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慈禧》-13

尹福一见,登时明白了:原来慈禧就是靠这些面饰混迹于皇家行列之中。  尹福离开这个神秘的房屋,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见天色已晚,刚要脱衣睡觉,忽听院内有脚步声,他从窗口望去,正见两个小太监拿着陶盆围着一个井口犯愁。  尹福出了屋门,其中一个太监说:“尹爷,我们找来找去才找到这口井,没有水桶,可怎么舀水?”  另一个太监说:“我们想弄点水洗脚睡觉。”  尹福来到井沿,伸头往里一瞧,井有一丈余深,井水淙淙。他以两目注视井中,将右衣袖往上一挽,右手置于井中,五指伸开,掌心向下涵空,来往旋转,徐徐发功。忽闻井底响声大作,井水慢慢漫上井口。两个太监看得呆了,竟忘记了舀水。尹福用右脚轻轻踢了两个太监的臀部,两个太监才醒悟过来,争先用陶盆舀水。尹福停止发功,井水退了下去。  两个太监端着陶盆,不迭声地向尹福道谢。尹福笑道:“早早休息吧。”说完,回屋去了。  鸡叫三遍,尹福便起了床,拿好衣服,匆匆洗了脸,来到县署后花园,正见一个矫健身影在花树间闪动。尹福凝眸一瞧,正是唐昀。  唐昀手提一根铁棍,棍如碗口大小,她舞动铁棍,往来如飞,棍风呼呼,棒影飘飘。忽见她一侧身,铁棍飞出,直扑半空之中,击落一只飞鸟。  尹福一跃身,伸手接住铁棍。  唐昀笑道:“光顾了接铁棍,飞鸟呢?”  尹福笑嘻嘻指着左脚面说:“在这呢!”  唐昀低头一看,飞鸟已趴在尹福的脚面上。  尹福将左脚轻轻一钩,飞鸟又落于棍头之上。  唐昀接过铁棍,轻轻一掂,飞鸟又落在一个树杈上,唐昀放下铁棍,微微笑道:“尹爷起得早啊。”  尹福道:“老佛爷起得更早。”  两个人信步登上一个朱亭,挨次坐下。  唐昀望着亭畔一丛竹林说道:“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末了,僧尔是俗家。”  尹福幽幽地说:“山林是胜地,一营恶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着,欲境是仙境;心有系牵,乐境成悲地。”  唐昀道:“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峙;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尹福问道:“老佛爷可能琴棋?”  唐昀道:“棋可遣闲,易动心火;琴能养性,嫌磨指甲。素即擅长,不必自为之,幽窗邃室,观弈听琴,亦足以消久昼。”  “老佛爷原来是观弈听琴,是观棋不语,听琴不厌呢?还是暗助一方,品琴议东呢?”  唐昀回答:“观棋不语自可窥人心,听琴不厌足以洞知音。”  尹福叹道:“原来如此!”  这时,李莲英匆匆而来,叫道:“老佛爷,您让我找得好苦,该用早膳了,一会儿要启程了。”---------------东归喋血记14(1)---------------  在灰蒙蒙的大道上,秋天的原野远远地伸展着,一望无际。田野上空,一条条烟色的云彩静悄悄地飘动着。微风在田野上吹过,翻阅着干草茎。微微湿润的青草在早晨的雾气中散发着香味。泥土像流质一样地荡漾、波动,黑色泥土的淡薄气味使人感到奋发和甜蜜。收获后的大地在歇息。  皇家行列在默默地向东移动。  尹福仍是与李瑞东策马并行。他在行进中特别注意观察每一个宫女,然而没有发现慈禧的蛛丝马迹。  当尹福策马经过瑾妃的轿前时,听到宫女木兰花与宫女娟子的对话。  木兰花问娟子:“你怎么了?”  娟子叹了口气:“真是老太后好伺候,姑姑不好伺候。宫里的规矩,姑姑的权大,对下面的宫女,可打可罚,这几天姑姑的火气特别大,动不动就拿我们出气。打还好忍受,疼一阵过去了,就怕罚,往墙角一跪,不知跪到什么时候。姑姑的事都是由我们伺候,洗脸、梳头、洗脚、洗身子,一天要用十几桶水……”  木兰花笑道:“谁叫人家是姑姑呢,等你到了三四十岁,也不成姑姑了?”  “我?我也能成姑姑?到了十八九岁,太后还不让我嫁人?要是嫁个漂亮小伙,还算有福气,要是嫁个麻脸瘸子,我这半辈子不是算倒邪毒了。”  “你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太后还能亏待了你?”  “宫女是不许打脸的,脸是咱做女人的本钱,女人一生荣华富贵多半在脸上。当年老太后、隆裕主子打珍小主嘴巴,那是对珍小主最大的羞辱。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是这个姑姑专打我的脸。”  “你大概又犯了什么错儿,是不是睡觉时大八字一躺?”木兰花说这话时紧盯着娟子的脸。  “噢,这不断地走啊走,有时一天走好几十里地,累得肚子转筋,还不许我们睡觉,躺的姿势还管?”娟子说这话时气呼呼的。  “这是宫里的规矩呀!”  “这不是宫里时,是在路上。在宫里时,不许我们吃鱼,怕身上带腥气味。”  木兰花道:“就连主子、小主、格格到上头去前,也要净一净身子,免得失敬,何况你一个小宫女。”  尹福见娟子不言语了,她的乌油油的大辫子分外扎眼,辫根系两寸长的红绒绳,辫梢用桃红色的绹子系起来,留有一寸长的辫穗,用梳子梳过,蓬松着,鬓边戴一朵剪绒的红绒花,脚下是白绫子袜子,青鞋上绣着满帮的浅碎花,透出利索爽眼。  停了一会儿,娟子又说:“有时我真想溜走。”  木兰花听了,急忙去掩她的嘴:“这话可不是闹着玩说的,说出去,要丢脑袋的!”  娟子气哼哼地说:“我的脑袋早掖到裤腰上了。”  木兰花前后左右瞧了瞧,见只有尹福注意她们谈话,才放下心来。娟子诉苦道:“当宫女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安安闲闲地走,不许头左右乱摇,不许回头乱看,笑不许出声,多美的事也只能抿嘴一笑,多苦恼也不许哭丧着脸,挨打更不许出声。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谁和谁也不能说私语,就像每个人都有一层蜡纸包着,谁也不能把真心透露出来。哼,现在我就笑,把牙露出来给你们瞧瞧!”说着,娟子哈哈大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  木兰花道:“行了,行了,我看你是有点疯了。”  “我的头就乱摆,乱摇。”娟子故意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该打听的我也要打听。木兰花,你说,李莲英是不是假太监?”娟子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在木兰花那白皙的脸蛋上。  “李大总管,恐怕不是吧,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看他跟太后……”娟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蚊子叫。  木兰花憋得通红,小心地东张西望。  “你发现没有?太后跟你师父相好了……”娟子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尹福还是听到了。  尹福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不过他的心房隐隐跳动着,全身有些震颤。  “不会吧?我师父不是那种人,他的心我清楚……”是木兰花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的眼睛可揉不进沙子,你没看太后这几天失魂丧魄的,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一从西安城出来就变了,连有些老规矩都改了。”  “是吗?”木兰花的声音充满了颤声。  尹福听了,心头一紧,心跳得更快了。  “木兰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前几天我听到太后的梦话……”  “快说给我听……”  “可不兴说出去。”  “谁说出去谁烂嘴。”  “不能告诉你师父。”  “说出去嫁狗。”  “太后在梦中说,尹爷,尹爷,她在叫你师父的名字!”  “太后是不是在梦中撞见了贼人,她喊师父救她……”  娟子摇了摇头,又说道:“她还说,尹爷,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呀!”  木兰花听了,脸红得像苹果,心“咚咚”跳着。  尹福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神思有些恍惚,不由得拍打了马屁股几下,策马赶到皇家行列之前,来到旷野之上。  他望着茫茫的旷野,心潮起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少天来,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与喜悦。这种喜悦和幸福是由衷的,是从他相依为命的妻子身上得不到的,他的妻子是一位传统式的中国女人,纯朴、厚道、勤劳、温善,但是生活久了,总感觉缺少一种东西,尹福也说不出是什么东西。恐怕人无完妻,憨厚过之必然有失聪敏,聪敏过之必然有失朴实。他喜欢他的妻子,喜欢她的诚挚、坦诚,但有时又觉得缺少些含蓄。而唐昀是一个文雅、含而不露的女人,她的思想深邃,文化修养甚高,她就像白云堆里的仕女,远不可及,近不可视。但是尹福从来没有希冀和幻想过什么,他不敢苛求,也不愿苛求,他就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充溢着一种幸福感。如今听到娟子一番话,他那关在心闸之内的春潮仿佛汹涌澎湃起来,原来唐昀也喜欢他,喜欢他这么一个风尘仆仆的粗人。他有些激动,脸热得泛红,甚至有些发烫。他仿佛看到唐昀身穿白色裳裙,在旷野上朝他扑来,他合上双眼尽情地享受这一美好憧憬。---------------东归喋血记14(2)---------------  但是他睁开了眼睛,唐昀是王府名姝,寺庙里长大的老处女,而他是个有家室的人,这种想法岂不荒唐!武林中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八卦掌门人会如何议论这件事,荒唐,荒唐!  “尹爷,你在那儿转的什么磨?”传来李瑞东的声音。  尹福仔细一看,只见李瑞东策马来到他的面前,皇家行列已经走远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这察看一下……地形……”尹福支支吾吾地说。  “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所以赶回来找你。”  尹福和李瑞东追了一程,终于追上皇家行列。  慈禧的贴身宫女荣子和娟子一见尹福,赶快跑来。荣子道:“尹爷,老佛爷叫你过去。”  尹福来到唐昀的轿车前,下了马,禀道:“奴才叩见老佛爷。”  轿内传出唐昀的声音:“尹福,你进轿吧。”  尹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只有李莲英和慈禧的两个贴身宫女荣子和娟子才进过这辆轿车,如今唐昀让我进去,不知有什么要事。  尹福让荣子牵着他的马,自己上了轿车,他掀开轿帘,只见唐昀斜倚在座位上,脸色泛红,两只眼睛闪烁着清澈的光辉。  尹福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仿佛是一柄柄刀子。  “老佛爷找我做什么?”  “潼关就快到了。”唐昀的声音悦耳动听,就像一首民歌。  “听说那里的景色很美。”  唐昀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我神思恍惚,总感觉已到了生命的尽头,有时梦见白茫茫的一片,在这白茫茫中忽然闪现一朵朵红云,梦醒后便觉眼跳耳鸣。”  “你不要胡思乱想,应当想法镇定自己,你多想想你在新疆的爹爹,想到通过你的努力,你们父女终将团圆,你就会有好的感觉的。”尹福说这番话时,不自然地搓弄着衣角。  “尹福,说实在话,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唐昀的话温柔、甜馨。  尹福的脸上泛起红晕,两只手微微颤抖。半晌他问:“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勇敢、朴实、机智、有男子气。”