片,他一年两部的进度远远低于港台明星拍片数量的平均水平,他追求的是少而精。  李小龙回港发展之初宣称:“我就是有意地让世界人士作一比较,是中国拳术高明,还是外国拳术高明。人是不可以貌相,人受人尊敬的是技术、知识和智慧。我相信在动作片中,对各种首要的条件我已经付出了忠诚,花费了很多时间去磨练,我有信心,自己的表演是最好的。”  李小龙绝非咄咄狂妄之辞,此时的他已修炼多年,准备充分,火候已到,第一部片便不同凡响,并显出他巨大的潜力与后劲。  武道要义  李小龙跟传统的中国武师不同,后者对武道要义秘诀守口如瓶,秘而不宣,只是在性命攸关的非常时刻授其嫡传弟子。李小龙却不然,他不惜采用最有效的现代传播媒介来弘扬他的武道哲学,来宣传他的截拳道。  这自然是电影。  截拳道动作的最大特点是:“简单”、“直接”、“神速”。它几乎没有过程,拳脚就决速直接地击于敌手的要害,将敌手打倒。  例如在《精武门》中,李小龙被敌手重重封死。若是其他功夫片或其他流派的武术,总是要运用多套招式化解,连消带打,险象环生。李小龙却是用“切破法”,拳脚快速凶猛,简单明了。李小龙借自己的打法,来证实某些武艺实在不适宜实战,应当摈弃。  李小龙在电影里展示的功夫,会使人觉得这不是在演戏,而是实战。李小龙在片中的打斗,几乎不带表演的成份。譬如《猛龙过江》中那场餐馆后巷的巷战,一切使人感觉“这是真的”,“这正在眼前发生”。  “真实”是李小龙功夫片的最大特点。截拳道,因其“简单”、“直接”、“神速”,决定了它不适宜表演。它没有繁琐花巧的动作,往往动作的开始就是打斗的结束。因此,截拳道是一种不适宜表演的武术,它不悦目,但实用。  李小龙的“连环三脚”是非常有名的。在《唐山大兄》和《精武门》中,观众见到李小龙凌空飞跃踢脚。其实,李小龙跳不了那么高,是他在罗维及邹文怀的说服下借助了弹床。观众对这一动作大为赞赏,李小龙却极反感,因为缺乏真实感。因此,在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猛龙过江》中,他就不使用弹床,不惜剔去令观众拍案叫绝的凌空翻腾的动作。  电影界、武术界的人士对李小龙功夫片的一致评价是:李小龙演的是真功夫。  李小龙竭力反对运用电影技巧来“制造”人所不及的“绝技”,如“隐身”、“穿墙”、“飞檐逾屋”、“水上飘行”等等(这种绝技在港台功夫片中几乎泛滥成灾)。真功夫或许不好看,但是耐看。假功夫尽可蒙蔽一时,但难欺骗一世。  因此,李小龙在影片中展示的功夫,既不怕电影及武术界的行家挑剔,又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截拳道的宗旨是实用,如果掺入虚伪的东西,必然会将现众引入迷途,从而误人子弟。  李小龙是为功夫而电影,不似众多的功夫演员,是为电影而功夫。  然而,李小龙毕竟是在拍电影,并且是拍商业电影。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为功夫而功夫,把电影观众全然弃之不顾。他不可能将他的截拳道拍成科教片,而应是喜闻乐见、雅俗共赏的情节片。  因此,他在不损及他的截拳道要义的前提下,适当地使动作“精彩”一些,幅度“夸张”一些,套数“复杂”一些,过程“延长”一些。另外,李小龙还特意为观众设计了一些动作噱头。  他在片中的打斗前或打头中,总要搞一些辅助动作,如脱去上衣展示强健发达的胸肌;运气热身并练功,舞棍打拳,动作精彩之极;用蔑视鄙夷的眼光看着敌手,看得敌手或不知所措,或暴跳如雷,或胆战心惊;潇洒利索地拉高裤脚,扎马步;击中对手时发出胜利的叫喊,或欲发力前的怪啸……  李小龙在实际比武格斗中,并不这样。这些“花架子”对打斗本身是没什么益处的,但也没什么害处。这些噱头却很受观众喜爱,效果出奇地好。在戏院中,观众一见李小龙的这番表演,往往会高声喝彩,热烈鼓掌。  从欣赏的角度讲,李小龙的功夫电影真正做到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比众多“只有热闹,而无门道可看”的港台功夫片显然要高出一筹。  超人哲学  李小龙所饰的角色都是凡人,如《唐山大兄》中的华侨工人郑潮安;《精武门》中出身贫寒的、霍元甲的弟子陈真;《猛龙过江》中那个什么都不懂、洋相百出的乡下佬;《龙争虎斗》中的少林弟子李。  然而,他们又都是超人。  人们从这些主人公中,可或多或少地找到李小龙人生经历的影子。与其说李小龙在演他们,不如说在演自己。  李小龙的电影,具有浓烈的自我意识。无论是当时或是以后的电影观众,都不是欣赏李小龙所饰的角色,而是欣赏李小龙本人。  李小龙将自己的功夫与哲学尽悉倾注到主人公身上,如赋予他们血肉。  李小龙的超人哲学,已不再是尼采的超人哲学,而是中西文化撞击下的,融于李小龙血脉心灵的一种哲学。  