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传-10

陶洪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赵匡胤道:“晚辈赵匡胤,家住东京汴梁乃因访友,路过此地。”陶洪闻听是赵匡胤,也是欣喜万分。因为这位年轻人的事迹,他也早就听说过。特别是朝廷在各州府县传文缉拿,画影捕捉,更使他威名远扬。英雄爱英雄,互相倾慕已久。那陶洪见天色已晚,一定要留赵匡胤进庄歇息,并答应派人帮助寻找郑恩的下落。赵匡胤乐得与陶老英雄结识,连声致谢,于是,二人才一路同行,并马进了陶家庄。来到陶府,陶洪传说,大摆宴席为远方贵客接风。陶小姐听说爹爹回府,急忙忙跑到大厅,进门便大声叫道:“爹爹,怎的这般时候才回来?想急孩儿了!”说罢,也不管有无外人,挤在爹爹身旁撒娇。陶洪立即给赵匡胤引见道:“这是小女三春,由于她母亲早逝,在我身边娇惯坏了。三春上前见过赵公子!”那陶三春瞪眼对匡胤一瞅,闪电般道了个万福,并无言语。赵国胤还礼时,乍一见,确实吓了一跳。陶府千金,老英雄的独生女儿,原来是个模样?只听说教头的女儿,武艺十分了不得,今日一见这副尊容更加十分了得!不过,忽然一个意念,掠过心头:这个丫头有一身好武艺,若能和三弟结为连理,那真叫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可惜不知三弟现在何处!瞬间思索,桌上酒宴已经摆上。大厅上处灯火辉煌。赵匡胤被推上首位,陶家父女两边做陪。宾主相互敬慕,不断敬酒,频频举杯。正在他们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在西廊下吊着的郑恩睡醒了。他睁眼一看,天色已经黑了,觉得手脚都很不好受,想动也动不得。又迷瞪一会儿,啊!怪不得,自己是被四肢朝天捆绑着,吊在横担在两根廊柱中的枣木棍上,刚才是睡着了,倒挺舒服。这一醒,不但手脚被捆得难受,而且肚子饿得像狼掏,口也渴得要命。正在这时,客厅里顺风飘过来一缕缕酒馨肉香。那诱人的美味,使郑恩馋得一个劲地咽唾沫。又听到了敬酒,碰杯的声音。他真想跑进去夺杯而饮,往肚子里倒几盅解解馋,可是,手脚都在绳套之中,挂在这可恶的枣木棍上。突然,他听见有人说话:“赵公子,请!”又一人声:“陶老伯,请!”接着是同声叫“干”。哈……一阵笑声,特别是那笑声,非常像二哥的声音。难道二哥在这里吗?这会儿他连半点瞌睡也没有了。他侧耳细听里边的对话:“得遇老伯虽然十分高兴,只是三弟郑恩走失,至今下落不明,实在叫我放心不下。”老者的声音道:“贤侄放心,明白多派些人,四乡询问,定能找到令弟。”这一次他听得亲切,确实是二哥到来了。于是,他大声喊道:“二哥,乐子在这里,快来救我!”客厅里正在饮酒,忽听外面廊下有人嚷叫。陶洪问道:“外面是何人叫喊?”陶三春道:“孩子捉得一个偷瓜贼,吊在西廊下,等爹爹回来发落。适才爹爹同贵客同回府,将此事也忘了!”陶洪道:“哎!路过瓜田,吃上几个瓜儿解渴,怎能以盗贼论处?……”陶三春道:“爹爹不知,这个黑小子十分嚣张。偷吃咱家西瓜不算,还要骂人、打架,把一园西瓜糟踏得一塌糊涂!”陶洪道:“那也不能将人长吊廊下,快去把他松绑!”这时郑恩在廊下叫得更欢,声音更大了。陶三春虽然性情十分强悍,然而她确对父亲十分尊重顺从,随即离席,来到西廊,对丫环道:“把这个黑小子放下来吧!”丫环闻声急忙把吊郑恩的绳子解了。那郑恩翻身站起,一面不住搓着被麻绳勒瘪了的手臂,一面嘴里嘟嚷道:“驴毬入的,把乐子的手臂快要勒断了!”三春把眼一瞪道:“好你个黑贼,放下来你就骂人!你是挨得还不够吧!”郑恩道:“那个骂你了?驴毬入的……”三春大怒道:“黑贼!你还要骂,着打!”说着就是一拳。郑恩也不示弱,举手相还。二人一来一往又打了起来。一是三春确实艺高一筹,二是郑恩被捆绑了半天,手脚还没有舒开来,不到五个回合,就被三春打倒在地。三春并不放过,跨步上前,骑在郑恩身上,两支手象擂鼓一样。一上一下打了起来,只打得郑恩哇哇乱叫。