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放下手头之事,立即赶往好莱坞。 雪伯灵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与李小龙听,盼望已久的李小龙此刻显得异常激动。雪伯灵连向李小龙泼来几桶凉水,他说:“合约还没签,现在什么都不算数。”又说:“签了合约也可以毁约,好莱坞常有这种事,了不起赔偿一部分钱,这不是你所希望得到的。”还说:“你曾是东方的少年影帝,就得有影帝的派头,不可在杜西亚面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就像推销商品,急于将商品脱手,却还要做出不想成交,留以日后涨价卖得好价钱的姿态。当然,你不是商品,你是宝贝。” 雪伯灵的美式幽默说得三人哄堂大笑。 于是,李小龙心定而从容地跟杜西亚洽谈。他不像初涉影坛的年轻演员那样,什么都不询问就把一切应允下来,甚至连自己要扮的角色是什么都不明白。李小龙仔细问过剧情及他所纷的“长子”角色,沉思良久,说他愿意扮演“长子”一角。尔后洽谈合约的细节,郑重其事在合约签上“Bruce ·Lee”(布鲁斯·李)。 李小龙赶回奥克兰的家,把喜讯告诉莲达,莲达自然高兴万分,噙着泪说:“我早想过,亲爱的,我们会有这一天的!会有这一天的。”他们马上处理武馆的事务,搬家至洛杉矶住下来。李小龙进了“20世纪福斯公司”的演员学校。这是好莱坞各影业公司的习惯做法,对来自非英语国家的外籍演员通常都得进行培训,以适应好莱坞模式和迎合美国的电影观众的口味。这是成为明星演员的李小龙,一生中唯一接受的为期一个月的正规表演训练。 1965年2月,莲达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中文名字为李国豪,英文名字为普拉顿·李。李国豪在外貌特征上与父亲有较大的不同,这是因为李国豪继承了3/4的欧罗巴血统,而李小龙只有1/4的欧罗巴血统的缘故。在美国街头,李小龙会被看作来自远东的亚裔移民,而李国豪则会被认为是地道的美国人。 李小龙沉浸在为父的喜悦之中,而还不满一周,却从香港传来他父亲李海泉逝世的噩耗。 李小龙携带妻儿飞赴香港奔丧。此时,莲达的身体尚未恢复。好在她接受的是美国生育文化,压根就没有中国产妇“坐月子”的概念。莲达坚持自己行动,这为热丧之中的李小龙分忧不少。 波音707客机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李小龙哥哥和姐姐在机场大厅接他们。他们分乘两辆计程车回家。车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这情景,李小龙和莲达都有些小的吃惊。香港,不像美国人所臆想的那么贫穷落后,同时,也比李小龙6年前离港时要好得多。 香港正步入经济高速发展时期。 回到家里,李小龙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礼节跪拜了父亲遗像,然后跪拜泣泪的母亲,接着莲达也按照李小龙的姿势欲跪拜,被李小龙的母亲搀扶住,说你在坐月子就免了,吩咐女儿扶莲达去休息。莲达坚持跟李小龙呆在一起,她用在飞机上学会的唯一一句广东话向灵堂里几十个亲戚至友一一问好。 李小龙立即遭到悲痛中的母亲何氏的责备,她说女人坐月子没养好身子,就会落下一辈子的顽疾。何氏虽有一半欧洲血统,从小生活在中国,已经完全中国化。尽管李小龙向母亲解释,何氏还是把媳妇莲达劝进卧房躺下。 尽管存在中西文化之鸿沟,加上李家正在热丧的沉痛之中,莲达仍感到东方民族的宽容和温暖。 李国豪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他的模样,酷似中国佛经故事里描述的“金童”,让人喜欢不迭。李家的悲痛气氛,也为此冲淡了许多。 李国豪给父亲李小龙抱去,他们在兄弟李忠琛、李振辉的陪同下,去摈仪馆瞻仰父亲的遗容——香港与内地一样,是个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 办完丧事,李小龙少年时的朋友小麒麟来看望李小龙。他们从小在一起拍电影,成年后,李小龙赴美。小麒麟告诉李小龙,有一家戏院(香港对电影院的称谓)正在上映李小龙离港前主演的《人海孤鸿》,今天是最后一天,愿不愿带美国妻子去睇(看)。 莲达知道李小龙在香港演过那些电影,对里面的人物、情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是没机会一睹为快。李小龙曾无数次跟莲达许诺过,若回香港,第一件事就是陪莲达去看他参加拍摄的电影。可这次回港却是奔丧,依照传统风俗是不能参加娱乐活动的。然而,李小龙参与拍摄的电影已成为旧片,除非是传世的经典之作,香港戏院极少将旧片重映。香港每隔几天就有新片面市,或本港的,或进口的。 就李小龙来说,他也极想看《人海孤鸿》。这部影片是他离港后才公演,在美国一直没机会看。 李小龙去征求母亲的意见,何氏极开通,不待小龙说完就允许下来。 