李小龙所饰的人物皆出贫寒,他们都又成为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这种地位与名声的巨大反差,更能体现出他们平凡中的非凡。  他们往往深受传统价值观的束缚,心灵严重扭曲,而如非人一般。如《唐山大兄》中,郑潮安胸前佩有母亲赠的玉,这块玉告诫他“小不忍则乱大谋,轻举动则惹横祸”。郑潮安忍得太痛苦了,直至佩玉被对手打碎,母训不复存在,他的手脚才从锁链里解脱出来,以牙还牙,以暴除暴。  在《精武门》中,师兄秉承师父遗训,三番五次警诫陈真不可随便与铃木宽动武。杀父(师父)之仇焉能不报?师父遗训焉能不尊?陈真忍得太苦太累,他忍无可忍,只能将师父遗训暂置一旁,瞒住师兄,夜闯铃木宽武馆。  他们终究又是反传统、反权威的。他们要充分展现自我,而不让自我消失在传统观念中与权威的巨翼之下。中国的传统伦理观念中,以“天地君亲师”为大。这些人物,将母诫师训弃之一旁,天不怕地不伯,皇帝老子都不怕,他们全然超出于凡人之上,心中只有一个偌大的“自我”。  李小龙塑造的现代超人,又酷似古代的武侠,见义勇为,除暴安良,他们对女性,格守的是禁欲主义。这与中国古代武道讲究“入境”须“戒色”的信条完全吻合。  在《唐山大兄》中,李小龙对衣依一见钟情,他不敢向衣依表示爱,他对衣依的爱最终是毫无结果。在《精武门》中,李小龙与苗可秀是一对准备结婚的情侣,但在戏中却没有渲染他们的感情纠葛,爱情在他的心中已不重要,他一心挂念的是复仇。到了《猛龙过江》,李小龙在爱情上如一个白痴,苗可秀对他极有好感,钟情于他,他却无动于衷。  影片中的李小龙心中只装有一样东西——功夫。  他对性的态度更是排斥,在《唐山大兄》中,他被人骗醉宿娟一宵,翌晨忏悔不已,不敢见人。在《猛龙过江》中,他见那意大利女郎以肉体面对他,他如见魔怪,惊恐不已,落荒而逃。到了《龙争虎斗》,身为武僧的他,更是视女色为“虚无”。  现实生活中的李小龙却不是这样的,但仍然是一个真实的李小龙。李小龙在性与功夫的态度上言行不一致,他行为上确有点“好色”,而他在宣扬武道时却主张“戒色”。李小龙在影片中的安排,实则是他平时武道言论的延伸。  这一现象,曾引起众多人士的非议。但至少有一点,李小龙在电影中保全了他的超人形象的完美。  李小龙塑造的超人,是极真实而又极现实的。主人公所处的时代是现时,或是离现时较近的时代。他们不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而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李小龙的电影与观众不存在距离感,观众会认为,这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  超人的出场,再平常也不过,全然是一个普通人,就是现实中的你我他。主人公虽身怀绝技,最后干出惊天动地的业绩,但不会使观众觉得突冗,观众会觉得:这是可能的,我通过努力,也能够达到这点。  李小龙塑造的超人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正因为这点,他的电影对观众,尤其是对热爱武术与渴望强大的观众具有强大的诱惑力。他们心心相印,产生共鸣。  读者在阅读评介李小龙电影的文章时,往往会发现,几乎所有的作者都习惯以李小龙的名字替代片中主人公的名字。这是因为李小龙的电影自我意识太强的缘故。李小龙的电影,是极个性化的电影。这种电影,生命力自然强。  民族心理  李小龙的电影,无一不贯穿“我是中国人”这一母题。  李小龙借电影弘扬中国功夫,维护中国人的自尊,证明中国人是不可欺辱的。  不少批评家认为,李小龙的电影有着浓郁的义和团色彩和打倒洋鬼子的排外心理。他们以李小龙的电影为什么深受海外华人,甚至黑人、波多黎各人青睐来证实这一点。  在欧美,李小龙跟众多的少数民族一样,深感种族歧视与民族偏见之耻辱,李小龙确有借电影渲泄积郁于胸的愤懑之意向。他的意向与欧美的少数民族相吻合,李小龙实现了他们将白人打翻在地,一泄心头之恨的梦想。他们把李小龙当偶像崇拜。  这种状况在港澳台、在今日的大陆亦是如此,中国人在近、现代史上饱受西洋人及东洋人的侵略与压迫,人们曾渴望反抗外来侵略与压迫的英雄出现,李小龙正是这种英雄的化身,他为中华民族出了一口怨气!  在《精武门》中,李小龙在外滩踢碎“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耻辱牌;他把“东亚病夫”的匾牌送回给日本武士,并痛打东洋人。此刻,戏院观众一片欢呼,酣畅淋漓之极!  在《猛龙过江》与《龙争虎斗》中,李小龙力战西洋拳师,将他们打得人仰马翻,一败涂地,同样大快中国人之心!  