唐昀说这些话时,大眼睛不眨一下,显得很诚挚。  尹福的心简直要融化了,他感到唐昀奔腾的气息袭来,这气息清凉、芳香,他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使自己做出非礼之举。  “你喜欢我吗?”唐昀的话充满了期待和希冀。  尹福说什么呢?他若说喜欢,恐怕要使这位初涉情海的女子跌入情网,以致弄得不可收拾。若说不喜欢,实是欺人之谈,会伤害唐昀的心。  尹福不敢看唐昀,但是他的全身,包括那颗血淋淋的心,都被对方刀子似的眼睛刺透了。  “我是有家室的人……”半天,尹福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那你是喜欢我的,你喜欢我,我太高兴了。”  尹福感到唐昀那柔软的身子缠住了他,他被香气冲击着,唐昀那薄薄的红嘴唇在他眼前晃动,诱人、香甜、鲜艳……  “不!”尹福大叫着,挣扎着,推搡着……  就在这时,轿车外传来一声声惊呼:“有刺客!有刺客!”---------------东归喋血记15(1)---------------  马蹄声,疾驰的马蹄声。  尹福探头一看,只见四面八方红尘滚滚,似有群马奔腾,喊杀震天,震耳欲聋。尹福不知又是哪路人马杀来,正在观望,只见侍卫、兵丁纷纷抽出兵器前去阻杀。渐渐地尹福看到出现一些骑马的和尚,那些和尚持伏龙钵、莲花夺命钎、铁笛、梅花截木针、飞镖刀等,都是奇异的兵器。  尹福想,这些和尚是从哪来的,他们与皇族有什么仇恨呢?  李瑞东飞马来到尹福前,大叫:“尹爷,来了这么多秃和尚,凶多吉少,你却躲在这儿瞧热闹。”  尹福淡淡地说:“有几千兵马还挡不住几个秃和尚!”  “秃和尚?他们个个神勇,如天兵天将,足有一百多人。”李瑞东气咻咻地说着,抹了一把汗。  这时只见一个眉发皆白的老法师手持护手钺朝唐昀的轿车扑来。李瑞东一见抽出阴阳子午锥迎战法师。  法师手持护手钺朝李瑞东胸口刺来,李瑞东朝旁边一闪,法师扑了一个空,可是并没有收马,仍然朝前疾驶。  尹福见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攻击目标是唐昀的轿车,急忙抽出判官笔,上前猛刺,竟刺中马的臀部。白马狂嘶一声,疼得腾空而起。法师双脚向右旋跳,全身腾空,右脚尽力向右上方弹摆,速出右掌,竟将轿车的一个角削掉。  尹福正要用判官笔猛攻法师右侧,忽听一人大喝:“勿伤寂亭法师!”  尹福扭身一看,一个年轻和尚手持闭血鸳鸯幡扑来。  尹福知道这闭血鸳鸯幡是世间罕见的兵器。  那年轻和尚举幡一招“双凤开山”,十字交叉,双幡向上,幡嘴朝下,向尹福刺来。  尹福不敢轻敌,放开法师,一招“狮子摆头”,右手持判官笔,左手变换牛舌掌,猛攻对方的小腿。  李瑞东截住法师厮杀,此时皇家行列乱成一团。  远远地,尹福看到李莲英带着十几个侍卫紧紧护住一辆骡车,既不往前跑,也不往后退,他猜想慈禧必是躲在这骡车之中。  青年和尚手持鸳鸯幡,步步紧逼。尹福更不示弱,挥动判官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丝毫不露破绽。  青年和尚问道:“你可是八卦掌尹教头?”  尹福道:“正是!你是谁?”  青年和尚笑道:“我使的这闭血鸳鸯幡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少林寺的秘门兵器,我自然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  尹福一听“少林寺”三个字,心里吃了一惊,暗想:这少林寺是天下功夫出没之地,武术名家荟萃之所,难道也与皇族有仇吗?  “少林寺离此有数百里之遥,你们为何劫杀皇族?”  “朝廷历代围剿困扰少林寺,还曾火烧少林寺,不少法师、名僧死于朝廷猎犬之手,少林寺自然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青年和尚说这番话时,显得有些激动。  尹福猛地想起:天下许多反清志士经常隐匿出没少林寺,少林寺已成为反清复明的巢穴,历史上江南十三侠之一的甘凤池、三皇炮捶祖师乔鹤龄、形意拳大师车毅斋等武术名家都曾栖身少林寺。  尹福见青年和尚两眼冒火,说道:“那都是雍正皇帝栽下的祸苗,至同治年间已没有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青年和尚冷笑一声,说道:“少林寺静云大师高龄已有一百一十五岁,通晓天文、地理、算术、气功,对前朝列祖列宗之事,记得一清二楚。”  尹福道:“如今是光绪年间,八国联军都打过来了,何必再翻那老皇历?”  青年和尚正色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义士报仇,百年不迟!”  尹福慨然道:“满清皇族东归京城,兵马劳顿,风尘仆仆,何必乘人之危,偷袭其列,况有不少宫眷。”  青年和尚道:“这正是天赐良机。”  尹福与青年和尚斗来斗去,青年和尚已是气喘吁吁,尹福不忍伤害他的性命,只是在那里周旋,耗费他的精力。这时,只听一声唿哨,有人叫道:“老佛爷得手了。”  青年和尚一听,撒腿就跑。尹福也不追赶,慌忙去找唐昀乘坐的那辆轿车。  尹福在尸堆中终于找到了那辆轿车,它翻倒在一旁,轿帘染着鲜血,两匹马各中了刀枪,呻吟不已。  宫女娟子从尸堆中爬过来,她两眼发直,身上、脸上、手上沾满鲜血,痛哭失声。她一见尹福,哭叫道:“尹爷,老佛爷让和尚抓走了。”  尹福看到唐昀使用的香荷包在血水上漂浮着,香荷包上绣着的一对鸳鸯染上了鲜血。尹福大叫着,拾起那个香荷包,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要把它捏碎。  尹福正见一匹惊魂未定的黑马奔驰而来,他几步蹿过去,拽过马缰绳,飞身骑上,大叫着:“我要去少林寺。”  随着马蹄声远去,尹福不见了。  娟子望着灰蒙蒙的烟尘,喃喃自语道:“尹爷,他……疯了。”  唐昀那日正在轿内躲藏,尹福与一青年和尚激战,既而离开轿车。李瑞东也与寂亭法师打得难舍难分。此时又围上四个和尚,各施气功,频频向轿车攻击。那和尚中有个击水僧,一张口,一道道水柱射向轿车,连穿了几个洞孔,唐昀见无法躲藏,便一跃而出,与四个和尚激战。