这时陶洪和赵匡胤已闻声走出客厅,看见陶三春正在怒打郑恩,陶洪高声喊道:“丫头!还不与我住手!”陶三春闻声住手,站了起来,还委屈地向陶洪道:“爹,他骂我!”郑恩这时也一咕碌爬了起来,抬头看见赵匡胤站在面前。也叫道:“二哥,她打我!”赵匡胤这时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暗想道:“这俩宝贝,真是天生的一对!”陶洪一笑道:“啊!难道这就是令弟?”赵匡胤道:“正是。三弟,快上前见过陶老伯。”郑恩也不知怎么冒出个老伯,只管上前见礼。陶洪道:“罢了!贤侄请快入席。”随让家郎撤了残席,重摆酒宴。陶三春这时气还未消尽,说道:“爹,他偷咱家的瓜啊!”郑恩道:“我说过找二哥要钱给你么!可你硬不让我走!二哥……”陶洪哈哈大笑道:“哈……这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哈……”随又招呼大家,重新入席,开怀畅饮。越匡胤道:“老伯名冠关西,家父多次提及。”陶洪道:“我和令尊是有一面之交。后来,我觉得世无真主,国无栋梁,人祸天灾,涂炭黎民,因而心灰意冷,还乡告老,远离是非,以娱晚年!”赵匡胤随:“是呀,家父也是如此心态。不过如今权奸当道,朝廷荒糜,九州如浸于水火,我辈年轻人岂能安枕?”陶洪道:“贤侄正气浩然,可喜可敬,不知道眼前有何打算?”赵匡胤道:“晚辈在汴京闯下大祸,为了逃避朝廷缉拿,才来到这关西地面,愿想在边疆投军,抵御外寇,为国出力,借以图一个能暂时安身之处。在路上又结识了二位金兰兄弟,除了这位三弟外,还有一个大哥,不料中途找散,闻听大哥病在旅店,因而急需寻找,已寻了多日,仍不见踪迹,目前晚辈正在焦虑中,打算继续努力寻找,才得安心。”陶洪见匡胤如此义气,也颇感佩,故又问道:“一旦找到你大哥,以后又有何打算?”郑恩道:“本拟投军,立功边疆,但前些日子到风翔府寻兄,却被他们当作朝廷奸细围捕。看来,凤翔节度使王景崇将要叛变,这样,晚辈便投军无门了。将来到何处立足,实在是前景未卜,目前实难预料。”陶洪道;“王景崇实际上早已叛奕,和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互相勾结,推李守贞为秦王。现在朝廷已派大兵数路,前来征讨了。”说着,陶洪沉思了一下,又对匡胤说:“不知二位贤侄,是否愿意投效平叛大军,为国立功呢?”匡胤道:“晚辈乃被通缉之人,恐怕不宜参加朝廷禁军。”陶洪哈哈一笑,说道:“目前来关西平叛的军队,却不是东京禁军,而是几个节度使的兵马。如能投入他们部下,朝廷即使知道,也没能力去他们手下捕入了。”匡胤道:“不知朝廷派好几处节度使前来征剿叛将?”陶洪道;“这个老夫也不大清楚,不过前些日子随州刺史董宗本率一支兵马奉旨来关西征叛,因与老夫系多年老友,又路过这里,所以曾来探望,据他讲,他作为先行,朝廷派了枢密副使郭威任兵马大元帅,总督征伐叛将,大约也就快要到了。”匡胤恍然道:“这位董刺史倒是家父至交,只是多年未见。”陶洪欣喜道:“既有这层关系,贤侄不妨前往投奔他,在军前效力,以图进身之阶。宗本这个人为人正直不阿,谨身自重,尤能礼贤下士。贤侄前往,他必然重用,多方保护,就不必顾虑什么朝廷通缉了。再者,这次他来关西讨叛,正可利用其权力,发下公文给各州,帮助查找你义兄下落,岂不比你独自大海捞针有效得多吗?”匡胤点头道:“老伯之言有理,只是董刺史虽与父交厚,晚辈仅在童雉时见过几次,时隔多年,冒然投奔,如何能取信于董刺史?”陶洪哈哈大道笑:“这个不难,老夫明日便修书一封给他,代为引荐,贤侄持书信前往,必无差错。”他们一谈起这事,陶三春连一点兴趣也没有,便插话说是累了,起身带丫环回后宅里去了。那郑恩正抵着头吃喝得畅快,听说陶三春要走,不由停下嘴巴,望着陶三春背影,张着嘴巴发愣。这时,赵匡胤适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又浮上心来。他想三弟郑恩若能和陶三春结为百年之好,一来三弟有了个才貌相当的家室;二来,三春能打败三弟,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巾帼虎将,日后一定大有作为。