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发现我爸说话这么精辟,尤其是憋不住这三个字用得惟妙惟肖,正当我笑得快内伤时,没想到陆尓豪直接把鼻孔对着我说话,“小唯,我能去你房间参观一下吗?”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我爸妈就跟机器人一样机械地答复道:“当然,当然,当然。” 然后给我使眼色,无奈的我,只好拍拍屁股站起了身,身后听陆叔叔吆喝道:“让两个孩子到房间慢慢玩,我们不要去当电灯泡,来,咱们玩牌。” 我听到这句话,脑子里一阵晕,鼻血差点气得流下来,陆叔叔啊陆叔叔,你说话可不可以给我留点余地,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跟这个琼瑶男二号有啥呢。 我打开门,对着陆尔豪做了个请的动作,嘴巴里却不客气,“陆医生,您老人家光临寒舍,小屋真是蓬荜生辉,不过麻烦您少说多看,我今天身体不大好。” 陆尓豪嘴角又歪了一下,我心里冷哼道,果然是个面瘫。 可能是我屋子太小,桌子上又不像别人家摆满了儿时照片,根本没什么参观的价值,这家伙踱了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电脑椅上,扭头看着我,“你身体不太好,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眼睛下面两个大黑眼圈儿,我刚才还以为你赶时髦,化了个熊猫妆呢。” 这点口舌就想让我难堪,也不看看我是跟谁住一起的,苏晓鸥那种人间极品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凭你,小样儿,还嫩着呢,我惬意地回道:“我还想当熊猫呢,不用减肥,天天好吃好睡,就连找对象生娃养娃都是国家一手包办,最关键的是,还能捞个国宝的称号,多爽。” “你真跟我以前女朋友一样,嘴贫。” 我脚差点打个千儿,这个家伙不至于这么耍我吧,我干脆把门关上,直接跟他开门见山,“唉,陆医生,我觉得您呢,真的很优秀,但是呢,我们真的不合适,我在北京工作对吧,咱们距离太远,我也不考虑回江城来,这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地恋是慢性自杀的一种行为,你明白不,所以咱们要诚实地告诉我们的父母……” 陆尓豪却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只是仰头盯着对面墙上我年幼时写的毛笔字,嘴巴里念念有词:“轻轻地你走了,就如你呆滞地来。你甩一甩膀子,不带走一叶白菜--姜唯。” 我咬牙切齿,“你干吗要读出来?” 陆尓豪的面瘫表情彻底不见,挑高着眉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稀罕的怪物,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反问我:“这么厉害的诗,是你写的,你确定?” 我也挑高着眉毛回他,“本诗圣小学二年级作品,你要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甘拜下风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别出去招摇就是。” 没想到陆尓豪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眼镜框在鼻梁上一抖一抖的,就差泪水没笑出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变色龙,“喂,你疯了吧,笑够了没,你是在嘲笑我吗?” 他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眼角,“没想到你这个人从小就有喜剧天分。” “关你什么事?” 我没好气地看着这个男人,真的是搞不懂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放心吧,我对你没什么意思,只是最近很无聊,逗你玩呢。” 陆尓豪简直就是变形金刚,表现得变化多端,难以捉摸,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人并不坏,但也不是什么善茬,少惹为妙。 “我可以玩你电脑吗?” “你都可以逗我玩了,玩我电脑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吗?” 陆尓豪扫了我一眼,冷静地吐了两个字,“识相。” 我就这么坐在旁边看他玩游戏打发时间,只是这个人实在是无趣到了极点,竟然玩了两个小时的……蜘蛛纸牌。 我在旁边哈欠连连,几乎崩溃,“大哥,这么低智商的游戏你都能玩这么带劲,我服了你了。” “那你知道智商189的玩什么游戏吗?” 我顺口回道:“脑筋急转弯吗,想考倒我,智商189的人根本不玩游戏,专门玩人。” “我们院的江医生,就你那个高中同学,他就是智商189,玩的游戏只有一个--俄罗斯方块。” “哦。” 我抓抓头发,装作不关心地东看看西瞧瞧,屁股还在凳子上扭了扭,没想到这一切的行为只是欲盖弥彰,一点都没逃过陆尓豪的眼睛,“他是你喜欢的人,对吧?” “啊?”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你表现得太做作了,我告诉你,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你这些小动作,只告诉我一个信息,你有多在乎这个人,同时呢,又怕别人看出来,所以装作不在乎。”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光了,声音不免提高了几个分贝,“你管得太宽了吧,这是我自己的私事。” “哦……私事,那我就不管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我转移话题,“那个,我们的事情,你跟你爸妈说吧,我要是跟我爸妈说肯定要挨骂的。” “你挨骂那是你的事情啊,关我什么事?” “我……” 当我刚要对他张牙舞爪的时候,陆叔叔和张阿姨敲门,陆叔叔的大嗓门在门外喊:“小唯啊,现在方便我们进来吗?” 陆尔豪却冲我阴森森地一笑,我这才觉得自己真的遇着对手了,不只这一个,还有一个总是把我往浑水里搅的陆叔叔。 “进来吧。” 只是我的话音刚落,陆叔叔就开了门,高大的身子把门往墙面一撞,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陆尓豪在一边继续阴森森道:“这哪里是进来,倒像是警察闯进扫黄打非的现场,这么大动静。” 我忍无可忍,冲玩蜘蛛纸牌的陆尓豪低吼起来,“你给我闭嘴!” 只是我的噩梦还没有结束,陆叔叔一眼便瞧见了我小学写的毛笔字,并且中气十足地读了出来,开头前还郑重其事地干咳了一声,“轻轻地你走了,就如你呆滞地来。你甩一甩膀子,不带走一叶白菜--姜唯。” 读完以后还眉头深锁,似乎在细细品味,张阿姨深凝着墙面上的那首诗,眼睛一动也不动,我尴尬地咧了咧嘴巴,刚想解释这是我年幼无知的信手涂鸦,却听陆叔叔猛拍了一下手掌,冷不丁地吓得我一哆嗦,陆叔叔光溜溜的脑门直对着我,“写得太好啦,小唯啊,你这首诗写得真是太妙啦,简直写出了一个傻子的真实境界,而且还这么压韵,最后再在结尾处来上自己的署名,真没想到,年纪轻轻,颇有大家风范啊!” 我嘴唇剧烈地抖动,我怎么听都觉得陆叔叔是在说我就是个傻子。 张阿姨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在哪里看过,很眼熟啊。” 这时我帮倒忙的爸爸走了进来,自豪地跟着品读道:“这是我们家唯唯小学二年级的作品,怎么样,这字虽然写得难看点,但是我和她妈妈一致认为这首诗的意境写得很惟妙惟肖,原创的精神不可忽视啊!” 张阿姨开心地双手合十,“还是你们会教育孩子啊,这才培养了这么一个才女嘛!我真是太喜欢唯唯这个孩子啦,哎呀,越看越喜欢。” 陆叔叔附和道:“才女配才子,基因多好,以后我的孙子孙女肯定也特别有才。” 我看见陆尔豪镇定自若地继续玩蜘蛛纸牌。 可我却头痛欲裂,悔得肠子都快青了,看着墙上的字,最可恶的是我最后那个拙劣的署名,等于是自己给人看笑话,要不是爸妈把它当宝贝一样裱起来,我真想一把火把它当场烧了,现在好了,搞得连我的后代都跟着掺和进来。 只是我没想到陆尓豪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大家说:“爸妈,叔叔,我刚才跟小唯聊天了,她早就心有所属,我们呢,就当有缘无分,做好朋友吧。你们不要太伤心,我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真爱的。