李小龙陪莲达去了戏院,观众稀稀落落,这使得李小龙十分扫兴。电影开始,连李小龙也跟莲达一道沉浸在曲折的情节与人物的命运之中。映毕,莲达满眼星星的泪花。出了戏院,李小龙问:“感觉怎样?”莲达没正面回答,说:“你会成为好莱坞的明星的。” 当晚,李小龙拨通给威廉,杜西亚的越洋电话,垂询《陈查礼》一片的开拍时间。杜西亚告诉他,《陈查礼》因故延期,你安心在香港的家多呆些日子,一有确定的开机时间,我立即会通知你。 李小龙一呆就是近半年。 在香港的日子是他最苦闷的一段生活。他等待杜西亚的消息,担心错过电话,他平时不敢跑远。他想回洛杉矾去住,可新寡的母亲好心挽留他多住。李小龙也觉得应该尽这份孝心,因为在他少年时惹事生非,给家里添的麻烦太多,他应该换这种形式补偿。 李小龙带莲达去拜渴叶问师父,叶问又衰老许多,身手却还那么矫健。叶问同李小龙练粘手,欣慰道:“原以为你去美国留洋念大学,娶了美国妻子会荒疏了中国功夫,看来你不仅末荒疏,还大有长进。” 李小龙会见一些师兄弟,在一起讲手,切磋武艺。李小龙发现,他们的武道仍处在半封闭状况,变化不大。按通常的逻辑,发展中国武术,在其发源及繁衍地是最好不过。结果却会有另一种诠释,在美国,各国武术林立纷争交融,更利于中国武术的发展。 因此李小龙很少主动去跟师兄弟交往,在一起时,多是李小龙谈在美国的生活及见闻。这使得有人觉得李小龙留美后眼界高了,变得骄傲起来。李小龙一贯我行我素,不计较别人会怎么看他说他。 李小龙也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他不习惯这种应酬场面,他觉得香港人虚伪,当面说的话与背地说的话很不一样。有一天晚上,他十分失望地向几位年长于他的亲戚问道:“为什么香港人不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愿干的事?这样做人,不觉得太累了吗?”亲戚都觉得愕然,他们已习惯于生活在这种人文氛围里,也都觉得,小龙留美几年,变得太快,快得难以使人接受。 李小龙和其他中国移民一样,在很长时期内,陷于文化定位的仿捏困惑中。在美国人眼里,他是中国人;在中国人眼里,他又是美国人。旅美的几年里,李小龙因目睹耳闻体会到种族歧视,对美国人有股难以名状的反感。他多想回到故土的同胞之间,畅畅快快地吐一口怨气。回到香港,他又觉不顺不满。他由此而怀念和欣赏起美国人来,心直坦诚,无拘无束,想干就干,毫无顾忌。 李小龙没有在香港客串电影的欲望。尽管电影圈有不少他父亲的同事及他少年时结交的演员朋友;尽管此时功夫片日趋热门,功夫师大有施展身手的机遇;尽管他手头并不宽裕,父亲仙逝,家道开始下滑。李小龙谢绝了好心明友推荐的角色,他认定,他的电影事业必须在美国。 以后,是莲达挂通越洋电话,向杜西亚垂询《陈查礼》一事,她按照美国人的方式向杜西亚问好,并且说一些能引起杜西亚兴趣的香港新闻,譬如参加越战的美军赴香港度假如何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等等。 莲达在待人交际方面较李小龙聪颖、周全而得体。事实也证明莲达较李小龙更胜一筹。通过数次电话后,百忙中的杜西亚会主动挂个电话来向李小龙夫妇问好,并说《陈查礼》仍在筹备,李小龙饰的“长子”一角不会变。 等待是折磨人的,李小龙在港滞留的日子大多消磨在练功和读书上。他的性格跟少年时大不一样,他绝不惹事生非,但有一次,他还是跟人干了一架。 那是李小龙携莲达与褪袱中的李国豪,去九龙飞鹅山踏青。他们遇着一伙烂仔似的小青年,烂仔朝莲达指指戳戳,评头论足,说这个鬼妹如何如何。鬼佬鬼妹是清代广东人对西洋男女的贬称,现在成了粤语中的习惯用词,一般并不含贬意褒意。 李小龙容不得他们把鬼妹之词,冠于他心爱的妻子头上,便怒目而视,道:“你们说什么?”烂仔欺他一个男子,放肆指着莲达和李国豪说:“番鬼妹!”“狗杂种!” 李小龙怒发冲冠,叫道:“你们再叫一句!”烂仔有恃无恐,叫道:“番鬼妹!”“狗杂种!”向李小龙扑来。李小龙使出连环脚,这帮烂仔像狂风折枯树一样倒地。 李小龙没继续惩罚他们,说:“以后嘴巴干净点!”这些烂仔抱头鼠窜逃走。 那时,香港虽开始取得喜人的经济奇迹,但香港人依然过着简朴的生活。家里末装冷气机,湿热溽闷的天气使得莲达和孩子受不了。李国豪浑身长满痱子,泛滥的毒蚊又使人不得不睡在蚊帐里。莲达给折磨得憔悴不堪。 炎热的8月,李小龙一家三口离开香港。这是李小龙成年后事业停滞,比较黯淡的日子。李小龙觉得再这样呆下去,会使他的锐气全无。母亲何氏自然希望儿子、儿媳及孙子定居香港,但她知道留不住小龙的心,小龙认定美国更适合发展他的个性、天赋及事业。 莲达忍受不了香港的天气及居住环境,但对李家及李家的亲戚一直抱有好感。这以后,每逢圣诞节,莲达都会向他们寄去精美的祝福卡片,而粗心的李小龙却会把这些琐事忘到一边。莲达是美国人,自然更喜欢生活在美国。好几年后,她为了丈夫的事业,又随小龙举家迁居香港。有记者问她上一回来香港的感受时,莲达早已淡忘种种不愉快,她说上一回来香港她收获巨大,学会了说简单的广东话,还学会了几样拿手的广东菜。 