三春去后,赵匡胤转向陶洪道:“请问老伯,我家贤妹芳龄几何?”陶洪道:“从小失教,虚度一十八岁!”赵匡胤道:“不知可曾许配人家?”陶洪道:“尚未择偶。”赵匡胤随:“小侄有心与贤妹说合一门亲事,不知伯父意下如何?”陶洪道:“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赵匡胤道:“此人忠厚实诚,有憎分明,为人仗义,力大无穷。锁金桥力挫乡勇,华州府杀退官兵。有朝一日定成社稷柱石,国家千城。不知老伯可肯应允?”陶洪问道:“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赵匡胤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家三弟郑恩。”郑恩一愣道:“咋,说我?”陶洪道:“年侄之言,甚合我意,不知郑贤侄意下如何?”郑恩道:“我倒挺喜欢她,可是,我怕她打我。二哥,还是你看着办吧!”说得赵匡胤和陶洪都哈哈大笑起来。赵匡胤道:“这样也好。贤妹失母,三弟自幼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他俩的亲事就算由父兄作主了。三弟快快拜过岳父大人!”郑恩上前叩拜已毕。陶洪欣喜地扶柱道:“贤婿快快请起!”说到何时成亲,均感形势紧迫,当以事业为重,先去投军,待事业有就,再来择吉迎亲。双方议妥,陶洪又叫添酒加菜,一直畅饮到红日东升。他们在庄上住了几日,学会了骑马,才起程。临行,陶洪给董宗本写了亲笔书信,由赵匡胤带在身旁,又赠给郑恩一匹鸟难宝马。兄弟二人这才带上行李,拉马告辞出府。陶氏父女一齐送到府门之外。在这以前,陶洪已经把招郑恩为婿的事告诉了陶三春,陶三春也十分愿意,她本来也是个性格直爽,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所以毫不因定亲而羞涩,跟着老爹一同出来,为夫婿送行。陶洪忽然觉得,既往投军,应当有随身兵刃,赵匡胤有自己的蟠龙棍,而郑恩却空着两手,因问郑恩使用何种兵刃顺手?郑恩道:“我原来有一根铁扁担,不过已经在路上卖吃了。”三春闻言道:“扁担卖了,就给你一根圆担吧!”当即吩咐丫环:“去把我平日练武的那根枣木杠子拿来给他。”陶洪急忙阻止道:“如何使得!”郑恩道:“乐子倒是很喜欢,快去给我拿来。”不多时,丫环已经跑去取来。郑恩接过,顺手舞弄了一下,叫好道:“称手,称手!”他确实打心眼里喜欢这枣木杠子。第一是觉得使着很顺手,也足够分量,第二这是小姐所赠,第三总有点说不清,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的那种滋味。大家欢笑一会,双方拱手作别,赵匡胤和郑恩翻身上马,一路烟尘滚滚而去,直到他二人的影子消失在远方,陶三春才随父亲转身回府。赵匡胤和郑恩告别了陶洪父女,出了终南山,北面是便渭河了,他二人打算沿着渭河向西北坟走,距离凤翔前线就不远了,定可找到董守本的队伍。谁知出了谷口不过十余里,只见前头尘土大起,溃不成军的汉兵,弃旗抛戈,乱轰轰地有马骑马,没马的放开两只脚,没命地向东逃走。匡胤一见,便知汉兵打了败仗,就招呼郑恩说:“三弟,官兵打了败仗,后边必有叛军追赶,咱们先去挡他一下。”二人催马向前,走了里许,一彪军马旋风似地卷了过来。匡胤举目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将官,头盔也不见了,披散着头发,伏在马鞍上,倒拖长枪,拼命地纵马败逃过来。随后一员叛将,抢一把大砍刀,纵马赶来对那汉将穷追不舍。匡胤却看出那员叛将正是前些日子在凤翔府指挥围捕自己的解保,不同暗叫声:“老天有眼,把这家伙送上门来了。”当下让过那汉将,把马一夹,跃上路中,把解保劈头拦下,高叫道:“解保,拿命来!”那解保在前边岗阜中设下埋仗,袭击汉兵得手,一路迫下来,想活捉一员大将邀功,不料却被赵匡胤拦下。