那四个和尚联手十分厉害,一个击水,一个喷唾,一个甩鼻涕,一个掷黄豆,将唐昀团团围住,使她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那击水僧不知在哪里喝了那么多水,口喷不止,有时唐昀躲得慢些,衣服便被水柱穿破。那个甩涕僧,用手一捏鼻子,一把把黄鼻涕甩出来,卷带着一股股血腥味,唐昀留意躲闪,结果不小心溅了一滴在裤子上,登时穿出一个小窟窿,漏肉处疼痛难忍。那个唾沫僧,以自己唾沫为武器,冷不丁便朝唐昀吐一口,唐昀不敢轻敌,生怕他唾沫中有何异物,左躲右闪。那个掷豆僧,手握一把黄豆,不紧不慢地绕着唐昀转,专朝唐昀的穴位掷豆。---------------东归喋血记15(2)---------------  战了一会儿,唐昀渐渐气力不支,额上冒出虚汗,两脚有些发飘。冷不防,掷豆僧一颗黄豆掷来,正中她的穴位,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唐昀醒来时,已在少林寺大雄宝殿之中,她身上和双手被铁索缚住,双腿跪在地上;她抬眼一看,正前方释迦牟尼佛像前立着三位气度非凡的高僧,身穿袈裟,手捏念珠,鹤发童颜。两侧立着数十个僧人,个个横眉冷对,比十八罗汉还要威严。  唐昀缓缓回头,庭院中数百武僧排列整齐,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手持枪棒,还有的手持少林护身兵器,那些兵器稀奇古怪,分别是少林金刚凿、月牙刀、天罡劈水扇、草镰、五合掌、转堂拐、闭血鸳鸯铎、两节棍、赶山鞭、双流星、铁扫帚、猎燕叉、雁翅镋、飞镖等。  唐昀看了不禁毛发悚然,想站起身来,但听霹雷般一声大吼:“跪下!”  唐昀只得又跪下来。  “慈禧,你也有今日!”当中那个法师呵呵冷笑着,怒目而视。  唐昀心想:这些少林寺的僧人果真把我当成了慈禧太后,他们对朝廷嫉恶如仇,难道要对我下毒手,我若说出真实身份,他们也许会放了我,可是我的养父却要死在新疆了。  “慈禧,你可知罪吗?”那个法师又问。  唐昀抬起头,抬高了嗓门说道:“我是当今堂堂太后,你们不得对我非礼,朝廷有数十万军队,只要出动五千兵马,就可踏平少林寺。”  法师笑道:“可是你不要忘记,如今你在我们手心里,你纵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寺去。”  唐昀一努劲,站了起来。  “跪下!”法师一声大喝。  “跪下!”众僧齐声吆喝,声震环宇,树叶簌簌而落。  唐昀置之不理。  “真灵,真珠,叫她跪下!”  一声应诺,蹿上来两个僧人,四只手像老虎钳一般,紧紧钳住唐昀的两条胳膊,硬把她按跪在地上。  唐昀怒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朝廷历年来杀我寺中无数僧人,今日让你先向这些亡灵磕三个头,以示哀悼之意。”  唐昀想:朝廷滥杀少林寺僧,这些亡僧死得冤枉,这个头应该磕。  唐昀点点头道:“我答应。”于是恭恭敬敬地俯下身来,磕了三个头。  法师道:“你到底是宫廷贵人,还算识时务。”  唐昀道:“你们该放我走了吧?”  法师道:“少林寺还有几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朝廷不得随意搜寺,焚寺,不得滥杀寺内无辜僧人及僧友。二、朝廷应拨款修葺本寺。三、由你题名树一座寺内亡灵墓碑。”  唐昀想:我即使答应,也是空话。于是应道:“我都答应。”  “画押为证。”  法师唤僧人拿来文房四宝,让唐昀在文约上画了押。  唐昀道:“现在你们满意了吧?我可以回去了。”  法师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我们可好好款待你,明日一早派两位僧人送你返回。”  两个僧人上前为唐昀松绑,这时闪出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武僧,他朗声叫道:“不可,此事有诈!”  众僧一听,个个顿时紧张起来,武僧们都攥紧了兵器。---------------东归喋血记16(1)---------------  唐昀见这和尚两只鹰眼,身材魁梧,手提一柄朴刀,一脸杀机。  法师怒道:“悟慧,休得无礼!”  悟慧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这个老妖婆,如此轻易地放走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看她不是慈禧太后,是个替身。”  悟慧和尚这句话,就如晴天霹雳,唬了唐昀一跳。  “你如何看出她是假太后?”法师双目圆睁,烁烁生辉。  “寂聚法师,你想一想,慈禧太后如何会武艺呢?谁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太上皇。”  唐昀辩道:“我们大清的皇上有哪一个不会武艺!皇家祖制规定,少时必到雍和宫学习拳术,以强身健体、抵御外寇内贼之用。圣祖努尔哈赤、皇太极等都是神勇之帅,惯战之将,马上夺天下。康熙大帝几番挂帅亲征,立下赫赫战功。雍正皇帝更是武林高手,‘血滴子’令人不寒而栗,闻之丧胆。我自小在家中学艺,炼就一身拳术,有什么稀奇?”  悟慧冷笑道:“既是这样,我们两个比试一下如何?”  唐昀道:“我愿意奉陪,只是我们比试一下拳术如何?”  悟慧道:“当然可以。”说着将朴刀往地上一贯,拉开架势。  唐昀请法师解开绑索,对悟慧道:“进招吧。”  悟慧和尚发一声喊,双拳上下翻飞。唐昀见少林拳果然厉害,一伸一屈,一招不苟,由缓而渐快,由快而加紧,由紧而神弛;拳未到而意到,可分可合,可连可不连,似乎纯刚而不柔,实则外方而内圆。步法一虚一实,手法一攻一守;其静如浪平波静,杀机四伏;其动似倒海翻江,险象环生;发拳有穿山洞石之情,落步有入地生根之意。心固定神自不慌,意虽狠不现诸神。  唐昀战了一会儿,加之多时疲倦不堪,有些力虚,渐渐渗出香汗。  悟慧和尚攻势益猛,一个“马裆步”,将左右两脚分开,两腿屈膝蹲下,大腿面与膝角平行,膝角与脚尖上下相对,两足呈一字形,双掌朝唐昀脑门击来。  “悟慧拳下留情!”寂聚法师一声大喝,往前移出两步。  