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和珅,我决动不了他;我虽为一国之君,其实只是个摆设。自乾隆四十六年至今,每年看起来赴避暑山庄我都随去,可御前行列只有和珅随从,别人不能靠近,连我们这些做皇子的都不能近在御前。和珅揣摩透了父皇的心思性情,几十年来,对皇上的思想言行了如指掌,以至于父皇念咒,他都能听懂。我若不小心而得罪了他,他必然挑唆于父皇面前,他必有种种的说词借太上皇之手要挟于我,乃至更我嗣位。 嘉庆帝把朱珪当年送给他的《箴言》又看了几遍: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为今之计只有涵养身心,虚己以待,静己以待,做训“慎”字,谋定而后动。“静”则可制动,可以不显己之真貌,不露己之弱点,无说无错而又能全神贯注于敌之弱点,敌之破绽。有大作为者就要“虚己以待”,“虚”则可密纳万物,老子云:为天下合。为“合”则可保全自己而密纳万物。“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凡事欲速则不达。“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如今我要克制自己,战胜自己,不动声色。只要我亲政以后,杀他即易如反掌,现在如果派一武士,亦能置其于死地,但那不是真丈夫真天子所为。想当年曾祖康熙帝杀那鳌拜,真英明绝伦也。曾祖的要点就在于置敌人于不防。现在我无所事事,平庸静处,就是将来大事成功的关键。 嘉庆帝为麻痹和珅,补写了几首咏玉如意的诗。嘉庆想:当初,父皇宣布我为储君的前一天,和珅曾送我一柄玉如意。既然和珅派吴省兰来侦视我,我何不“配合”吴省兰,难道能让吴省兰空手而回吗?于是嘉庆帝补写了几首玉如意诗,并注上年月,成为前年和去年的诗作。 吴省兰穷心尽意地搜索着嘉庆帝的诗稿,找到的竟有许多是赞美和珅的诗句,偶尔也有吟咏和珅坏处的,如说和珅整日吸着雪茄,原本洁白的牙齿变得黑黄,身上又有一股烟味,真不想与他靠近。最近嘉庆帝竟嘲笑和珅喜欢西洋人的“香烟”(鸦片)。吴省兰把这些诗作抄与和珅看时,和珅竟咧着大嘴,露出满嘴的黑牙,哈哈大笑。当吴省兰把那些咏玉如意的诗并序抄与和珅时,和珅更是得意非常。吴省兰与和珅得出共同的结论:嘉庆帝胸无城府,是个书生,典型的儒学书生,他对和珅,有爱又有依赖。和珅内心的警惕渐渐地消除了。 嘉庆二年九月初八日,太上皇正为重阳节的到来而高兴。九月,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最为宜人。乾隆帝准备在重阳节到来之际到西郊打猎,然后再赏香山红叶。 可是九月初八,皇后喜塔腊氏却病故了。喜塔腊氏是嘉庆的结发妻子,旻宁(后来的道光帝)的生母。如今舍嘉庆帝而去,嘉庆帝悲痛无比,写诗抒发自己的哀思: 琴瑟和鸣忽断弦,冬宵夏昼甘三年。 云烟缥渺旧冲漠,儿女伶何忍弃捐。 心绪萦牵情不断,泪珠错落酒同浇。 寂寞椒房谁是伴?独听莲漏耐心宵。 凤帵摇风魂欲返,垂髫合卺岂忘情, 自叹痴情真说梦,镜花水月片时浓。 正当嘉庆帝说自己“垂髫合卺岂忘情”,悲痛欲绝时,太上皇却降下谕旨:虽处大丧,只辍朝五天,嘉庆素服七日,遇祭奠时方才摘缨,各衙门章疏及引见折照常逞递;七日内,值日奏事之王公大臣及接见人员俱着素服,惟不挂朝珠。 乾隆到了老年,最怕听到两个字:“老”和“死”,乃至与“老”和“死”有关的一切东西、一切词语,他都厌烦,何况正值九九重阳节到来的前日皇后却薨逝了。太上皇想:这太不吉祥了,这不是损折我的阳寿吗?太上皇又想,在这种时候,他要观察一下顒琰对父皇与对妻子孰轻孰重。 和珅命福长安对嘉庆帝严加监视,处处盯梢,若见其有“不孝”之处立即禀报。福长安此时已是吏部尚书、军机处行走,哪有不听和珅的话的道理?而太上皇也让和珅侦视皇上是否重情爱而忘孝义。 嘉庆帝听罢太上皇的谕召,哪能不明白太上皇的心理,遂也对内阁下了诏逾,迎合太上皇心意,而更显孝心深厚,诏曰: 朕日侍圣上,听夕承欢,诸取吉祥。礼以义起,宫中之礼亦当尊义而行。故王公大臣等奏事如常,服饰如常;天下臣民等自当共喻朕崇奉皇子孝思,敬谨遵行, 副朕专降尊养主意。 嘉庆知道,自己的皇位就如筑在幕帐上的燕巢,稍有不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巢倾卵破。 服丧期间,和珅和福长安向太上皇递了两份奏折,将皇帝的活动作了详尽全面的汇报: “七天之内,嘉庆皇上从不走乾清宫一路。帝去吉安所皇后灵堂时,俱出入苍震门,不走花园门。皇帝因奉养太上皇,诸事唯取吉祥,至永思殿才换素服,回宫即换常服,随从太监也穿天清褂子。且皇上总以孝为务,其能以义制情,并不过于伤感,御容一如平常。” 嘉庆强忍内心的悲恸,总算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一天,和珅想,我须亲自试探嘉庆帝一番,于是便带了宜绵报来的前线奏折,来到皇上面前,跪在地上。嘉庆帝急忙拉起他道:“相公请起,以后见朕,非公开场合,绝不要行此大礼。” 和珅道:“奴才怎敢在皇上面前无礼,礼仪乃义之表,奴才岂敢违君臣之大义!” 嘉庆道:“相公尽心国家,忠心皇上,此等大义,天下共知,像如此些许小节,不必太苛。” 和珅奉上奏折道:“请皇上御批。” 皇上道:“朕何能与焉,此等军政大事,唯父皇处置,朕于此等大政不谙,于军事更不熟悉,正要请教父皇、相公才是。” 和珅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后来又派福长安屡次试探,福长安回报:看皇上样子,对政事军事等确实所知甚少,更不懂其中关节,诸事迷糊,见解浅陋,虽为帝王,实如后主李煜又似北宋徽宗,一书生耳。 此后,嘉庆帝若有事奏报太上皇,俱请和珅转奏,和珅心里更是高兴。转念一想,又觉此事可能有假,于是派一侍卫道:“你等到皇上面前,如此说,看他如何。”于是和珅交待了侍卫几句。 侍卫有意对嘉庆帝道:“皇上向太上皇奏事,乃礼规所在,由外臣转奏,有悖于情理,奴才等以为皇上这种做法实是失当,就吾等侍卫也觉羞赧。” 嘉庆道:“你等有所不知,朕依靠相公治理国家,哪能轻视薄待他呢?何况相公尽心报国,忠心事主。朕正要厚待尊重于他,以使其尽力辅朕;若相公对朕略有懈怠,朕如何是好?朕靠谁治国?” 和珅又趾高气扬起来,以为自己必是两朝宠相。 一天,嘉庆帝召来刘墉道:“你替朕探视一下阿公,望他保重。” 刘墉领旨来到阿桂府上,此时阿桂已卧于病榻之上。刘墉径至床前,见阿桂须发零乱,面容憔悴,心里一阵酸痛。