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依栏干。写完,方才搁笔,宰相冯延巳早已叫起好来。说道:“陛下这道词,情景交溶,感人肺腑,尤其‘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真千古绝唱也。”那些文人学士,徐铉、韩熙载等,也跟着叫好。可是李璟只是摇头苦笑。冯延巳最善揣摸李璟的心事,他见李璟不似平日那样欢乐,便安慰道:“陛下,江北战事偶而失败,也不过胜败乃兵家之常,以后形势,实难预料。那周主柴荣以前两次下淮南,都是过了年才出兵。目前年关将尽,他必然发收兵回中原过年,祭拜祖宗。一旦他回兵,淮南空虚,我军便可乘时反击,收复失地。比如去年,他占有了我们滁、扬、泰、舒等州,他一走,我们不是就又收复了吗?望吾主勿忧为是。”李璟听了,才略略放下一点心,宣布罢宴,自回后宫休息去了。他急盼传来柴荣退兵的消息,可是总是事与愿违。一封封的战报传来,都是不利的消息:清江口之战,南唐水师全军覆没;南唐水师统帅陈承昭被周兵活捉;柴荣过年竟不收兵转回汴京,反而挥兵东进,包围了楚州;周兵攻占有海州,楚州陷落;柴荣大兵沿运河南下,进驻扬州。这一连串的消息,从十二月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使李璟无法过个安生的新年。终日陷于苦恼之中。而更令他生气的事,是他的亲兄弟李景遂,写了奏章,要求辞去嗣君之位。嗣君就是皇储,李璟的接班人。由于李璟要传位于兄弟,而不是传位于儿子,所以不称太子,而称为嗣君。皇位都不希望了,这明明是认为南唐王朝已没希望。李璟如何不恼怒。痛斥李景送一顿。可是李景遂并不买帐,干脆称病不来朝见,却一连写下十道表章,派人送来,坚决辞去嗣君。作为嗣君,是皇帝的接班人和助手,要帮助皇帝断决日常政务,他既坚决不干,无人协助处理政务,留他已无意义,只好下诏改封为晋王,加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一连串最高官衔。李景遂却借此跑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去了。同时,又立儿子李私冀为太子,代替了李景通的职务。祸不单行,雪上加霜,李璟的另一个兄弟,齐王李景达,也上表来了,以多次战败,无力统军为理由,要求辞去兵马大元帅的职务。李璟被逼得无法,只好同意,让他改任润州大都督,那润州就是现在的镇江,与江北的扬州隔江遥遥相对,正是周兵进军江南的第一站,他如何敢就此职,便以南方的吴越出兵响应后周,浙西危急,要求到浙西去督师。李璟也只好顺了他心意,改任他为抚州大都督,李景这便借此远远躲到抚州去了,比李景遂跑得更远。众叛亲离,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愿为自己保驾了。李璟已觉得将要陷入山穷水尽之境。就在这时,枢密使陈党报告了更坏的消息。周主柴荣的大军,已从扬州进驻长江北岸的迎銮镇,近千艘的战船驶入了长江。先锋赵匡胤率领一支舰队,杀到长江南岸,突入润州江防守军营寨大杀一阵,放火烧了寨栅,然后方返江北。这明明是告诉南唐,周兵完全有能力,随时过江占领江南。李璟没了主意,连问冯延巳和陈觉“怎么办,怎么办!”冯延巳、陈觉只好双双跪下,奏道:“事已至此,为了挽救国家,只好与后周议和了。”“议和?”李道:“过去曾遣孙晟等去议和,周主曾提出让割让江北十四州地方,他即退兵,如今十四州已被周兵占领了十州,恐怕他们不会再同意了。”冯延巳道:“不然,当时从周主的口气看出,他想只在江北十四州,并未露出要占领江南之意。如我们上表称臣,献出江北十四州的同时,再加上愿削去帝号,改称南唐国主,年年向周室进贡,听命于周。大概周主定会应允,这样,我国便可安定了。”李璟无奈,只好说:“不妨一试。”陈觉领命,便退下令人起草求降诏书。南唐不乏文人学士,这封求降表,写得确实十分恳切和哀惋。