他看出是赵匡胤,吃了一惊,暗想:“不可轻敌。”连忙勒住坐骑,又仔细一看,除了赵匡胤外,还有一个黑汉子,扛着一根枣木杠子,不过只有二个人。解保顿时胆子壮不少,好汉敌不过人多,自己数干乘胜之师,还怕他们二人不成?当下哈哈笑道:“原来是漏网的奸细,这次遇上,谅你插翅难逃!”举刀照匡胤劈头砍来,匡胤举棍相迎,二人便打在一处。那郑恩一见,这位是叛军,叫一声:“妙啊!”他还不习惯骑马战斗,跳下来,抢起枣木杠子,呼呼生风,火杂杂地向叛军队中打来,虽然毫无章法,却力大无穷,当头砸下,如泰山压顶,撞上的天灵立碎;拦腰扫去,如狂风拔树,挨上的倾刻尸分两截。只打得那些叛兵鬼哭狼嚎。赵匡胤和解保交战,也自然不同于凤翔府中那场战斗。那时,匡胤陷于城中,急于脱身,未能集中精力和解保死斗,这次便不同了,心无顾虑,奋起精神力战,一条棍使得如灵蛇一般,变化快逾闪电,东捣西扫,上砸下挑,占不到十余个回合,已把解保逼得手忙脚乱,破绽百出,勉强又战了几个回合,被匡胤蟠龙棍用力一挥,荡开解保手中的大刀,顺势倒转棍头只一搠,正击中解保人中穴,击碎了上腭骨,捣掉了门牙,那蟠龙棍直插入解保口中,从脑后直穿了出来。匡胤用劲一挑,把解保挑离了马鞍,飞起一丈多高,直向叛兵群中跌落下来。“不好了,解保将军被红脸汉子挑死了!”叛军一阵大乱,哪里还敢再战,潮水般地向后退去。这里虽不是山谷,但仍然是丘陵地带,中间大路充其量也不过丈儿八尺宽,败兵争先恐后逃命,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匡胤见尸体堆积,挡住去路,便喝住郑恩,不要再追赶。勒马回转。那败走的将官。见匡胤二人阻住解保追兵,也便停下,招呼手下收拢残兵败卒。这时见匡胤和郑恩打死解保,逼退叛军,心中大喜,连忙走过来,拱手为礼,说道:“多谢两位壮士拔刀相助!”匡胤这时方才看清那将军原来是父亲多年部下,现任复州防御使王彦超,于是连忙回礼,说道;“王叔父,还认识小侄吗?”王彦超听后吃了一惊,仔细打亮匡胤一番,恍然道:“莫非是元朗贤侄吗?”匡胤道:“正是。”王颜超道:“老夫调任复州后,五六年没入京师,贤侄竟然长成得如此英武。前几月得到朝廷海捕文书,才知你在京闹出了大事,如何都在这里。”匡胤道:“小侄因朝廷追捕,在中原立脚不住,想来关西边防投军,以图出身,不料却遇上边境节度使叛乱。现在听说朝廷派兵前来征剿,故而想来军营报效,参加平叛,以图能有进身之阶。”王彦超大喜道:“老夫这次误中埋仗,折了不少人马,正缺少帮手,贤侄何不暂留在老夫这里,以为臂助,自后有功,老夫自然设法为贤侄请功。”匡胤道:“既然如此,敢不从命!”王彦超见匡胤允许,心中高兴,又说:“目前郭元帅指挥大军包围凤翔。因王崇景和西蜀孟昶有勾结,西蜀派了大将安思谦来援,大军已出大散关,所以派老夫把守宝鸡寨,防止蜀兵北上,并阻止王景崇逃跑入蜀。贤侄可随老夫,先到寨中,再细议吧。”便又问了郑恩姓名来历,带了匡胤,郑恩径到守军宝鸡寨之内,设宴招待。次日,又引匡胤登上山顶,观看周围地形,果见对面山岭之中,隐隐有蜀兵旗号。彦超不由有忧色。匡胤看了一阵,微笑道:“王叔父不必忧虑,小侄预料蜀兵必不能持久,不久必然自退兵了。”彦超听后十分惊讶,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匡胤道:“散关地处秦岭,这一带地广从稀,数万蜀兵远来,粮食必须由汉中运来接济,如此崎岖山道,日供数万兵将饮食,如何能持久?昔年诸葛武侯尚因此而六出祁山而无功,何况安思谦这个饭桶!”这一席话,说得王彦超眉开眼笑,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自此以后,匡胤帮助王彦超布置防守,操练士兵,一切井井有条。这不仅使王彦超暗暗吃惊,就是王彦超部下的偏将和士兵,见匡胤韬略不凡,体爱士卒,也都对他倾心爱戴,打心眼里拥护这年轻人。这一来,王彦超便有点大权旁落的感觉,深深后悔不该留下赵匡胤。可是强敌当前,对面山上尽是蜀兵,要利用赵匡胤之处还很多,只好暂时隐忍下来。