阿桂转脸见刘墉来到,正要起身,被刘墉扶住。阿桂见刘墉也已白发苍苍,瘦骨伶什,心里也是痛苦。两位老人手握一处,相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阿桂道:“你也快八十了吧?”刘墉道:“快了。”阿桂突然大声呼号道:“我年纪已经到了八十,寿享颐年,可以死了!位居将相,位群臣之首,恩遇无比,可以死了!子孙都在部中任职,心满意足,可以死了!可是现在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之所以在这里偷生,是要等到皇上亲政啊!这点犬马的心愿,如能上达,则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刘墉泪流满面道:“我何尝不作此想,中堂更要挺住,定要活到皇上亲政啊!那奸贼已树大根深,为皇上、为国家社稷,我等要活着啊!” 可是阿桂并没有活到嘉庆亲政,不久,他即撒手人间。此时乾隆帝和嘉庆帝刚由避暑山庄回銮北京,消息传到宫内,乾隆老泪纵横,让嘉庆帝亲到灵前祭奠,赠太保,祀贤良祠,谥文成。 和珅虽为第一权臣,可是阿桂在时,和珅名份却在次相;阿桂已殁,和珅继为首席军机大臣,可谓夙愿已偿,自己最觉为绊脚石而又搬不动的福康安、阿桂相继去世,不能不让和珅分外得意。此时,乾隆的功勋之臣尽皆先乾隆而去,和珅踌躇满志,对天下大臣,心内再没有半点担心,哪一个还被他放在眼里。 这一日,和珅骑在马上,行在紫禁城内,觉得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往日里行在这宫中,看那殿宇,心上不免觉着重压;今日再看这乾清宫、太和殿、天安门、前门等等,反觉得非常渺小,似乎自己吹一吹它就要颤动,跺跺脚它便摇晃,想到这几日与紫嫣小莺云雨之时,酣畅淋漓,无不尽意满足,和珅竟哼起昆曲来。 马停处,还是乾清宫前,和珅下马,进宫内时,见太上皇面南而坐,皇上西向侍,又有其他几位大学士和军机大臣。和珅心里高兴,自己为军机首席,太上皇、皇上必召大家颁陈圣旨,明确我的职位责任。和珅跪倒拜过太上皇和皇上,站立于乾隆身侧。果然,太监让各位跪拜接旨,和珅等跪倒,恰如和珅所料,是宣和珅为军机首席明确其职分的圣谕。和珅飘飘然起来,如升腾到了云雾之上,月宫之中,“博”地一声和嫦娥亲个嘴儿…… 正当和珅神游天外的时候,猛听乾隆帝道:“和珅!”声音虽苍老不大,和珅即便是在神游时也听得真切。和珅急忙跪倒五体投地道:“奴才在。” 乾隆道:“阿桂秉力年久,且有功,汝随同列衔,事尚可行。今阿桂身故,单桂你的头衔,外省无知,必疑事皆由你,甚至称你帅国,汝自揣摩揣摩,你配得上这个称呼否?” 和珅犹如五雷轰顶,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却听乾隆帝又道: “军机首揆也不可擅权称相,自此以后,你不得在军机处所发的谕旨上列名,只写军机大臣;其余军机大臣,更不准列名于其上,著为例。” 亏了此时八十八岁的乾隆帝老眼昏花,看不清和珅的面部表情,何况他又是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不然,也轮不到嘉庆帝赐他自尽,乾隆必剐杀他。此时,和珅咬牙切齿,面如猪肝,目如铜铃,只恨不得把太上皇咬在嘴里,连骨头也嚼他几遍。 和珅在心里骂道:“弘历啊弘历,你个王八蛋,多少年来,我对你尽心尽意。几十年来,你要钱,我给你;你要女人,我给你;甚至你要我——我也给了你!你贪图淫乐,却想要博得美名,如那婊子店里婊子既要卖淫又要人为她立贞节牌坊。我巧妙地为你谋划,把恶名担在我身上。可你,却说我无功无劳,吞辱相帅,说我不配相帅的称呼,连那阿桂也比不上。原来你不过是对我使贪使诈,把我当成俳优弄臣!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你把阿桂当成股肱辅国之臣,却把我当成朝中的小丑、面首!……” 和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宫的。他深切地认识到,任何君王的宠爱都是靠不住的。何况指望两个君王的宠爱,任何君王视他的大臣都如小丑,如牙签,让你表演过之后,让你别掉他的那些不快活的地方后,就把你打发走了,把你扔了。和珅恨恨地道:“弘历,尽管你玩弄权术玩弄这个份上,可是,如今国家的军政大权都已被我控制,军中将领是我的人,朝中部院大臣、内阁军机处多是我的人,各省督抚多是我的人——弘历,你虽把我当成弄臣,难道我就甘愿作弄臣吗?我也要把你当成工具,把你当成浇灌我权力大树的粪土,让我这棵大树根深叶茂,——看谁能撼动我!”嘉庆皇帝--0101 在位六十年、又当了三年多太上皇的乾隆爷总算撒手西去任嘛不管了。嘉庆皇帝顒琰按照自己意志干的头一件事,就是诛杀老爹最宠爱的大清第一权臣和珅……接过大清国统的嘉庆,大刀阔斧地革除弊政、整顿吏治,国政出现了转机…… 正月初二,虽然是刚过除夕,北京城却很少能显出新年的气象来。街上很少有行人,街边倒了许多尸体。天空中彤云如铅,寒流滚滚,北风则呼啸着席卷紫禁城,撕扯着屋顶檐角,发出呜呜的响声。 宁寿宫里,嘉庆帝率王公大皇侍立在太上皇乾隆帝的病榻前。乾隆帝已经意识到他即将走完人生的旅程。虽然他在年前腊月二十九还在接待外国使者,看杂戏,三十日还参加了在保和殿举行的盛大年终宴。但是初一日,他再也挪动不了身子,只觉得阵阵头晕目眩,终于没有出现在群臣及外国使者面前,接受他们的新年祝贺。 乾隆帝艰难地睁开浮肿的眼睛,望着窗外,满眼是一片灰白。他的嘴角懦动着,手抖个不停,和珅急忙拿起纸笔砚墨。所有的人,特别是嘉庆帝,他们都知道,只有和珅理解太上皇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的含义。于是嘉庆帝急忙抱起乾隆,果然,乾隆拿起笔,抖抖索索地写下了一首诗——《望捷》: 三年师旅开,实数不应猜。 邪教轻由误,官军剿复该。 领兵数观望,残赤不胜灾, 执讯迅获丑,都同逆首来。 乾隆帝多么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听到剿灭白莲教匪的消息呀! 嘉庆帝与和珅都满含着泪水。“皇阿玛,你一定会看到报捷的红旗。”随着嘉庆帝的声音,和珅也哭泣着道:“太上皇,奴才要亲临前线,定将教匪荡平,为太上皇八十九万寿节献礼!” 听了他们的话乾隆似乎兴奋起来,示意嘉庆帝把他扶下床,可是他刚一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又一头栽倒在嘉庆帝怀里。