李璟看后同意,便派陈觉为使,赍表和礼物到江北求和。周世宗柴荣,实现了他饮马长江的志愿。二年多来,三下淮南,击溃了南唐主力,占领了广大地盘,获得了淮南这块粮食基地,南唐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弱国。无法威胁中原,对此,柴荣已心满意足,故不急于进军江南。这天,他正在账内与赵匡胤闲话,忽听报说:“南唐遗枢密使陈觉奉降表前来求和,现在辕门候旨。”柴荣听了大笑,说:“宣他进来!”不一时,陈觉来到,跪拜朝见已毕,献上降表。柴荣看了以后,对陈觉道:“朕所以兴师,只是为了取得江北之地,如今你主既愿归降称臣,朕便不再有别的要求了。”说毕,脸色一沉,又说道:“不过,你可知道本朝信祖皇帝名讳吗?”陈觉,一听这题外话吓了一跳,他熟知公文程式,礼仪习惯,一揣摸,便知,必是此表中什么字犯了后周上代皇帝的名讳。只得叩头道:“死罪,死罪,微臣不知,以后当更正。”柴荣脸色才有些缓和,带他下去,由赵普、苗训陪他赐宴。陈觉叩头谢恩退下,在吃饭间,悄悄请教苗训。苗训告诉他,周太祖郭威的高祖父名叫郭璟。这一下陈觉慌了,在封建时代,犯了御讳,乃是欺君大罪,这还了得,幸喜柴荣没有深究。第二天,陈觉便匆匆写了一信。向柴荣奏请派随他来属官刘承遇回江南报告议和情况。柴荣同意。又写了一封诏书,对李璟加以慰勉。刘承退回到江南,面见李璟,呈上世宗诏书和陈党书信。李璟看世宗准他求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看了陈觉的来信,方知自己名字差点出事,又吓了一身冷汗,慌忙向臣下宣布,自己今后改名李景。当即又向世宗上表致谢,提出愿把国主之位传于太子李私冀,以谢罪,并即日传谕,令南唐在江北四州长官向后周进行交割手续,尽撤江北唐兵回江南。下边署名便改名用李景了。表章写就,又差刘承遇送往江北。柴荣看罢,即批复,不必传位太子,仍让他作国主。柴荣又下了谕旨给吴越王钱俶,南平王高保融,说南唐已归降,让他们前来助战夹攻南唐的兵马退回,不再攻打南唐。这时,江北十四州已陆续由后周安排好驻军和地方官员,南唐官员及军队也都退回江南。李景又派了宰相冯延巳带了价值百万的银两、绢帛、粮食、茶叶等,来江北劳军。柴荣收下礼物,便让陈觉与冯延巳一同回江南去了。三次南征,柴荣终于得到江北十四州六十六县的土地。一切安排完毕,柴荣便于四月初下令班师回京,一路上高唱凯歌,向汴京进发。------------------第30章赵匡义奇遇赵匡义出城打猎,射下一只喜鹊,却跌落到魏王符彦卿的别墅中。匡义跳墙去拾喜鹊,被两个丫环看见,大喊:“有贼!”与赵匡义大打出手。南征的胜利,使柴荣心中十分畅快。他征服了南方头号劲敌南唐,这样,南方的吴越、南平、南唐三个割据国家都已臣服,剩下远在岭南的南汉和四川的后蜀,国势弱小,地方边远,已威胁不到中原了。柴荣的目光又转向北方,北方尚有北汉和契丹两国。北汉弱小,不足为虑,而它与契丹联合起来,就不可忽视了。契丹虽为少数民族,但近年来势力崛起,特别是后晋的儿皇帝石敬瑭,为了当中原天子,把北方的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而换取契丹借兵,把他扶上皇帝宝座。这样契丹的领土,一直南扩到沧州附近。大名府以北的地方,常受契丹骑兵窜扰抢掠。不能安定。“必须打击契丹势力,安定北方边境。”契丹所建的辽国,已成为后周的头号劲敌。进行北伐征辽,便成为柴荣统一中国的战略目标。自南征回来,柴荣便投入征辽的准备。一方面升赏南征将士,一方面重新整顿训练军队。同时兴修水利,疏通北方的永济渠,以便使兵船可由中原直达北方边境霸州;发展农业,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如此种种,都是为北伐作准备,所以国内暂时平静没有战事。而殿前亲军都指挥使,忠武军节度使赵匡胤,在这南征回来的半年多的国内平静日子里,家中却极不平静,一连发生几件大事,首先是赵匡胤的结发妻子贺金蝉病故,年仅三十岁。