悟慧和尚正打在兴头上,哪里听进寂聚法师半句话,一个“鸦弦裆”,又名“夹马步”,一腿在后,屈膝成蹲坐势,一腿在前挺伸,脚尖向内钩,两大腿夹靠相近。将左腿在前挺钩,右脚在后蹲屈;猛一转身,一拳击中唐昀右肩。唐昀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悟慧揪住唐昀,举拳欲打。  就在此时,猛听半空中一声霹雳般大喝:“勿伤我主!”  寂聚法师、悟慧和尚等人望去,但见大殿外,在少林寺僧的棍阵中,旋风般卷过一个人来,“劈劈啪啪”接连削断十几根少林棍。  一个清瘦儒雅的人落在悟慧和尚面前,一拳推开悟慧。  唐昀抬头一看,此人正是“铁镯子”尹福。  “你是何人?竟也闯我少林寺!”寂聚法师怒问。  “这是我的护卫总管尹福。”唐昀临危时猛见到尹福,感到宽慰许多。  寂聚法师一听,脸上现出笑容,连声道:“原来是八卦掌大师尹老先生到了,老纳有失远迎。”  尹福拱手道:“看样子,您是这里的住持,少林为何要劫太后?”  寂聚法师把前因后果叙了一遍,然后对悟慧和尚怒道:“悟慧,还不退下!”  悟慧气愤而退。  寂聚把另外两位法师也介绍给尹福,一位是寂炮法师,另一位法师尹福见过,正是潼关道上与尹福酣战的寂亭法师。  寂聚法师道:“八卦掌与太极拳、形意拳是三大内家拳,如今八卦掌掌门人尹老先生荣临此地,是少林寺的大幸。我曾见过八卦掌祖师董海川老英雄,那时他正在北京肃王府当教头,我曾到肃王府专门拜访他,并与他磋谈武术,他是个蔼然可敬、谦逊严谨的武圣人。他老人家还给我表演了轻功和缩骨法,他躲在一个筛子里,挂在墙上,硬是让我找了一个时辰。”  寂炮法师道:“少林拳、八卦掌、鸳鸯腿、螳螂臂,皆是世人称赞的奇术,尹老先生今日就宿在寺中,明日一早再带慈禧启程不迟。”  尹福见他们热情相留,望望唐昀,唐昀点了点头。尹福道:“既然太后答应了,我们明天一早再赶路吧。”  寂聚法师喝散众僧,然后与寂炮、寂亭法师一同带唐昀、尹福游历少林寺和东西两马道,立有碑碣数十通,几个人在碑林中转了一遭,又来到天王殿。天王殿内有三通石碑,其中一碑上刻有印度僧人达摩“一苇渡江”的画像,背面为钟馗画像。  寂聚法师介绍道:“孝明帝孝昌三年,印度高僧达摩来我少林寺,传授佛教神宗。他主张静坐修心,在寺后一个天然石洞中,面壁九年,寂坐参悟。由于他长年静坐,精神和肉体都不免困倦,而且他居于深山密林之中,经常受到毒蛇禽兽的威胁,于是他根据山林中虎跃、猿攀、鸟飞、虫爬之动作,并效法我国人生产和锻炼身体的各种活动,伸筋舒骨,使气血畅通,体魄健壮,精力充沛,初创了少林拳。他有时也练几手方便铲、棍、棒、手杖护身,后人称为达摩铲、达摩杖等。”  几人经过藏经阁、达摩亭、白衣殿,来到了千佛殿。这座佛殿阔七间,深三间,正面有一尊铜制毗卢佛;东边神台上有一尊玉雕南无阿弥陀佛。---------------东归喋血记16(2)---------------  尹福发现地面上有一个个小陷坑,唐昀不注意绊了一跤。  寂亭法师指着这些陷坑道:“这是僧人们练拳时的站桩脚窝。”  墙壁上有《五百罗汉朝毗卢》的彩色壁画,上面有滔滔碧水、冉冉风云、寂寥山林,栩栩如生。  几个人又来到塔林,几个小和尚正在这里舞枪弄棒,他们见到法师,都拱手作揖,法师们也作揖还礼。  寂聚法师道:“这里有自唐贞元七年至清嘉庆八年之间的唐、宋、金、元、清各代的砖石墓塔二百二十余座,高四十五尺之下,这里埋葬着无数法师、僧人的尸身,真是精灵荟萃之地啊!”  转过塔林,忽闻一片喝彩之声。原来是几个僧人正在练打飞镖,树上挂着一个个葫芦和一串串铜钱,百尺之外,几个僧人已在轮番甩镖。那些击法有迎面打、左侧打、右侧打、背后打,有单手发打,也有双手发打。  尹福见一个年轻僧人右手从镖囊取出飞镖,托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道:“小小飞镖妙无双,双手发打似飞蝗。若有盗贼来袭我,中上飞镖必受伤。轻者疼痛流鲜血,重者危急一命亡。未曾用法先高喊,强敌害怕败回乡。”他的手指由下向前微翘,手腕、小臂、肘、大臂同时用力向前送劲,猛力一抖手,镖从手中射出,射落一个葫芦。  寂炮法师一张口,树上挂的那些铜钱,纷纷扬落。  尹福有些纳闷,问道:“那些铜钱被谁打掉了?”  寂聚法师道:“是寂炮法师,他是少林截木针的高手,他使用气功发针法,将针放在口唇当中,针尖向外,用丹田气喷出。”  尹福看着寂炮法师的嘴,寂炮法师笑着张嘴,舌面果然卷动着几根银光闪闪的针,有一指半长,细如丝。  寂聚法师道:“这种少林截木针是唐代女侠聂隐娘所创,后宋初时少林女弟子穆春秋把针传入少林寺,以后又历经历代高僧惠深、智安、觉训、可政、悟雷、洪荣、广顺、同随、祖月、清莲等研练,相传至今。它可用于防身护体,镇宅护院;云游在外,募化四方,可以用它惩治拦路贼人和恶霸,是携带方便的暗器。”  因唐昀有些疲乏,几个人回到寺院,寂聚法师将唐昀和尹福安顿在龙庭歇息。  这个龙庭原为方丈室,乾隆皇帝当年游历嵩岳时曾在这里居住,后人便易名“龙庭”。这是一个大宽展院落,两棵古槐,不差什么就遮了半个院子,也堆着点高高矮矮不成文理的山石;种着几丛疏疏密密不合点缀的竹子,南屋墙壁镶嵌有宋代书法家蔡京面壁之塔的刻石和其他石刻画像。  正屋内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摆着各种名人字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小树林一般。屋角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野花。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玉盘,盘内盛着数颗玉佛手、石榴、荔枝和翡翠白菜。右边漆架上悬着一个小金钟。左屋是一间卧房,满屋喷鼻香。窗前花梨桌上供着一尊玉观音,两边放着四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有张桃花心木架子床,挂着大红绸帐子,床上被褥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摆着熏笼,床前面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房中间放着一个大铜盆,盆内有毛巾等物。  