嘉庆帝与和珅急忙把太上皇平放在床上,太医紧急救治一会儿,乾隆帝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和珅意识到乾隆帝也许活不过今天,内心不由一阵阵紧张,自觉不自觉地时时望着身旁的嘉庆帝。若太上皇崩逝,自己失掉了这个稳固的靠山,再也没有了这个为自己遮挡一切的保护伞,那么眼前的嘉庆帝会对自己如何呢?多年来,自己一直在观察他、试探他,甚至让福长安盯他的梢,让吴省兰整理他的诗稿窥视他心中的奥秘。多年来大家得出的结果是一致的:嘉庆帝是平庸的,至多是一个书生。多年来,嘉庆帝一直称呼和珅为“相公”,所有的军政大事无不请教他,毫不掩饰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可是,人都是变化的,太上皇一旦驾崩,嘉庆帝亲政以后还会对和珅这样吗?和珅会成为两朝元老重臣吗?从以前侦视的结果来看,结论是肯定的。而且,如果嘉庆帝忠实地执行太上皇制定的大政方针,接受太上皇留下的一切,那么和珅就会成为两朝权臣的。 和珅望着病榻上的乾隆,不时地走神;而此时的太上皇,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和珅心里一亮,尽快颁布《糙诰》。快,否则就来不及了。和珅忙贴近乾隆的耳边说道:“太上皇,是要颁发诏书吗?”太上皇立即做了个肯定的动作,又浑浊而分明地指示他要颁发《遗诰》,和珅急忙拿过纸笔,含泪道:“太上皇,奴才听旨。”可是乾隆帝刚说了几句,嘴角再也张不开,和珅道:“奴才追随侍奉太上皇几十年,就让奴才起草吧。”太上皇又给了个肯定的动作和眼神,接着又艰难地说出一个字“好”。 嘉庆帝的心里有如外面的天空,充满了浓重的阴云而又寒风嗖嗖。他深深地知道,和珅这一招是针对他来的,和珅是要借太上皇的《遗诰》要挟他,把《遗诰》当成他的紧箍咒。嘉庆想:“多年来我知道自己有如帐幕上的燕巢,稍一不慎,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巢倾卵破。于是我对太上皇陪着千万倍的小心,太上皇笑,我就笑,太上皇怒,我就怒,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对和珅,也是毕恭毕敬的,以‘相公’呼之,示之以庸碌,松懈他的警惕性,这样做,都是为了能顺利地亲政,顺利地诛杀和珅而拨乱反正呀!没想到和珅此时又想出颁发太上皇《遗诰》的计策羁绊我的手脚。” 嘉庆帝望着病榻上的父皇,他虽然觉得父皇犯了年老的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做了许多让人遗憾的事,可是他仍然爱他的父皇,乾隆是他一生中最崇拜的人。此时,他又怎能违拗处于弥留之际的他的父亲呢,又怎能从和珅手中夺过纸笔,而由自己起草那份《遗诰》呢? 初二日下午,太上皇《遗诰》颁示天下: “奉天承运太上皇帝语曰:朕惟帝王诞膺天命,享祚久长,必有小心昭事之诚,与天无间,然后厥得不回,永缓多福。是以兢兢业业,无息无荒,一日覆于帝位,即思一日享于天心。诚知夫持盈保泰之难,而慎终如始之不易易也。朕仰荷上苍鸿祐,列圣贻谟,爱自冲龄,即蒙皇祖钟爱非常,皇考慎选天良,付畀种器。即位以来,日慎一日,当重熙累治之期,不敢存豫大丰亨之见。敬思人主之德,惟在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而此数事者,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数十年来,严恭寅畏,不懈蓝虔,每遇郊坛大事,躬亲展恪,备极精湮,不以年齿自高,稍自暇豫。中间四诸盛京,恭谒祖陵,永惟创业之艰,益切守成之懼。万几躬揽,宵旰态疲,引对臣僚,批封奏章,从无虚日。各省雨旸丰歉,却萦怀抱。凡六巡江、浙,相度河工、海塘,转念民依,如保赤子。普免天下钱粮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间遇水旱偏灾,蠲赈频施,不下亿万万。惟期藏富小民,治臻上理。仰赖天祖者祐,海宇升平,版图式扩,平定伊犁、回部、大小金川,缅甸来宾,安南臣服,以及底定廓尔喀,梯杭所至,稽首输忱。其自作不靖者,悉就珍灭。几此膚功之累奏,皆不得已而用兵。而在位日久,经事日多。祗懼之心因以日切,初不敢谓已治已安稍涉满假也。回忆践昨之初,曾默祷上帝,若能仰邀眷命,在位六十年,即当传位嗣子,不敢有逾皇祖纪年之敕。其时朕春秋方二十有五,预料六十年时日方长,若在可知不可知之数。乃荷吴慈笃祐,康强逢吉,年跻望九,亲见五代玄孙,周甲纪元,竞符初愿。抚衷循省,欣感交加。安于丙辰正朝,亲授玺皇帝,自称太上皇,以遂初元告天之本志。初非欲自暇自逸,深居高拱,为颐养高年计也。是以传位之后,朕日亲训政,畫自揣精力未至倦勤,若事优游颐养,则非所以仰答天祖深恩,不惟不忍,实所不致。训政以来,犹日孜孜,于兹又逾三年。近因剿捕川省教匪,筹笔勤劳,日般盼捷,已将起事首逆,紧要各犯,骈连就获。其奔窜夥党,亦可计日成擒,藏功在即。此岁寰宇屡丰,祥和协吉,衷情若可稍纡,而思艰图易之心,实未尝一日驰也。越岁庚申,为朕九旬万寿,昨冬皇帝率同王公内外大臣等,预请举行庆典,情词恳切,实虫至诚,业降勅旨俞允。夫以朕年跻上耋,诸福备膺,皇帝合万国之欢,申億龄之祝,因为人子为人臣者无穷之愿,然朕之本衷,实不欲侈陈隆轨,过滋劳费。每思《洪范》以考终列五福之终,古帝王躬享遐龄,史册想望,终归有尽。且人生上寿百年,今朕已登八十有九,即满许期颐,亦瞬间事。朕惟在敬日强,修身以俟,岂尚有所不足而奢望无已。朕体气素强,从无疾病,上年冬腊,偶感风寒,调理就愈,精力稍不如前。新岁正朝,犹御乾清官受贺,回来饮食渐减,视听不能如常,老态顿增。皇帝孝养尽诚,百方调护,以冀痊可。第朕年寿已高,恐非医药所能奏效。兹殆将大大渐,特举朕在位数十年翼翼小心,承受天祖恩祐之由,永贻来叶。皇帝聪明仁孝,能深体朕之心,必能如朕之福,付托得人,实所深慰。内外大小臣工等,其各勤思厥职,精白乃一,用辅皇帝邵隆之治,俾亿兆黎庶,咸乐升平。朕追随列祖在天之灵,庶无遗憾矣。其丧制悉遵旧典,二十七日而除。夫地宗庙社稷之祭,不可久疏,百神群祀,亦不可辍。特兹告诫,其各宜遵行。” 诏书发出后,嘉庆帝、和珅、王公大臣及皇子皇孙等,陪侍太上皇一夜。初三日,太阳正要升起,突然,乾隆帝睁大眼睛,手指着西南方向不住地抖动着,久久不肯放下。 和珅忙跪倒大哭道:“太上皇,放心吧,奴才等一定效犬马之劳,实现太上皇的心愿。” 