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皇帝》作者:刘德贵-21

“报,”旗牌官从山脚快速跑上来,衣服零乱不堪,面尘有烟熏火烤的痕迹。心里一惊,嘉庆帝连忙坐起,“你、你……”来人“卟嗵”跪倒,放声大哭,嘉庆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董诰一瞪眼:“京城离此也不过百十里路,何以用六百里文书,加急赶来?想惊圣驾吗?”来人叩头不止,双手呈递急报,“请万岁爷测览!”林升接过后递与嘉庆帝。来人依旧很紧张。  果然,嘉庆帝的手指哆嗦不停,似是受冷挨冻的感觉。原来这是绵宁送来的急报,告知嘉庆帝:九月十五日卯时卯刻,皇城出了大事,两路教徒围攻东西华门,其中西华门被攻破,甚至苍震门也被大火焚烧,若不是天降大雨,苍震门就被烧焦了,看到这嘉庆帝放声大哭,泪流满面……董诰、托津则盯着那旗牌,董诰道:“你不是统军护卫杨澍增吗?为何要这副模样见君?”杨澍增刚想解释,嘉庆帝冲着董诰、托津说道:“你们过来吧,瞧一瞧!杨澍增,朕念表现出众,特加封你三等男爵,顶单眼花翎。赏纹银三千两。”杨澍增感谢而泣。  杨澍增是由绵宁派出的,亲执书信由一位护军统领送达,这怕是在大清朝尚属首次,杨澍增从十五日夜登程,一路上就没有休息,可谓人困马乏,强打着笑意道:“万岁,不必伤悲,宫中已安然无恙了,一切都等着万岁回去再做处理呢!”嘉庆帝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  别说嘉庆帝看了满面流泪,就是托津、董诰看了也是心跳不止,皇宫乃是皇权的象征,宫廷中还供奉有他的祖宗。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叫他如何面对祖宗呢?嘉庆帝怎么能不哭得伤心欲绝呢。  说是无恙就没有事了吗?绵宁知道个啥?  随从诸臣相互传阅了这份奏章,有的因参加剿过白莲教起义还留下过伤痕。多数知道,只要一沾教匪,就非常厉害,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多数被这突然事件吓昏了头,惊愕得无计可施。  托津脑瓜子好使,忙跪禀道:“不如立刻返回盛京,然后调动大军重新入关?”  有大臣提出退回热河,依靠蒙古诸王公、贝勒、贝子、额驸的势力,进攻北京,还有的人认为不如就暂避在白涧行宫,以观动静,莫衷一是,搅得皇帝也不知所措。  托津道:“臣赞同第一种!”有的各有赞同。托津急了,“眼下京城匪势被弹压,但匪众还没捉完,如果回去,再举一次,又将如何应付?”  唯独大学士董诰与上述意见相左。他翘着几根胡须道:“皇上,先前在避暑山庄,木兰围场皇上不是说仅是‘滋乱’而已,不久献俘虏的各地消息肯定会达到。皇上返京,有二大优点。一是只有皇上返京,才一可以鼓舞京内将士,奋勇抵抗,还可抚慰,增强信心。二来可以证明清政府仍然存在,对于破除谣言,安定民心稳定全国的局势。第三,只有进京,才足以表明我大清王朝尚未溃散,不会让那些诸多的外国公使、商团误解。”董诰说到动情处,涕泪交加,令在场的荣郡王绵亿大受感动,他是嘉庆帝的亲侄子,当时也跟着董诰说话,一边安慰董诰一边对沉默不语的嘉庆说:“皇上啊,宫里尚有大批亲人处在惶恐之中,他们都在渴盼您早日回京呢,即使从单纯的血亲关系来说,也应当代为分忧,况且皇上又是万乘之君呢?”  嘉庆帝望着众人,默默地站起来,踱至行宫里的内屋,一个人俯在桌案前,思索翻滚。他想,返回盛京绝对不行,这不是临阵逃亡吗?各族王公、在京的亲王以后还敢实实在在的服贴朕吗?不仅如此,恐怕此举还将牵扯到自己的子孙后代,那后果更不堪设想了。去蒙古那显然降低自己的神武威略,丢失了大清朝的尊严,倘若留在白涧行宫,踌躇不前,只会表示出自己软弱无能,胸无成竹,还是冒险进京!  嘉庆帝决心已定,他马上召集群臣,对忠勇有功的皇二子绵宁大加褒奖,嘉庆帝说:“朕对在这场斗争中的有功人员,定要一一封赏。但是,朕感到,应首先封二子绵宁为智亲王,其余皆论功行赏。众爱卿可有异议?”  托津说:“万岁,皇子绵恺、贝勒绵志也应封赏。”嘉庆帝道:“那是自然,还有九门副提督塔思脱。护军统领杨澍增以及其他诸位带兵增援的各室王公。”众臣正议论问,又是快马的飞奔声从脚下传来,嘉庆帝不禁心头一紧,众臣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是福音还是祸讯。  此时,已是下午五时左右,嘉庆帝率领众臣步出行宫,西斜的日头泛着白光,照在他们身上。嘉庆帝的肩头有微微颤动。迎面走来的不是一般的旗牌官,而是仪亲王永璇。  听完永璇的诉说,嘉庆帝知道,回宫已根本不碍,决定立即回京。  十七日,嘉害帝一行即抵达燕郊行宫。是夜,嘉庆帝才是真正的不眠。红肿的双眼不时掠向深邃的夜空。该怎样向天下交代呢?  