李小龙在电影中,似乎老跟空手道过不去。这与他在美国的经历有关。他初到美国时,中国功夫默默无闻,而日本的空手道却在美国的武术界大行其道。中国功夫倍受歧视,自不待说。李小龙在美国创立截拳道,曾被一些空手道人物视他为仇敌,李小龙为此而屡受挑衅甚至遭致暗算。  李小龙在电影中,自然有泄恨的成份,但他最主要的是证实:截拳道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武道。在电影中,李小龙总是把空手道武士安排为敌对方。  在《猛龙过江》中,李小龙直截了当强调空手道不如国术这一观点。但他这种观点,最初不为店伙计(以小麒麟为首)所接受,他们认为国术不及空手道,要对抗洋人,就得学空手道。当李小龙以国术大破空手道时,他们才心服口服,拜李小龙为师学国术。李小龙与罗礼士决斗,大有国术大战空手道之用意。  在《精武门》中,李小龙与铃木宽殊死搏斗,也含有中国拳术与日本空手道试比高低的味道。  最后获胜的自然是中国功夫师李小龙。  作为电影观众,自然不会去探究李小龙以空手道为对手的含义,见李小龙所饰的中国同胞获胜,顿觉扬眉吐气。同时,也为中国功夫之神威而深深地自豪。  李小龙的电影轰动一时,其魅力且能久而不衰,原因之一是迎合了中国人的民族心理。  现在的问题是:李小龙的电影,在日本、在欧美也大受欢迎!  人们在深入探讨李小龙电影之时,会发现李小龙并非那种一味排外的狭隘的民族心理。  他嫉恶如仇。  他的爱憎标准并非以同胞与异族来划分的。他恨的是邪恶的外国人,对同胞中的败类,他同样憎恨。  在《唐山大兄》中,李小龙视为仇敌,并且将其消灭的正是一个中国华侨中的恶霸(韩英杰饰)。在《龙争虎斗》中,韩(石坚饰)不仅是个中国人,还与李同出于一门武术流派少林寺,可韩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李小龙的电影,除他的绝顶功夫为世界电影观众所倾服外,他的观念倾向也是能为世界电影观众所接受的。  这是他的电影具有国际性的双重原因。  功夫影帝李小龙--第二十一章 巨星陨落 死亡游戏亦是真第二十一章 巨星陨落 死亡游戏亦是真  名气愈来愈响,脾气也愈来愈大,他以刀威胁一名秀才,又在电视屏幕中将节目主持人撞倒,继而又将一名武教头打得人仰马翻。八方受敌,四面楚歌,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景象?被送往医院急救,大难不死。正在创作《死亡游戏》,独闯七级佛塔,连克七名高手,最后发现是“死亡游戏”。最终未完成“死亡游戏”,却上演了一出真正的《死亡游戏》!  1973年,对李小龙来说是个不吉利的年份。  他的名气依然蜚声海内外,他的电影依然在世界各地的影院上映不衰,然而,他的心底,却被一片魔影笼罩着。  也许李小龙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他如果能像道家佛家那样淡泊处世,他心中将是一片明朗。李小龙信奉道家佛家。却进不了那样的境界。李小龙始终是个矛盾的人。  《龙争虎斗》的拍摄,多灾多难,四个星期的拍摄计划拖到第十个星期才完成,此时,李小龙已是心力交悴。  《龙争虎斗》封镜,李小龙飞了一趟美国。不知是李小龙夸海口,还是他人吹捧,说好莱坞将会以100万美元的“干薪”求聘他,更会像嘉宝、褒曼、梦露一样专门配一个班子为其拍片。传闻有鼻子有眼,使大家信以为真,大有香港走宝之感叹。  不久,李小龙悄然无息回来,他在机场拒绝记者采访,一脸不快,自然也不见他拿出片酬100万美元的合约向公众炫耀。  于是,又有传说出来澄清:好莱坞投资《龙争虎斗》总共才60万美元,怎会一下子将他一人的片酬抬到100万?又说自从爱迪生发明电影以来,还从未有过哪位大明星享受过“干薪”的殊荣。还说,《龙争虎斗》尚未公映,是龙是虫尚是个未知数,精明的好莱坞片商怎会像包装梦露一样专为他组班子拍功夫片?此乃无稽之谈!  李小龙对此行末做任何解释,他保持缄默,并且是人人都欠了他债似地一副愠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李小龙此行赴美,结果未遂他的心愿。  看来去好莱坞做国际超级影星的梦想一时还难成,他还得呆香港泡一些日子。李小龙脚踩两只船,又想为邵氏拍《神龙》,又想跟嘉禾继续合作《死亡游戏》。  但结果,两方面最终是没了音讯。  李小龙始终不肯放下“老子天下第一”的至尊架子,打电话去询问个明白。他疑窦丛生,想法荒诞,认为他们都在策划阴谋,欲抛弃他。  李小龙大错特错,天下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老板?他们都恨不得把李小龙死死搂在怀里。李小龙的电影,怎么拍都会卖座。