嘉庆帝也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父皇,儿臣一定要平定西南,剿除教匪,早日把捷报奏报父皇。” 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也跪倒向太上皇发誓,一定要早日剿灭教匪。 太上皇放下他的手,闭上了他的眼睛,他没有活到初三日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这位“十全”老人,一生建立了宏伟的业绩,但却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初三日上午,大行太上皇帝的梓宫停放在乾清宫。 上书房在乾清宫的左侧,除早晚到殡殿哭临外,嘉庆帝在这里席地寝苫。 上书房里静悄悄地,似乎能听到外面雪花落地声音。嘉庆帝要理一理他的思路—— 必须剜除腐败的毒瘤,否则国将不国;而要铲除腐败,就必须改革弊政,整顿吏治;要改革、要整顿,就必须首先诛杀和珅——即使为自己的亲政着想,为巩固自己的权力着想,也必须首先诛杀和珅。 苗民和教匪作乱,都是地方官吏贪婪敲榨、勒逼暴虐的结果,而白莲教匪越剿越多,白莲怒火越烧越旺,更是由于军队和地方官的腐败所致,而腐败的根源就在和珅这里—— 必须诛杀和珅,为改革扫除组织上和思想上的障碍。 可是,诛杀和珅岂不是落了个不孝的罪名?会不会引起朝野的动乱?时局会不会因此而动荡? 祖宗创下的宏伟业绩岂能在我手中衰败!拯救国家于危难就是对列祖列宗的最好报答,诛杀和珅,整顿军队,荡平教乱,就是对父皇的最好祭奠。至于皇考的《遗诰》,里面有些谎言和大言不惭,又对军队对征苗的过份谥美之词,实是受和珅这个奸贼胡乱编造所致,并非父皇本意,绝不能受其束缚。和珅祸国殃民铲除他,即是对黎民百姓的爱护更是对皇考的孝道。 处理和珅之事如果做到了“稳”和“快”就不会引起动荡。诛杀和珅必须以“稳”为核心;要做到“稳”就必须“快”,不能圃于国家大丧之日就缩手缩脚,要趁这个机会打和珅个措手不及。尽快尽早地诛杀元凶,不仅不会引起时局的动荡,而且是稳定时局的关键。 可是,和珅毕竟是皇考最宠幸的大臣,又当朝第一权臣,诛杀他,虽然要讲求一个“快”字,又要做得顺理成章,水得渠成,因此从现在开始,就要因势利导,营造诛杀和珅的有利的政治形势和政治环境。 首先要稳定朝廷。若是阿桂还在,诛杀和珅要简单一些;可是阿桂已死,朝中已没有他那样功勋卓著,德高望重,一人可稳定局势的大臣。但是王杰、董诰、刘墉等既受父皇宠爱,又与和珅龃龉,刚正不阿,清廉忠贞,素有厚望,应任用这批老臣,遏制和珅在朝中的党羽,抵消我对皇考的不孝不敬。 其次要稳住宗室。仪郡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定亲王绵恩等可以重用,其余宗室皇亲都可以封赏,而且,他们对和珅早已恨之入骨,我在大丧中惩治和珅,想来他们也一定会支持的。 至于和珅,也要先稳住他,要等到夺了他的军政大权之后再动手;他的其余党羽,可以先不加追究,以免与和珅有点瓜葛的人,人人自危。 总之,在处理和珅这件事中,要坚决果敢,要突出个“稳”字,避免出现时局的动荡,哪怕是一点小小的风波。 嘉庆帝要扫清亲政路上的障碍,在谋划着诛杀和珅的具体行动,尽量安排得周全,尽量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一个完整的方案在他的胸中形成了。 屋外的冷风似乎在寻找什么、捕捉什么,到处乱钻,四面搅旋。 在谋划如此重大行动的当儿,嘉庆帝有说不出的孤独,他多么渴望见到他的老师朱珪,多么想把满腹的心事和盘托出与别人商量。多少年来,在宫中,在陪伴太上皇的时候,他不能独自过问军政大事,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写诗作文也要字斟句酌应付和珅党徒的窥查,甚至在结发妻子病逝的时候,也要强忍内心的悲痛,装出轻松,因为年老的父皇不喜欢看见人悲戚的样子。如今亲政了,可是身边的王公大臣哪一个是他的心腹?没有,只有对师傅朱珪,可以和盘托出自己的心事,可是朱珪却还在几千里之外的安庆。 十年没有见了,不知师傅身体如何。 嘉庆帝望着身旁的箴言: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这是朱珪当年送与他的临别赠言。多年来顒琰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座佑铭,特别是做了嗣君以后。现在的寝苫之地正是“味余书室”,这个书房的题额正是朱石君先生赠与的,当年在这里,朱珪教顒琰“勤”、“俭”“仁”“慎”,如今要是先生仍然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他有多少事要和他商量啊。 本来,朱珪是可以在朝中做大学士的,可正是和珅,不仅寻借口贬谪了他,甚至差点把顒琰也给监禁了,多亏了董诰巧妙的回答,顒琰才躲过了一次灾难。 想到这里,嘉庆帝不由得又把和珅的名字嚼了几嚼:必杀此儿! 嘉庆帝命以六百里快驿,诏朱珪速速进京,同时,对和珅,他开始动手了。 初三日上午,和珅、福长安、苏凌阿、吴省兰等都聚在军机处和珅的值庐等待着嘉庆帝亲政后的第一道诏书,他们要看看嘉庆帝是如何评价他的父皇的,他们要从诏书里窥见嘉庆帝是不是忠实于他的父皇。不久,诏书颁下,和珅等人急不可奈地读着其中对乾隆帝评价的部分: “我皇考大行太上皇帝御极六十年,抚御万邦,法天行健,遇郊庙大祀,必亲必敬。崇奉皇祖妣孝圣宪皇后四十二年,大孝弥隆,尊养备至。综览万几,爱民勤政,普免天下钱量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偶遇水旱偏灾,蠲贷兼施,以及筑塘捍海,底绩河防,所发努金,不下亿万万。至于被览章奏,引对巨工,董戒激扬,共知廉法。礼勋旧而敦宗族,广登进而育人才。征讨不庭,则平定准部、回部,辟地二万余里,土尔扈特举部内附,征剿大、小金川,擒渠献馘,余若缅甸、南安、廓尔喀,僻在荒服,戈鋋所指,献衋投诚,其台湾等处倡作不靖,莫不立即歼除。此十余纪绩,武功之极于无外也……” 和珅等人见嘉庆如此尊崇太上皇,料定他一定会沿太上皇的路线走下去;而且,这个诏书,几乎是照抄和珅起草的《遗诰》,这令和珅特别快意。这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看到诏书中下面的文字,更是有说不出的欣喜,那几行字是任命治丧大臣的,上谕中任命亲王、大学士、尚书、总管内务府十二人总理一切丧仪。