果然不出赵匡胤所料,蜀兵几次攻打宝鸡寨失败,不久粮尽,只好拔寨起行,退回凤州去了。王彦超立即派了一支兵马,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大散关,修了文书,派人飞马向郭元帅报捷。这时,郭威已完成对王景崇作战的部署,过了不久,王景崇便兵败自杀了。河中、京兆、凤翔三处叛乱统统平伏,郭威下令班师,各地调来的兵马,一律回原驻地,等待郭威到京面奏皇帝,再一一论功升赏。这命令一下,王彦超摆下酒席,超赵匡胤、郑恩来饮宴。酒过三巡,王彦超开言道:“这几个月来,多蒙二位贤侄协助,得以完成散关防守任务。目前,郭元帅已下令班师,各路兵马回归原来驻地。老夫本拟带贤侄回复州,再加借重,只是这几个月来的观察,知道贤侄文韬武略非同一般,真乃国家栋梁。因而觉得复州小地未免埋没英才,不利贤侄前途发展,所以考虑再三,老夫实不敢有碍贤侄前程。所以想贤侄还是另谋高就为好,不知意下如何?”匡胤不像郑恩那样只知吃喝的傻瓜,早已感觉到王彦超对自己态度日益冷淡,他本是个宁折不弯的英雄领豪杰,又岂肯在人屋檐下,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也有离开的心意,今日王彦超摊出了底牌,也便立即说:“这几个月在此,实无寸功可言,既然老伯如此说,小侄等即日告退便了。”王彦超见匡胤毫不迟疑地便应允离开,内心自是喜欢,表面上却装着一副关心的样子,说道:“不知贤侄可考虑到去何处比较妥当,可有打算否?”匡胤想了一下说:“小侄兄弟二人原来经一位前辈介绍,到随州刺史董宗本那里投效,因为路上遇见老伯,所以才留在此处。”王彦超不待匡胤讲完,便连声道:“好,好,这董宗本是个忠厚长者,最讲究人情,爱惜人才,必定会重用贤侄,再者,他有个儿子董遵海,才气不凡,与贤侄年纪相仿,才学也堪一时瑜亮,不分轩轻。定能谈得拢,前途无量也。事不宜迟,他现在陇州,因清查钱粮,还得几日就要回镇,贤侄应立即早日前去。”匡胤既已答应开,还有什么值得说?次日,匡胤、郑恩二人收拾行李,来向王彦超告别。王彦超又送给他们二人白银百两作为谢意。匡胤脚让郑恩收下背了。二人径往陇州投奔董宗本。不到两天,兄弟二人已经到达陇州,进得城来,找到州署,因为新派州官尚未到任,暂由董宗本代理,整顿政务,清查钱粮。赵匡胤和郑恩来到门首,只见二排兵卒全副武装站到门首,警卫森严。匡胤上前道:“今有刺史旧交陶洪员外,托在下兄弟二人,前来面见董刺史,敬烦通报。”卫兵指了一下大门侧的旁门说:“去那儿。”匡胤正待举步,只见旁门中有人已听到他说话,走出一个武官打扮的人来,显然是个小头目,他瞟匡胤和郑恩一眼,问道:“可行书信?”匡胤说:“有。”从怀里将信取出,递给那人,那人接了,说道:“尊兄稍候。”说毕,拿了书信竟入大门而去。不一时,只见他走了出来,对匡胤、郑恩一抱拳,含笑道:“大人有请。”匡胤、郑恩随了那人,进入府内,走过大厅却没进去,而绕了过去,拐了几个弯,经进入一个小院侧厅。刚进院门,只见门帘欣动,厅内早走出一位官长,年纪也在五旬上下,遥遥望见匡胤,拱手作礼,爽朗地笑道:“赵贤侄,想不到在这边远的关西,与你相会,也一大快事。”匡胤依稀认得董宗本,连忙抢上前去见礼请安。董宗本满腔堆笑,一手挽着匡胤,一手挽着郑恩哈哈大笑,看见守门官还站在那里,便说:“你出去,把二位公子行李、马匹接进来,安排东跨院客舍住宿。”门官应声而去,小童打开门帘,三人入内坐定,匡胤四顾一望,这原来是董守本的公事房。只听董宗本看了郑恩一眼说:“这位贤侄想来就是郑世兄了。”匡胤尚未开言,郑恩便嚷道:“俺叫黑娃子。你就这样叫俺好了。”匡胤瞪了他一眼,对董宗本道:“这三弟出身平民,心眼生得实在,不知礼数,还望老伯谅解。”董宗本哈哈一笑:“真古时樊哙一流人物,这又何妨。”说毕,话题一转,看了桌上放的书信一眼,又说:“陶兄介绍贤侄的信还是七月初写的,现已九月中了,贤侄为何一个多月才到达这里?”匡胤把他中途遇到王彦超之事讲了一遍。董宗本道:“王彦超这老儿,心胸狭隘,既嫉贤妒能,又胆小怕事。无非是怕把你这个钦犯藏在他部下,一但被人发觉上告,会影响他的前程,所以才不肯留贤侄。