可因为这位财神爷的性情越来越古怪,脾气越来越暴躁,谁敢把这颗炸弹般的财神爷搂在怀里?  都认为现在李小龙的行为暂不宜合作,但都不便把原因奉吉他。  李小龙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为向他的“恩公”邹文怀泄怨,跟罗维干了一仗,引发了著名的“罗维报警事件”。其后,他怨气仍末平息,借机向一位耍笔杆子的秀才开火。  事由是一篇文章引发的。又可说跟这篇文章无甚干系。  事情是这样的,某作家化名写了一篇有关邹文怀与李小龙的文章,刊于《嘉禾电影》上。此刊是嘉禾的私办刊物,邹文怀又是嘉禾的老板,作者自然要将邹文怀吹捧一番,但对李小龙也没有什么“不适”之辞。  但李小龙因对邹文怀心存芥蒂,鸡蛋里挑骨头,硬说这篇文章对他进行人身攻击,诽谤侮辱了他。他要找那个秀才兴师问罪,以泄他对秀才吹捧邹老板的不满。  在杂志主编梁风的办公室,李小龙气势汹汹,要梁风交出那个“写破文章的臭秀才”。梁风出于维护作者的义务,不肯交出作者,敷衍道:“是寄来的稿,实在不知秀才是何许人。”  李小龙见梁风拒不交出秀才,怒不可遏,再一次失去理智,把他因罗维报警而签写的保证书忘到爪哇国去。他又抽出威胁过罗维的特制皮带,挥舞匕首,在梁风的眼皮下施展得呼呼怪响。当时情形极为恐怖,梁风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他的办公桌上留下道道刀痕。  梁风到底算一条汉子,死神缠身都末出卖作者。  旁观者邹文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主张将作者公开出来。据事后有人分析,邹文怀此举欠周全,这等于把作者推出来做“替罪羊”。  倒是那个作者出奇地爽快,他在电话里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作者不怕李小龙之因是他不会武,干吗不敢见李小龙?李小龙声称是不会向不会武的人动武的。这作者认为:我没做亏心事,没写一句诽谤李小龙的话,所造成的误会,是完全可以说清楚的。  看来这位秀才是过于天真了。  这位秀才在邹文怀的安排下,与李小龙晤面。秀才原以为可与李小龙说清道理,致使对方通情达理,结果还是应照了那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事后,秀才心有余悸地与友人复述晤面之情景,友人将秀才之言付诸文字,现笔录如下:  话说有那么一天下午,秀才施施然地准时来到邹公馆,与李小龙初次见面,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不想李小龙把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请你不要碰我!只有我的朋友可以碰我,而你却是我的敌人!”当时秀才暗想:天下竟有这种不懂礼貌之人,诚乃奇哉怪也。  分宾主坐定之后,李小龙劈面第一句话就问秀才:“你认不认识我?”秀才摇头:“不认识。”“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没有。”  李小龙大声道:“那你为什么损害我的名誉?”秀才一呆,反问道:“我写错了什么?倒要请你指教。”李小龙说:“你写我的个性,好像一名大孩子,这不是明明说我愚昧无知吗?”秀才一听,原来如此,不禁哑然失笑,正待答话之时,李小龙的火气又上来了,用英语怒喝道:“抹去你脸上的笑容!我不喜欢看你的衰样!”  秀才实在怕了他,只好收敛笑容,很诚恳地向李小龙解释道:“李先生,请你听我说:按照中国文字上的传统,大孩子就代表天真、纯洁、直爽……”李小龙一挥手,截住秀才的话头,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理你们×××(英语中,类似‘他妈的’之类的粗话,以下皆用×××代之):什么中国传统?你不用和我绕×××的圈子!我认为你损害了我的尊严,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了你!”  秀才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已经觉得形势不妙了,但还不死心,继续解释道:“李先生,请你仔细想一想:我的稿子是写给《嘉禾电影》的,而我是向嘉禾支领稿费的,没有理由对你不利呀!”  话还没说完,李小龙伸出他的巨灵之掌,砰然一响拍在桌上,怒气冲天地叫道:“你×××的说什么也白废……”说时站起身来:“现在就到厨房里去拿刀,先斩你几刀再说!”当下吓得秀才魂不附体,只好以乞怜的眼光向主人家邹文怀求救。  