在洛杉矾国际机场,李小龙夫妇不待安顿下来,就与朋友通了电话,好决定他们的去向。给杜西亚的电话是莲达打的,在电话中杜西亚闪烁其辞,说《陈查礼》的拍摄大概还会延期,劝李小龙不要着急,旅途疲倦该好好休息休息。 这使得李小龙和莲达满腹狐疑。他们商议后,决定在离好莱坞不远的街区先安顿下来,因为靠得近,联络方便,机遇相对会多些。 他们住进一幢德式的民宅里,在二楼占据了一小套,家具和大件用具是现成的,搬家频繁,他们也不打算添置什么。李小龙布置他的书橱,多次搬家,扔掉不少东西,他都末扔掉被他视为经典的武道及哲学书。 莲达拨通杜西亚的电话,告诉他住处的地址及电话号码,杜西亚支支唔唔,未提及《陈查礼》,似乎在回避。 李小龙和莲达疑窦丛生。 这以后,跟杜西亚失去联系,因为接电话的是另一个陌生男子,他说这幢房子,他已委托经纪人买下,原来住户的去向,他全然不知。 李小龙火冒三丈,叫嚷明天一早就去20世纪福斯公司,向杜西亚问个明白,《陈查礼》何时开机,“长子”一角有无变动! 雪伯灵来了电话,说他已有好久没见过杜西亚;他不知《陈查礼》到底怎样了;他知道不少好莱坞关于未来计划的决策是高度保密的,因为各电影公司间竞争异常激烈。雪伯灵最后提醒李小龙;“你是跟20世纪福斯公司的杜西亚签了约的。” 李小龙到底没莽撞。 可一家人的生活陷于困境。原先办武馆,有一笔积蓄。在香港赋闲近半年,往返机票,与亲友间的应酬,积蓄几乎消耗贻尽。重返美国,每一步都得花钱,而又不见一分钱收入进来。莲达干方百计节省开支,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丈夫和孩子。没几天,她实在撑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向母亲开口借钱。 在美国,子女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而父母也不会成为成年子女的依赖。当初,莲达母亲就反对女儿的这门婚事,现在陷入窘境,极难开这个口。 莲达给母亲打电话时,给练功回来的李小龙听见。他反对向岳母借钱,他认为完全能够养活一家人。办武馆,一下子难见成效,办起来后,中途因事停顿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李小龙去做功夫表演,过去做功夫表演时,常会有功夫爱好者或热心人捐钱赞助他的功夫事业。他不以此为目的,但也不拒绝。可现在,做功夫表演完全是为赚钱,李小龙觉得自己是在乞讨,心情灰黯之极。 好莱坞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欲入内,几乎都得经过一番痛苦损人的磨难。李小龙的处境还不算惨。有的人最后被逼迫得沦为乞丐或妓女,终究末如愿以偿。 杜西亚不期来到李小龙家,李小龙和莲达都感到有些意外。杜西亚首先说:《陈查礼》的“长子”一角已告吹。 李小龙不感到吃惊,但感到愤恨。李小龙没来得及问原因,以后也没再追问过原因——因为杜西亚马上告诉李小龙一条足以安慰他的消息,李小龙被安排到《青蜂侠》剧组。此剧公司总裁已点了头,开机时间已定,并跟电视网签订了首播合约。 杜西亚向李小龙说明了回避的原因,事情未最后确定,不便事先透露信息。李小龙直露地说:“我那时对你恨之入骨,但是,现在不恨了。” 杜西亚跟李小龙握手言欢。 离开机还有两个半月。这期间,剧组需完成前一部电视剧《蝙蝠侠》的制作。李小龙吃了定心九,重新把武馆开起来。由于他在长堤国际空手道大赛的名声,每名学员每月的学费增到20美元。李小龙没有滥招学员,能维持基本生活足矣。他仍把武馆当做他功夫事业的基点,他也相信他很快就会富裕起来——好莱坞没有低薪阶层。 在《青蜂侠》末开机之前,李小龙还到一些武术比赛会上或武师聚会上客串功大表演。 《青蜂侠》仍是杜西亚做制片人,主角青蜂侠由威廉士担任,李小龙则扮演青蜂侠的助手加藤。加藤是个美籍日裔性格独持的新闻记者,他们有勇有谋,武功高强,专门跟罪恶势力作斗争。他不像别的新闻记者那样,只满足于采访新奇的独家新闻,将他们的犯罪事实在传媒上曝光了事,而是直接参与事件的整个过程。他与青蜂侠利用新闻采访的种种便利,事先摸清罪犯的图谋,便在深更半夜乘车前住制止暴行,并将歹徒一网打尽。 《青蜂侠》每集30分钟,每集的故事相对独立,情节比较紧凑。全剧共30集,计划在1966年至1967年间陆续播出。 好莱坞在拍摄电视剧时也往往显出大家气派(这势必导致摄制成本过高,最后敌不过因陋就简的电视网剧作中心,现在美国的电视剧,多为电视网摄制),演员的阵容、场面、灯光、布景、道具等等一切,都带有从电影摄制脱胎而来的痕迹。加上好莱坞独具的、无可匹敌的显赫名声,因此。常常会使外籍演员,尤其是新演员产生或多或少的诚惶诚恐之感。 李小龙却不然,他一进入剧组就显示出他的个性,执着、倔犟、认真。他不容许在剧情中轻视他竭力张扬的截拳道。 有一次,导演设计一个订斗场面,李小龙所饰的加藤跟一名壮实如牛的歹徒搏斗,加藤重拳击他,他还挺胸坦然狂笑。最后青蜂侠和加藤两人力斗这歹徒,青蜂侠开枪结束他的性命。 李小龙不等导演阐述完,马上表示反对,说道:“这不是截拳道!