一篇“自我检讨”式的《朱笔遇变罪己诏》刻发天下:  “朕以谅德,仰承皇考付托,兢兢业业,十年有八,不敢暇豫。即位初,白莲教煽乱四省,命将出师,八年始定。方期与或赤子永乐升平,忽于九月初二日,河南滑县又起天理教匪,然此事究在千里之外。猝于九月十五日变生财腋,祸起萧墙,天理教逆匪犯禁门,入大内。大内平定,实皇次子之力也。  我大清国一百七十年以来,定鼎燕京,列祖列宗,深仁厚泽,朕虽未仰绍爱民之实政,亦无害民之虐事,突遭此变,实不可解,总缘德凉愆积,唯自责耳。  然变起一时,祸积有日,当今大弊,在因循怠玩四字,实中外之所同。朕虽再三告诫,舌敝唇焦,奈诸臣未能领会,悠忽为政,以致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较之明季挺击一案,何啻倍蓰,思及此,实不忍再言矣。  予唯返躬修省,改过正心,上答天慈,下释民怨。诸臣若愿为大清国之忠良,则当赤心为国,竭力尽心,匡朕之咎,移民之俗;若自甘卑鄙,则当挂冠致仕,了此一身,切勿尸禄保位,益增朕罪,笔随泪洒,通谕知之。”  众大臣听了,无不面红耳赤,自愧深责。  十九日上午,嘉庆抵达京城,诸王公大臣侍卫等迎驾于朝阳门内,大家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其悲伤哀情,连在马上的嘉庆帝有些坐不住了,缓缓入宫,诸多王公大臣,跪听《罪己诏书》,大家都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嘉庆帝止了众人的哭声,拉着绵宁的手说:“朕为有你这么一位儿子感到高兴啊!”扳过儿子的肩头,细细端详一番,转身对众臣说:“绵宁系内廷皇子,在上书房读书,一闻有警,自用枪击毙二贼,可嘉之至笔不能宣。大家想想,要不是连杀二贼,余贼岂能善罢甘休?此举实属有胆有识。宫廷内地,奉有神宗皇考的神御,绵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实属忠孝双倍。朕上次已颁诏封为智亲王,今日再添俸银,每岁一万二千两,以示优奖;三阿哥绵恺随同捕贼亦属可嘉。朕于在延臣工,有功必赏,内外诸臣当共知感知奋也。”  众人山呼“万岁英明”,簇拥着嘉庆帝登上乾清宝座。不知为什么,他今日坐在这个位子上,感到无比亲切。他细细地抚摸那龙案的洁净表面,像是抚摩一位女子的皮肤,小心翼翼。他环视殿内的摆设,看着看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京城,十月,菜市口的刑场上,一并排站着天理教徒各宫首领,林清居其首。他环视越积越多的人群,一双眼似乎在寻找什么。秋风卷起落叶在行刑架上空飞舞,飞舞。他知道将被凌迟处死。他似乎早就预示到这一天的到来,脸上竟浮出灿烂的笑容……嘉庆皇帝--0101  难以根治的水患成了嘉庆的一个沉重包袱。仅只马营坝一处,就用去了大清朝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而更多的险工险段,还在等着吞吃大清国帑。嘉庆声嘶力竭:“查,查清楚!白花花的银子都干什么去了!”……从和珅贪敛起,到河工舞弊止,嘉庆长达二十五年的治国生涯中,一直充斥着吏治不清的阴影,害得他临咽气的那一刻,还在抱怨:“倒霉事怎么都让朕赶上了……”  正是七月,已近中午,骄阳燎烤着大地,天空中虽也慢慢地飘荡着几块白色的云朵,但地面上却没有一丝风。树叶打着卷卷儿,小鸟藏在树叶里,田野里没有一声鸟叫,这儿那儿时时有几只蝉在烦人地叫着。四野中农人已经稀少,可是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匆忙的前行。这是嘉庆帝带着他的皇子、王公及大臣们前往木兰秋弥的队伍。尽管人们都感到窒闷,喘不过气来,已厌倦了在这烫人的官道上行走,但是嘉庆帝的心里却特别高兴,今年他已六十岁了,十月六日就是他的生辰,如今经过他二十多年的治理,虽然烦心的事情层出不穷,有些事情甚至惊得他冷汗淋漓,但毕竟都一个一个地解决了。特别是天理教匪,个个被绳之以法,如今可以说得上是天下太平了。而在这治平之时,欣逢自己花甲之年,怎能不让人踌躇满志。此时,到木兰围场打猎,检阅一下大清英武的军队,然后再过自己的生日,岂不是更有意义,更有情味?  銮驾行在宛平县境内,马上就要到行宫了,随扈的人们都非常高兴,而且此时又刮起了凉风,暑热渐渐消退。可是随即他们便惊慌起来,只见东边的天空上浓重的乌云滚涌而上,不一会儿铺满半个天空,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瞬间,乌云盖到头顶。