这一点请放心,在我这里,我绝不允许人动你一根毫毛,你们只管放心住下好了。”匡胤称谢,又道:“小侄还有一件事,想拜托老伯帮忙。”接着便把柴荣病倒旅店,兄弟失散之事讲了一遍。最后,提出想拜托董宗本发公文照会,请关西各州县代为普查各旅店妹找。董宗本听后仰天大笑说:“贤侄!幸亏你问到愚叔,令拜兄下落愚叔知晓,上月到京兆府开军事会议时,闻听到郭元帅在攻破河中府,进军京兆府途中,却遇上一个多年失散的亲戚病倒旅店,郭元帅已下令派人护送往东都汴京医治去了。这人正叫柴荣,想必是你的义兄了。”匡胤道:“义兄确曾说过,有姓名郭的姑父在澶州做武官,职务不高,恐怕不是郭元帅。”董宗本道:“一点不错,郭元帅原任过澶州防御使,现早已升任朝廷枢密副使了。”匡胤道:“既然如此,小侄等就想去澶州寻找大哥。老伯以为如何?”董宗本道:“郭元帅现在京城做官,家眷想必也早接到京城去了,你去澶州如何能找着,至于京城你目前尚不便去。不如暂住在我这里,跟我回随州,待我派个信使进京寻找柴荣,一旦你们联系上之后,再设法相见。”郑恩嚷道:“你不让二哥去,乐子要去,俺却没在汴京犯过什么案子,驴毬入的,谁能管得到咱。”匡胤喝道:“三弟不可无理,董老伯的话有道理,像你这到处生非惹事的人,如何能单独去东都?辇毂之下,容不得你有丝毫撒野。还是按董老伯的说法去办吧。”三人正在谈论,只见门帘一响,走进一位公子来,年纪与匡胤相仿,穿一身白线团花战袍,腰悬宝剑,很有点英雄气概。匡胤一见,先站了起来。董宗本也站起来,把匡胤按下座位,说过:“贤侄不必客气,这乃小犬董遵诲。”接着向董遵诲道:“这一位是赵公子,乃东都飞捷赵指挥使的公子,那一位是陶洪老英雄之婿,郑恩郑世兄,特来相投,以后就要在咱家住一段时间,你们要多加亲近。”董遵诲便与二人见礼。董宗本让遵诲领二人去东跨院客舍休息、盥洗,等待吃饭。匡胤、郑恩既已得到柴荣消息,心便放下了,但暂时不能进京去寻,也只好在董府住下。又过了半月,新州官已到,董守本作了交待,率领自家兵马转回随州,匡胤、郑恩也随之同行,自此以后,他兄弟二人便在随州暂住。------------------第12章柴荣遇奇缘元帅郭威剿灭了叛贼李守贞,却又收养他的儿媳为义女,派柴守礼送她回乡,路上,柴守礼又巧逢失散多年的儿子柴荣。最后演出一幕令人羡幕的喜剧。郭威平定了关西三处节度使的叛乱后,于八月底回到东都汴京。宰相窦贞固、苏逢吉、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侍卫都指挥使史弘肇等文武大臣,一齐出效迎接,少不得对郭威的功绩称颂一番。次日早朝,郭威率领这次出征的主要将领上殿见驾,启奏了平叛经过,献上功劳簿。隐帝大喜,遂下旨,赐郭威金帛、衣服、玉带、名马等,并升枢密使加侍中,给假一月。这侍中是唐至五代时为大臣加封的一种最高荣誉官衔,待遇与宰相相等。郭威至此官位已达到极限了。随同郭威征伐叛逆的大小诸将和士兵,也都有升迁和犒赏,一律给了假期。郭威在汴京的府第,只有小妾张氏和小妾所生的两个幼儿青哥和意哥在此居住。至于郭威原配柴氏夫人,却住在澶州老家。由于柴氏夫人有病,所以郭威在汴京与张氏及二个小儿团聚几日后,便带了侍卫和随从,离开汴京回澶州探家。不过二三日,已经到达澶州,柴氏夫人、柴守礼、柴荣和符小姐等,一齐迎出门外。郭威来到内厅坐下,柴荣上前叩见后立起,郭威拉着他的手端详一阵,说道:“真长大成人子!”原来这郭威的柴氏夫人不能生育,所以柴荣自幼被养在郭家,柴氏夫人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一住十余年,后来郭威发了迹,当了防御使,又娶了小妾张氏,生下一个儿子青哥,柴荣才回到父亲柴守礼身边,算来也有十年,柴荣也从十五六岁的少年成长为成人了。郭威问了他这几年流浪关西的情况,也不由为柴荣的遭遇痛惜。这时,忽然有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叫一声:“柴公子,还认识俺吗?”