东方武术不是老太太吃的奶油蛋糕,是钢!是铁!是飓风!是雷暴!” 导演说:“这是剧情的需要,表现歹徒的顽强,青蜂侠和加藤最后制服了歹徒,就证明他们比歹徒更勇更强。” 李小龙执拗地跟导演争辩,他说:“我还没学会用拳脚跟敌人搔痒,我只会搏杀!”李小龙的怪脾气,使得那个欲在镜头中大显身手的饰歹徒的演员十分不快,他说:“我不信你的拳脚这么厉害!”结果,李小龙只一脚就把他端倒在地。 导演不得不修正他的动作设计,强化了加藤骁勇的一面。 李小龙的表现,跟一些初入好莱坞大门的演员很不同,他从不唯唯诺诺,对导演或明星演员唯命是从。他不断地制造“麻烦”,却又不是无理取闹。 青蜂侠和加藤都是夜间行动,打斗多在黑暗中进行。李小龙对这种黑灯瞎火下的打斗索然寡味,因为观众将看不到他的精彩功夫表演。李小龙向导演建议要增加黑夜的亮度,辅以灯光。他还认为要尽可能地把这种场面移到灯光下进行,因为现实中的黑夜不是绝对的黑,有星光月色,有路灯房灯,还会有城市之夜的巨大反光。他说:“打斗场面说到底是给观众看的,观众看不清,不如不看,这部电视剧以何魅力吸引观众?如何才叫成功?” 导演虽不快,还是有节制地采纳李小龙的建议。好莱坞实行的是明星制,而不像欧洲一些国家实行导演制,一切以导演为中心,导演具有绝对权威。好莱坞的机制是围绕明星演员转的,编剧、导演、摄影等等,都围着明星演员转。好莱坞没有演员绝对服从导演一说。李小龙虽不是明星,但他的气质、演技、功夫令人刮目相看,不敢小觑而把他当成初出茅庐者。 导演和李小龙常常闹得不欢,最后是制片人杜西亚出面调解,使得两人达成共识,还算愉快地合作下去。 李小龙是个功夫大师,同时还是个职业演员。因此,他不会一味地张扬自己的功夫,而无视电视的艺术规律及商业需要。李小龙也常常做出妥协。比如依照截拳道的实战打法,数秒钟内就可制服敌手,但这样会使观众看不过瘾。因此,李小龙不得不掺合一些“花哨动作”,既把打斗场面弄得夸张奇妙,又延长了吊观众口味的暴力场面。 《青蜂侠》陆续播出,没有引起轰动。但饰演加藤的李小龙,却愈来愈受观众的青睐,他英俊灵敏,身手不凡,在剧中的表现,远胜于饰主角青蜂侠的威廉士一筹。 当时,美国一家电影杂志分析了李小龙为什么能够喧宾夺主,抢去威廉士风头的原因: 一、李小龙的演技确实突出,看得出他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二、李小龙来自中国,那是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中国人有其深厚的文化本质,同时又有一股令西方人看来迷惑的清新神秘气息; 三、《青蜂侠》电视剧中的武打镜头,一部分采用了中国的“功夫”技巧,在屏幕上,使西方观众大开眼界,李小太使出中国功夫,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李小龙虽获得观众和传媒的赞赏,但他们对电视剧本身却不看好。为此,李小龙谈了他的看法:“《青蜂侠》之所以不大成功,主要是剧作的态度太严肃了。有时实在该轻松些,但整个剧作自始至终都板起面孔来说教。” 李小龙终于实现了进入好莱坞从事表演的梦想。他没有名声大噪天下知,却已取得可喜的业绩。他的最终目标是做世界级的功夫明星,这条路不平坦,充满艰辛,并且漫长。 功夫影帝李小龙--第九章 功夫哲学 无形无法是为道第九章 功夫哲学 无形无法是为道 他的功夫堪称哲学的艺术。他是个“功夫超人”,他大言不惭地说:“我绝不会说我是天下第一,可是我也绝不会承认我是第二。”他的截拳道石破天惊,几乎宣判了中国传统功夫的死邢!截拳道是怎样的? 没有“功夫的李小龙”,也就不会有“电影的李小龙”。大凡看过他的功夫片的人,不禁会问:这小子功夫究竟如何?说他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他功夫的外在表现;窥其内涵,他的功夫堪称哲学的艺术。 李小龙13岁起开始习武。这之前,李小龙虽好胜好斗,被街童视为拳头大王,但实际上是武侠小说常提及的下三滥的“烂仔”伎俩。 13岁至18岁离港期间,李小龙拜咏春拳传人叶问为师,苦习咏春拳,并伙同师兄弟四处挑衅讲手。他年轻浮躁,满足于克敌的招数,很难静下心来悟道,他的沉思也多限于对招数的回忆和心演,功夫哲学基本与他无缘。 功夫大师都经历武术、武道两大阶段,武道是武术与哲学的神会妙合。而通常的武师,只停留在武术招数的表层。 李小龙的功夫,进入“道”的境界,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 李小龙自小好沉思,所沉思的内容,也必然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由幼稚到成熟,由肤浅到深沉。 李小龙好孤独,武道是孤独者的结晶。在中国古代,无论学文习武,若想悟道得果,通常都得逃避风尘人寰,隐居苦修。而李小龙一直生活在繁华的香港及美国的城市,一直与芸芸众生相伴相息,但他内心却是孤独的。 一个人是否孤独,不是看他周围有没有人,而是看他的思维是否跟周围的人一样。 “道”又是逆境中的产物。李小龙赴美以后多坎坷,种族歧视及事业上的波折使他压抑且愤懑。他不是个安贫乐道、易于满足的人。别人认为他很成功,他却认为与自己的目标相去甚远。他是个勇于向自己、向社会挑战的人,他的逆境是在不断地追求之中产生的逆境。逆境中的他,更渴望自我强大,沉醉于武道的更新更深的求索。 李小龙在大学里学的是哲学,哲学是关于人生与世界的学问,这促使他自觉地对武术进行哲学意义上的思考。 李小龙酷爱中国古典哲学,尤其是道家、佛家哲学。道家佛家推崇一个“悟”字,李小龙曾在大学里写过一篇《悟》的论文:“功夫是一种特殊的技巧,是一种精巧的艺术,而不是一种体力活动。这是一种必须使智慧与技巧配合的一种精妙艺术,功夫的原理不是可以学得到的,就象一种科学,需要寻求实证而由实证中推得。必须顺其自然,象花朵一样,由摆脱了感情与欲望的思想中绽发出来。功夫原理的核心就是道——也就是宇宙的自发性。” 李小龙在此文中谈到叶问师父如何启发他悟道,这极似佛教禅学中的公案。 叶问对李小龙练功中保持的“紧张”状态不满意,要求他“超然”和“放松”。叶问说:“小龙,让自己顺其自然而不要横加干涉。记住绝不要让自己违抗自然;不要直接去对抗难题,而要学会顺势去控制它。这个星期你不要练了,回家去好好想一想。” 李小龙在家呆了一星期,百思而不得明悟。他划了小船出海,因不得开悟而赌气以拳击水,刹那间李小龙幡然醒悟:“水,这种最基本的东西,不就也是功夫的要义吧?水正好为我证明了功夫的原理……水,是世界上最柔软的物质。这就是了,我一定要象水的本性一样。” 这是李小龙多年后对往事的回忆,自然带有自己对武道的理解。功夫顺其自然,人犹如水性,这与老子的“道法自然”有着同工异曲之妙。 李小龙在他的另一篇大学论文《功夫的艺术》中,着重强调了功夫的哲学旨义: “因为功夫大多是和尚道士所练习使用的,所以也被看作和被教为思想与动作的结合。对他们和很多认真学习的人来说,功夫不仅是一种打斗方法,其主要目的也不在杀死或伤害对方,功夫是—种哲学,也是道家和佛家哲学中重要的一部分。” 1967年,李小龙在—本武术杂志上,以语录的形式阐述对功夫的见解。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单靠功夫在技艺方面的知识并不能使一个人成为个中高手;他必须要能深入研究其内在的精神,而这种精神,又只有在他思想能和生命的本质达到完全融和的程度时才能求得,这也就是要达到道家所谓的‘无为’。所谓‘无为’包括了明心见性,要能让自己的思想流动,完全不受任何内在的外在的干扰。” 人们通常只认为李小龙是一位功夫大师,而忽略他作为学者的一面。他的武道著作,不及他的功夫电影那么流行,而看过其著作的人,都会惊叹他是个将武术与哲学融为一体,并且研究精深的大学问家。 我们很难断定李小龙是否如佛家所说,修得正果。这是因为每个人对正果的释义皆不同,并且功夫与学问皆是无止境的。 李小龙是中西文化撞击的产物,他在美国的大学学哲学,必然又会受西方哲学的影响。 他所崇拜的西方哲学家是法国的萨特、德国的尼采。 他之所以执迷于这两位哲学家,很大的原因是他的性格特征与思想倾向与他们的学说产生共鸣。 李小龙曾回忆道:“我从小就有要发展自己、要成长的本能。” 他又说:“不知是什么哲学和什么力量的推动,从童年到少年,我对任何看不顺眼的人,立刻就涌现一个跟他见高低的念头。” 李小龙自小就有的特性,与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观颇多相似。 萨特提出要重新认识人的价值;要认识自我的存在,而不湮没在社会的群体之中;要追求自由,而不被理念的、道德的东西所束缚;要发展个性,自由选择,以实现人所存在的价值…… 李小龙正是这样做的,他我行我素,无拘无束;他好表现自己,张扬自己;他从不满足自己,总是不断地选择更高的目标,无限度地实现人生价值。 李小龙从小好斗好强好胜,他看了尼采的著作,恍然觉得,尼采的书就是为他所写的! 尼采张扬“权力意志”,呼唤“超人”。他的哲学是强者的哲学,人应该追求权力,要有主宰自己、主宰他人、主宰世界的欲望。能最大限度实现权力意志的人才能称为超人,超人创造了历史,主宰历史的潮流,推动着历史的前进。历史上,只有少数天才和艺术家才达到超人境界。 李小龙的行为,充分体现了权力意志和超人境界。他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上都喜欢以我自为中心;他能够以他的行动和魅力,使一些年长他许多,并且功夫高深的人成为他的追随者;他渴望并且不断努力使自己成为武术界的最强者。他在一篇文章中说:“我绝不会说我是天下第一,可是我也绝.不会承认我是第二。” 尼采曾石破天惊地宣布:“上帝死了!” 李小龙继承了中国传统武学的精华,可他对中国传统武学的反叛,同样石破天惊,令人骇异。 李小龙在文章中指责中国武学“不切实际的理论与流于形式的花招太多了。”他继而说道:“太人工化、太机械化,没法真正教学生实际动手所需的功夫。搞那套中规中矩的招式的时候,恐怕已经给对手打垮了。传统的这类招式,在我看来完全不够实用,把以往活动的一切都僵化了。