留下二个女儿和一个才三岁的幼子赵德昭。匡胤自是哀痛欲绝。料理丧事,足足忙了半个月,才缓回口气来。由于精神上受到打击,柴荣特地给匡胤假期一个月,在家休养。可是就在这时,他的兄弟赵匡义,又因婚姻的事,惹出一场麻烦。这年,赵匡义已满二十岁,因为一直随着柴荣任御前供奉官,南征北讨,连续四五年,所以至今尚未娶亲。南征回来以后,又因贺氏病重,匡胤未顾及这事。直到安葬了贺氏,匡胤休假在家,和母亲闲谈,才说赵匡义的婚姻问题。准备为他物色合适人选。岂知这时,匡义却有意外的奇遇。那天,秋高气爽,正值重阳佳节临近,不该匡义到殿前当值,在家中闲暇无事,匡义忽然起了打猎的兴趣,便来见哥哥赵匡胤,想与他一同出去打猎。无奈匡胤因丧妻之痛,心情不舒畅,那有这种闲情逸致,便对匡义说:“你去吧,为兄这几日身体欠佳,不想活动。”匡义见哥哥不想出去,只得自己带了几个家将,换上猎装一齐上马,径出新曹门,到城东一带行猎。到了天将正午,虽猎得几只雉兔,但数量却不多,肚子也有点饿了,便在东关外寻了一间小饭店,随便吃点东西。说起上午狩猎成绩不佳。一个家将道:“要猎还是以城西南为好,那里岗阜起伏,树密林茂,雉兔很多,加之临近汴河,湖沼不少,而如今正值秋天,有时还有野鸭栖息,如到那里打猎,定比东关外强。”匡义听得兴起,便说。“下午咱们且去那里转一转。”当下匆匆吃了饭,一齐上马,顺着护城河,由东向南,转到城西南角,果见前边一带土冈逶迤,霜林如染,景致如画。匡义心情先自舒畅几分。策马前行,只见左边树枝上停着一只喜鹊,在喳喳的叫,匡义见了大喜,连忙弯弓搭箭,瞄准那喜鹊射去,谁知刚刚瞄准,那喜鹊忽然振翅飞起,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向更远的一棵树上,显然,它发现了危险,才逃去的,匡义见了,连忙纵马过去,离那喜鹊数丈之外,再次弯弓搭箭。不料弓刚刚举起,那喜鹊又向远处飞去。匡义见了大怒,暗想道:“连这一只小鸟都射不住,将来如何冲锋陷阵,上战场上厮杀,射敌擒将。今日不将你射住,誓不罢休。”当下他思忖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地形,回头招呼家将,吩咐了一番,自己却绕了一个大弯,走到那喜鹊的对面。只见有一条墙垣,匡义便隐身墙边,搭箭上弦,向远远的家将扬手打个招呼,几个家将便纵马出来,径向喜鹊所停大树下走来。那喜鹊见有人马走来,果然又振翅飞起,正对着匡义之方向而来。匡义暗笑,这禽鸟弪久不如人聪明,看看那喜鹊飞近,把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突然举起,“嗖”的一箭射去,射个正中,那喜鹊叫了一声,一头从空中栽下,落到那短墙后边去了。匡义大喜,立刻站到马鞍上,向那墙内看去,却是一座不小的花园,园内树木掩映,花木遍地,还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却看不见那喜鹊落向何处。他哪里考虑到别的,心想只是找到那只喜鹊,便从马鞍上攀住墙头,一跃上墙,顺着墙行走了几丈之遥,看见墙里一片空地,却没有花木,便踊身一跳,跳落墙里。准备去寻找那只喜鹊。谁知双脚刚刚落地,只听有人喊一声:“有贼!”匡义抬头看时,只见从一丛冬青树后转出二个丫环来。其中一个怒气冲冲地指着匡义大骂道:“好个小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到这里偷东西,抓住你送官府,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匡义见是园主家人,自知自己莽撞,跳入人家园中,自是理亏,便说;“我不是贼,是进来找东西的。”那丫环哼了一声,说道:“还说你不是贼,这里有什么东西找,无非是想找可偷的东西罢了。”