右屋书香横溢,尹福、唐昀看得眼花缭乱,屋内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青瓦瓶,瓶内供着数枝白菊,旁有茶奁茶杯和两部佛书,屋角有一张小床,吊着青纱帐幔,衾褥十分朴素。三壁墙上悬着字幅,古宣托裱,界画朱丝,写着寸来大的四角方的颜字和文字。尹福细看那些字幅,其中有明许完登五乳峰诗:“少室山前五乳峰,振衣千纫许谁从。黄河淼淼舒晴练,洛邑微微见蚁封。……”  有明文人文翔凤《嵩高游记》云:“寺当少室之阴,三十六峰之外,有峰曰五乳,自少室拖一臂而北抱寺。”  尹福看到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从龙潭寺至少林寺题赠同游者诗云:“山屐田衣六七贤,搴芳踏翠弄潺源。九龙潭月落椒酒,三品松风飘管弦。强健且宜游胜地,清凉不觉过炎天。始知鹤架乘云外,别有逍遥地上仙。”  有沈佺期游少林寺诗云:“长歌游室地,徒绮封珠林。雁塔风霜古,龙池岁月深。绀园澄夕霁,碧殿下秋阴。归路烟霞晚,山蝉处处吟。”  有戴叔伦游少林寺诗云:“步入招提路,因之访道林。石龛苍藓积,香径白云深。双树含秋色,孤峰起夕阳。屐廊行欲遍,回首一长吟。”  有韦应物经少林寺精舍寄都邑诸亲友诗云:“息架依崧岭,高阁一攀缘。前瞻路已穷,既诣喜更延。出献听万籁,入林濯幽泉。鸣钟生道心,暮鹤空云烟。独往虽暂适,多景终见牵。方思结茅地,归息期暮年。”  唐昀叫道:“尹爷,你看这对联。”---------------东归喋血记17(1)---------------  尹福侧头一看,原来门廊左右墙壁上有一联语,分别左右写着:东山寂历道心生虚谷逍遥野鸟声,禅室从来云外尝香台岂是世中情。  唐昀赞道:“这一联语还真有点味道。”  尹福道:“到底是佛家世界啊。”  二人进了左屋,一同叙话。  不多时,寂聚法师走了进来,说道:“我们备了一桌晚肴,请你们入席。”  晚肴还算丰富,皆是素食,唐昀与尹福吃得十分舒服,二人回到龙庭后又叙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歇息了。  尹福睡在右屋,唐昀睡在左屋,尹福因有些疲乏,不久便睡着了。唐昀可能是劳累过度,反而睡不安稳,左躺右卧,就是不能入睡,她有些烦躁,索性穿衣下地,出了龙庭,朝寺后走来。  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是那么幽暗,茂密无边的树林里,此呼彼应地响着秋虫的吟叫声,阴影罩着佛殿、僧房和碑刻。  唐昀想起白日寂聚法师说的达摩洞以及达摩高僧面壁的故事,沿着蜿蜒的山路寻觅着那个神秘的石洞。  庵后五乳峰的中峰上部果然有一孔石洞,黑不见内,洞额书“达摩洞”三个字,洞宽三米之余,洞外有一座双柱单孔石坊。  唐昀来到洞口,猛觉气浪袭人,逼得她不能上前,只好后退。  唐昀接连后退了七八尺,身体仍不能自持。  “来的是何人?为何深夜闯达摩洞?”洞内传出一个苍老而遒劲的声音。  唐昀听到这声音,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那声音的余声仍回荡着,颤颤的。  “为何不说话?”那声音又升腾起来。  “我……我是慈禧太后……”唐昀用颤抖的声调说,双眼盯着黑幽幽的洞口,生怕有什么暗器打出来。  “你为何不在京城做太后梦,却跑到这穷山僻寺来?”  唐昀简单地叙了一遍前因后果。  “进洞来吧。”  唐昀战战兢兢进了达摩洞,气浪消失了,一片漆黑,十几尺外,有两颗宝石烁烁发光。  “您一定是道法极高的法师,我怎么看不到您?”  “那是因为你在光明中待久了,熟悉一下黑暗吧。”  唐昀在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一种奇香,这种香味她从未闻过。  渐渐地唐昀看清了洞内的东西,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默默地盘坐在那里,注视着灰色的石壁,一动不动,一身银白色的佛袍飒飒而动。  “您一定是这里德高望重的法师?”唐昀问。  “我是静云法师,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岁了,乾隆爷来少林寺时,我给他敬过香茶,那时你还没来到人世呢。”  “您为何坐在这里,不怕受凉吗?”  “我有气功护身,不畏凉气,我在这里已整整面壁二十年了。”  “真了不起!”唐昀赞叹道。  “你也了不起呀!”静云法师的话有一股嘲讽味。  “你骗得咸丰帝的欢心,登上了贵妃的宝座,设计害死了慈安,独揽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杀害了戊戌六君子,将皇上囚瀛台。在八国联军入侵之时,你弃城而逃,西遁西安,如今卖国条约签订,又要荣归京城做你的太后梦了。”  唐昀听了,吃了一惊,心想:这位老法师已在洞内面壁二十年,真是高僧不出寺,全知天下事,幸好我不是真慈禧,您老也不用来数落我。  唐昀道:“老法师,看来您是佛法高深的隐者,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天下大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法师笑道:“你如此奉承我,必是有求于我。言之过甚,必有所图,人世间人与人之间无非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君用臣,无非是保住江山,一劳永逸;臣用君,无非是享受荣华富贵;君君臣臣,互有所图。”  “法师对我有什么指教?”唐昀洗耳恭听。  “良士集于朝,下情达于君世。清白上通,巧佞下塞。东周时期,晋平公问师旷:‘做君主的方法是什么?’师旷回答说:‘做君主的方法,要清净无为,专注于博爱,致力于用贤。’而你未免过于残忍,只信用荣禄、李莲英一班人,迟早要有大祸。诸葛亮在他的《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  唐昀道:“您的意思是说,作为一个君王,要进贤,独揽政才。”  法师缓缓道:“但独揽来的未必都是贤才,即便是贤才也金无足赤,因而还要知人,进贤与知人是相辅为用的。