柴荣扭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刑州老乡,曾和自己是莫逆之交的韩通,不由啊呀一声:“原来是韩大哥,大约有六七年不见了,如今怎跟姑丈当了侍卫?”韩通道:“说起来也差不多,自从那年契丹骑兵大掠刑州以后,俺也是无家可归,流浪到大名,以后又去了关西,恰逢着郭元帅引兵平叛,因而投军效力,蒙元帅提拔,才得到一份差事。”原来这韩通自在平阳镇被赵匡胤打了以后,自觉技不如人,无颜再在平阳镇教授武术当教头了,怕当地人和徒弟们背后窃笑,正好郭威大军到关西平叛,他素闻郭威英名,又是邢州老乡,便把妻子、儿子留在平阳镇,自己出来到郭威这里投军。郭威见他武艺了得,又因为老乡,便更亲切一层,留下来当侍卫,在平叛战斗中,韩通冲锋陷阵,颇为勇敢,很快又提拔为军头,这次带他回澶州,是想把韩通补为澶州防御使部下当一名偏将,以保卫自家帅府安全。如今见韩通和柴荣本是旧识,心中更是喜欢。当下一家团圆欢聚,自是喜欢非凡。一连几日欢宴,处理家务已毕,郭威想起符小姐的事情,便修下一封书信,详述了在河中作战,救回符小姐的经过,派了快马往青州送给符彦卿,请他派人前来,接小姐回家。一连几日,郭威处理完一切家庭琐事,才得有空闲。他这几日经常见到柴荣,觉得柴荣言谈不凡,应对得体,处理家事都十分周到,十分勤恳,如果能培养成一个军官,必可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因此,便有心试一下柴荣的文韬武略。这天晚饭后,也不带随从,信步走到外书房来。原来这郭威在潭州的帅府,共分为三进九个院落,每一进都有中厅和东西两个跨院。第一进中间大堂,为郭威办公之处,其他房舍则为属吏、家将的住所和公事房。第二进中间为二堂,是郭威平常私事待客之所,其余则为私人帐房、管家、奴仆们居住,外书房就设在这第二进的西跨院。由于柴守礼乃是至亲,又帮助处理家务,所以自来到后,便一直住于西跨院,柴荣从关西回来后,理所当然地也住到这里。至于第三进,就是郭威的内宅,由郭威夫妇、符小姐,以及丫环仆妇们居住。郭威来到外书房,却见柴守礼因年龄较大,已到卧室安眠,只有柴荣,还坐在灯下观书。柴荣听到门帘响动,抬头看时,见是郭威进来,连忙合上书本,立起身来迎接,随即深深一躬,说道:“侄儿拜见姑丈。”郭威摆了摆手,说:“在自己家中,可免去这些俗礼。”说着,便走到桌前椅子上坐下,并示意柴荣也坐下来。柴荣谢过,但没坐在面对椅子上,而是检了一个圆凳坐了下来。郭威信手拿起桌上的书看,却是一本《三国志》,便道:“侄儿近来都读了什么书?”柴荣道:“小侄自到澶州以后,感到前几年一直经商,学问大都荒疏了,因此想到目前天下群雄割据,兵戈连年,百姓不知何日才能得以安定,因此想到应当以史为镜。所以小侄打算重新温习一下史书。目前,已读完《史记》与前后《汉书》,正在读《三国志》。”郭威点头道:“侄儿言之有理,目前国事纷纭,群雄割据,正应以史鉴今,找出一条救国之路,侄儿有柴抱负,值得赞赏。”说毕,话锋一转,又遭:“侄儿既读了《三国志》,以为谁可称得上三国时的英雄人物?”柴荣道:“若论三国时的英雄人物,当首推曹孟德!”郭威道:“啊!何以见得?”柴荣道:“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经济崩溃,民不聊生,群雄竞起,各霸一方,曹孟德在短短几年内,擒吕布,征张绣,败袁术,灭袁绍,战败了兵力大过自己数倍的强敌,而统一中原大片国士,这是非有雄才大略的人难以办到的。而且他从整顿内政,起用人才,收拾民心,富国裕民等多方面,都作出了有力措施,成效卓著,这都是非有英雄远见之主,是办不到的。虽然还有西蜀,东吴割据一隅,但曹孟德使中原富强起来,吴、蜀实际上早已难与曹魏争雄,全国统一已成大势所趋,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后来晋武帝未经恶战而轻松灭掉吴、蜀,这实际上早在曹孟德时已经给他们铺平了道路,所以小侄以为他是三国时第一英雄。”郭威道:“近几百年来,人们谈起三国,都推崇诸葛武侯,难道诸葛亮不及曹操吗?”