在这串名单中,和珅排在诸大臣的首席,福长安则排在诸尚书的第一位。一般说来,被任命为治丧大臣的人必既是先皇的宠臣也是嗣皇帝的宠臣,和珅和福长安等不仅名列十二个治丧大臣之中,而且和珅的名字位居诸大臣的首席,而福长安则排在诸尚书的第一位。和珅和福长安异常高兴,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是两朝重臣。 可是吴省兰却不无忧虑地说:“这个诏书中为什么没有提白莲教匪的事呢?这可是个关键问题啊,皇上会不会是故意地避而不谈呢?” 福长安道:“此时是国家大丧之日,皇上不会直说白莲教匪之事。况且皇上诏书中也提出军营将室是‘皇父简拔委任’,并让他们‘横扫余孽’,皇上自然要对诸将鞭策勉励一番,但倚重之意,溢于言表。” 和珅默而无声,他认为福长安的话有道理。 当日上午,和珅、福长安被皇上召到上书房,上书房中,王公大臣已挤得满满的。 嘉庆帝道:“和珅听旨。” “奴才在。” “你是大行太上皇帝的近臣,首席军机,内阁大学士,实为国家勋旧;朕刚亲政,诸事仰赖,望相公不负大行太上皇帝的重托,辅朕处理一切军政大事。如今国家大丧,丧事为国家首务,朕特命你全权主持丧务;主持丧务之间,暂免你军机大臣、步军统领等职,专心治丧。待国家大丧期满,再复尔原职。” “奴才领旨。” 嘉庆帝又道:“福长安。” “奴才在。” 嘉庆帝谕令曰:“大行太上皇帝在日,你与相公一起朝夕服侍,朕甚为感念。特命你与相公一起专心治丧,也暂免你军机大臣及尚书等职。” “奴才领旨。” 嘉庆帝又道:“你二人乃大行太上皇帝的亲臣、近臣,又皆皇亲国戚,受父皇厚恩,为父皇最倚重宠爱之臣,特命你等昼夜守值殡殿。” 和珅与福长安二人及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觉得皇上的安排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满朝文武,亲王、贝子、贝勒,他们哪一个在乾隆那里所受到的宠爱,也比不上和珅与福长安。让和珅与福长安值守殡殿,是天经地义的,何况日夜值守殡殿,这是皇子皇孙般的恩宠啊。至于被暂免军机大臣等职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这治丧诸事如此繁杂而劳累,怎能顾及到其他的军政大事呢? 于是,和珅、福长安心安理得地日夜值守在乾隆帝的殡殿内。 初三日的傍晚,嘉庆帝到殡殿哭临后,与和珅、福长安商量了一些大丧的事,便回到了上书房。还没坐下来,皇上立即召见仪郡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定亲王绵恩。 永瑆道:“皇弟此时召见我等,必有重大事体。” 嘉庆道:“朕命你入军机处为军机大臣,处理军政大事。朕即晋封八兄仪郡王永璇为亲王,总理吏部,特命定亲王绵恩为步军统领,总管北京的卫戍及防务诸事。同时,火器营、健锐营也交于绵恩。” 永璇道:“谢皇上盛恩——只是恐怕不止这些吧。” 嘉庆帝道:“绵恩应连夜调出和珅宅内一千余名步甲兵丁,迅速调换步军统领衙门及巡捕五营的将官,严密警戒内外城各处,并在和珅和党栖居处布暗哨。同时,宫中的侍卫要清理审查。” 永瑆道:“皇上是要捉那个瓮中之鳖了——我要亲手剐了他。” 嘉庆道:“王兄切不可急躁。如今须严禁和珅、福长安与外界联络,沟通消息,要斩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此事绝不可疏忽大意。今夜十一兄守殡,在和珅面前绝不可流露出半点端倪,而是相反,应一如往常一样对待他。” 初四日五鼓,嘉庆帝哭临殡殿,和珅陪侍着皇上,没有一点倦容。哭毕,和珅道:“皇上节哀,注意身体。” 嘉庆道:“相公也应节哀,如若相公感到守殡过于劳累,朕即让成亲王永瑆代你,但朕对他并不放心——如此重大的事情……” 没等皇上说完,和珅道:“太上皇视奴才如子,皇上又如此体爱奴才,奴才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大上皇、皇上厚遇。皇上放心,我身体很好。” 嘉庆帝道:“相公一定要注意身体,父皇山陵骤崩,现在诸事只有仰赖相公了。”说罢又呜咽起来。 不一会儿,王公大臣等俱都哭临殿上,和珅尽心尽力地陪着,一刻也不停地忙着各种丧务。 嘉庆帝回到上书房,立刻做了一番人事调动,任命成亲王永瑆,大学士董诰,尚书庆桂为军机大臣;那彦成、戴衢亨任留军机处;盛柱署工部尚书,保宁为英武殿大学士,庆桂为御前大臣,协办大学士,书麟为吏部尚书,松筠为户部尚书,富锐为兵部尚书。当然,担任京城防务重任的要职——步军统领健锐营。火器营统领的,是定亲王绵恩。同时,让仪亲王永璇总理吏部,成亲王永瑆除任军机大臣外,总理户部兼管三库。嘉庆皇帝--0202 随后,正式晋升仪郡王永璇为仪亲王,贝勒永璘为庆郡王,绵亿封履郡王,另有皇室成员俱受封赏。 内阁、军机处,京城防务及各重要部院官员安排就绪后,嘉庆想,现在是与和珅算总账的时候了!嘉庆首先从“教匪”一事开刀,嘉庆想,和珅在起草《遗诰》时,企图以“蒇功在即”的只言片语掩盖一切弊政恶习,开脱自己的一切罪责,那就首先从这里向天下发出信号,号召天下讨伐和珅,从而顺理成章地逮捕和珅。于是嘉庆帝通过军机大臣发出上谕曰: “谕军机大臣等。我皇考临御六十年,天威远震,武功十全。凡出师征讨,即荒缴部落,无不立奏荡平。若内地乱民王伦、田五等,偶作不靖,不过数月之间,即就珍灭,从未有经历数年之久,廉饷里数千万两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总由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借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即如在京谙达、侍卫、章京等,遇有军务,无不营求前往。其自军营回京者,即平日贫乏之员,家计顿臻饶裕,往往托词请假,并非实有祭祖省墓之事,不过以所蓄之资,回籍置产。此皆朕所深知。可见各路带兵大员等有意稽延,皆蹈此端牟利之积弊。试思肥橐之资皆婪索地方所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几,岂能供无厌之求?此等教匪滋事,皆由地方官激成。即屡次奏报所擒戮者,皆朕之赤子,出于无奈,为贼所所协者。若再加之朘削,势必去而从贼,是原有之贼未平,复驱民以益其党,无怪乎贼匪日多,展转追捕,迄无蒇事之期也。