代代相传下来的只不过是闭着眼睛去演练那一套套固定的东西,而丝毫得不到任何结果。”他得出结论:这些教学方式“令人绝望”。 李小龙在成文的言论中还算节制。他在教诫弟子或宣扬自己的武道的场合,有时会狂言不绝,放肆无度,把除他以外的历史和现在的武学流派贬得一无是处。 李小龙的言论,常常引起众多东方武师的不满,他们纷纷指责李小龙“数典忘祖”、“离经叛道”、“掐死了老祖宗”、“砸了同仁的饭碗”。他们试图以武力让李小龙闭嘴。结果,没有一个不败在李小龙的手下。 李小龙是“功夫超人”,他喜欢,也能够我行我素。 人们在研读李小龙的言论著作的过程中,会发现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如果再把他的“言”与“行”作比较,会发现更多的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驰。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和引人兴趣的问题。 也许是他英年早逝,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善他的学说,去履行他在言论中所构筑的风范及意境。 他说过:“美国是一个竞争十分剧烈的社会。”严酷的现实迫使他不能以人格化的面目出现。 人们纵观历史上的大思想家,尼采的思想是火花式的,是反逻辑、非理性的,不少哲学家认为,尼采的著作充满矛盾,漏洞百出,简直是疯子的癔语狂言;佛洛依德的学说偏执,难圆其说,连他的学生都难以诚服。他宣扬泛性论,主张性的释放,这使不少读其著作的人产生误解,认为他是个色情狂,而事实上,他的性生活很检点,步入中年,他便早早禁欲。 不求完美,但求创新,人类历史的灿烂文化往往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李小龙不是完人,但他绝对是中国武术史上的闪光人物。 谈起李小龙功夫的光彩,人们津津乐道的往往是他行遍天下无对手。李小龙的功夫朋友,及对李小龙有研究的人则认为,李小龙功夫的闪光点是他创立了截拳道。正是因为截拳道,才使他的功夫电影异彩纷呈,才使得古老的中国功夫风靡西方世界。 截拳道的英文名称是Jeet Kune Do。李小龙一惯反对对武术流派或招数起名称的,他认为这样容易使习练者受束缚,被误导,并且囿于门派的狭窄天地里。譬如鹰爪拳,容易使初学者的行为、思维受“鹰爪”二字的局限,从而不敢放开手脚,随机应变对敌。 但这样又会带来另一个问题,即“无名”最后会导致“无实”,因为新事情如果“无名”,很容易与旧事物混淆,末能成长为撑天大树便给旧事物同化掉。因此,矛盾中的李小茏还是为他悟识和创立的武术起了个名——截拳道。 接照字面上解释,“截”就是潜步接近或半路拦截;“拳”是指拳法或拳的风格;“道”则是基本的招术及方法。 事实上,截拳道不是招术,而是战术;不是方法,而是方法论;不是具体的物相,而是抽象的哲学。 截拳道是功夫的哲学,或哲学的功夫。 截拳道没有规范性的动作,也没有明显的动作特征。这一飞脚和神拳是截拳道吗?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其是,是因为天下一切实用招式皆可为截拳道所用;说其不是,是因为截拳道并没有把这些招式嵌定在动作规范与行动步骤里。 “是”与“不是”的原则只有一条——克敌致胜。 李小龙十分反感拳派的动作特征,他认为不必给人一眼识别,好的拳法应是出神入化的。李小龙看过一位中国拳师表演猴拳,模仿猴子维妙维肖,甚至还出现猴子眨眼、搔痒的动作。李小龙认为,看之有趣,用之无奈,其中花架子必多,只合上台演《西游记》中的孙悟空。 “善用兵者隐其形”,是为至理。 在比武和电影中,李小龙常使出绝妙绝伦的高跃踢脚。有一位求教者问:“这是不是截拳道?”李小龙说:“是因为我比较擅长,如果我掌功好,我就会见机掌劈。” 李小龙在传授截拳道时,设计了一套规范动作,其中包括:脚法、手法、步法、擒摔法、消截法、闪避、反击、回刺,等等几十项。这是为初学者设计的,有如伤者手中之拐棍,一旦痊愈便行走自如,必将拐棍弃之为薪。这也有如中国的禅宗,禅宗主张“不立文学”、“教外别传”,而实际上,禅宗的语录、公案、典籍汗牛充栋。这一切,是作为初习禅者启蒙之用,并非禅义所在。真正的禅,只能悟识。 李小龙在他的武学著作里说:“截拳道是无任何形式的,也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因其是无派无别的,亦可适于任何派别。” 李小龙的功夫门徒,剧作家史达灵·施里芬做过一个梦,梦见他驾驶的汽车突然在一个不见人影的街道上爆胎了。突然,一辆汽车急速驶来,停在他面前。车上跳下四个人,气势汹汹朝他逼来。施里芬慌忙跑到附近的一面墙下,以免自己四面受敌,然后摆开了搏斗的架势。 施里芬就这个梦请教李小龙,问:面临着多个敌人而又逃不掉,是被动防御,还是主动进攻呢? 李小龙说他发现敌情后采取的第一步骤就大错特错,跑到墙下,就等于走投无路。他说:“如你确认他们是要与你动武,就不要跑,你的车坏了,也无路可逃。