感情的事,我也知道不能强求的。” 我眼前一黑,只听我妈冲进来,愤怒地冲被陷害的我大吼一声,“竟然有这种事!” 我知道今天晚上是完蛋了,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伪装得表情落寞为情所伤的陆尓豪,我不得不承认,我被他彻底打败了。 那天晚上我上演了挺尸装病的戏码,依然没有逃脱我妈的咆哮和怒吼,我爸在一边劝我:“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干吗骗人家说你有心上人了,以后谁跟你相亲啊?” 有时候,最不了解孩子的,反而是做父母的。 这样没有结局的既孤单又漫长的相思,我自然是不敢跟爸妈讲的,所以只能一声不吭,任他们发泄个够。 大年初二去外婆家,傍晚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个油菜花田,没有了记忆中的景致,只是灰突突的,我闭上眼,想起那天我问他的话,“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医生。” “他们说你9岁就会给小狗做盲肠切除手术是真的吗?”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谁说的?” 我怎么会说是在卫生间听一些女生议论的呢,只是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我记不得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做个成功的漫画家,我最崇拜宫崎骏了!” “那就成为那样的人吧。” “可是我家里人反对我做这个,说在中国没有前途的。” 他眼睫毛垂了下来,我看着夕阳下他的侧脸,像是不真实的,却又不敢盯得太久,见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我慌乱地别过眼睛去,生怕他看见我眼里的不知所措,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果你有梦想,坚持就好了。想太多,只会迷失了方向。” 我一直坚持到现在,一直。 只是我的梦想,如今已经夭折了一个,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往哪里去,江子墨…… 林珍珍带着妮妮还有刚从四川回来的娜娜到我家来串门,我们在客厅里打牌聊天,我妈边逗妮妮边跟娜娜和林珍珍控诉我的不懂事,“家庭条件这么好的心外科医生她都看不上眼,我真不知道她要找个什么样的了,珍珍,娜娜,你们啊,就帮我们家唯唯留心点儿。”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腹黑,多面派,我可不敢跟那种老狐狸谈恋爱,简直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你闭嘴,人家那么正派,斯文!” “妈,他爱的是方瑜,不是我,你不要以为他戴个眼镜就是斯文,其实他眼睛里闪的是禽兽的光!” 我妈纳闷地看着我,“方瑜是谁?” 林珍珍和娜娜都笑得前仰后合,“小唯,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要这么埋汰人家嘛。” 我妈带妮妮去门口晃悠去了,娜娜告诉我明天下午有个小型的同学聚会,是高三的一小部分同学,我问都有谁,娜娜暧昧地笑了笑,“当年追过你的姜鹏也会来哦,话说人家当年还送过你小雏菊的发夹呢。” “姜鹏,他现在在哪儿啊?” 娜娜看了眼林珍珍,问道:“你听说过他的消息吗?” 林珍珍喝了口茶,“姜鹏啊,早跑香港去了,听说有个老外女朋友,口味真不清淡。” “喏,怎么说话呢,老外怎么了,不就是香水味重了点嘛,闻多了就习惯了。” 林珍珍看了我一眼,“唉,米粒回来了吗,过年给你信息了吧?” “给了,初一早上发的,她今年跟她未婚夫去国外旅游过年。” 娜娜羡慕地叹了口气,“还是人米粒命好,脸蛋漂亮身材正,找的老公呢,要什么有什么。” 林珍珍白了她一眼,“你老公也不错,人要知足。” 我看林珍珍那一副说教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珍珍啊,我怎么觉得你也该被教育教育啊,你可不只一次在我这个老光棍儿面前臭显摆了啊。” 我们3个人笑作了一团,中午吃完饭,我们仨又玩了一会儿,林珍珍和娜娜都很有默契地对我感情的事只字不提,生怕触痛了我,我自己也觉得没太大兴致玩儿,后来就散了,都说指望着明天的聚会呢,然后陪老公的陪老公,带孩子的带孩子,最后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家里空荡荡的,除了菩萨前未燃掉的香火,我甚至感觉不到这里曾热闹过。 我离开家,关上门,就这么一个人往前走,绕过家门口的大花园,和满脸笑容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我看着天上飞的红气球,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只是手本能地放到兜里,掏了掏,忍不住自嘲了一下,只有50块钱,走走发发呆吧,过节小城市的车比较多,不像北京偌大的城市空荡荡的,在大街上走吼都有回音。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型超市门口,那里的车子人流多得像是去赶集,外放音乐是刘德华的那首过年必放的老歌《恭喜你发财》,我身边的一个小孩子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却吸拉着鼻涕叫嚷着要吃糖葫芦,那样单纯的眼神里,仿佛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就是糖葫芦。 我从兜里掏出钱,去超市门口的大摊位上买了两根大大的糖葫芦,见那个小孩发馋的眼神盯着我手中的糖葫芦,我忍不住逗弄了她几下,最后给她吃的时候,她咿咿呀呀高兴地拍起手来,小孩子不懂什么叫谢谢,只知道一嘴巴舔上糖葫芦,幸福的表情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糖葫芦在我嘴巴里像是吃不出什么味道,最后一颗还是坏的,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扔进了垃圾桶,刚走了几步,我觉得眼前有些熟悉,我这是走到哪里来了……江林路,再往里走5分钟,不就是江大附属医院吗,我的脚步往后挪了挪,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从家走到这里,难道已经走了40分钟,有这么久吗? 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果然是空空如也。 我继续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江大附属医院的牌子就在我的眼前,我不禁问自己,难道我潜意识里就希望自己走到这里来吗? 我没有带手机,我甚至想现在给辛潮打个电话去商量一下,我现在到底要不要进去,或者给林珍珍打个电话,可是我仿佛没了选择,这个时候我已经走到了这里,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到这里,我为何还能这样举足不前。 既然已经没了希望,只是想见他一眼,难道都做不到吗? 当我这么想时,我已经问了值班护士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么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我走到他的办公室前,才恍惚过来,我内心有多希望看他一眼。我看着眼前这扇白色的门,这只是一扇门,这面是我,那面是他。 我只要轻轻一推,我最想见到的人,就会在我的眼前。 我的手几乎没有停顿,直接敲门,他那好听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请进。” 我的嘴唇几乎要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慢了,迟钝了。 推开门,他手中正在写着什么,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窗户半开着,白色的窗帘随着微风在他身边缓缓浮动,我几乎有种错觉,现在的他,是十多年前的他,我只是路过这间教室,而不是办公室。