起初是树叶从地上旋起,树枝儿不断摇摆;不久,沙砾横飞,树梢儿再也摇摆不动,只往一面倒去;又一会儿,碗口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许多树干被拦腰砍断,鸟儿被风旋转在天空里又啪地一声被摔死,聒噪的蝉再也不鸣叫,时而“吱——”地一声,那必是被狂风扫荡后临死时发出的哀鸣。  突然间,嘉庆帝的车盖被风卷走,眼见着车就要翻滚,一个小太监叫道:“皇上跳车。”尚在美梦中的嘉庆帝惊醒过来,随即从车上跳下,那些王公大臣,那些皇子皇孙,那些侍卫、妃嫔、宫女、太监,都被刮得晕头转向,不辨南北。二皇子绵宁,三子绵恺大叫着:“父皇——父皇——”可他们并不能移动半步,嘉庆帝隐隐约约地听到喊声,可并不能张开口回答,只是歪歪倒倒,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直不起身。突然间,感觉到有一只细腻凉滑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拉了拉,嘉庆帝往那方向使劲靠了靠,正靠在一个人的身上和一匹马的身旁,嘉庆帝抱着马鞍,顿感身体稳固了些,在马的身边避一避风,也能睁开眼睛,见眼前并不是一匹马,而是四匹靠在一起。再看身旁的人,只有一个小太监,仍然紧紧地拉着他,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马的缰绳。马儿似通灵性,靠在一起,纹丝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狂风渐渐停息,可是随后却是倾盆的暴雨。皇子皇孙们已找到了嘉庆帝,喊侍卫把皇上扶上马,向行宫赶去。  伞盖等一切东西都被卷走,嘉庆帝在雨中淋着,一会儿浑身湿透,他眯着眼,看着前方,扯天扯地尽是雨帘,看不了五步远。嘉庆帝问道:“还有多远?”  绵宁道:“还有半里地。”  嘉庆帝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胯下的马突然前蹄一跪,嘉庆帝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要不是有一只小手扶着他的话。他看了看扶他的人,仍是在大风中拉他的小太监,他正左手执着缰绳,右手扶着皇上,在泥泞的路上跋涉着。  终于到了行宫,绵宁、绵恺从马上跳下来扶皇上进宫,洗了热水澡,很快换了衣服。热羹端上来,喝过后,皇上出了些汗,绵宁道:“父皇歇息一下吧。”  嘉庆帝道:“没事儿——把侍卫们都叫来。”  侍卫们站在厅里,嘉庆帝看了他们许久,发怒道:“你们平时在宫中无所事事,只知领受俸禄,遇到大事时,就不见你们的影儿了。更可恨的是你们连马匹也没检验好,朕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你们天良何在!你们都是满州贵胄,数代享皇家厚恩,却不思为皇上出力,连大风大雨中都不见了你们的影儿。如果是在千军万马的乱战中,那你们还不把朕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斥责以后,嘉庆帝罚他们一月薪俸。众侍卫退出后,嘉庆帝道:“把那个小太监找来。”  “哪个小太监?”近侍道。  “就是为朕牵马的那个。”  绵宁道:“还能有几个小太监,把他叫来!”  近传出去,不一会儿,小太监来到,站在嘉庆帝面前。嘉庆帝见他行走时如风摆柳枝,静立时如婷婷靶荷;二眉细细,弯进两鬓,目光闪动,满含春水;面白如玉,吹弹得破,两瓣红唇,如榴花绽芳。嘉庆帝不由想起那只手,那只在风雨中握着他的凉凉滑腻的小手,此时定眼看去,手指修长,温温润润,几近透明,白白皙皙,如同剥皮的葱根。嘉庆帝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俊俏的太监,不由得楞了一会神。  嘉庆帝问小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安福。”  嘉庆帝一怔,此人莫不是福安再生,想一想福安去世已经十四年了,于是问道:“你多大了?”  “奴才十四岁。”  嘉庆帝心里一紧,许久,才道:“你到宫中多时了?”  “奴才八岁入宫,初时在南府习曲学乐练舞。到皇上宫中,才刚一个月。”  嘉庆想,福安初到宫中时,也是在南府,后来又到五台山学武功,武功练成后,下山成为皇考乾隆帝的内侍,跟随乾隆几十年。福安对皇上忠心耿耿,体贴入微,对我也处处维护,时时关心。后来虽有一个太监鄂罗哩为我内侍,可那是个拍马谄媚之徒,并不像福安一样诚恳由衷地护卫、侍奉、关心父皇和我。虽然福安并没有在我的宫中真正的服侍我,可我却时时能体会到福安那颗滚烫的爱心。如今,这个安福站在面前,他要是能像福安一样该多好啊——不只是名字很像,或者是相同。  想到这里,嘉庆帝道:“你今后就随在朕的左右,做朕的内侍好了。”  