匡义一发急,话没说清,反而更增加那丫环的怀疑,只好连连摆手说:“姑娘,你别误会,听我说……。”那丫环那里还听他说,捋起袖子,探起尖尖玉手,竟向匡义右腕扣来,想把他胳膊扭住。匡义唉了一声,说:“原来还是会家子啦!”他见那丫环用的竟是小擒拿手法,才知道这丫环还练过武术,怪不得如此蛮不讲理。他如何肯让这丫环捉住,丢失自家脸面,便扭身斜纵,躲开了那丫环的一抓。谁料另一个丫环见了,那肯袖手旁观。从一旁挥起粉拳朝匡义击来。二个丫环左右夹攻,真有非要把匡义擒下之势。匡义虽然气这两个丫头不问清楚便冒然动手,但是好男不与女斗,再者虽不知这是何人之家,看样子也绝对是朝内大臣的私家花园,如果动手,打伤了这两个丫环,被主人知道,哥哥面上须不好看。所以他只是躲闪,并不还手。可笑二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还一个劲地猛攻,结果,累的气喘嘘嘘,连赵匡义的衣角也没碰上,还在那里打个不停。忽然,只听一声娇喝:“春花、秋月、还不快快住手,你们不是人家对手。”那春花、秋月听见喊声,才停下手来。春花却高叫道:“小姐,快来把这小贼拿下,青天白日,这小贼竟敢跳墙到咱魏王府里偷东西。”匡义听这一喊,也停下脚步,扭着看时,只见二丈以外,站定一个妙龄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画,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花羞月之貌,真堪称人间绝色。匡义哪里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不由看得呆了。猛然心中一动,刚才那丫环叫他小姐,又说这里是魏王府,那一定是符彦卿的三小姐了,匡义早已知道符彦卿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就是符皇后,二女儿又被柴荣策封为贵妃,三女儿尚待字闺中。早听人说过符三小姐美貌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想着不由又看了那符三小姐几眼。原来那魏王行彦卿,十分喜爱园林,不仅城内的魏王府修筑得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宛如仙境,而且还在城外修筑了这座别墅,用为游玩之处。由于重阳节将到,符三小姐向父母提出了重阳游园的要求。符彦卿却不同意,说是已约京中一些交好的官员,定于重阳来这别墅赏菊游宴。如果符三小姐想来游,可以提前一二日或者拖后一二日。符三小姐既动了游兴,那耐烦等上几天,所以,在重阳前二天,便奉了母亲,带了丫环,先到此游园观菊。中午陪母亲饮宴之后,老夫人身体困倦,在房内午睡,符三小姐便带了丫环自跑下亭子玩去了。忽然,她听见丫环叫:“有贼!”才起身来看。这符三小姐乃世代将门出身,和她二位姐姐一样,自小受家庭影响,也跑马射箭,练起刀枪拳脚,虽不能说是武艺高强,但也决不是庸手。她走下亭子,看见二个丫环苦斗赵匡义,赵匡义只是躲闪而不回手,简直如同戏耍一样,便使那二个丫环毫无一点办法,显然,双方武功相差太远了。所以她便在一旁看了一阵,见赵匡义处处相让,可那二个丫环仍然在不知天高地厚地拼命进击,这才把丫环喝住。直到赵匡义停下身来,她才打量赵匡义,只见那赵匡义,玉面朱唇,眉飞入鬓,眼如点漆,齿若列玉,体态庄严,俊美不凡的面貌中,又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符三小姐也不由看呆了,暗想:“这必是哪家贵公子,怎能会是小偷!”她正在肚里寻思,只听那春花又嚷道:“小姐,你怎么不快捉小偷,在那发呆什么。”春花这一喊,才使她脑子清过来。瞪了春花一眼,说道:“你这蠢才,这位公子能是小偷吗?人家处处守礼,让着你们,你们还一点也不省得,要是小偷强徒,你们早就被人家打翻了。