你应该奋力一博,并且是主动发起进攻。你指着其中一人的眼睛,而突然飞腿踢另一人的膝盖,把他踢倒。动作要神速,声东击西,把他们一一重创。” 截拳道没有防御的概念,它是进攻者的哲学。 李小龙常强调“彼不动,我不动;彼欲动,我先动。”截拳道没有后发制人,也没有通常含义的先发制人。 李小龙反对弱者在强暴面前的逃避行为,他在《黑带》杂志上发表对女性遇流氓歹徒时的忠告:“我告诉来学功夫的每一个女性,如果遇到袭击,那就向对方的下部猛击,或狠狠地踢对方脆骨或者膝盖,然后尽快跑掉。”因为即使学过功夫的女性,受体力所限,很难与残暴强壮的歹徒肉搏。 截拳道有三大要素: 其一是效率。速战速决,最好一出手就击倒对方,不必鏖战,更忌拖泥带水。 其二是直觉。一个人在实战中,不是依师傅传授之法攻闪避,而应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用他的行动。有一次李小龙教学中,向学生讲述直觉。他突然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刺向侧边一学生,该生赶忙闪避。李小龙拿匕首给该生看,原是锡箔纸做的。李小龙说:“这就是直觉,过去、现在谁也没这样教过他。我不用真匕首,是伯他闪避不及。” 其三是简朴。李小龙最忌不切实际的花拳绣腿,招数应简化了再简化,最好就是一拳,或一脚。 返朴归真,武学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 李小龙说,截拳道是“没有圆周的圆”,“所有的技巧必须忘却,以无意识(直觉)来应付情况。如此技巧可同时运用自如。以无法为有法。” 李小龙在他的《截拳道》一书的结尾写道:“一旦有人妄说截拳道是什么或什么,或是与什么与什么又有不同。那么,不妨就让截拳道这三字永远消灭吧!消除掉这虚有的名称,只让它的实质存在吧!截拳道只是个名称罢了!” 截拳道,无形无法、无名无典是为道。 功夫影帝李小龙--第十章 叱咤风云 行遍天下无敌手第十章 叱咤风云 行遍天下无敌手 见义勇为,侠气凛然,演出一幕幕英雄救美的故事。拯救台湾少女,飞脚踢倒四名飞仔;保护香港女星,徒手勇斗大名恶棍。威名远播,又树敌多多。保守的武师不满他的狂,黑社会歹徒视他为刺。屡遭暗算,每次都化险为夷,大难不死。被誉为吓不倒、打不垮的人! 1964年秋季,李小龙参加全美空手道大赛,击败蝉联三届冠军的罗礼士而荣登冠军宝座。冠军的桂冠给李小龙带来名誉,也给他带来了麻烦。 罗礼土心服口服,跟李小龙交上朋友。 可有的空手道选手却不服气,冠军的桂冠为何给这无声无臭、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摘去?大赛采取的是淘汰制,输赢往往带有一定的偶然性。过去也常常发生这样的怪事,初赛被淘汰的选手,在非赛事的场合,却能把进入复赛,甚至是进入决赛的选手打败。 武士皆好斗,非正式比武或私下较量是常有的事。因是淘汰赛,有许多选手并末跟李小龙交锋过。比赛只承认结果,就李小龙的体魄和动作,并不见有什么惊人之处。一些选手,有着赌徒般的心理,把输的原因归咎于运气,而不是其他。他们想:这家伙功夫真这么了得?他们等不及下一届大赛就急于扳回证实自己。 打败了李小龙,就是世界第一。美国人好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他们往往把全国性的,甚至地区性的赛事冠军,看成是世界冠军。 有三名曾经在其他赛事获得过冠军的空手道高手联名向李小龙挑战。这是在李小龙获得全美空手道冠军后不久,因此,这次比武吸引了不少空手道武师,被他们称为“空手道世纪大战”。 比武在加州大学的分校室内篮球场进行。这三名高手带了一大帮弟子,而李小龙只有莲达陪同。这帮弟子摇唇鼓舌,用不恭的言辞抨击李小龙的功夫,用颂扬的口气张扬他们师傅辉煌的历史。 李小龙缄默不语,不动声色看待这一切。 有几十个大学生涌来声援李小龙。李小龙功夫的影响最初是在美国的大学生中。他才来洛杉矾不久,不曾来这所大学表演功夫。这些大学生亲热地叫喊李小龙的名字,李小龙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事后那人跟李小龙说,他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州立大学曾跟李小龙学过20天的咏春拳,现在来加州大学读研究生。李小龙是个进入格斗状态就忘乎一切的人,不受外界情绪影响。他朝这些大学生感激地点点头,目光注视着对手。 这三名空手道高手事先商议,一个接一个轮着跟李小龙交手,不管是输是赢,要使李小龙没有一刻喘息的机会,体力得不到恢复又要接上一场恶战。 这正中李小龙下怀,咏春拳的特点就是速战速决,视鏖战为大忌。李小龙只用了四秒钟就击败第一个对手,他格住对方凶狠的拳势,另一拳击向对方的面额,对方头冒金星、眼花目眩之际就给李小龙一脚踹倒了。 就在第一个对手倒地之时,第二个对手一言末发,如猛豹急蹿扑来,掠起一股疾风。因这是非正式比赛,可不受任何规则约束,只须徒手博击(此乃空手道的大义)就行。