自用兵以来,皇考焦劳军务,寝膳靡宁。即大渐之前,犹频向捷报。适至弥留,并未别奉遗训,仰窥圣意,自以国家付托有人,他无可谕。惟军务未竣,不免深留遗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军务一日不竣,朕一日负不孝之疚,内而军机大臣,外而领兵诸臣,因为不忠之辈,何以仰对皇考在天之灵?伊等即不顾身家,宁忍陷朕于不孝、自列于不忠耶?况国家经费有常,岂可任意虚康生耗,日复一日,何以为继?又岂有加赋病民之理耶?近年皇考圣寿日高,诸事多以宽厚,凡军中奏报,小有胜仗,即优加赏赐;其或贻误军务,亦不过革翎中饬,一有微劳,旋经赏复。虽屡次饬催,奉有革职治罪严者,亦未惩办一人。即如数年中,惟永保曾经交部治罪,逾年仍行释放。其实各路纵贼窜逸者,何止未保一人,亦何止一次手?且伊等每次奏报打仗情形,小有斩获,即补叙战功;纵有挫衂,亦皆粉饰其辞,并不据实陈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高年、惟将吉祥之语入告。但军务关系紧要,不客稍有隐饰。伊等节次奏报,杀贼数千名至数百名不等,有何证验?亦不过任意虚捏。若稍有失利,尤当据实奏明,以便指示机宜。似此掩败为胜,岂不贻误重事?军营积弊,已非一日。朕总理庶务,诸期核实,止以时和年丰,平贼安民为上端。而以军旅之事信赏必罚,尤不肯稍纵假借。特此明白宣谕:各路带兵大小各员,均当涤虑洗心,力图振奋,期于春令,一律剿办完竣,绥靖地方。若仍蹈欺饰,怠玩故辙再逾此定限,惟按军律从事。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也。” 这一切中时弊的谕旨刚一发出,天下随即震动。 吴省钦看到嘉庆帝的诏谕后,犹如正月里打了个霹雳,骇异而又意外,他急急惶惶地来找吴省兰。兄弟二人相见,许久许久目瞪口呆,没有一句话,他们知道:大祸马上就要临头了。 兄弟二人颓然地倒在椅子里,吴省钦道:“堤不是写份奏折,参和珅一本,我们知道和珅一些内幕,不如把这些东西公开。” 吴省兰道:“哥哥,我也想过这么个计策,但我觉得现在已为时太晚了。想想上谕中的最后一句话吧——‘言出法随,勿谓幼主可欺也。’‘幼主’——皇上已是不惑之年,四十岁了,还自谓幼主,可见其愤懣之情郁积于今日已非一日一年,否则,岂出此语?想我侍读皇上,实际是和珅的暗探,我曾把他的诗稿拿给和珅,为此,皇上差一点受太上皇严惩。过去,我们跟着和珅,不就是觉得皇上平庸无能,为一介书生,觉得他是‘幼主’而可欺吗?想想我们做过的事,皇上能原谅我们吗?” 吴省钦道:“现在如之奈何?——如今要紧的是与和珅联系上,商讨对策。” 吴省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这一层,我已想过。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们平时只是说皇上本是个平庸的人,谁知他是在装憨卖傻,行晦韬之计,以此保全自己而等待时机,以静制动。如今自内阁到都院的人事已作了调整,特别是步军统领及巡捕五营及健锐营、火器营的兵权,已收归定亲王绵恩,皇上如此迅速地在太上皇驾崩的第二天就作了如此的部署,这说明,皇上是在胸有成竹的情况下才发布这个上谕的。至于和珅,表面上是让他日夜值守殡殿,实际上是软禁他,斩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想一想,我们怎么可能与他联系上,更何况,你我的宅旁,有许多陌生人。这样看来,京城,已被皇上牢牢地握在手中了,——唉,爱新觉罗氏,都非等闲之辈啊,想一想这嘉庆帝的祖上,哪一个皇帝不是如此。” “这么说连苏凌阿也不能见了。” “那只能罪加一等,何况苏凌阿两耳重听,双目昏蒙,混蛋之至,找他何用。别说苏凌阿,其他的一些将官侍卫也已经或撤换或看管,也是联系不上的——这绵恩的动作也够快的了。” 吴省钦瘫软在椅子里,如一堆烂泥。想当年,曹锡宝弹劾和珅家人刘全,觉得此事重大,便把奏折拿来与他的同乡、同学、知己吴省钦看,可是吴氏兄弟明里大骂和珅,稳住曹锡宝,而暗地里却连夜向在热河的和珅告密。这种卖友求荣的可耻之徒,此时,也急惶惶如丧家之大了。吴省钦、吴省兰只能在大厦倒塌之前,胆颤心惊地熬着。 吴省兰倒镇定一点,他只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嘉庆帝面前他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吴省兰本来是和珅在咸安宫官学就读时的老师,后来和珅显达,他竟拜和珅为老师。吴省兰想起这些事,一点也不脸红,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在嘉庆帝面前没有把和珅的坏事给抖露出一些,他侍读皇上时为什么愚蠢到不脚踩两只船。吴省兰想:当时我只要搪塞一下和珅,而暗地里把和珅的所作所为向嘉庆帝密告该多好啊,这样两方面讨好,而又绝对不会引起和珅的怀疑,无论哪方面得势,我都能顺势成事,比如现在,我若不是在嘉庆帝面前做得太绝,只要顺势奏和珅一本,踹他一脚,我还可以捞个头功啊。 “只要奏他一本,端他一脚。”吴省兰不自觉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哪知吴省钦听得特别真切,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我一直在这样想——现在就写!” 哪知道吴省兰却道:“这样不成………” 吴省钦疑惑地望了吴省兰一会儿,又颓然地瘫倒在椅子里,恍恍惚惚中,他又听吴省兰咕哝道:“这个头功,让别人捞去了。” 吴省兰说的一点也不错。 广兴正在研究嘉庆帝刚颁发的诏谕。广兴的叔祖高斌,父亲高晋都位至宰相,是乾隆朝有名的治河大臣,其兄书麟与和珅一向不和,现在正充军伊犁。广兴起初是在礼部做事,背案牍如流水一般,大学士王杰非常器重他的才能,于是一路提拔上去,做了御史。但是他时刻都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 对于广兴这样聪明敏感而时刻又都在寻找机会的人来说,是不难发现嘉庆帝诏谕的真正用意的。 在大丧的第二天,皇上就发布了措词如此严厉的上谕,而且实际上是对太上皇《遗诰》——两天前的《遗诰》的推翻,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嘉庆帝亲政维新的开始。