安福忙跪倒于地道:“谢主龙恩,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庆帝到了行宫以后,一连数日大雨总是不停。第五天,奏报称永定河在京郊决口,宛平、大兴两县数百村庄被淹,百姓失踪上百人,又有数万人无家可归,正拥向京都。  用不着考察印证,嘉庆帝站在行宫高处往四处望去,田野一片汪洋,低洼地方只见树梢,有几个村庄已没了踪影。嘉庆帝急令京城妥善安置灾民,令大兴、宛平两县悉府库以赈济,勿使民流离失所。  嘉庆帝又命启跸,赴避暑山庄,仍念念不忘木兰秋林,可是哪里还能找到路径。  又过了一天,灾情奏报如雪片一样飞来:直隶京畿及河南地方暴雨不断,黄河水骤涨二丈有余。还没到第二天,奏报又到:  黄河于仪封、关阳决口!  黄河于开封符祥决口!  黄河于武陟马营坝北岸决口,水淹原武、阳民、辉县、延津、封丘、张秋学县!  黄河于……  黄河于七八处同时决口,实为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此时木兰秋弥的兴致已荡然无存,皇上即命取消今年的木兰秋弥,启跸回京,于是车驾又急匆匆地往回赶去。  一路之上,嘉庆帝见灾民成群结队,遂忧心如焚。每年河工支付的费用如此惊人,可是如今起到什么作用?——到处决口,这就是多年来治河的结果。亲政至嘉庆十年,南河工程,除正常修理工程费用380万两外,另外抢险疏导等工程费用用去2700万两;自嘉庆十一年至二十一年,除岁修工程正常费用1250万两外,另外工程用至400万两。  国家花了这么些银子,银子哪里去了?治河的成效在哪里呀?如果不治呢?——今后不治河了,随它去罢!  嘉庆帝的銮驾继续往前走着,将近京城,掀开车帘望去,村村被淹,人人流离。仅永定河决口就受损如此,那黄河决口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灾难啊!  一个君主难道能对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置之不理吗?  嘉庆帝刚到北京,一入城门,见城内各处都挤满了灾民,上百个一群,几十个一堆,处处都是叹息声、哭喊声、哀嚎声。如不尽快妥善解决灾民问题,岂不是又要生乱!嘉庆帝刚到宫中,马上谕令开仓放粮,并要各处官吏及九门兵了帮助灾民,同时又告诫各地,勿使瘟役和其他疾病流行。  治河,还必须治河呀!不然,则国将不国。  可是,黄河七八处决口,如何治法?派谁去治?嘉庆又忧愁起来,几十年来河督换了多少个,可是又有哪个把河治好了?现在河督陈凤翔如何?——要么召来老臣吴璥?  嘉庆帝还在焦虑时,御史荐云宽的奏折递到御前,奏曰:  “臣以为治河须先治人,须先治官,须先治吏,须先治贪,犹如昔日剿白莲教匪,关键在于吏治,吏治清则教匪平,治河亦如此。原河道总督徐端,廉洁奉公,习知弊端,每欲见皇上面陈治河之弊在于吏贪,后两江总督松筠反密告其恐有浮冒之嫌。徐端一生清正,死时两袖清风,死后妻儿生活无着。而现在的河督陈凤翔,本是直隶贪吏,皇上所知也,臣不知其因何废而复用。似这等根劣性贪之人,只能使治河之事更形败坏。陈凤翔治河,所用麻料掺杂沙土,秸垛则外实中空。相反,工地上玩好之物充斥,元狐、紫貂、熊掌、鹿尾等等,无物不有。河员等用公款随意购置,以料费用报销。甚至在工各员,领出公款,捐纳买官,迨河工竣毕,照捐升新衔仪叙,实开投机取巧之晋耀捷径。如此用国家治河之银为自己捐官之事,绝不在少而在普遍。向来治河工程完毕,上报奖赏人员多系亲旧,甚至身未赴工地而名列推荐册单。臣以为治河之须先治官吏,由上可知,吏不治则河永远泛滥,如今之计,不若置河工于不顾,先刷新治河官吏,请皇上三思!”  提起吏治,嘉庆帝一陈揪心的疼痛。为皇子时,深恨和珅给国家带来吏治的腐败;亲政后,诛杀和珅,下决心整顿吏治。吏治实为国家存亡的关键所在,嘉庆帝对此是深以为然的。亲政几十年来,费尽心力,杀了许多,逮了无数,可是如今那贪官,那污吏,不少反增,这是怎么了?嘉庆帝深知御史所言都是实情,可是难道真的先治官吏再治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治河可是燃眉之急啊。何况,总不能把这些官吏都杀光了吧?  治吏也好,治河也好,目前的燃眉之急必须解决,如今七八个口子还能让它们日夜流淌?总不能放在那里不管,任黄河永远泛滥,让其明年还没有固定河道?  要治河!  派谁去呢?嘉庆帝最后还是想到治了几十年治河的吴璥。嘉庆帝并不是忘了昔日两江总督松筠曾弹劾吴璥垫款几十万,恐有冒控;也没有忘记昔日两淮盐政劾扬河通判缪元淳虚报冒领公款时,曾奏称:“璥路过扬州,与言厅员营弁不肖者多,往往虚报工程,且有无工借支。前在任六七年,用银1000余万,今此数年,竟至三四千万。”嘉庆帝没有忘了这些,可是这些弹劾奏折后来都查无实据,何况,松筠所劾的河工徐端,本是清廉之臣,却被朕偏听偏信,革去了职务,抑郁而死。