快去问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进园来。”匡义正呆呆看着符三小姐,听她如此吩咐丫环,不等丫环开口,便走上前去,对着符三小姐一揖到地,说道:“小生乃是禁卫亲军都指挥赵匡胤的兄弟赵匡义,现任御前供奉官,因带家将出来打猎,射中一只喜鹊,落入贵府园内,因而冒昧进国寻找,多有失礼,还望小姐海涵。”说毕,又是一躬到地。符三小姐今年一十七岁,除了自己家人以外,并没有和别的青年男子接触过,如今见赵匡义向自己说话和见礼,不由脸上一红,心中咚咚直跳,连忙调转目光,对二个丫环说:“听见了没有,你们怎么如此无礼,骂赵公子是小偷。”秋月喊了一声说:“原来还是个官啦。”春花哮嚷着说:“俺只见他从墙上跳进来,他既没穿官服,脸上又没写着字,谁知道他是个官!”符三小姐骂道:“蠢才,如此不懂礼貌,还不快替赵公子找那只喜鹊。”二个丫环听了说:“园子这么大,叫俺从哪找起。”赵匡义笑了一下,说道:“小生在墙外用箭射下来,看它落在那一片树丛中去了,麻烦二位姑娘去那一片找找就行。”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方向,自己却不想动身去找。巴不得两个丫环走开,使自己能和这个小皇姨独对片刻。那二个丫环果然按匡义指的方向去寻找。匡义见她们走去,想向符三小姐说点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应该说什么,半晌,才叫一声:“小姐……。”符三小姐说:“什么?”匡义才慢吞吞地说:“多谢小姐了。”符三小姐不由脸上微微一笑,却竭力忍住,不让笑出声来。暗想:“这人外表倒很聪明俊智,怎么这样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因便开言道:“小妹早听大姐讲过,你们兄弟二人英名,并且和圣上还是结拜兄弟。”匡义道:“那还是在澶州的时候的事。现在想起,实在是高攀了。小姐提起,实实令人惭愧。”符三小姐娇嗔道:“不要口口声声叫我小姐,都是通家至好,赵伯父当年与家严是旧交,又在一起主持训练禁卫亲军。何必那样客气。你就叫我云妹好了。我名字叫符云霞。”说罢,对赵匡义嫣然一笑。赵匡义被她这一笑,弄得神魂颠倒,肚子里只是念着“符云霞”、“符云霞”这三个字,忘乎所以。符云霞见赵匡义那个呆样子,这一回却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道:“你这呆瓜,发癔症了,愣在那干嘛?”赵匡义这才觉得自己失态,连忙定了定神,说道:“小姐,不,云妹既如此说,我就不外气,以后叫你云妹便了。”符云霞心中喜欢,又沉吟了一下说:“小妹自幼爱武艺,常听说赵家拳厉害,赵兄想必精通。小妹想饱一下眼福,今日既然偶而相逢,是个机缘,不知赵兄能表演一番让小妹开开眼界吗?”匡义巴不得在美人面前露一鼻子,当下也不推辞,躬身一揖,拉了个架式,一拳一脚地使了起来。果然龙腾虎跃,气势不凡。要说这赵家拳确是闻名天下。不过后来由于赵匡胤当了皇帝,庙号宋太祖,所以这赵家拳,也就被改称为太祖拳了。当下行云霞见匡义拳术使得虎虎风生,不由看得呆了,自己的几个哥哥,也都是闻名的将军,哪里能有这样的本领,这个赵匡义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正看得高兴,春花秋月两个丫头提着一只带箭的喜鹊走了回来。春花嚷道:“这个官人倒是说了实话,他确实不是小偷,喜鹊找到了。”秋月道:“那该死的畜生,落到一丛冬青树杈子上去了,可叫俺好找,要不是看见地下滴血,还真找不着啦。”他们见小姐并不答话,全神贯注地在看拳,也就不响了,站在一边看拳。这二个丫环虽蠢,但自小在符家调教,确实也懂一些武艺,竟然也看出点味来了。不一时,赵匡义把一路拳使完,收拳停立,气不喘面不红。符云霞满面含笑,说道:“赵兄这一趟拳,确是难见的高手,小妹能开此眼界,真是有劳了。”秋月啊呀一声说:“咱们去了一会儿,你们便哥哥妹妹叫起来了。