他闻声抬起头,微侧过脸来,我看到他下巴处阳光投射的余晖,强压住内心的紧张和沸腾,正视着他的眼睛。 他回视着我,一动不动,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是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我心中微凉,“姜唯,你有事吗?” 噢……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原来你还是认识我的,我对你来说,并不是陌生人。 我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回道:“我听说你在这里,来看看你。” 他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收起在我身上的视线,客气道:“请坐。” 他倒了杯热水递给我,我低声说:“谢谢。” “不用。” 虽然他并不像上次当我是陌生人,可此时的气氛僵硬得和陌生人根本没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是如此糟糕,我握着杯子的手甚至微微发颤起来。 我本以为最坏的情况是我说着不太好笑的笑话和他谈笑风生,而他表情淡淡。 我喝了口水,想冲淡嘴里此时的苦涩,抬头抿了下嘴唇,却见他已坐回原来的位置看着手中的片子,并不宽敞的空间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声,他似乎看片子看得入神,我才有勇气这样细看着他,白大褂下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米色的领带,黑发利落地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眉毛,这样的他看起来成熟干练,早已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可我却觉得他变化不大,只是脸色微微疲倦,看起来仿佛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我手中握的水杯都不再温暖,我主动开口打破这样诡异的沉静,问道:“你很忙吗?要不然我……” 话音未落,就有了敲门声,一男一女两个医生走了进来,见到我,先是一愣,其中一个看似活泼的男医生快嘴道:“哇,江医生有客人在唉,真是少见啊!这位……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未婚妻吧?” 江子墨眉心微皱地看着他,那名活泼的医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了江子墨,接着便开始讨论起关于手术的事情来。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比多余。 坐又不是,走人也不对。 两位医生走后,江子墨才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我,却是直接道:“我待会儿有个手术,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 如此生硬冰冷。 我心中有种东西迅速往下沉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就是顺便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自觉把顺便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那你现在看见了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竟没有话语来接他这样冰冷的反问。 只觉得胸口很疼很疼,像一根根银针刺在那里。他的话,虽听起来细微却字字锋芒毕露。 不该来的吗? 还是正好让我彻底断了念想。 “我觉得我好像来错时候了,你是心情不太好,还是,我来得太莽撞了,事先也没跟你打声招呼,毕竟你这么忙,大年初三还在上班……” 我有些语无伦次,却听他淡淡地落下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我轻声回道。却不敢看他那双黑亮如初如今却备添冰冷的眼睛。 这时屋内的电话声响起,他接过,我不知为何,竟觉得多待一秒钟心灵都难以负荷,兀自站了起来,他察觉到我的动静,抬眼向我看来,只是这样一眼,我心中便痛了起来,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点了点头,“你忙吧,下次有机会再聊……那再见。” “再见。”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角,表情投入地在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我的到来和离开,对他来说,真是毫无意义呢。 雁过尚且留声…… 江子墨,你知道吗,说再见,也许以后就永远不再相见了。 你是不可能在乎的吧? 曾经我费尽心思,就是不想成为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人,仅仅是这样小的愿望,在如今看来,也残酷地沉没了。 我就这样飞也似地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长长的过道里本是人来人往,可是眼前的这条路却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还有心,沉落的声音。 当初,为什么明知道这是段痛苦的路程,还要踏上去,以为是身不由己,其实到头来才发现这是条必经的路。 与人无尤。第七章 爱的代价 苏晓鸥曾在漫画里犀利地写道,同学聚会对某些人来说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靠显摆现在来证明自己卓越的存在感,为腐朽溃烂的生活镀一层金,灼瞎当年混在一个战壕的伙伴们的双眼,来拯救自己内心荒芜寂寞的小宇宙,迎接人生一个又一个虚伪的春天。总之,混得好的,赤膊也要上阵,这个舞台也许比任何舞台都能让自己高调。混得差的,就算近在咫尺,也要编出千万个理由不来参加,以免不小心在这个自己在意却只能充当道具的舞台上沦为小丑。 这些年,我错过很多次同学聚会,高中很多同学不是在江城就是在江城的周边,我这个只身在北京的人被他们戏称为发配到北京享受沙尘暴的可怜虫。所以每次聚会,他们都是吃好玩好,我就是想听个爱显摆的同学在我面前把牛皮吹破了天,也没机会。 林珍珍是同学聚会的老配角了,一次都没落下,用她的话说,就算没她吹牛的分儿,跟着富二代大款们蹭吃蹭喝起码也对得起自己的肚皮,她说的是高凌和杨一可这两个混世魔王,高二分班开学的第一天,这两个人出场就相当震撼,都是一身阿迪、耐克,大热天的高凌还戴了个耐克的毛线帽,简直就是将牌子武装到了牙齿,班里的同学吃着冰棍看着汗水往脖子流的高凌只能甘拜下风自叹不如。对高中的大多学生来说,就是穿个班尼路以纯之类的也算是个小资,阿迪、耐克在学生的眼里绝对是成人世界的LV,贵气得让人不敢长久逼视。所以这两个人从第一天起,就在班级里奠定了地主老财败家子儿的光辉地位。如今十多年过去,这两个人一直兢兢业业地充当着聚会饭票的角色,穿衣品位也变成了阿玛尼和古奇,由地主老财家的两个傻儿子成功蜕变成了城市的伪精英。 我和林珍珍一下车,到了KTV门口,高凌穿着一身阿玛尼的黑色大衣,戴着个黑色墨镜站在门口等我们,我没眼力劲儿,以为是KTV的保镖,还跟林珍珍瞎掰,“这门口的保镖看着挺黑客帝国的啊,高凌那个败家子儿请我们到这么高级的KTV可得花不少银子吧?” 林珍珍比我更浑,好歹每年都得张口吃人家的白食,连主人家长什么样儿都没认出来,看了一眼装酷站着的高凌,直接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毫不在意地冲我摆摆手,“今天又没太阳戴什么墨镜啊,八成是个算命的瞎子走错地方了!” 只是我和林珍珍还没走多久,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转头,高凌的怒吼声就传了过来,“姜唯,林珍珍,你们两个……亏我大冷天地在外面等你们,你们见过算命的瞎子穿阿玛尼的大衣吗?” 我和林珍珍战战兢兢,一看摘了墨镜的高凌,也怪自己眼拙,却还是强扯出笑容,林珍珍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顿白食,自然是吃人嘴软,笑嘻嘻地赔罪道:“哪能啊,我们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当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演了个东北二人转。” 