而皇上亲政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铲除和珅。这个上谕,就是号召天下的人去揭发他。试想上谕中的话,“带兵大臣及将领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这是在说谁?军队的将官多是和珅保举,而且如果没有和珅他们又怎能这样为所欲为?这里显然是明点前方诸将及地方官吏,实际上不正是把矛头直指向他们的总后台和珅吗?如果这里还比较含蓄的话,那么后面的话已经直露无遗:“伊等每次奏报打仗情形,小有斩获,即铺叙战功,纵有挫衂,亦皆粉饰其辞,并不具实陈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年高,惟将吉祥之语人告。”和珅当政,一切奏报都经由军机处,军机处留有副本,“入告”“皇考”的能是谁?只能是和珅,这不是把剑锋直指和珅吗?特别是最后一句,“勿谓幼主可欺也”,这是愤懣已极的话,谁能把四十岁的皇上当“幼主”而进行欺侮?——看来皇上对和珅已是恨之入骨,诛杀和珅,已等不得片刻了。虽然是大丧期内,皇上还身着丧服,但皇上看来已作了充分的准备,胸有成竹,而且在理论上已作了解释——“弥留之际,自以国家托付有人,而仅对军务留有遗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军务一日不竣,朕一日负不孝之疚”。皇上把自己当成是太上皇选定的满意的接班人,而让他处理最大的事情——军务。皇上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的机智之处就在于把剪除和珅与整治军务联系起来,从而表明剪除和珅就是对大行太上皇帝的大孝。 既然皇上已号召我们揭发和珅而且和珅注定是输家,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观望犹豫的? 可是,广兴思来想去,却想不出和珅几件实在的罪证,于是又不免踌躇起来,若笼统地说一些事情,比如议罪银制度,这又和太上皇联系在一起,怎么办?广兴在书房中踱着步,过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真是庸人自扰。”是的,广兴想:罪证自有皇上列举,皇上现在心里早有定算,他所要的是有人弹劾和珅这一事实,从而顺理成章地、冠冕堂皇地逮捕和珅,我只要在奏折上写有“和珅坏蛋”“和珅元凶”不就行了? 弹劾和珅的奏章立即写好。 后来,广兴才知道,世上还有像他那样聪明的人,——王念孙、广泰、刘墉等也几乎是与他同时递了奏折,而给事中王念孙竟比他还早了一步! 嘉庆帝暗暗高兴,有了这些奏折,处理和珅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正月初八日,一连肆虐了许多天的大风忽然刹住,连风的影儿也没有了,但天地之间立刻被大团大团的雪花充塞着,不一会儿,雪花把大地上的一切都覆盖了个严严实实,天坛、景山、圆明园等各处的苍松翠柏,也被压弯了枝梢。 天明,嘉庆帝照常哭临殡殿,和珅道:“皇上,瑞雪兆丰年,这场春雪胜过及时的干霖呀。” 嘉庆帝道:“你说的是。” 福长安也过来向皇上跪拜问安,嘉庆帝仍向往常一样对待他们。 回到上书房,嘉庆帝立刻召集王大臣宣旨道:“现有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大学士刘墉,御史广泰等列款奏劾和珅,言之凿凿。朕命即刻削夺和珅大学士、军机大臣及步军统领等职;夺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福长安职,并将伊等下狱治罪,特命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前往传旨,由武备院卿兼正红旗邦军都统阿兰保监押以行。命永璇、永瑆、绵恩、额驸拉旺尔多济及刘墉、董诰等,对和珅、福长安进行审讯;命永瑆、绵恩、淳颖、緼布、佶山等,查抄和珅、福长安及其家人财产。至于平日有被和珅挟从者,概不追究,余不累及。” 此旨一下,国人为之振奋,举世称赞皇帝为智、勇、仁三全,而平日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惶惶然虽如丧家之狗,但看到“概不追究、余不累及”的诏谕,皆心存侥幸,但愿能度过生死关。 殡殿里。 和珅与福长安望见八王永璇和十一王永瑆又来到殡殿,忙迎上去道:“二位王爷刚刚离开不久,现在复又转来,有何吩咐?”见二位亲王也不搭话,满面含霜,心里诧异,觉得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不由一紧。 永瑆看了和珅许久,突然道:“和珅接旨。”和珅疑惑不已,心里已然发紧,跪倒在地上说道:“奴才接旨。” 永瑆念道:“奉天承运嘉庆皇帝诏曰:今有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广泰、大学士刘墉等列款奏劾和珅欺罔擅专,贪婪纳贿,言之凿凿,特谕革和珅大学士、军机大臣等职,逮捕下狱鞫审,钦此!” 和珅骤听此旨,证实了刚才心里不详的预感,犹如五雷轰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侍卫牵拽而去。一旁的福长安早已吓得魂飞天外,随即也被锁走。 嘉庆帝翘首苍穹,仍没有一丝儿冷风,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落地悄无声息,北京城是那样的安详而静穆。 嘉庆帝想:应发一首谕旨,令今后陈奏的一切事件,俱应直达御前。各部院文武大臣,也不能将所奏之事,预先告知军机大臣。这既是疏通言道,加强皇上集权,摒除和珅弊政的开始,也是为了让所有的人尽快揭发和珅罪状以期早日结案。 封章密奏直达御前的诏书一下,弹劾和珅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来,而同时,绵恩及内务大臣组布等查抄和珅福长安的清单奏折也一道道递到嘉庆帝的案上。 永瑆奏称:“和珅家中,有一座楠木厅,照大内格局盖造,用龙柱凤顶,又有多宝阁。他的槅段式样,是仿照宁寿宫盖造的,花园的景致,仿佛圆明园。” 七驸马又奏道:“和珅的珍宝都藏在密室里,有一挂正珠朝珠和御用衣帽,已是大逆不道。他曾私娶出宫女子为小妻,此二小妻说和珅常戴御用衣帽,挂正珠朝珠,在镜前念念自语,顾镜自笑,问其小妾和珅所说何语,皆供称听不清楚。” 