也真亲热得快。”春花忽然一想对秋月说:“好了,咱小姐还没婆家,要与这赵公子这样既漂亮又有本事的官人配对,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那符云霞在一旁听到,顿时满脸飞红,喝道:“住口,不许胡说!”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老苍头,匆匆走来,看见赵匡义,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果然在这里了。”他看见小姐,行礼道:“园门外来了几个侍卫,说是赵元帅家将,说他们二将军进园来拾猎物已经很久,要进来找,小老儿说有女眷游园,没让他们进来。这位想是赵将军了。”匡义一听,说:“正是。”回头对符云霞把拳一拱道:“家将来寻,小生就此告辞。”说着,便要跟着那苍头往园门口走。符云霞也回了个万福道:“赵兄,恕小妹不送了。”春花嚷道:“怎么,你连这畜生都不要了。”说着举手扬着手里提的喜鹊。匡义笑了一笑,接过喜鹊,对春花点头致谢道:“有劳两位姑娘了。”随着苍头出了园门。那几个家将见匡义出来,便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出来。我们找到园门,一打听,原来是符魏王的别墅,担心出事,正想进去找。”匡义道:“没事,没事,”大家上马,一个家将问道:“现在去何处打猎?”匡义道:“我也倦了,今天就不再打了,”于是,带着家将,放开马蹄回府。匡义回到家里,把今天打猎的情况向哥哥赵匡胤乱说了一遍,并竭力称赞符云霞如何美貌多才。匡胤听了哈哈大笑,早看出匡义的心事。便道:“目前国家罢兵休整,一时无战事,这几天,我正考虑,你一连随军南征北讨,这五六年,已长大成人,该趁这太平时机,给你办理婚事,了我心愿。不料你却有这番奇遇,也可能是天缘凑巧。那符三小姐既然还没有定亲,明日我就托人替你去符家说媒如何?”匡义听了大喜,说道:“还请哥哥多多成全,小弟感谢不尽。”匡胤想了一想说:“这魏王符彦卿地位崇高,我想还是请宰相范质前去说媒为好。”匡义自心中喜欢。第二天,匡胤果然吩咐侍卫备马,带了随从,备下礼物,径到范质家中来拜望。范质见匡胤备不少贵重礼物,吓了一跳,问道:“多日不见元帅,今日为什么突然光临贱地,却送来这么多礼物,叫我如何敢当?”匡胤道:“这些微物,何足挂齿,今有一事,特来相求。舍弟匡义,年已二十,因连年随圣上外出征战,至今未能婚配,今闻符魏玉三小姐尚未嫁人,因而想请丞相为舍弟作媒,向魏王处提亲。不知可否应允。范质恍然道:“原来是这事,匡义将军南征,侍从圣上,我和他也几乎天天见面,十分了解,确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不可多得。那魏王的夫人,正好与拙荆是表姐妹,所以符家小姐也曾跟她母亲一同来过寒舍,我也见过她,论文才,论武艺,也都不错,与匡义来说,真可谓天生一对。这事老夫当然赞同,不过说媒的事,还是由拙荆出面,去找符夫人面谈,这事是没有不成的。当然,将来举行婚礼,老夫自然仍担任大媒一角。”匡胤喜道:“原来你们尚有姻亲关系,我竟一点不知,今日真算撞得巧了,就请尊夫人代为一行,以后定当重谢媒人。”当下范质遂留匡胤小酌,闲谈些琐事,午后匡胤方告辞而回。那范质夫人在范质托咐下,于重阳节那天,便坐了轿子,到魏王府来说亲,这一天正好魏王符彦卿一早进宫贺节后,因与诸位至交官员约定,要去城外别墅赏菊游宴,便又出城去了。仅剩夫人和符云霞在家。闻听表妹来到,正好在一块谈心作乐,所以十分高兴。连忙迎接在内,姐妹二人在一块叙说家常,符云霞闻听表姨来到,也忙出来相见,那范质夫人见她果然已经长成,十分美貌动人,便不住打量她。符云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一会,便回闺房去了。那范质夫人见符云霞回房,便和符夫人扯起符云霞来。