高凌鼻孔呼呼地出气,似乎还没平复自己的小情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姜唯,你上学那会儿说我败家子儿我就忍了,今天你又……” 我赶紧讨饶,“错了,错了,这位大哥,你怎么能是败家子儿呢,败家子儿怎么可能穿山寨阿玛尼,一定穿正品阿玛尼。” 高凌张了张嘴,眼睛也不瞪着我了,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一歪一扬,“变漂亮了啊,不过你嘴巴怎么还是这么毒呢,小心没人敢娶你!” 我作势拱了拱手,笑道:“不劳高公子费心。” 高凌也拿我没辙,咧着嘴干巴地笑了起来,“走吧,姑奶奶,最里面那间大包厢。” 走到包厢,人已经坐满了,娜娜和小丹向我和林珍珍招手,大家起哄,“哎哟喂,稀客稀客啊,我这是有多少年没见到咱们班的姜唯了啊?” 包厢里灯光昏暗,大家都不吃瓜子儿了,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眼睛闪烁着野狼觅食的光芒,我哆嗦了一下,恍了下神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唉,你们该吃吃,该喝喝,你们就当我以前隐身了,今天重出江湖了呗。” 大家一阵笑,我和林珍珍坐到了娜娜和小丹那边,小丹今天上午刚从苏州探亲回来,抓着我的手一阵乐,“小唯,我们估计有3年没见面了吧。” 我拍了拍小丹扁扁的脑袋,“是4年,孩子。” 娜娜不屑道:“切,小丹,你少来这一套,玩温情牌你玩得过老娘吗,自从你跟苏州的那个小白脸厮混在一起,你哪里还记得咱们,上MSN连个话都不说的。” 林珍珍装作一脸反胃的样子问小丹:“别提MSN了,就连上企鹅你也老隐身,那个恶心的签名都在我眼前晃了两年了,我每次上企鹅看见你我都得绕道走,我说,倪小丹,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小丹笑了笑,“我们高三的时候可是米线四人组,你们就别闹我了,咱们还是姐妹情深。” 我想起米线四人组这个称谓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高三晚自习一般都是6点半上,下午5点半下课,中间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下课我们4个人就像放出笼的小鸟往甄记米线店跑,那里的地方不大,就几张小桌子,我们每次都固定在最里面的小桌上呼哧呼哧地吃米线,一面烫嘴一面吃得满头大汗,娜娜特别爱吃醋,每次过去吃米线,放醋都像是在倒水,搞得老板娘心疼得直闭眼不敢看,高三我们的班主任林老师特别开明,和学生老是玩在一起,我们吃完米线回来他每次都要问一下,“在哪里吃的?”我们四个跟啄木鸟似的点头唧喳,“在甄记米线店吃的。”问得多了,答案全是一样,最后林老师不耐烦了,“你们这四个家伙天天吃一个东西不腻味吗?我看你们干脆就叫米线四人组得了。”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高三是个魔鬼一样的时期,除了挥汗如雨地学习,家长殷殷的期盼,老师严厉的鞭策,仿佛连自己都不是自己了,眼里心里只有两个字:高考。而对于我来说,高三给我最多的,偏偏却是明媚。 如果没有米线四人组,没有可爱的林老师,也许,那一年我会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一大半都是阴沉沉的。 曾经追过小丹的伪精英杨一可凑过来问我:“唉,刚才你们说的她企鹅上的签名是什么呀?”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啊,杨公子?” 林珍珍瞥了一眼杨一可,“真想知道?” 小丹捏了捏林珍珍的手,林珍珍见杨一可点头如捣蒜,眉头一挑做作地笑了笑,“既然想知道我就成全你,听好了啊,把手里的杯子拿好喽。” 小丹急得脸都红了,却不料被娜娜抢了个先,“呼吸新鲜口气,感受快乐阳光。” 杨一可歌颂道:“这很好啊,很阳光啊!你们是不是心理阴暗啊,竟然说这个签名恶心?” 林珍珍瞥了杨一可一眼,接话道:“小杨,你急什么急,最恶心的来了,她男人的签名是这样回复她的:苏菲弹力透气卫生巾,干爽舒适每一天!” 我喝的水差点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小丹狠狠地捏了林珍珍一把,疼得林珍珍嗷嗷直叫。 杨一可受不了地拉扯了一下贵气的衣领,衣袖上的法式袖扣闪闪发光,表情憋屈地冲小丹深情款款,“我当年那么追你你都不买账,我以为你能找个阿拉伯王子呢,好家伙,你找了个卖卫生巾的,你这……让我怎么能放心?” 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边儿上蹭听的都笑话杨一可自作多情搞错了状况,杨一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更是将笑声推向了高潮。 我们正哈哈大笑时,有人进屋了,我正笑得抹眼睛,娜娜扯了我一把,声音压在我耳边,“喂,姜鹏来了。不好,往咱们这块儿来了。” 我抬起头来,见姜鹏跟高凌拍了下肩膀眼睛就这样直直地往我这里看来,我心里一阵发虚,却还是得装作云淡风轻,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有女朋友了,我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心里跟自己说,不必想太多,就当他是普通的老同学。 “姜鹏,你来啦。”林珍珍招呼道。 我也许是心里强调得太多了,竟然脱口而出,“大嘴,你来啦。” 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不再像是高中那会儿大大咧咧,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娜娜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打圆场,“唉,你不是我们班的吧,我记得你可是隔壁十二班的,怎么跑我们十三班聚会这儿来了。” 姜鹏这才好像正常了点,回道:“嘿,高凌我最铁的哥们儿,他的局,就是我的局,我能不来吗,再说了,我这么帅又有才的人,还不让你们这些少妇们见识见识。” 娜娜回击道:“姜鹏,不要把自己伪装成浪漫情圣,你辣手摧花的气质挡都挡不住,你刚进门,没看见我们班的姑娘们一见你就躲吗,别入戏太深,会伤身。” 姜鹏倒是乐呵开了,“这位是……娜娜姐吧,哎哟喂,要不是您刚才开口说话,我还以为是个有喉结的男人坐在这里呢,大过年的,你坐的姿势不要这么霸气成吗?” 娜娜气得差点把二郎腿跷到脖子上,“我这是练瑜伽,你懂什么!” 姜鹏也不跟娜娜斗嘴了,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了杨一可旁边,杨一可嘀咕了一声,“哥们儿你屁股的劲儿别这么猛,挤着我了。” 娜娜冲我低声道:“还好没一屁股挤到你这边儿,你看杨一可以前追过小丹,姜鹏追过你,两人真凑巧,都坐咱这一块儿来了,你说他们俩是不是还贼心不死啊。” “人家都有伴儿了,你少瞎想。” 我的话音刚落,高凌的声音就在包厢里响起,“今天是我们十三班聚会的好日子,以前都是在五一,今年五一呢,鄙人要去趟意大利,所以决定把聚会日期调到今天,同学们呢,今天就尽情地吃喝玩乐,不要跟鄙人客气……” 姜鹏受不了了,站起来把高凌的麦克风夺了过来,“高凌你鄙人鄙人的听着像是在骂人,你就得了吧,语文从来没及格过还在这儿装文化人,自家兄弟姐妹面前你跌分儿不跌分儿,走,走,我跟你点餐去。” “嘿,外班搅局的来了,敢砸我们老大的场子!” 一片闹哄哄声中,两人推搡着出去了。 有人在点歌,有人在玩牌,各自玩得不亦乐乎,麦霸林珍珍自然跑去点歌了,估计还是那些老掉牙的长备曲目,我因为听得太多,耳朵都起了老趼,心想着今天又得再起一层,却见她兴奋地跑过来问我:“小唯,你唱什么?” 我瞎掰了一个,“《纤夫的爱》。” 林珍珍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不是吧,这歌难度可不低,起码得找个男的对唱。” 我也不知道姜鹏什么时候进来的,包厢里乱糟糟的没注意,我刚想说我胡说八道呢,姜鹏就窜到林珍珍跟前来,“有我在啊,怕什么呀,不是,这歌有什么难度啊,吼两嗓子不就完事了吗?” 