邹文怀挺身而出,对李小龙道:“你这就不对了,布鲁斯,你答应过我不会使用武力的……”李小龙使劲把邹文怀一推,喝道:“你×××不要管闲事!我答应你不用拳头,但是我没有答应你不用刀啊!”  秀才一听。暗想:“此番性命休矣!”  李小龙一步步地逼近,秀才子已瘫痪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李小龙一直走到秀才的面前,一只手差不多指到秀才的鼻尖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宝贝儿(美式英文哩语的‘你小子’),你今天掉进我的陷井里来了,在没有被我打断几根骨头之前,你休想离去!”  秀才当时已届60高龄,再加上身上有肺痨之症,不要说被李小龙饱以老拳,就是被他吹上一口大气,也会弄得昏倒过去半天,哪里还放反抗?当下秀才战战兢兢地哀求道:“请你暂息雷霆之怒,就算我写得不对,我现在向你道歉就是了!”  李小龙跳起脚来,大声说道:“道歉就算了吗?我现在用刀于在化验上开了花,事后再向你道歉,行吗?”秀才可真怕他说得出,做得到。于是苦苦哀求:“那你就吩咐吧,要我怎么都行。”  李小龙怒目而视威逼道:“好的,那你就招认出来,是谁花了两万元叫你这样写的?说出来饶你不死!”秀才一听,这可真大离谱了,两万元?有这么值钱的文章吗?再一想,方始恍然大悟:只要胡乱扯出罗维或邹文怀的名字,也许就可以跳出龙潭虎穴,但可惜的是他又不能那么说,因为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啊!  秀才“就是个泥人儿,也还有三分土性子”,于是把心一横,拼着挨他几拳,干脆说道:“我没话可说,你要打,就请动手吧!”说也奇怪,李小龙立刻转身,对邹文怀喝道:“叫他滚,我不要看见他!滚,滚,滚!”  秀才好像听到了皇恩大赦,三脚两步,跳出门外,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事后,梁风向秀才温语压惊,秀才摇头苦笑道;“我倒没什么,但此人情形不大正常,恐怕寿命有限,你们倒要多多留意才好。”没想到秀才这一句话不幸言中,李小龙果然在不久便撒手尘世,这可真是天意如此,无可挽回了。  邹文怀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信条,凡不利于李小龙的事皆捂得死死的,公司员工亦皆如此,只在内部议论,不向外界言传。否则,“李三脚”的诸多笑话,又要被记者们拿去,当丑闻在报上大肆渲染。  1973年,是李小龙与新闻界龃龉颇多的一年。这以前,李小龙架子虽大,仍可接近,他兴致来时,还会与记者拉手拍肩,亲若手足。如今,李小龙呈现在记者面前的形象,用一位记者的话说是“与你结下八世深仇的狰狞面孔”。  有一次,李小龙在公众场合露面,时间大概是《龙争虎斗》即将开镜之时。李小龙是个风头人物,数十个记者将他团团围住采访拍照。李小龙曾因这种场面而出尽风头,此刻却把脸一沉,厉声叱道:“你们不要拍了,你们已拍了几千张!”  记者岂会听他这一套,采访拍照是他们的职责,岂有见新闻人物不拍之理,照拍不误。李小龙火了,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只听吧嗒一响,一摄影记者的相机给他打落在地。  众人哗然:“李三脚”真是蛮横无礼!记者也都不是吃素的,此刻正愁逮不住新闻不好回报馆交差,这正是头号新闻。大报小报把“李三脚”这一“辣手”一登,气得李小龙暴跳如雷。报纸刊物这般多,他不知该找哪家兴师问罪才好。  又有一次,确切的时间是这年暮春,李小龙以刀威胁罗维,罗维报警的当天晚上。李小龙按照预先的约定,出席了无线电视“欢乐今宵”专题节目。席间,李小龙心头对罗维之怨恨还未渲泄干净,当主持人何守信采访他时,他不指名不道姓,悻悻谴责起罗维来。电视观众皆莫名其妙,只有圈中的人知其奥妙。  李小龙的意思是他宽宏大量,否则他稍稍动武,罗维老头子便会粉身碎骨。为了证实他的话当真,他便拿何守信当靶子,以试身手。于是电视屏幕上就出现骇人的一幕:李小龙对着观众戟指蹦跳,突然间他手肘一撞,何守信果然不堪一击地倒在沙发之上。  李小龙这一表演,不仅是对新闻界的公然冒犯,还是对当时正在实施的“全港反暴力运动”的严重挑衅。影迷深表失望,港民纷纷不满,舆论界更是异口同声指责他的错误。香港《快报》借一影迷的话怒斥李小龙:“我们鄙弃狂妄自大的英雄主义!”  你不恭,我便不敬——这就是当时香港新闻界对李小龙的态度。  其实,李小龙根本无意冒犯新闻界,更无张扬暴力的“歹念”。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动武的企图,就是对他视为大仇人的罗维亦是如此。