李小龙未采用其他拳师惯用的“避其锋芒,攻其不备”之法,他不曾闪避一下,而是迎其锋头而击。李小龙在挡格对方拳势之前,脚就踢中对方的膝盖。对手踉踉跄跄,李小龙不等他站稳,三记厉拳,外加一脚,对手倒在一丈开外,满脸鲜血。 第三个对手高声叱喝一声,朝李小龙扑来。此刻,李小龙虽连战二局,仍余勇可贾、斗志旺盛——全仗咏春拳速战速决招数之优势。大学生啦啦队情绪激昂,高呼李小龙的名字,叫喊“用拳击”、“出脚踢”。 李小龙却避其拳势,象泥鳅似地滑到一侧。 李小龙摒弃咏春拳的打法,他已不再顾忌与最后一名对手缠打酣战。他学过多种拳术,将其中的长处融进咏春拳,而从未在正式搏斗中采用过。他想试试整套招数的实战效果。 李小龙跟对手若即若离,似缠非缠,将柔拳之术悉数施展。柔拳以化解见长,在“消”之时,趁机击打对方的要穴。李小龙未学过“点穴术”,他更祟尚外功,他所处的环境及他的性格,使他难以静下心来修炼内功。 李小龙想测试一下自身的敏捷,他连连从对手的掌网下滑掉。但他不喜欢这种打法,他缺乏这种耐性。 李小龙又分别使出其他拳派的招数。他常常给对方逼死,危急之中不得不另换招式解救。 这次比武后,李小龙曾长久反思。他认为独精一门、死守一门的做法是极其荒谬的,即使是很实用的咏春拳也不值得固守。这对他日后完善截拳道大有益处。截拳道不是具体的招数,而是哲学化的战术。它集东方各派武学之大成,不属于任何一派,又可以是任何一派。 李小龙跟第三名对手对拆了十几分钟,险象环生,扣人心弦。两人的体力都消耗甚大,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李小龙在耍何种把戏。 对手倚仗体魄健壮,攻势不减。李小龙喝道:“你还要打多久?”话音末落,对手就砰声倒在李小龙的重拳之下。李小龙出招之快,如闪电惊雷。 每一次比武,结果都是给他蒙上一层耀眼且神秘的色彩。美国的武术界流传着不少他的传奇。“李小龙是不可战胜的”之传说,深深刺伤了一些武师的自尊,从而激起更多的武师向李小龙挑战——力图粉碎那句神话。 李小龙深深感悟到“树大招风”这句中国古老训条。但他乐意接受挑战,因为只有实战,方可证实他的截拳道是否适宜实战。结果总是李小龙稳操胜券。他大言不惭地认为,他的截掌道是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武道。他自信自己是当今世界功夫第一人。 李小龙态度的彻底变化,是1970年他养伤期间。在此之前,他对比武已开始厌倦,不想周而复始地以拳脚再一次证实自己的功夫及武道。确然,他对能与一等一的高手交战,仍兴趣盎然。只是那时的美国武术界,跟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委实太少。 李小龙背部严重受伤。是在一次练功中用力过猛造成的。筋脉相连,使得他的手脚都不可伸展自如,他不得不按照医生的嘱咐躺在床上养伤。医生告诉他:你休想以后再去搬弄拳脚。 李小龙足足在床上躺了6个月,这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医生的话使他沮丧无比,躺着的滋味使他度日如年。李小龙后来回忆说:“我整天呆在房间里,凝视着四周的墙。武术是我唯一懂的东西,我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车小龙开始沉浸在哲学和武学的海洋里,他的思维进入新的境界,火花不断,有时睡梦中也会被突如其来的灵感弄醒。他不停地看书,不停地书写——把他的种种心得记录下来。他原想花1年时间写出一部武道著作,后因事务繁忙又不得不辍止。直到去逝后。他的朋友才将他这些语录体的笔记整理成书出版。 当时莲达是他强大的精神支柱,莲达总是入其心扉地关心他、激励他。他养伤6个月,便毅然将医嘱弃之一边,在莲达的陪同下,慢慢地练功,渐渐恢复往日的身手,也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但李小龙的观念却有很大的嬗变。不是迫不得已,他绝不会接受对手的挑战。他和往昔一样赢得很轻松,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李小龙说:“很多朋友都关怀我的过去,其实,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譬如我曾在美国的国际性拳击赛中,击败了曾经取胜的选手。然而,这是我还未深入哲学领域时做下的傻事,那时候,确因此使我成为武术界的‘强手’,但这到底是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是匹夫之勇而已,也是侥幸的‘胜利’。因为,中国有一句老话:‘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是每一位拳师授徒时,总会以这句话作为对弟子的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