林珍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意思是我自己开的头,自己来善后,姜鹏扭过头来看我,“姜唯,行不行,大方点儿,这歌谁不会唱啊?” 我急中生智,“那我唱那胖子的部分,你唱那瘦子的部分。” 林珍珍受不了朝我翻了个白眼儿,估计打死她她都没猜到我会说这么瞎的话,姜鹏脸上的那抹笑容还在,只是眼睛却迅速从我身上撤了过去,对林珍珍说:“你们弄吧,我唱不唱无所谓。” 我以为姜鹏生气了,没想到他一屁股坐下来,冲我发笑,“你让我唱那女的,你唱男的,你当我傻子啊,这么多你们班同学,我混得再差也不至于尖着嗓子唱歌。” “我刚才就随口瞎说的,高一上音乐课你又不是不知道,音乐老师单独把我拎出来,大家唱歌的调才整齐了,我嗓门大又走调得厉害,音乐老师一见我就说我是个祸害,还说能把我教会唱歌他就了却红尘去敲木鱼了。” 姜鹏的表情像是陷入了高一上音乐课的场景里去,笑容扯得特别大。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近况,就有服务员陆陆续续地端着托盘进来了,娜娜给我拿了个炸鸡腿和可乐,“喏,给你。” “你倒是手脚挺利索。” “废话,你没听见那些家伙说早中饭都没吃,跟牢里刚放出来的有什么区别,我不去抢待会儿喝西北风去。” 姜鹏乐了,“又不是没存粮了,就是没了,待会儿唱完歌,我带你们去吃烤鱼。” 娜娜这个吃货一听到烤鱼立马倒戈,跟姜鹏由一开始的斗嘴变得立刻热络了起来。 高凌坐了过来,加入我们聊天的大部队,幸好歌还没开始唱,林珍珍还在那儿热火朝天地疯狂下歌曲单子,我们说的话在众人的声音中还算清晰。 娜娜问姜鹏:“听说你交的老外女朋友也叫娜娜是吧,是不是特性感?” “当然,必须的,我说长得像变形金刚里的那个梅根你信吗?” 高凌在一边儿抹嘴道:“你是说哪里像?” “废话,当然是……整体都很像喽,你又不是没见过。” 高凌的话说得十分露骨,“我觉得吧,就胸像,其他都不像。” 姜鹏心急地辩驳道:“在中国,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大体一致,清纯,即使不纯,装纯也是可以的。在国外,那就不是清纯了,要的是性感,火辣,热情。我现在要告诉你,我的女朋友,可是难得的人间极品,她是清纯和性感的合体,东西方的男人,不,全世界的男人,都得忌妒我。” 高凌道出真相,“还全世界的男人,这里面首先就不包括我,还有你当初跟那个娜娜在一起,还不是为了增强你的英语能力。” 娜娜却像是没听见高凌的话,傻子一样地鼓掌道,“鹏哥,你这辈子投胎做人,做对了。吃香喝辣,还有那么极品的外国美女享用,最关键的是,你人这么好,还这么热心……对了,问你个问题……” 姜鹏的脑袋被夸得一晃一晃的,昂着头一本正经地问娜娜:“什么问题?” 娜娜迟疑了一下,道:“你刚才说要请我们吃烤鱼,是哪家啊,我好上网搜搜那家口碑怎么样?” 姜鹏呆住,高凌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我也不禁笑了起来。 林珍珍终于点好歌,蹦蹦跳跳过来了,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看手机,抱怨她老公苏航连同学聚会都要老发信息骚扰她,生怕她跟某个老情人旧情复燃了,娜娜和小丹也各自诉苦着另一半的小缺点,女人坐在一起能把自己男人的缺点拿出来说,那么她们男人的缺点绝对算不上什么缺点,更多时候还是一种低调的炫耀。 林珍珍抱怨苏航看她看得紧,娜娜抱怨自己的老公有洁癖天天都要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她偶尔想在家打扫卫生的机会都不给,每天还特别变态地给她洗内裤,小丹则抱怨自己的男友花钱大手大脚,当然这钱是为她花的。 男人和女人的大脑结构绝对不同,作为女人的我早听出了这3个女人抱怨下的甜蜜,而高凌和姜鹏却只听出了表面的抱怨。 姜鹏不满道:“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不知足,男人有点小小缺点你们就爱抱怨,不知道去体谅去接纳,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我的娜娜好,我当初跟她说,我家穷人丑药不离口,要钱没有,只想玩儿够。人家不还是欢天喜地地投入了我的怀抱,你们再看看你们的嘴脸,真是……” 高凌接着苦口婆心劝说我们这几个女人,“男人都有劣根性,这是物种进化的缺陷,所以你们啊还是不要太计较紧抓住一点男人的小毛病就不放,要不然是个雄性动物见了你们都得绕道,这么大年纪了,就得过且过吧,难道你们还跟物种进化过不去?” 林珍珍、娜娜、小丹,3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看着我,大家保持沉默3秒钟,林珍珍直接忽视掉刚才这两个男人的言论,搂着小丹的肩膀道:“走,该唱歌了,第一首,是我点的,我们四个一起唱。”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确定有我?我可是走音大王啊!” 林珍珍大手一挥,“靠,KTV还怕走音,你以为我们都是音乐老师啊,你心理的阴影这么多年也该好了吧。这首歌太好唱了,《天竺少女》你们都听过的。” 我眼睛差点发白,“不是吧,你这次换新歌了,这个我真没听过。” 娜娜跟哄孩子似地拍拍我的脸蛋,“放心吧,你就上去简单哼两句,不会成为老鼠屎搅了我们这锅好粥的,不怕,有我罩着你。” 林珍珍哪里管我唧唧歪歪,直接一把把我拽起,高凌虽然不满我们对他和姜鹏的漠视,但还是尽组织者的本分,站起身来,吆喝大家,“鼓掌,鼓掌,欢迎我们班的……米线四人组!”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笑了起来。 KTV的音乐声响起,我看着电视机大屏幕里西游记的画面,熟悉的音律响了起来,原来是玉兔精唱的那首歌啊。 熟悉的异域特色的音乐响了起来,“啊……啊……沙里瓦……啊……啊……沙里瓦……吼……哈……吼……哈!” 林珍珍先唱着前面的歌词,等到最简单的那句“啊……沙粒瓦……”的时候就赶紧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唱,我当然要把握住重拾唱歌勇气的绝佳时候,大声唱了起来,却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像脱缰的野马忽高忽低,一点也踩不到音准,就连歌词都唱出了歧音,“啊……杀你娃……杀你娃……” 林珍珍气呆了,拿着话筒冲我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你要杀我娃?” 她可能是忘记了自己还拿着话筒,结果那句话在包厢里像是炸弹一样爆发出来,大家都哄笑成了一片。 刚才说要罩着我的娜娜却笑得直不起腰来,只听小丹还在那里再接再厉地唱,这首歌才算没有虎头蛇尾。 回到座位,姜鹏憋住笑拍了下我的脑袋,“姜唯,你怎么还是这么搞啊?你要杀人家的娃,也不要唱那么大声吧。” 最后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就连高凌都笑得捂住了肚子。 我无语凝噎地看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唱歌……我还是这辈子给戒了吧。 这天晚上的唱歌时间林珍珍几乎包了一半,全是她孤芳自赏地唱着一些王菲的情歌,她的声音远没有那么空灵,却还要挑战王菲的一首首经典名曲,大家打牌的打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玩得不亦乐乎,在角落里吃东西聊天的女生也不少,林珍珍正自我陶醉着,突然不知道谁的声音来了一句,“林珍珍是不是在唱田震的歌啊,唱得真不错。” 我清楚地看见林珍珍摆谱的瘦削肩膀气得垮了下去,但还是继续调整气息平缓地接着往下唱,我不得不佩服她面对歌唱的勇气,我就是唱得咳血也唱不出她半点水平,更甭提能学到她这种不畏人言镇定自若的境界。 男生们合唱了周华健的《朋友》,也许那首歌在毕业时唱大家会热泪盈眶,可是如今年年唱大家像是在听儿歌,该玩的玩,该闹的闹,男生们唱完本来想含泪说一通关于朋友的感人肺腑之词的,没想到在座的女生一个个跟牛鬼蛇神似的只知道自己作怪,玩疯了。男生们不得不失望和痛心地看着这群狼心狗肺的女生,最后咬紧牙关低下了头颅无奈地回到座位上。 接着是我们班学习委员韩瑜点的唯一一首歌《爱的代价》,韩瑜是个生性腼腆的人,不像我们这么爱玩爱闹,就算打牌被别人暗算了也不吭一声,高中的时候给我的印象是很淡的一个女生,小小的个子,梳着齐耳的头发,因为她的脸很小,显得那个发型像是蘑菇。 她的声音很低沉,喑哑,和她娇小的形象实在格格不入,我却从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唱起歌来会这么好听。 