宋太祖时,翰林学士王著在一次酒宴时醉酒大哭。第二天,有人对宋太祖说,王著大哭是怀念他的旧主周世宗柴荣。因为宋太祖赵匡胤是夺了后周的天下建立宋朝的。但宋太祖却说:‘王著是个酒徒,早在柴荣幕府时我就了解他,何况一个书生哭他的旧主,又能怎么样呢?’因为宋太祖了解王著,知道他不过是酒后撒疯,不是什么大事。唐贞观五年,有一次唐太宗对长孙无忌等人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们讲一讲我的优点与过失。’长孙无忌道:‘陛下的武功文德,古今者没人能比,发布的号令都利国利民,我紧跟还跟不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缺失的地方。’唐太宗听了很不高兴,说:‘我想听你们说说我的过失,你们都瞎吹乱捧,讨我欢心。今天让我来说说你们的优点和过失,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接着唐太宗李世民把在场的几个大臣评论了一番。一个君主,能对臣下有如此清楚的认识,既知道他们的长处,也了解他们的短处,可以算是知人了,因为有知人之明,臣下不敢轻易进谗。诚然,有自知之明,绝非易事,辨别真伪,要靠洞察力。”---------------东归喋血记17(2)---------------  唐昀心想:古往今来,像唐太宗这样的皇帝有几个,有几个能闻过则喜,闻功不舞?  法师正色道:“怎么?你还不服气吗?当年你挪用海军军费修缮颐和园,曾有人劝谏,你勃然大怒,险些气昏了头,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唐昀想:这老头什么事都像明镜一般,眼里揉不进沙子。  唐昀认真地说:“看来只有知人才能用贤。”  法师打断她的话:“这还不够,能举贤,则奸佞减少,进谗的也比较容易加以辨别。然而,举贤与知人并非灵丹妙药,它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谗言的危害,因为这两种办法都是建立在个人的贤明之上的。如果所举非贤,知人不确,情况就不同了。因此还要兼听,即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春秋时期齐国相国管仲说:‘明主者兼听独断,多其门户。君臣之道,下得明上,贼得言贵,故奸人不敢欺。’殷纣王偏信妲己、费仲等人,废商容、杀比干,哪里有不亡国的?”  唐昀正听得入神,忽见法师停止说话,伸过一根拐杖,让唐昀抓住,然后,气沉丹田,徐徐发功,唐昀顿觉凉风劲吹,“嗖嗖”有声,有排山倒海之势,幸亏紧紧抓住拐杖,才没有被刮走。---------------东归喋血记18(1)---------------  唐昀见老法师正襟危坐,面目从容,若无其事。一会儿,风停气收,唐昀觉得洞内暖融融的,忙问何故。法师笑而不答,又接着说道:“赞扬敢于直言诤谏发表不同意见的人,是兼听的一种形式。齐景公的宰相晏婴去世时,齐景公伏尸大哭道:‘你日日夜夜提醒我,每一件小事都不曾放过,就这样,我还有许多毛病没有改掉,使得老百姓对我还有许多怨尤。今天老天爷降下祸来,不加到我头上,而加到你头上,齐国从此要危险了,百姓的怨苦将向谁诉说呢!’晏婴死后十七年,竟没有一个人对齐景公提出过批评,箭脱了靶,周围的人却还一个劲儿叫好。这时有个叫弦章的大臣告诉他:‘出现此类情况,一方面是因为这些臣子既没有发现您的缺点的智慧,也没有冒犯您尊严的勇气,但另一方面,作为君主也有自省的地方,下面的人一天到晚说您的好话,是不是也因为您喜欢听马屁话呢?’齐景公听了面红耳赤,连声说道:‘我也有过失,作为君主应当有分辨马屁话的本事。’惩处不敢直言的人,也是鼓励诤谏的一种方式。春秋时期赵国赵简子要把一个叫栾激的部属淹死在河里,他说:‘我曾经喜欢歌舞与女人,栾激便替我弄了来;我曾经喜欢宫室亭台,栾激就替我修建;我曾经喜欢好马,栾激便替我找来。现在我急于求人才,可是六年了,栾激却没有推荐过一个。他这是扩大我的过失而排斥我的优点啊!’”  唐昀叹道:“他还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君主。”  法师道:“再一种是鼓励发表不同意见,这需要君主表现出极好的雍容大度。战国时期,魏国的师经鼓琴,魏文侯随乐起舞,唱道:‘要使我讲的话无人敢违抗。’听到魏文侯的歌唱,师经拿起琴来向魏文侯撞击,撞散了他的冕旒。魏文侯问左右,臣下撞他的君主,该当何罚?左右回答:‘应当烹。’这时,师经要求先说几句话再去死。师经说:‘当初尧舜为君时,惟恐自己讲的话人家不敢反对;而桀纣为君时,惟恐人家不服从他的讲话。我撞的是桀纣,没有撞我的君王。’魏文侯听后忙说:‘快放了他,是我的过错。’他令人将师经的琴挂在城墙上,并下令不准修理撞散的冕旒,以便牢记此训。自古以来因批评皇帝而被杀头的史不绝书,因拍马屁而杀头的却寥寥无几,可见所谓兼听,真正做到绝非容易。”  唐昀道:“看来人都是喜欢听顺耳的话。”  法师叹道:“闻过则喜者才是超人啊!兼听是要求君王能善于听取不同意见,但在兼听之中,直言与谗言,规箴与拍马,真情与伪证杂陈其中,因而在进贤、知人、兼听之后,还要有一条……”  “是什么?”  法师道:“明断。汉昭帝刘弗陵十四岁时,燕王旦、御史大夫桑弘羊以及左将军上桀父子等人,相互勾结,陷害大将军霍光。他们收买了一个人,叫他装做替燕王旦下书的人,向汉昭帝说霍光操演武备排场越礼,手下官吏无功晋升;还说他私自增调大将军校尉,专权自恣,图谋不轨。汉昭帝听说后,说道:‘霍大将军操演武备是在广明一带,该校尉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燕王在他的封地,离得那么远,怎么就会知道呢?况且霍大将军如果真想图谋不轨,也无须再增加几个校尉。”  唐昀赞道:“想不到这个十四岁的皇帝竟这么聪明。”  法师道:“不是聪明,是明断。”  唐昀笑道:“法师聪明过人,如果到京城朝廷必是贤臣,堪称当今郑产、管仲、诸葛、谢安。”  法师道:“言之过甚。《论语》中曾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我若身处江湖之远,心有廊庙之上,必苦恼不已,东汉桓帝时,安阳有个叫魏桓的人,朝廷曾多次聘他出去,他都不去,他的乡亲们也劝他去做官。