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也不明白他怎会做下这等授人于柄的“蠢事”。  李小龙每每做错了事后都悔恨不已。据追随李小龙20年的曾任李小龙家管家兼厨师的胡生回忆,李小龙死前最愤怒、最忏悔之事,是一日下午,他挟着一大叠本港的报刊,怒气冲冲回家,越看越冒火,用双手捶头。  胡生过去安慰,并问其故,才知那天因罗维报警,晚上应邀上了无线电视,一时不冷静,无意之中撞倒何守信。现在,报刊却利用港府“反暴力运动”大做文章,他成了港人的众矢之的,真是冤哉枉也。  胡生说当时李小龙悔恨不迭,捏着报纸长久地喃喃自语,说:“我不该受人利用……”  然而,李小龙却不在公众场合流露出他知错悔恨之意,更不会公开道歉。下一次见到记者,仍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怒容。香港的新闻界竞争激烈,常常互为冤家,可对外却出奇地团结,冒犯一个,得罪一群。要捧,一道上;欲损,一起来。别说新闻界尚不知李小龙错后知错知悔,就算知道,也不敢轻信,会以为“戏子演戏”。  经新闻界的推波助澜,李小龙在众多港民眼里,落下个明知故犯、屡教不改的“恶劣形象”。  新闻界对李小龙的最大一次“报复”行动发生在这一年的初夏。这是李小龙屡屡对新闻界“蔑视”、“非礼”、“冒犯”、“挑衅”的必然结果。当时,李小龙刚从洛杉矶看病回来不久,新闻界均不知李小龙还会得什么“病”,更不知死神正在悄悄向他逼近。否则,李小龙再怎么冒犯。新闻界都会原谅他。  新闻界好像事先有约似的,就李小龙与女艺员丁佩的绯闻,铺天盖地,进行了一场近乎围剿的报道。丁佩何许人也?“频换男友”,“滥交”,“乱服药物”,“浅薄”.“轻佻”,“喜怒无常”。“染上所有的西方时髦病”,“丑闻迭出”……总之,形象之丑恶,令人呕心。  这和以前截然不同。以前,新闻界也常爆出李小龙与某女的绯闻,但却千篇一律重弹“英雄加美女”的老调。说某女如何俏丽迷人。楚楚动人,娇情可人。媚态惑人,似乎不将此女大大地褒奖一番,是不足以配上李小龙这大英雄的。因此。李小龙对这些或真实或虚构的艳倩故事一笑置之.甚至还自鸣得意。  这次,却是把李小龙的女友搞得臭不可闻,丁佩既然是一个“臭女人”,必然使李小龙很掉身价,何言英雄气概?大英雄会跟如此女人“胡来”?脸上委实无光!  李小龙愈发光火,气不打一处出,却无从发泄——新闻界皆秀才,能对不会武的秀才拳打脚踢。以解心头之恨吗?李小龙始知新闻界之厉害,远非100个罗维加起来所能比拟。  无疑,丁佩做了“倒李”的牺牲品,她不是因为李小龙也不会如此“出名”。据熟悉丁佩的人讲,丁佩远非某些文章所说的那么糟,她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女人。丁佩的“臭名昭著”,很大原因是她不懂得“做人”造成的(在这点上,李小龙与她惊人地相似)。某些女人,光做不说,行踪隐蔽,既享受到男女之欢愉,又保全了名声之清白。而丁佩,敢说敢做,大大咧咧。殊不知,在中国什么都可说,就是男女私情不可说!  面对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丁佩也豁出去了:我就要跟李小龙,死爱活爱,爱给你们看!丁佩毫不退却,跟有妇之夫照样如此这般,于道学家看来,真可谓“恬不知耻”也!  李小龙的文章,又有得做了。  新闻界对李小龙“过不去”,武术界岂又能对李小龙“过得去”?  算起来,李小龙与香港武术界结下的宿怨要深得多。香港的新闻界,好歹与李小龙有一年多难忘的“蜜月”——新闻界把李小龙炒得更红,李小龙为报刊版面增辉添色。而与武术界,什么也没有,惟有龃龉。  都说李小龙从登上港岛第一天起,就视本港武术界为无物。视而不见也罢,目空一切也行,李小龙偏要逞哗众取宠之能,口若悬河,语惊四座,戟指本港武术界,将其贬得一无是处,以衬他的截拳道尽善尽美。又:李小龙自诩中国功夫在美国的传人,可他连到了异地时,拜访地盘的武林师尊泰斗的行规都不懂,不是无知之极,就是狂妄之至!  这些言论,确有七分刻薄。但细究之,又不是无稽之谈。且不说被李小龙攻击之人可能会带有偏见,就是与武术界不搭界的局外人士,对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没这么强烈的主观色彩。  李小龙把他的内心世界包得紧紧的。其实他内心并无贬低本港武术界之意,更不想在本港武术界树敌。道理很简单:本港武术界并没有得罪李小龙,李小龙自然也就不会先抱有敌意。  李小龙曾不无忧虑地跟友人说,港埠的一些武师,教弟子花巧而不实用的武术,实在是误人子弟,他觉得他责无旁贷地应奉劝这些功夫弟子放弃花巧的武术,学一种最实用最先进的武术——那当然是他呕心沥血创立的截拳道。  