像是在低低诉说,又像是在把我拉向那些有关青春和梦想的日子。 我坐在角落处,林珍珍她们正玩牌玩得兴高采烈,我玩累了,一个人屈腿坐在那里,眼睛看向前方有些模糊,明明有人走动的身影,也有人举手猜拳的影像,本是嘈杂的环境,却仿佛一下安静得像是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间大包厢里,听着这首熟悉的老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 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 我一个人走出喧闹的包厢,长长的走廊里服务生忙碌着,幽暗的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模糊不堪,经过的包厢处有声嘶力竭的高音,有鼓掌的声音,有尖叫欢笑的声音,唯有我,是如此表情,如此心境…… 也许,我从她唱出第一句的时候,眼泪就滚落下了吧。 我摸了摸脸,凉凉的一片,我不知道脚下的长廊有多长,我只是一直往前走着,眼泪滑到了下巴,落进了脖颈里,冰冷的,脸上的皮肤微微刺痛着,像刮过了一层细细的玻璃片。我更不知道,此时,我流着泪的脸在这幽暗的过道里,有多凄楚,直到酸楚的感觉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我才觉得自己再也克制不住,之前的一切欢乐,一切笑容,一切闹腾,只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罢了。 哭出来吧……哭出来吧……已经忍了这么久,这么久…… 一首歌这么短,这么短。 一生的爱,绽放了,又谢幕了。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 也许,这就是,爱的代价。第八章 花之密语 聚会到晚上8点才结束,也许是时间太长,大家都玩得有些筋疲力尽,唯独林珍珍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出门被冷风一吹竟然在KTV门口又唱了几嗓子,高凌指着表情陶醉的林珍珍问我:“这家伙刚才喝了多少酒?” 我摇了摇头,“她喝的是白开水。” 姜鹏走过去,不敢置信地拍了拍林珍珍的肩膀,“妮妮她妈,还没唱够啊,我以为你嗓子早该冒烟了,话筒就差没被你吞到肚子里去,这大晚上,您老人家就当可怜可怜我们的耳朵,该歇歇了啊。” 娜娜把她的吉普车开过来,停在我们旁边,林珍珍本想跟姜鹏拌嘴,一看到娜娜的车,眼睛都亮了,冲我一阵吼,“太棒了,小唯,今天晚上咱们几个有座驾了,吉普车唉,够酷。” 高凌不屑道:“吉普算什么,跟我的悍马比起来就是个拖拉机。” 姜鹏咧嘴骂道:“别炫富了,悍马你老头子的吧。” 高凌拽了拽我的胳膊,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管管姜鹏,整天胡说八道,每次我一吹牛他就跟路障一样挡在我前面坏我事。” 姜鹏脸一下拉长,把高凌一推,“别有的没的啊。” 高凌冲我一阵嘀咕,“那你没事哭得那么丑干嘛,我还以为你见不得姜鹏有女朋友了呢……” 姜鹏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嘴巴不可置信地往上一咧,“你哭了,什么时候?” 我头皮都要炸了,心想这家伙是开了天眼了吧,我明明在卫生间里哭,难道我跑到男厕了,不可能啊……小丹和林珍珍这时救了我,直接把我往车上拽,完事后林珍珍还对高凌一阵数落,“你又戴着墨镜看人的吧,我看你们哥俩啊,好好过日子,别老上跳下蹿唯恐天下不乱,一句话,淫我姐妹者,杀无赦!” 高凌脸都歪了,“淫?大姐你搞错了吧?” “口头意淫难道不是淫的一种?你少开口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听见了没?” 高凌猛抓拉了一下头发,对着姜鹏一阵无奈地摊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姜鹏却是对着我的位置大声问:“姜唯,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天。” “本来还说请你吃顿饭呢。” 娜娜摇开窗子,冲姜鹏一阵骂,“你这个骗子,刚才还说请我们吃烤鱼呢,小唯,别信他的,他只会请人喝西北风。” 姜鹏还想说什么,娜娜脚一踩油门,没给他一点狡辩的机会。 林珍珍和小丹笑成了一团,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姜鹏和高凌,更是乐不可支,“小唯,你回头看,姜鹏气得直跺脚呢。” 娜娜看了眼后视镜,打了个响指,“唉,我怎么觉得姜鹏对咱小唯还有意思啊,要不然今天晚上跟嗑了药一样那么多话!” “高中的老情人,而且是没追到手的老情人,当然有意思,说没意思那肯定是骗人的,没得到的东西,谁不惦记?” “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唯,你可得当心啊!” “同学聚会就是老情人梅开二度的温床,要不然姜鹏今天晚上来凑啥热闹,以前怎么没见他来啊?” 我没好气地看着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唉,你们今天晚上拿我开涮够了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来说去有意思吗,人家还得生个混血儿呢,你们少在这里打岔。” “那姜鹏其实是挺有心的一个人,高三那会儿送你的那个发夹,我都觉得特漂亮,那会儿商店里根本没那种款式,也不知道他跟哪儿找到的,现在都不多。” “对啊,小雏菊发夹。” 小丹拍了拍我胳膊,“说到这发夹,怎么从来就没见你戴过啊?” 我有些语哽,“我想还给他……他当时脸憋得通红,死活不要。” 林珍珍拧了我一把,“你对他没意思,也不该这么对人家吧,好歹是个心意,夹子能值几个钱,你真是,男生嘛自尊心都特强,你退回去人家脸往哪里搁。” 我只要一想到姜鹏当时红得像是发烧的脸,就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但还好,夹子最终也没退回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高三那时候的零碎小事,像是随手捡起地上丢的小物件,走几步,笑几下,快乐地俯下身去捡拾然后一脸沉浸在回忆中。 直到车开到了我们都熟悉的街。 虽只剩下暗黄的路灯,这条街因为寒假而变得冷清无比,甚至车开过来,连一个行人都没有,这个季节的8点多,大家不是窝在被子里看重播的晚会就是围在桌子上打牌,家中大红灯笼高高挂,热茶点心随手可拿,谁会在这个冰冷的时候来到这样一条空荡荡的街道? 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辛潮的电话,“明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你现在在哪里?” 我摇开了车窗,冷风吹得我鼻头通红,林珍珍她们也半站起来看着外面凄清的路景,没有一个人觉得冷,只是嘴巴里呼着热气,默默地看着。 “我在我们高中这边,我上学那会儿的老文具店还开着,还叫风铃文具店……啊,这个烧饼店很出名,也还在这里,不过过年期间一般不开,想吃都吃不到,快到了,到了……甄记米线店,辛潮,你不是说想来这里吃一回米线吗,下次来江城我一定记得带你去吃……” 辛潮鼻子嗅了嗅,“玩煽情牌吗?搞得我都想回我的四中去看看了。” “那个……还是回来咱们慢慢说吧,你鼻子嗡嗡的,是不是感冒了?” 我笑了笑,“被风吹的。” “那我先挂了,浪费我电话钱,你临走前慢慢怀旧吧,咱反正明天就见着了,拜!” “拜!” 我刚挂完电话,娜娜就一转方向盘,直接往学校东面的长巷子开去,车子开过铁栏栅,我们往学校里看,昏暗的街灯照得操场上朦朦胧胧的,不能太往里头瞧,黑糊糊的像是一潭深水。车往巷子深处开,操场迅速地从我们眼前一晃而过,孤零零的模糊不堪的主席台也转瞬即逝。 “唉,咱们四个今天再一起翻回小墙怎么样?” 娜娜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胆小的小丹支支吾吾:“不是吧,这么晚我们翻墙进去干吗,又没有好吃的。再说,我怕鬼啊,学校这么大,空荡荡的……” 娜娜骂道:“我看你不要叫小丹直接叫小胆得了,我们四个人一起,鬼单抓你一个,你以为自己长得娇艳还是肉香啊,还没有好吃的,我看你比我还吃货,关键时候别给我掉链子!小唯,你也说句话,高中那会儿你可是我们的扛把子,带头大哥啊,翻墙的时候跟跳蚤一样带劲!” 