难道这吴璥就不是被诬陷、被冤枉的?再者,这治河须要内行,如今谁懂治河?  嘉庆帝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派吴璥前往治河,以钦差大臣的身分前往督办河工,总管河南黄河治理工程。  吴璥奏报说:“本年黄河决口七八处,马营坝处决口较大,仅此一处,臣估算至少须银九百六十万两,再加上其余各处,共需银一千四百万两。臣以为,若无这些银款,决口各处,绝无修好合拢之理。”  嘉庆看罢奏折,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一千四百万两!我朝每年的总收入才四千二百万两啊!  七八个口子!  黄河开了七八个口子……  一千四百万两!  嘉庆帝浑身颤抖着、颤抖着。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治!堵!拿银子!嘉庆皇帝--0202  各治河大小官员听说皇上拨出银子治河,兴高采烈;听说拨了一千四百万,笑逐颜开,激动不已,有许多差点乐出泪来。他们在心里高呼:“皇上万岁,吴璥万万岁!”  什刹海附近有一处宅第,从外观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普通通的一个门楼,门楼外是两个很小的石狮,石狮两旁,排着二行老干粗大枝叶茂盛的槐树。这,就是吴璥在北京的府第。  进了大门,下了轿子,吴璥来到前厅的前面,见六七个狐狸笼子摆在那里,心里高兴,便仔细地察看起来。家人吴二走上前来道:“八月末,刚换下毛,从长白山的顶上捕来,比过去的好。”  吴璥道:“你辛苦了,剥皮和熟皮的人都找了吗?”  吴二哈着腰道:“找到了,是全北京手艺最好的。”  “我就要最好,银子可以多给他。”  说罢进了客厅,吴二跟上来道:“老爷,这全狐已经购回,小的想,是不是到苏州去一趟购点……”  “什么?”  “老爷有所不知,其他的河道官员,其穿着必苏杭绸缎,每季自定花样颜色,使机另织,一样五件。这些下官尚且如此,老爷身为河督,难道穿着就差于他们?”  吴璥道:“穿着不要太讲究——那是外表的东西,惹眼。虽然长白山顶上的活狐狸十分贵,但穿在身上确实轻暖柔软,其毛刺目不疼,且并不太惹眼,如今谁没有狐皮衣服?可是定做的苏杭绸缎就不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勾当,但我身为河督,眼红的人多——”  “小的懂了。”。  此时天已傍晚,吴璥出前厅来到后堂,屋中蜡烛已经点燃,吴府和大大小小的河官的家中一样,宅内纯用蜡烛。吴璥正在看几件玉器,其中的一件名“待月西厢”,正方形,高宽各一尺五寸,中雕一厢房,窗外竹影摇花,窗内雕二女,栩栩如生。一女抚颊侧首,满面含羞;一女指点窗外,面带调皮,二女栩栩如生,真是呼之欲出。最好的是,二女面如桃花,细眉如黛,皆玉石天然之色。吴璥正摇首赞叹这件鬼斧神工的玉器,家人喊他去用膳。案上摆了满满一桌,尝了几道菜,喝了一碗羹,吴璥放下金匙、玉碗、象牙筷子来到书房。书房内,碧玉盆景红珊瑚树、骨扇玉扇,等等等等各种珍奇珠玉,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吴璥还没坐下,吴二来到书房道:“老爷,小的当年随老爷在扬州时,结交了一位朋友,是个戏班的班主,很是豪爽,很是义气。他很想见老爷一面,如今特先拿来一件东西孝敬老爷,让小的转奉……”说着,吴二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来。  吴璥的眼睛直了,好久才喘出一口气,他不敢相信是真的,以为是在做梦:眼前有这么好的东西。他定了定神以后,马上攫过来,像捧着刚出生的娃娃似的,生怕弄疼了它。他的手里捧着的是二块玉环,一块洁白,上饰浪花之形,一块青中染以墨色。两块肉好(孔径与宽边)若一,吴璥不忍释手——这绝对是春秋珍品啊!  “好!让他来见我。”  “小的明天就让他来见老爷。”  次日,吴二领进来一位中年男子,袅袅婷婷地来,双目蕴春,眉梢含情,一看便知是优伶出身。到了吴璥跟前,双膝跪倒,说道:“扬州姚亦奇拜见吴大人。”出语温柔婉转,如莺歌燕语。  吴璥道:“请坐。”  姚亦奇又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道:“小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奉送,这几颗珍珠,还请大人吴老爷不嫌粗陋。”说罢把匣子放于案上。  吴璥虽年逾花甲,却满面红光,二目朗朗,精力充沛。据他自己说,这是学当年和珅吃珍珠的结果。此时一听说匣子里装的是珍珠,便情不自禁地解开锦囊,揭开匣子。