李小龙这番苦心善意,由于他处世的不圆融,被惊人地误解了。他的坦诚,却是给了武术界当头一棒。武术界人士怨声载道,怒火燃烧。  结果,李小龙回港才几个月,本港四届拳击冠军刘大川,代表本港武术界向李小龙挑战。  李小龙以他的造诣“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而拒绝比武。  当时的新闻界将此事炒得很热,他们没有厚此薄彼,只是想目睹一下两位顶尖高手的功夫大战。当时还流行一种说法,说李小龙这样的国际功夫大师,怎能去跟一个在小地方出名的拳师比武呢?这就像国学大师胡适,会跟中学生一道考国文么?  然而,李小龙在拍《精武门》和《龙争虎斗》时,先后跟两个功夫平庸的临时演员较过手,这不是比武,是什么?  李小龙继续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地宣扬他的截拳道,本港武术界觉得他“太不象话”,“太不识好歹了”。于是旧事重提:李小龙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与本港赫赫威名的拳师刘大川比武,却跟在武术界根本排不上号的初习武者比武,他那个“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之说,该作何解释?  新闻界自然要为此事推波助澜。  一年多后的流行说法是:李小龙不敢跟刘大川比武。  刘大川自那以后,一直没向李小龙继续挑战。他已经在舆论上赢了李小龙:刘大川是李小龙所敬畏、所惧怕之人。  李小龙至死,都没有摆脱挑战者的骚扰。他们越发地放肆,或以刘大川之事来激他,或当面把截拳道贬为流氓斗殴之小技,更有人定好时间邀李小龙到某某地方比武。他们的挑战都不会有反响,却能获得另一种反响:被公众或媒介捧为令李小龙“见而生畏”的英雄好汉。  莲达曾以万般无奈的口气回忆当时的情形:“小龙他总是尽量回绝一切挑战,可是报界老是对他喝倒彩,须知绝大多数的挑战者都想获得免费宣传。”  李小龙当时承受的舆论压力非常非常大。他的沉默,不再被认为是蔑视,而是被认为胆怯。他的“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之说已不能自圆其说了。人们甚至怀疑他“行遍美国无敌手”的豪举,认为那是好莱坞式的神话,而非他的历史。当时的舆论已把李小龙逼得没半点回旋余地,他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站出来接受本港武术界某一高手的挑战,重新以拳头来证实他行将失去的一切。  很遗憾,李小龙没这样做。  李小龙死后,据“李小龙研究”之学者,以及李小龙所接近之人的分析,李小龙那样做的原因是“害怕”。确如舆论导向所指,李小龙对挑战者的态度,最初是蔑视,最末是胆怯。这一年,李小龙挫折颇多,遭受一连串打击,有的还是致命的。李小龙的精神正在走向崩溃,他似乎听到死神正在敲他的门。他不再有当年勇往直前的锐气,他的名气太大,他竭力维护所获得的一切,更害怕失去这一切。  “若冒险比武,万一失败,该会怎样呢?”这或许是李小龙至死都在思考、都在犹豫、都在痛苦的难题。  李小龙与本港武术界关系史上的最大“败笔”,也许该属发生在电视上的那一幕。因李小龙的冒犯,使得他的武德一落千丈。  其时,由于李小龙功夫片的传播,使得李小龙的功夫越来越为海外的武术界所重视。这种因李小龙而兴起的世界性功夫热反馈到香港来,迫使缘李小龙之因而对李小龙功夫持有偏见的本港武术界,正视起李小龙的截拳道来。  平心而论,李小龙回港忙于拍片,功夫并无长进,却是他的功夫奇迹般地蜚声全世界的岁月。  这种形势的最后结果,导致了无线电视的一台节目。他们邀请李小龙与本港各门派的泰斗教头坐在一起讲手,自然是宣传自己门派功夫以及交流武艺的讲手。李小龙接受了邀请,各派师父亦接受了邀请。原本,各派师父因李小龙的傲慢与非礼,是不屑与他坐在一起的。这一做法,可认为是本港武术界对截拳道作为一种新门派的事实上的承认,而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也可望得到和解。  李小龙的做法,使该发展的一切又逆转了。  节目的时间安排,是在李小龙出席“欢乐今宵”后不久的一天。李小龙在“欢乐今宵”中,把无怨无仇的何守信撞倒,落下“滥施暴力”的恶名。这次,因是与武林高手聚会,莲达反复叮嘱他要学会谦和容忍。李小龙满口答应,并在心中时时警告自己:切不可像上一次那样莽撞。李小龙的影迷们,也热切期望他们的偶像有好的表现。结果是令人大失所望。  节目过程中,各门派师父报过家门后,便一一介绍自己门派的宗旨和要领。李小龙并不狂,各位师父也都有分寸。虽然细究他们的话,可挑出某些褒己贬他的言论,但总的气氛是融和的。  