我拍了拍娜娜激动的后背,“唉,要不是政教处主任堵在大门口我被逼上绝路我能翻那墙吗,现在到哪里找那动力,再说我们几个老骨头怕是都爬不动了,你看,林珍珍连崽都生了,我呢,天天坐办公室,小丹以前就不敢翻,你过两天还要回四川,摔坏了我们可不把你抬回四川去,到时候让你老公拿个火锅盆把你端回去。” 小丹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挂住我的胳膊,猛点头,“对啊,对啊,还是小唯说得对,下次咱们买通保安进来,早点来,最好带个烤肉架,在操场上烤点羊肉串鸡翅膀吃吃。” 林珍珍崩溃地拍了拍脑门,停止了哼歌,“拜托,小丹,你以为自己是阿凡提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车里热闹得仿佛还是在KTV。 正如辛潮所说,怀旧……那天我们四个人坐在车子里绕路,回忆了很多高中时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个人说到过去,都仿佛比置身当时更声情并茂。 我们为了躲避政教处主任一起翻过墙,我们在课堂上传纸条诉说着各自的心事,我们在自习课上听音乐看小说互相放哨,我们总是吃同一样东西,撑得肚子圆圆的被大家一起叫吃货,就连上厕所,我们都形影不离…… 谁没有傻傻的一段青春,而那段傻傻的青春,怎么会少了傻得可爱的那几个人。 哭过,伤过,痛过,又怎么样。 幸好,我曾经拥有过你们的友谊,如今依然拥有。 晚上到家的时候,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老妈让老爸赶紧挪地儿,沙发中间空出个缝隙来,拍着沙发垫道:“唯唯,坐这儿来,有话问你。” 我见这架势,这两人要找我谈话还非把我拉坐到中间做夹心饼干,我心里正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我妈却像是等不及了,拍沙发垫拍得砰砰作响,“赶紧过来,你还怕我们吃了你不成。” 我这才识趣地挪快了脚步,一屁股坐到了他们中间,我妈跟我这个亲闺女也不客气,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不是跟那个江医生有过什么?” 我妈太高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一点缓冲都没有,劈头盖脸地又冲我一阵吼,“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跟人家谈过恋爱,完了被人家甩了?” 我脑子里飞快运转着该怎么回答,我爸见我不吭声,也有些着急,“唯唯啊,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是你最亲的人,你有什么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场面一下混乱了,我知道一旦捅出来不说个清楚,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尤其是我妈,肯定跟我没完没了,最坏的情况是她强大的好奇心会让她做出极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去医院找江子墨问个清楚,到时候恐怕场面就会很难堪了,我摆了摆手,让我妈不要激动,“妈,你别乱说了,我跟他是高中同学,普通朋友就是,只不过……只不过我当年喜欢人家,他对我,没什么感觉,哪有什么谈恋爱被甩什么的。” “什么?你高中时候就敢喜欢人?你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玩这些小花样,啊?” 我觉得我妈真是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从刚才那个话题一下跳到我早恋的问题上来,我咽了下口水,不免焦躁起来,“妈,你是要我怎么样嘛,现在我没对象,你恨不得天天给我拉一堆公子哥相亲,我上学时候只是暗恋,暗恋别人,又没跟人牵着小手到处招摇,怎么就不敢了,难道我连自己的主观意识都不能有?就连大学都不肯让我谈恋爱,毕业了却恨不得立刻从天上掉个王子下来把我这个老姑娘给领了,你觉得你的愿望会不会太功利了点。” 我妈却是眉毛一扬,不服气道:“我还不是为你好,读书的时候就该好好读,不读书了就该好好找个男人嫁了,什么阶段干什么样的事,年纪轻轻谈恋爱有什么好结果啊?小男孩能给你买房吗,能让你坐上轿车吗,还是你在商店看中喜欢的东西能立刻买给你?你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白眼狼,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我说的话,我们还不是为你好。”说完喘了口气,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接着来,“你高中那会儿,我哪一天早上没给你做早饭了,就是希望你能有精力好好读书,结果呢,你扒拉两口就走了,早上起来除了照镜子就是照镜子,不知道要穿哪件衣服好,冬天那么冷还死活不穿保暖裤,现在想想,我真是伤心,你那会儿那个表现,我早该想到你是有了早恋的苗子了!” 我感觉心里有团火在冒,直接撇开我妈,问我爸:“是谁告诉你们我喜欢江医生的?” “尓豪啊。” 我就知道……知道是他。 我妈想起自己的主题,猛地拽了下我,“你说,你今天说清楚,你是不是还喜欢你那个同学?” “人家都快结婚了,陆尓豪那个长舌头没跟你们说吗,我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我妈狠狠地捶了我一把,“白眼狼啊,还是个没出息的白眼狼。人家又不喜欢你,你死乞白赖地喜欢人家做什么,还好意思跟我这么大声!” 我再也无话可说,站起身去房间收拾行李,我妈还在客厅骂骂咧咧,我爸在一旁劝慰,抚平她的情绪,过一会儿,我爸就进了我的房间,见我在拉箱子的链条,我爸坐到我床边,直到见我收拾妥当,才招呼我,“唯唯啊,坐到这儿来,爸爸跟你说点话。” 我坐到爸爸的身边,我爸拍了拍我的脑袋,宽厚的大掌在我后脑勺来回抚摸,这是从小到大他和我聊天时的必备动作,我知道我爸是来安慰我的,他一直在家里扮演着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用尽全力地爱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唯唯啊,爸爸好久都没跟你坐一起聊天了,是吧?其实爸爸一直以来都是支持你的,上学那会儿的事情咱们就先别提了,咱们今天就说说你的终身大事,我呢,跟你妈妈的看法不太一样,你也知道,你妈妈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她就恨不得你能比他们更有出息,如果你差了一点点,她也不会满意。所以说,她对你的归宿问题,才会要求那么多那么高。你也不要去怪她,她就是希望你过得比别人好,比她好,起码不要在钱上面吃苦头,你明白吗?爸爸呢,其实对你的要求很简单,你只要找到你愿意嫁的人就够了,有没有钱,家世怎么样,读过多少书,这些都不重要,一份真诚的感情比什么都来得可贵。” “爸爸,你真是这么想吗?房子车子票子都没有,你也会同意?” “那些都是浮躁社会下的人云亦云罢了,现在的人,很多都不懂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以很多人都跟着别人的脚印走,看见别人要什么自己也要,那就成为别人思想的奴隶了,爸爸呢,不希望你也活得糊里糊涂的,很多东西跟风了只会让自己吃苦头。你这么大了,其实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的心去思考,别人就是别人,没有人能替代你过生活。” 我笑了笑,把头倚到爸爸的肩膀上,“妈妈要是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估计要跟你吵架了。” 爸爸拍了拍我的手,“你呢,记住爸爸今天跟你说的话,要开开心心的,不管是工作上,还是感情上的事情,都要开心,有不开心的事情,忘不掉的话,不去想就好了,人要学会豁达。人生在世就像是一场旅行,也许走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你只要在最后回味的时候,觉得得到了幸福,那就比得到一切都要珍贵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谢谢爸爸。” 爸爸走后,我把门轻轻地关上,靠在门边,今天已经痛痛快快地哭过了,我不想再多流一滴泪,关上灯,我看着自己暗暗的小房间,想起爸爸的那句话,“忘不掉的话,不去想就好了。”