顿时,一团耀眼的白光刺目而来。吴璥心中大喜,匣内的十颗珍珠,个个硕大无比,哪一个也要几千两银子呀。吴璥把匣子放下道:“劳班主如此破费,本官实在不好意思。”  姚亦奇娇滴滴地道:“小人今后还望大人照应,这些许礼物,实在微不足道。”姚亦奇的那手指和眉眼一齐比划着,说得吴璥直痒痒。  吴璥道:“班主来得正好,本官正要组建梨园。你想,拜祭河神要演出,庆祝安澜要演出,大坝合拢要演出,等等,戏班是不可缺少的。你既是班主,正是在行的人,这组建梨园的事就交与你了吧。明天本官拨与你五十万银两,到扬州苏杭一带多买些优伶歌妓。”  姚亦奇大喜过望,他本想在河工工地能带着班子演戏而不受干扰,并希望吴璥带官员们能光临他们的演出,没想到来到这里,就给了这样一个肥美的差使,竟给了五十万两的银子购伶买妓!  姚亦奇随即跪在地上道:“大人对小人如此栽培器重,小人就是大人的小黄鹏鸟儿,小鹦鹉儿。”说着那眼睛屡屡地向吴璥闪着春波。  吴璥浑身躁热,连忙走向前抓住姚亦奇的手,把他扶起来道:“你言重了,言重了……”吴璥的两手不住地揉摩着,……  姚亦奇道:“我的徒弟儿,我买的歌女伶儿保准让大人满意。”  吴璥道:“有你这样的师傅,定会有好样的徒弟,定会有好……好徒弟……”  吴璥虽尚在北京,河南大工尚未开始,马营坝工地早已馆舍林立,商肆栉比。各种玉器钟表,各种珍玩,各种皮货绸缎,各种士特产,应有尽有,无物不备。优伶戏班,男娼女技,蝇集蚁聚。市井人等,更是趋之若骛,马营坝土地俨然成了一座真正的繁华的城市。当然,其他的几处工地,也如同集镇一样。吴璥出北京来到黄河岸边,一一地巡查,最后才来到马营坝。  马营坝工地到处彩旗飘扬。鲜红的毡子铺了一里多长。吴璥从轿中出来,走在毡上,向两边如潮水般的人们挥手致意,两边掌声雷动,欢迎声震天动地。  红毡的尽头,搭了一个高台,高台上全用红毡铺着,高台周围遍插大旗。高台的正面的上方,架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两边垂下赞颂的对联。上面的横幅上写道:  “热烈欢迎钦差吴大人莅临工地检查”  两边的对联是:  劳苦功高救生灵于涂炭  鞠躬尽瘁解百姓之倒悬  登到台上后,副督那彦宝主持欢迎大会,吴璥发表了重要讲话,阐述了治河对于安定国家、造福百姓的重大意义,赞扬了全体治河人员勤俭节约、克己奉公的良好美德,最后表示一定按期圆满完成大坝工程的任务。  吴璥的话结束后,在一群治河官员的簇拥下走下高台,来到工地,拿了一把系了红绸的铁锹铲起马营坝土地上的第一铲土,顿时掌声雷动,从此,马营坝工地正式开工了!  随后,治河官员们乘轿来到马营坝工程的总管衙门。  尽管只有短短的二个多月的时间,衙门还是建造的气度恢宏,厅堂巍峨,檐角勾画在蓝蓝的天空中。  进了院门,迎面是一个二亩见方入口湖,湖的四周用青石铺就成圆形大道,大道两旁种上了雪松。湖心用太湖石垒成了一个巨大的假山,有廊桥通向湖心。吴璥等就从这个走廊到了假山旁,欣赏了这个巧夺天工的假山后,又沿着另一条画廊走出人工湖。  走出人工湖,吴璥不由赞叹一声:“好菊花!”  原来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用万盆菊兰搭成的菊花山,菊花架用红松搭成,高耸与殿宇相齐。那彦宝道:“吴大人,这一万盆菊花,有二千多个品种,集天下菊花之大全。”  是啊,吴璥早已领略了,这里的菊花争奇斗艳,一盆盆姹紫嫣红,美不胜收:银红针、桃花扇、紫虎须、灰鹤翅、王楼春晓、枫林晚照、紫电青霜、绿柳黄鹏、杨妃醉舞、西施晓妆……让人目不暇接。转了一圈,吴璥意犹未尽,那彦宝道:“大人,不妨日后慢慢欣赏品味,现在该看看办公的地方了。”  吴璥道:“待花败了,这个架子留着,明年春天,摆上万盆兰花。”  绕过菊花架,便是一座屋宇,门前摆放着几十盆佛肚树(珊瑚树)和几十盆扶桑。进了屋里,首先是一个大厅,这里放着几十盆铁树和十盆扶桑,十几盆橡皮树、十几盆八叶金盘,大厅的四壁,有的地方画着飞天壁画,有的嵌上巨大的镜子,这个大厅巨大无比,有了那些盆景和四壁的装饰,但使得整个大厅并不显得空荡。  那彦宝道:“吴大人,这是下属们办公的地方,总督堂在后面。”  吴璥没有到其它房中转悠,径走出大厅,大厅的北面便是总督堂。总督堂前也凿了一个小湖,湖中也用太湖石堆了一个小山,湖水中放了十几对鸳鸯、鹭鸶和仙鹤,围着湖水,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成一个圆形的小径,小径的两旁摆着巨大的两行苏铁。进了总督堂的大厅,厅中摆放的奇花异草更让人瞠目结舌,大开眼界:仅天竺葵就有七八种,花开深红、大红、桃红、玫瑰红、洋红、粉红、白等色,五颜六色;玻璃翠也是如此,花开白、粉红、洋红、玫瑰红、紫红、朱红及复色。其它的花也是珍品齐备,这里真成了花卉展览厅了。  