事情出在一位四五十岁的师父身上。他为了证实自己以气功为底蕴的桩法,就站了出来,摆出他拿手的桩步,请各位师父上前试试把他推倒。这其实并没什么,他这样做,只会为单调的言谈讲手助兴活跃气氛,而不含比武与挑战的意味。  这位师父的桩功确实惊人,说他登峰造极一点不过份。各门派的教头岂会是等闲之辈?却见他们一个接一个上去用力推,又一个接一个败下阵来。这位师父的身躯,如铁桩钉住地上不动。旁观者禁不住喝彩,这位师父露出得意之色。  李小龙却没上去,他一动不动,冷静地观看。这位师父请李小龙上去推他,李小龙没动。于是他就说李小龙,大意是:你或是怕推不倒我,觉得失面子吧……  李小龙一声不吭站了起来,慢吞吞走到这师父面前,脸上毫无表情。李小龙猛一抬手,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快若闪电。这师父立即站不稳桩步,仰面倒地,竟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另几位师父以责备的口气问李小龙:“怎么回事?你是怎样破他的架式的?”李小龙颇不以为然,带几分得意说:“因为我不是推他,而是击。”  李小龙这一做法,在旁人眼里无疑是流氓无赖。帮有帮法,行有行规。武林的规矩:比武讲手,说动刀就不用枪,说明打就不可使暗招,说徒手就不得使利器。此师父讲好了是推他,怎可趁人不防,以拳猛击呢?此乃君子所不齿!  本港武术界,本来就不把李小龙的截拳道当作正门直道,而是视其为歪门邪道。李小龙认为,只要制敌,可以不择手段。在电影里,他出现了以牙咬对手胳膊化解的打法。他在宣扬他的武道时,更是主张弱者和女子,以脚踢、以手掐敌人的阴囊——此乃一个男人的最弱处。  李小龙的此套理论,被不少武术界人士视为大逆不道。李小龙的道理很简单:你危在瞬息,还管他什么道不道!  李小龙在电视上触犯了武林之大忌,引起全港武术界人士的公愤。他们认为,不仅李小龙的武道不可入流,他还武德败坏,是武林的叛徒。  其实,当时的李小龙并不抱恶意,也不是在耍无赖。他的用意是:你要证实自己的桩法,我便要证实自己的拳法。在实战中,是不能固定打法的。李小龙一惯厌恶表演式功夫,而这位师父却是在表演,尽管他的功夫确实了得。如果在搏斗之中,你站着让人来推无疑是送死,于是,李小龙就趁他不防,猛一重拳,让他开悟。  应该说,本港武术界是有人能悟识李小龙的旨向的,但他们绝不会为李小龙说话。莲达曾向外界解释过李小龙的行为,但她作为李小龙夫人这一特殊身份,决定了她的解释苍白无力,不足以信。莲达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愤怒的声讨声中。  1973年,是李小龙极焦灼、极痛苦、极狼狈、极惶惑的一年。按理,他已实现了他立下的三大宏愿,他正在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超级功夫明星。他应该扬眉吐气,心旷神怡,春风得意了。他确实狂喜过,但更多的是不安。  李小龙得到的愈多,追求的也愈多;他追求的愈多,他要付出的努力也就愈多。如此,他怎么不会不堪重负、身心憔悴?  对于李小龙后期的情形,他的老友施里芬深有感触地说:“武术对小龙来说,从来就和对我或其他人的意义大不相同。小龙他永远不能跳出武术的魔圈获得安宁。本来应该保护他的东西却帮助不了他,他投出了许多石子,可是这些石子都反弹过来打了他自己。生活中烦恼的事够多了,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是有些时候,小龙他却似乎欢迎它们的光临。”  施里芬的“石子说”可作几种解释,其中一种,可用中国的一句成语蔽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小龙八方树敌,四面楚歌,首先是他的缘故;李小龙名声扫地,命途多舛,也主要是他自作自受。  我们不妨看看李小龙理想中的人生观与武道哲学,这二者于李小龙是合一的。  李小龙在美国写的一些武学著作,无不蕴含着深邃的佛家道家哲理,其意境之悠远,如古代隐居的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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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影帝李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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