范夫人说:“一年没见,侄女越出落得标致了。”符夫人叹口气说:“孩都长大了,这是最小的一个,也有十七岁了。”范夫人乘机问道:“不知可提亲了没有?”符夫人摇头道:“还没有,像咱这样人家,她姐姐都当了皇后、贵妃的,没胆量那个官员敢冒然来提亲。老头子虽也想物色一个女婿,只是没见着合适的人才。”范夫人故意想了一下,拍手笑道:“我倒想到一个合适的人。”符夫人忙问:“是什么人?”范夫人道:“此人乃是当前御前亲军都指挥使赵匡胤的兄弟赵匡义,现任御前供奉官,实际上和万岁是结拜兄弟,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她便按着范质的教导,把赵匡义如何如何能干,文武全才,又生得如何英俊,这样人物,恐怕普天下也难再找出第二个来。符夫人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心中也十分满意,便说:“依妹子所说,确是个合理人选,姐姐没啥可说,不过,老头子今天不在家,等他回来以后,姐姐再和他商量一下。”范夫人怕符彦卿万一不同意,事情弄砸了,只好实话实说,便把赵匡胤亲自登门,托范质来作媒的事讲了一遍。说:“这事如办不成,老范脸上却不好看。”符夫人道:“这个我可不管,我只看人才,人才好我就招他做女婿,据妹子所说,我看能找出比赵匡义更好的,恐怕也难了。妹子只管放心好了。”两人扯着扯着。在一旁侍候的丫环们,都听个一清二楚。内中有一个叫珍珠的,想讨好小姐,到两位老夫人吃过午饭,都去卧室打瞌睡时,便悄悄溜到符云霞闺房里来,把这喜讯告诉了符云霞。这符云霞听了,心中暗自喜欢。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吩咐珍珠以后注意听魏王回来后,与夫人商量有什么结果,再来报告,一定重重有赏。说毕,取了一样手饰奖给珍珠,珍珠欢天喜地的去了。那知珍珠刚走,又来了一个叫玛瑙的丫环,也来报告这个消息。符云霞照样吩咐和赐赏了一番。到了下午,范质夫人告辞回家。符云霞装着不知道这事,也出来送行。直等到晚上,符彦卿回来,符夫人才把今天范质夫人来替赵匡义作媒的事讲了一遍。符彦卿一听,顿时说道:“糟了!”符夫人惊问道:“什么糟了。”符彦卿道:“今晨我到宫中贺节,万岁爷给我说及,要替御前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的儿子韩天禄作媒。”符夫人急忙问:“你答应了吗?”符彦卿道:“我只说回去再与老妻商议以后定。其实万岁爷一吐口,就等于圣旨,这事是很难回的,如万岁一怒,下旨赐婚,谁也不敢反抗。”符夫人呆了,半晌才说:“你了解那韩家孩子人品,才能如何?”符彦卿道:“这倒不清楚。你说那赵匡义人品,才能如何?”符夫人道:“难道你在朝为官,不知赵匡义?”符彦卿道:“我年纪大了,万岁征淮南,我一直未跟去,他身边侍臣,我一个也不认识,如何能知晓?你既知道,说说我听。”符夫人便把范夫人今天说的又学了一遍。符彦卿听后,说道:“这也不过是你听来的,范夫人讲的不一定不掺点水,媒婆向来都要把人夸成一朵花。”符夫人冷笑道:“那是俺妹子,她还能骗我,你怎么能把她比成媒婆?”符彦卿道:“你妇人之见,不了解我的难处,皇帝的面子,岂能随便得罪的。”符夫人道:“你准备得罪赵家了。”符彦卿道:“难,难,赵匡胤从淮南回来,威望大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正是为二边都不能得罪为难。”符夫人道:“挑女婿不能讲面子,总得郎才女貌,两相般配,才能和厮守一生,如所配非人,岂不断送了女儿一生。你以前把大女儿配给那奸诈成性,杀人不眨眼的叛贼李崇训,女儿差点被他杀了,难道你忘了吗?话再说回来,就是万岁爷,他也不会不讲理,硬要去强配不相称的婚姻。”夫妇二人互相埋怨,说了半夜,也没个结果。谁知道这些话,第二天就被丫环告知了符云霞。符云霞一听,顿时如同万丈高楼失足,气得说不出话来,顿时躺倒床上,饭也不吃了。