至此,下属在厅中散放的座椅上歇息,那彦宝则领着吴璥进了总督办公室。  人们都在猜想着总督的办公室是如何装磺的,有多华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吴璥下来,属官们忙簇拥而上,那彦宝道:“各位,我们该入席了。”  由总督堂往东,走了半里地,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里面也有华屋几十间,院内也凿湖种树。众人来不及看这个院子,急急地走进大厅,大厅内放着几十张桌子,桌子满放着佳肴并写着人名。众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坐定后,那彦宝站起巴掌一拍,道:“我提议,为马营坝工程的顺利开工,为钦差吴大人的到来,干杯!”  众人一齐起立,饮下杯中酒。那彦宝道:“大家开怀畅饮吧。”  这才是大家最爱听的一句话。  此时,前方的戏台上,锣鼓声响,丝竹齐奏,演剧也开始,河官们边饮边吃边看,直吃到喝到看到红日西沉。  那彦宝又站起来,又是巴掌一拍,道:“各……各位,明早从早,……早晨开始演剧,各位,从明天开始,为……为……为庆祝安澜,演戏三月……”  话还未说完,吴璥站起来道:“各位,本督以为,今年灾情严重,国家财政困难,庆祝安澜演剧,虽是惯例,但从实事出发,就由三个月改为两个月吧。本官的一片心意,还请各位大人能够体谅。”  下面一片奉承声起:“吴……吴大人说……说得好,吴大人真是国……国家……贤……贤臣。”  席散,一个初出道捐官的河员问另一位河官道:“大人,我算开了眼界了。这一桌,只小碗也有百十味呀。——我真的感谢大人的引荐,小人今后愿为大人当牛做马。”  另一位肥头大耳的家伙道:“我看你……你小子义气,大……大方,这才引荐你……做河官,我们做河……河官的,没……没小气鬼,你今后出手要大……大方,甭小气,你不知道,燕窝已买了几……几十箱,每箱白银三……三千两,你知道今天仅鱼翅这一项要多么银子吗?要……要三万两。”说着,他把剔牙的牙签拿在手里晃了一晃道:“只今天的柳木牙签,也开报销到……到一千两。小子,你……你小子福气,如今做了河官了,你放心吧,吃喝看戏一天到晚……从……从明天开始,这就是庆祝安……安澜。”  “原来是这样,我真谢谢王大人了。”  肥头道:“你……你小子怎么谢我,说不定忘了我吧。”  “哪能——大人,今晚到我家去吧,我家娘子也不能忘了你呀……”  “你……你家娘子真……真漂亮……眼……眼……”  吴璥等一些大员则进了各个雅室,雅室内装磺华丽,植兰种蕙,香气馥郁。  吴璥刚进室内坐定,梨园班主姚亦奇走来并领进两个优伶道:“吴大人,这两个是小人的徒弟。”两个优儿走到吴璥跟前,吴璥忙搂在怀里道:“明师出高徒,——不错。”他亲了亲,捏了捏,揉了揉道:“不错,好!”  开工不久,嘉庆帝接到吴璥的奏报,言称黄河决口已填了六处,现在仅剩两处,决口最大的马营坝处的工程进展也极为顺利。  与此同时,又有御史奏劾吴璥花天酒地,浮冒报销。不几天,吴璥又来了奏折,奏称:马营坝工程比原来想像的要艰难,请皇上再拨一百万两方可完工。  嘉庆帝起了疑心,马营坝工程已许九百六十万,现在再要一百万;这一工程难道能超过一千万!嘉庆帝急命直隶总督方受畴遣机警可靠人员改装易服,前赴马营坝工地密行察访。  嘉庆帝谕令方受畴曰:“须查清:所领公款经费,是否全归实用,有无奢侈滥费之事。驻工各大员,谁实心任事,竭力办公,谁自图逸乐,恣意安养。务得确情,据实密奏,不可稍有隐讳。”  方受畴接到皇上密令,心里犯了难:要说不据实禀奏,那是欺君之罪;如果据实奏闻,可是嘉庆十九年黄河决口,我同河督吴璥共同筑堵,那时我们……,如果据实奏闻,那么不就拔出萝卜带出泥了吗?方受畴最后想:情愿派几个心腹到那里弄点东西来,分一杯羹,若日后皇上知道实情,我也可把责任推到去密查的人身上,先把他们斩了,再奏报……  方受畴派人明察暗访了近半个月,给嘉庆帝的奏报可想而知。  最后,嘉庆帝下令开捐,把捐官得来的钱交于吴璥。捐官例一开,还真的筹集了一百万,嘉庆帝把银子投去后,谕示吴璥道:“国家不惜血本治河,总是为能把黄河彻底治好,虽不能一劳永逸,也不能让它年年肆虐,尔等行为,关乎国计民生,决不可玩忽,置国家、百姓于不顾。”  嘉庆帝自己也感到治河的银两出的窝囊,他已隐隐地感到,那些治河官吏肯定在恣意胡为。可是查访不到惊人的案例,又如何下手呢?御史所奏虽是实情,可是事情不具体,治哪个河道官员的罪呢?都撤换?那么有谁去治河?嘉庆帝想起治河,就是一阵阵的心绞痛。  嘉庆帝埋在治河的烦恼里难以自拔,而另一道奏折更是让他气炸了肺——  嘉庆帝的“万年吉地”——他的陵墓崩塌了!  嘉庆皇上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安福急忙扶住他,把他拥到榻上,揉着嘉庆帝的胸脯。