我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把头靠在门上笑着,眼里再也没了刚才涌出的热意。 “彻底忘了他。” “那你忘了吗?” 辛潮盘腿坐在我的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没说话。 “刻意地忘记一个人,也许是真正痛苦的开始,因为你有多想忘记,他就有多频繁地光顾你的回忆。” 我笑了笑,接着说:“所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这些年我也这么过来的,没关系,所以你也不要担心我。” “我以为你活得没我明白,没想到关键时候,你比我有大智慧。” “怎么能跟你比啊,你整天研究那么多圣人语录哲学思想,我以为你快成仙了呢。” 辛潮乐呵呵地从床上跳下来,拽着我出房间,“走,咱们去超市买点火锅底料和菜回来涮火锅吃,趁苏晓鸥那个家伙不在。”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他一样小气了啊?” “切,谁对我小气我就对谁吝啬。” 辛潮的话音刚落,我正拿包,门锁就咔嚓一声开了,辛潮大呼一声,“靠,不是吧,年刚过这小偷就上班啦,这也太敬业了!” 却见灰头土脸的苏晓鸥穿着大棉袄手提着个大编织袋站在了我们的面前,抹了一下嘴巴,冲戒备状态的辛潮和没反应过来的我龇牙一笑,“是我,你们是要吃火锅?” 辛潮气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冲着我又是摊手又是跺脚,最后文静下来装模作样地对苏晓鸥客气道,“苏晓鸥,你耳朵被不明物体攻击了吧,我们要出去……看人遛狗,哪里有什么火锅呢?” 我有些奇怪,“苏晓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苏晓鸥把编织袋往屋子里一扔,门扑通一声关起来,累瘫得往沙发上一坐,眉头皱得相当苦大仇深,“别提了,早知道我就不去做造型了,最好鼻孔里插两根葱回家,你们不知道啊,我今年回去这形象,我们村的姑娘们都跟疯了一样全跑我家炕上来了,把我家过年的肉啊菜啊馒头啊全给吃光了,心疼得我……就连那些守寡的大妈也跑我家来蹭吃蹭喝,说我是名人,我就是个人名,最恶心的是,她们竟然说我长得像小沈阳,小沈阳有我眼睛大吗,我明明是梁朝伟,不过我也能理解,东北嘛小沈阳就是广大无知妇女的偶像啊,我不跟她们计较,可是她们怎么能说要跟我结婚呢,这不是强奸我的心吗,我在家待不住了,我得赶紧回北京来,我天天坐我们村头的拖拉机进城买票,好不容易买到了我爹还不让我走,非得让我在家给他生个崽再走,你说我,还不吓得屁股冒烟赶紧回来啊,我的个天啊!” 辛潮在一边鄙视得直哼哼,“还真当自己是村里一枝花了。” 辛潮懒得跟他多说,拽着我,“走,走,走,咱出去。” 我问道:“咱们是不是得出去吃火锅?” 辛潮当场呆若木鸡地看着我,因为苏晓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了门口,为我们开起了门,“走,咱们一块去,正好我也饿了。” 辛潮拍了拍脑门,咬牙切齿,“苏晓鸥,你也不端起尿壶,照照自己脸盘有多大!” 结果苏晓鸥还是死皮赖脸地去了,两个人针锋相对一路到了火锅店,我怕战况会愈演愈烈,点完菜我就趁上厕所的空当去把账结了,结果苏晓鸥不够吃,又点了一堆,估计也是存心宰辛潮,辛潮和苏晓鸥吃饭过程中就没停止过拌嘴。为了完事后这两人不干架,我又装作上厕所把单买了,回来还被苏晓鸥讽刺我膀胱出了问题,我一忍再忍,直接披上盔甲做了忍者神龟,可就是这样,他们最后还是鸡飞狗跳不得太平,搞得火锅店老板出动胖厨子出来轰我们。 从火锅店出来,两个人一路吵到了家,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是我回来的第一天,乱糟糟的序幕就已经拉开了。 工作也从开年来就变得繁乱了起来,到元宵节我几乎没有几天不在加班,好不容易熬到元宵节那天放假,我和辛潮刚从商场溜达完,正准备去健身房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我随手一接,原本就想着是骚扰电话,对方开口两句我就挂断了的,没想到却是姜鹏。 “我在北京呢,你家在哪儿,我找你玩去。” “我……现在在外面呢。” “这么小气啊,老同学来找你,你就是再忙也得抽空招待一下啊。” 我心里有些奇怪,“你跑北京来干吗?” “我是做艺人经纪的,恰好在北京呗,别废话,赶紧告诉我地址,我好买点吃的带过去。” 告诉完他地址,辛潮见我面色有异,“谁的电话?脸色都不对了,难不成是江子墨?” 我想了想,拽着辛潮就到街边打了辆车,“你陪我回家一趟,待会儿我一同学过来。” “同学?我看不是普通同学吧。” “我高一的同学,高三追过我。” 辛潮乐坏了,跟捡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眉开眼笑,“好家伙,今天晚上又有大戏开演了,而且登堂入室啊。” “我还没说完呢,人家有女朋友了,是个美国人。” 辛潮白了我一眼,“切,我还不懂这帮男的什么心思,旧的不如新的,等新的用成旧的了,又开始怀念旧的,不过不管新旧,男人是年纪越大,越想那个最旧的,就是第一次让他动心的那个女人。我可是情感专家,我还会看错?” “得了吧得了吧,要不然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别给我裹乱。” “那哪成啊,好戏即将上演,你还想驱赶观众不成,太没天理了。” 我揉揉眉毛,最近怎么就没一件让我闭着眼都能没心没肺干完的事呢…… 姜鹏来得还挺快,我们到家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坐在沙发上和苏晓鸥聊起天来了,姜鹏戴着黑色的棒球帽,穿着很休闲,辛潮捅了捅我,“你同学怎么长得特像泡菜国的男明星啊?”然后主动跑过去介绍,“你就是小唯的同学吧,我跟小唯是穿连裆裤的姐妹,也是同事,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我拽了下辛潮的胳膊,苏晓鸥却比我更看不过去,一点也没给辛潮留面子,“哼,装模作样的,还指教,原来你也会说人话啊,每次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见到帅哥就立刻由妖怪变人啦!” 辛潮气得把包往沙发上一摔,却还是面带微笑,一屁股坐到姜鹏面前,女人味十足地对姜鹏说:“你不要见怪,我们每次都是这么对话,这样有利于他的老年痴呆症快速好转,这是刺激疗法。” 姜鹏冲我咧了咧嘴,“你的室友还有朋友……都好有思想,好有个性。”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袋子,“这是我给你买的糖炒栗子,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挺爱吃的,老在那口铁锅面前打转。” “谢谢你,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晓鸥对我平静一笑,摆摆手,“不用了,我刚才已经给姜兄倒了我的橙汁了。” 辛潮白了他一眼,“你既然这么大方干吗还要加个我的,你生怕小唯不知道,你是在暗示她要还给你吗?” 苏晓鸥不理她,扭头冲姜鹏一笑,“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最后摊个鸡蛋怎么样?” 就连我都觉得气氛不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推了推苏晓鸥,“你脑子坏掉了吧,你竟然舍得让人吃你的鸡蛋,就连自己吃,你都说要咬咬牙跟自己较半天劲。” 姜鹏完全搞不懂我们三人世界的语言,只挠挠头干笑,“你们还都挺有意思,姜唯,我就是来看看你,有点话想跟你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你房间?” 辛潮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老母鸡要下蛋。 苏晓鸥是个人精,倒会察言观色,直接对辛潮说:“少在这里做电灯泡,你去姜唯房间,我回我的房间,你们俩……就在客厅说吧。” 说完话后拿起那袋糖炒栗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辛潮瞪大眼睛想骂苏晓鸥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人东西占为己有的行为,却还是忍住了,看了我一眼,“那我先去你房间玩玩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