小姐有病,丫环慌了,连忙报知符夫人。符夫人听了,慌忙过来探视。只见符云霞神情痴呆,精神萎顿,斜躺在床上。符夫人连忙坐在床沿上,问道:“女儿怎么半天不见,就病成这样子。”符云霞和她大姐性格正有点类似,生性十分倔强,当下便开门见山地说:“听说有人来给韩通的儿子提亲,女儿誓死不愿嫁这种人。”她不提赵匡义,单说拒绝韩家这头亲事。实际上就等于答应赵家的亲事了。符夫人道:“啊呀,原来是这事把女儿气病了,你爹也正在因此事为难,因为那是万岁爷给韩通的儿子作媒,要一口回绝,实在太难,哦,还有昨天你表姨来,是替赵匡胤元帅的兄弟作媒。二边都撞在一天来说媒,二边又都不敢得罪,这叫你爹更难上加难了。”符云霞听了,沉吟了一下,虽然她已属意赵匡义,但却不好意思直说,怕母亲追问为什么同意赵匡义,自己答不上来,要说私自会见过赵匡义,就更不妥了。猛然想到赵匡义武艺超群。何不借口让二人比武决定。想来那韩天禄绝对不如赵匡义。当下拿定主意,便说:“既有二方面同时提亲,当然只能选择一方,但女儿两方人品都不了解,总不能随得答应一方,万一选错,岂不误了女儿一生。依女儿之见,咱们既是世代将门,不如让他二人比武决定胜负,败的一方就退出。这样,那一方失败,也只能怨自家本领不济。爹爹也不致得罪某一方了。”符夫人听了,不由喜欢道:“不是女儿聪明,爹娘老了,脑子不管用了,却没想到这一点。就按女儿说的办法,为娘去给爹商量。”符小姐道:“且慢,这虽然是个方法,但由于万岁爷为一方作媒,爹爹却不好开口向万岁爷提出比武的事。不如娘进宫去见二姐,由她出面向万岁讲,才比较稳妥。”符夫人一听,喜得眉开眼笑,说道:“还是女儿想得周到,明日为娘就去说。”次日,符夫人果然起了个大早,吃了早点,便乘车到皇宫来见符贵妃,这符贵妃虽不是皇后,但目前柴荣尚未立后,而且符贵妃不仅替亡故的姐姐带领柴宗训,而且又生了一个儿子宗让,因而在宫中地位实同于皇后。黄门宫见符夫人来到,哪敢怠慢,立即飞报符贵妃,贵妃忙让宣入。见礼已毕,符夫人便把为难的事,告诉了符贵妃。贵妃道:“这是关于三妹的终身幸福大事,岂可草率,必须选择个般配的才行。”符夫人道:“你三妹也是如此想法,提出让双方比试武艺高低来决定。”符贵妃摇头道:“要论人才,先看人品如何,如果单凭武艺高低,如果武艺虽高,人品不好,那不仍害了三妹。总是得先了解一下双方人品,再决定为好。至于比武,也不是办法,如果双方动武,一方被打伤,或者败北,都会造成臣下之间的不和。待我奏知万岁,了解双方人品后,再请万岁决定的好。”二人正在商议,只见太监进来禀报说:“女将军陶三春进入宫内来了,要来请安。”符贵妃一听,满心喜欢地对符夫人道:“陶三春这女将军,与朝中官员时常往来,必定知道赵韩两家情况,可让她讲一下,也可参考。”当下忙令大监会宣她进来。不一时,陶三春来到,依礼仪向符贵妃朝拜,又向符夫人见礼已毕,符贵妃命人设坐。陶三春谢恩坐下,只见符贵妃道:“今日我母亲来此,是为了一件家庭大事,御妹来得正好,不妨给参谋一下。”当下便把赵、韩两家同时托人来说媒的事讲了一遍。还未说完,陶三春扫帚眉倒竖,铜铃眼圆瞪,怒气冲冲地说道:“那韩天禄算什么东西,也敢妄想娶小皇姨。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符贵妃吃惊道:“韩天禄怎么样了,御妹可了解他吗?”陶三春道:“韩天禄,恶少一个,外号叫韩橐驼。当年随他父亲在穆陵关的时候,仗势欺压百姓,抢一个农夫的天鹅,被我家老郑撞见,把韩天禄痛打一顿,如果不是当今万岁喝止,怕那小子早被老郑打死了。”符贵妃一听,摇头道:“如果是这样,配三妹就不妥了。至于那赵匡义却又如何?”陶三春道:“从人品和才上来说,真是百里挑一,不但生得英俊,胸中也很有韬略,堪称文武全才。他既是万岁爷早年结拜兄弟,现在又是御前供奉官,万岁爷对他必然了解,娘娘不妨去一问即知臣妾之言虚。这门亲事臣妾举双手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