他问道:‘做官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现在皇宫里有一千多官人,你们能将它削弱吗?皇帝的左右都是些权豪势要,你能把他们赶走吗?’乡亲们都说不行。于是,魏桓长叹一声,说道:‘叫我活着去,死着回来,对诸位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位魏先生看到时局动荡,奸佞弄权,不堪收拾,因此退隐不出。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要求他,他是个不尽责的人,但从防谗远害来说,他不能不算是一个聪明人。有句俗话,叫做‘而今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且缩头’。”  唐昀暗笑,心想:这么说,您老是一个老乌龟了。她问道:“这么说,您以为大清朝廷现在是被妖氛所围,奸佞当道了?”  法师点点头:“当然,你的历史我心如明镜,你信用一班奸党,腐败透顶,大清的气数快尽了。”  唐昀问:“您老有救急之策吗?”  “朽木不可雕也。”  唐昀道:“法师的气功非常厉害,我刚才进洞前感到气势逼人,法师的功夫恐怕已修炼多年。”  法师道:“少林功法是拳禅一体,气功是少林功夫之极轨,只有在练好气功的基础上,武功才能亦刚亦柔,变化无穷。《少林宗法阐微》中说得明白:‘柔术之派别,习尚甚繁,而要以气功为始终之则,神功为造诣之精,终以参惯禅机。呼吸肺为气之府,气乃力之君……’”  正说着,忽听洞外狂风大作,乱石飞扬,一股奇香袭来。---------------东归喋血记18(2)---------------  法师容颜大变,又伸出拐杖,让唐昀握住。只频频发功,气贯山洞,一股气浪卷出,“呼呼”作响。  “静云法师,可知你的末日?”话音未落,两个奇装异服的美貌少女闪进洞内,她们全然不为势所动,稳如两株玉树。一个穿着白夏布裙,头上搭着黑布镶边的头帕,盘结着黑油油的发辫,辫子上吊着红珠,黑布紧身上衣裹着胸脯,胸襟上坠着红色项珠;鼻子和嘴唇的轮廓周正而纤秀,皮肤白得耀眼,有一股粗犷高傲的气质。另一位少女身材颀长,姿容高雅,有一头光亮的褐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辉,穿着一件白衫,用红绳束紧;娇小的嘴,纤巧而美丽的鼻子,两片燃烧着的红唇,一件用极薄的白色织品制的下端绣着金绦的长袍,显出勾人魂魄的曲线。  唐昀从未见过这样妖媚的女人,她感到拐杖在颤抖,法师浑身发颤。  “原来是‘天山二秀’秋千鹄、秋千鸿小姐到了,有失远迎。”  “原来法师还识相,那就交出《达摩气功》。”其中一个少女喝道。  法师正色道:“这是少林寺的传家宝,哪能外传?何况我也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股邪气,正气岂能与邪气混淆?”  那个叫秋千鸿的少女说道:“你是少林寺的元老,一定知道《达摩气功》现在何处,快交出来。”  那个叫秋千鹄的少女说:“你若交出《达摩气功》,你还有幸能活二百岁,创个人世间寿命最高的记录,否则必死无疑。交出《达摩气功》,当年你随嘉庆帝西征天山杀我祖先的仇事一笔勾销。”  唐昀听到此处,暗想:这静云法师果然是奇人,原来当年他在朝廷为官,且有血案。  静云法师道:“我已看破红尘,只是你们休想得到《达摩气功》!”  秋千鹄道:“那就让你尝尝我们的鸳鸯拳。”说着伸出两只手,秋千鸿也伸出两只手,跃跃欲试。  唐昀在黑暗的石洞内看到秋千鹄、秋千鸿的手指闪闪发光,仔细一看,原来在她们的手指上戴满了刻有金鸳鸯的金戒指。  秋千鹄一声喊,叫道:“通捶打英雄叹气,撞锤打武士低头。”  秋千鸿也喊道:“远看武士打虎,近看文人擒龙。”猛扑上来。  静云法师运足气力,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唐昀只觉地动山摇,山洞欲摧,疾风巡回。  秋千鹄、秋千鸿冷笑而立,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瞧着静云法师。  静云法师怒道:“你们偷了我的定风丸,真是卑鄙无耻。”静云法师停止发功,手一抖,将拐杖抽出,指向秋千鹄,杖头露出一柄尖刀,闪闪发亮。  秋千鹄往旁边一蹿,一掌削断了拐杖,朝静云法师扑来。  静云法师一纵身,来了一招“鹞子翻身”。  唐昀清清楚楚地看到,原来静云法师没有腿和脚,是个残疾人。  “唐昀,快走。”静云法师一掌将唐昀击出山洞。  唐昀跌跌撞撞来到洞外,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住,低头一看,是一个尸首,已经冰冷。她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块山石之后。  但听一声惨呼,达摩洞内声响俱无,唐昀感到一阵心悸,她用双手紧紧攥着石壁。  原来这老僧知道我的来龙去脉,他真是个奇人!唐昀暗暗想道。  一忽儿,秋千鹄、秋千鸿闪了出来,悄无声息地一闪即逝。  唐昀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战战兢兢地走进达摩洞,“扑通”一声掉进坑内。原来方才秋千鹄、秋千鸿二人挖地三尺寻找《达摩气功》。  唐昀摸摸索索触到静云法师的身体,只觉一片僵冷。  静云法师怒目圆睁,面如死灰,气息全无,斜卧在洞壁,仿佛剩下一具躯壳,比方才瘦了许多。  唐昀大叫:“法师!法师!”  静云法师软软的,毫无声息。  这时,火把通明,寂聚法师、尹福、悟慧和尚等人拥进达摩洞。  悟慧上前一把揪住唐昀,大叫道:“是她害死了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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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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