随着案子的逐步审理,和珅家产的逐渐清理,其财物暴露的越来越多。 嘉庆帝只知道和珅当政的二十年来时刻不忘婪索搜刮,但没想到他的家产竟富过皇室,富可敌国。面对初步抄得的和珅家产的清单,嘉庆帝更觉得诛杀他的必要了,如今国家财政困难,这是多么大的一笔收入啊! 十一日,嘉庆帝为和珅的问题专门发一道诏谕,指斥和珅僭妄不法,目无君上,延匿军报,贻误重务,独揽部务,弄权舞弊,党同伐异,任人唯亲,贪污纳贿,害国肥己。与此同时,令五大部尽快鞠审和珅,各省督抚及部院九卿则对和珅进行议罪,并此外有何款迹,各据实覆奏。 嘉庆帝看着案上大学士、九卿及翰詹科道等官员们议论和珅罪行的结果,他们一致奏请将和珅凌迟处死,抛尸街市,而对福长安,则处以斩立决。 虽然嘉庆帝仍然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但这种悲痛的心情不仅没有成为他诛杀和珅、革除弊政的负担,而且,他现在感到轻松了许多。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先设想的那样,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现在他只要大笔一勾,和珅就会抛尸街头。嘉庆帝望着窗外,乾清宫飞檐上挂着的长长的冰凌正在融化,白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晶芒四射,亲政的第一个回合的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现在是惩治腐败的时候了。惩治腐败从何抓起?——首先从自己抓起。嘉庆帝对皇考不是没有微词,和珅侵吞如此庞大的财物与皇考晚年太过奢华不是没有关系。正因为如此,嘉庆帝认识到不能让大臣们漫无边际地揭发和珅,在和珅的问题上不能过多地纠缠。既然皇考有失于奢华的遗憾,那么,我现在就从节俭做起,这一点自己首先要做到,为天下树立榜样,使天下形成俭朴的风气。君心正,则天下莫不归于正。那么节俭之风又从何抓起呢? 嘉庆帝想,首先从禁呈宝物抓起。若身为君王贪图珍玩,崇尚奢华,那么天下怎么会有良好的风气?君主贪婪奢华,那么要员大吏就会以进奉呈送珍玩宝物而邀宠,以此图进身之途。这样,他们哪里还会有清正廉明的品格?要员大吏们要谄媚于上,就必然索之于州县,而州县就必然要朘削于小民。向皇上呈进宝物,实在是官风之蠹虫,民生之大害。和珅不正是借各地呈献之机,把呈献宝物,窃为己有,而聚敛了如此众多的珍奇吗。现在,和珅之事实际上已解决,还应顺水推舟,因势利导,摒除呈贡之积习陋规。于是嘉庆帝便向全国发出谕诏,不许任何人呈献宝物。 天下又为嘉庆帝的这一谕诏而振奋! 嘉庆帝在心里恨恨地道:“我一定要剐杀和珅!” 嘉庆帝正在思虑如何处置和珅之时,门内突然走进一个人来,玉容凄惨,泪水满面。众大臣见她进来,齐跪倒向她行礼,她却一直走到嘉庆帝面前,跪倒在地。大臣们观之,不一会儿都退了出去。 嘉庆帝余怒未息,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也只有把气忍了,来人是皇上的么妹——十公主。嘉庆帝心想,她到底还是来了,来了也不行,我一定要剐杀和珅。 十公主跪在地上道:“拜见皇兄。” 嘉庆帝道:“十妹快站起来说话。” 十公主哭道:“皇兄,请你看在大行太上皇帝的面上,对和珅酌情宽宥处置。” 嘉庆道:“公主岂不知和珅辜负皇考厚恩,欺君罔上,败坏朝纲,祸国殃民?岂不知和珅克扣军饷,贪污中饱,网罗私人,污陷异己?像这样大奸不道之徒,若不翦除,国家有宁日乎?父皇临终仍然记挂的剿匪大业能蒇功乎?” 一席话义正辞严,问得公主满面羞愧。 公主道:“虽然如此,仍恳请皇上赐他个全尸。和珅虽是大奸不佞之人,但他毕竟是先朝大学士、首席军机,又是皇考最宠爱的大臣,又是妹妹的亲翁、父皇的亲家。若将和珅凌迟处死,抛尸街头,父皇大丧之日,这样做合适吗?” 嘉庆帝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多年来的积愤,使他对和珅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剥了和珅的皮,亲手剐杀之。如今十公主跪在面前求情赏其全尸,在情感上,无论如何,嘉庆帝也不能接受。 嘉庆帝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公主在他脚下哀哀地哭泣。 虽然和珅恶贯满盈,十公主觉得,他毕竟是自己的翁公,自己应该求皇上赏他一个全尸。 嘉庆帝并不是不疼爱自己的这个小妹妹,可是她所要求的对于嘉庆帝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办到了。许久,他只是扶公主站起来说话,或让她坐着说话,可公主竟仍跪在那里不起来。 董诰和刘墉进到上书房,见公主仍跪在那里哀求,皇上扶她起来,她仍是不起身,便走上前来。两位老臣都受乾隆宠爱,都是和珅的死对头,因而深受皇上的信任。两位老臣也都知道乾隆一生中最疼爱的孩子是十公主,超过疼爱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两位老臣看了眼前的情况,思想了一下,双双跪在嘉庆帝面前道:“皇上,公主说得有理,和珅罪大恶极,虽千刀万剐,还嫌太轻,但他毕竟是先朝首辅,皇亲国戚,且太上皇刚刚放世。若将他凌迟剐杀,碎尸肆市,对朝廷、对皇上都影响不好。看来应减等量刑才是,请皇上三思。” 嘉庆帝道:“你们给朕一点时间,容朕斟酌处理。”说罢亲手扶起妹妹及两位老臣。 十公主和二位老臣刚一离开,皇上听说直隶布政使吴熊光哭临殡,于是把他召到上书房的余味书室。 皇上问吴熊光道:“你过去曾在军机处,与和珅相处了很长时间,据你看来,和珅是否心存异志?” 吴熊光回道:“据臣看来,凡心怀不轨者,必收买人心。可是和珅声名狼藉,满汉中没有多少人真正地归附他,即使他心怀不轨,谁肯跟从他叛逆呢?” 皇上道:“既然如此,那么处治和珅是不是太急切了?” “不然。如果不速治其罪,那些无识之徒就会观望投机,攀附于他,另生事端;及早地揭发他、诛杀他,是出于国家大义上的考虑。而尽快的结束此案,则是体现皇上的仁爱。” 一席话坚定了嘉庆帝尽快诛杀和珅、尽快结案的想法。是的,不尽快诛杀和珅,就无法挽救颓败的风气,甚或愈演愈烈,对国家不利;但若纠缠细节,株连过多官员,人人自危,则臣子就领会不到君上的仁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