嘉庆帝脸色铁青,抓住安福的手道:“小福子,总管陵墓工程的人是盛柱——他是喜塔腊氏的亲哥哥,是国舅呀!盛柱能对得起朕吗?能对得起他的已死去的亲妹妹吗!”  安福抚着嘉庆的胸口道:“万岁也别太气愤了,天下没有良心的人多了。”嘉庆皇帝--0303  案件很快查清:盛柱建皇陵偷工减料,致使殿宇渗漏,檀木糟朽,陵墓坍塌。盛柱贪污银十余万两。  在皇陵工程中贪污舞弊!  舞弊贪污者竟是嘉庆最爱的皇后喜塔腊氏的亲哥哥!  一连许多天,嘉庆帝都郁闷非常,几十年来大张旗鼓的反贪,结果是什么?有什么效果?连自己的皇陵工程都有人敢偷工减料,侵吞公款!  这一天,安福扶着皇上道:“皇上应出去散散心才是,不要闷在屋里,这样会生病的,何况马上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  是啊,十月就是自己的万寿节了,自己须舒畅些才是。嘉庆帝的思想在发生着变化。  皇上随安福来到内右门外,突然,小福子急拉皇上快跑。到了一间屋里,忙叫来几个太监,并几个侍卫。  嘉庆帝道:“真是莫明其妙,这是为什么?”  安福道:“皇上,你看那个人很可疑。”  嘉庆帝从窗口望出去,见有一个人正探头探脑,东张西望,显然来路不明。遂命传卫把那人捉住。  事情很快明白,此人是京城市民成德征。这成德征乘昏暗混入神武门,潜进景运门,竟然到了大门!到了嘉庆帝的身边!好在此人是想面见皇上告状。此人若是陈德的同类,天主教的教徒,那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嘉庆帝又是阵阵的心绞痛,阵阵头晕。  安福把皇上扶回宫内。嘉庆帝几乎一夜都没睡着觉。第二天早晨,他神情萎顿,侍卫们及护军统领个个递上奏折,请皇上治失察之罪。嘉庆帝看了这些奏折,更是气恨,他训斥道:“你们都是没心肝的,你们连祖上的影子都不如!”  是的,这些侍卫、统领都是功臣之后,其中就有阿桂的孙子,海兰察的儿子,额勒登保的儿子。  嘉庆帝命宗人府会同军机大臣查出责任人,一连几天没有回音。嘉庆帝怒道:“再查不出实情,把你们也统统革职。”  当晚回到寝室,安福道:“皇上,奴才听说事发那日值日侍卫扎拉芬在外城宿娼,被巡检锁拿回署内,其同事等前往抢夺,把锁扎拉芬和妓女的枷锁都扯断了,故而那日宫门值守人少。”  嘉庆帝气得七窍生烟,难怪军机处宗人府不敢把实情奏报。  当夜,嘉庆帝来到军机处,命连夜审训,必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次日,嘉庆帝早早地来到乾清宫,查案大员全侍立两旁。奏报道上来,果如安福所言。但是让嘉庆帝震惊的是,奏报上说京城各兵营,都统衙门宿娼玩妓,乃是平常又平常的事。奏报又称:被逮各侍卫不服,他们讲“八旗子弟嫖娼就遭罚,逛妓院就挨逮,那么宗室难道就不受约束了吗?”  嘉庆帝当堂追问宗人府:“宗室难道有人嫖娼吗?据实奏来。”  侍立各人都低着头,无人言语。  恰在这时,直隶总督方受畴来觐见皇上,嘉庆帝即命方受畴调查是哪一位宗亲有宿娼之事。方受畴想:我好不倒霉,尽让我查这样的案子,我能得罪得起谁呀?可是这一次与查河工不同,这是让我亲自调查而且是皇上又知道点风声的情况下,隐瞒不实的奏报很容易被皇上看破。于是方受畴真的认认真真查起来,不查犹可,一调查,让他大吃一惊:原来侍卫们影射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亲侄子,仪亲王永璇的儿子绵志。绵志不仅时常宿娼,八大胡同人人皆知,而且他竟私买民女,金屋藏娇,匿隐不报。其妾父李长福,依仗皇亲国戚,捏造仪亲王谕帖,擅戴花翎,假扮为仪亲王侍卫,返原籍河间诈骗,无所不为……  方受畴思来想去,还是把实情奏报了上去,嘉庆帝捶胸顿足:我的亲侄儿也成了这个样子?  嘉庆帝马上召来哥哥仪亲王永璇道:“王兄,我们的子弟难道这样不成才?”  仪亲王永璇瘫在椅中,摇着满头的白发叹道:“他原先可不是这样,当年天理教作乱时,他在宫中还能立功受奖,看来,以后……”  二位老人陷入苦闷之中。许久,永璇道:“此事必须严惩不贷,不然宗室八旗皆为游手好闲之辈,谁来继我大清事业?”  嘉庆帝深以为然,立即发诏夺绵志郡王衔,打四十大板,禁闭三年。将扎拉芬斩首,其余演职侍卫皆流放伊犁。并谕:此类事情,一经揭发,即严惩不贷,切勿效尤。  这个诏谕一下,竟真的引来许多弹劾的奏折。  巡抚孟屺瞻收留了许多难民的少女作为婢妾,有的女孩尚是八九岁。巡抚王台南与他人妇通奸,致使本夫自毙其妻。更有副都统张秉枢,典当歌伎,携带赴广东任所,且令歌伎于衙署内卖唱获利。军旅威严,丧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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