柴荣道:“诸葛亮确是个才华出众的军事家、政治家,但是,心中存在着一点愚忠,而限制了他应有的远大政治眼光。‘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其实以诸葛亮的聪明才智,他早已知道,伐魏必然无功,而且他也给部下讲过这话,说明知不可能征服中原,也要尽力而为,不愧对先帝的知遇之恩罢了。他不整顿内部政治,不清除后主身边黄皓一类的奸臣宵小,不采用富国强民的政策,以求西蜀有能力自保,却要明知无用,而强行六出祁山,损耗国家元气,结果连自己也死在军中。从这里来看,实在不如曹操的雄才大略。”郭威听了他这一番不见经传的新鲜议论,不由大为惊讶,因而又问:“如果以三国为镜,当代治国的症结又在何方?”柴荣道:“纵观当代,自李唐灭亡以后,至今不到五十年,已换了四个朝代,朱温靠狡诈取得天下,沙陀李氏只懂得穷兵默武,至于石敬塘,依靠契丹的势力,当了几年儿皇帝,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昔人尝言:江山之稳固,一靠政德,二靠实力,政德宏伟,则万民归心;朝廷基稳,兵强马壮,则外寇匿迹。而实力的强大,根本仍在民心、臣心。所以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梁、唐、晋三朝,就是不懂得收拾人心,江山坐不长,是必然的事。人心的得失,应当是政权能否巩固的症结所在。”郭威道:“那么我朝前景如何?”柴荣道:“这却不好讲,小侄一介草民,岂可随意议论至今?”郭威仰面哈哈一笑,说道:“贤侄,咱信今晚只能算是家庭闲谈,我既不是大帅,你也不算百姓,自家人,谈谈你的看法,供姑丈参考,有何不可谈。”柴荣沉吟一下,才说:“既然如此,请恕小侄直言,当前国势危矣!”郭威吃惊道:“啊!何以见得呢?”柴荣道:“我们大汉朝,开国不过一年,而高祖驾崩,幼主即位,不思巩固,却迷恋声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君权旁落,奸臣当道,纳宠拒谏,义士寒心,近年发生的三个节度使叛乱,据小侄分析估计,光靠他们三处,绝不敢冒然兴兵,朝廷内部必有奸臣与其勾结,才能使他们无所顾忌,铤而走险,发动叛乱。现在叛乱虽平,朝中奸臣未动,如不加以整顿朝纲,除去奸佞,任用忠良,收拾人心,刘家天下恐怕不会长久了!”郭威听完,不由拍案叫绝:“贤侄有如此才略,足可傲视诸葛了!姑丈不能不服。老实告诉贤侄,这次大军攻破河中府,确实从李守贞家中搜查出了一些朝内权臣和外地藩镇与李守贞交往的书信,信内词句悖逆,我原打算上奏,请朝廷处理,被秘书郎王溥劝住,让把这些书信烧掉,以免激起更大事变,只能记在心里,慢慢设法除去,切不可冒然上奏。不料贤侄竟然分析猜中。”说罢,叹息不已。郭威知道柴荣韬略不凡,次日便下令,任命柴荣为参军之职,不再为郭威管理家事,专侍郭威左右,为郭威处理公文,出谋划策。停了数日,郭威想试一相柴荣的武艺,又传令领一支亲兵,去黄河滩上围猎,让柴荣一同前去。符小姐听说以后,也吵着要去。她对郭威说:“女儿本是累代将门出身,自幼也学曾习武,常随家父出错,现在年久荒为,如有此机会,出去练练弓马也好,谁能保定今后不会临阵征战?”郭威见她争着要去,也想看看她的武艺,也就答应了。到了出猎那天,郭威和柴荣都换了轻便软甲,腰悬宝剑,背挎雕弓,壶内插箭。打扮停当,不多时,符小姐出来,只见她身穿大红团花战袍,头戴烂银盔,上缀着一颗斗大红缨,除了随身佩剑和弓简明外,还带了二个侍女,也是戎装打扮,还扛了小姐用的一枝方天画戟。郭威见符小姐英姿飒爽,不由说道:“不愧将门虎女,今天倒要看看你的武艺。”符小姐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大家一齐上马,直奔黄河滩而来,那时的黄河河道和现在的不同,自郑州向北,经滑州、濮州、德州入海。澶州正在黄河岸边,出城不远已到摊地,随队士兵,便散开大网驱赶野兽,只见雉飞兔跳,乱作一团。郭威、柴荣和符小姐三骑并立,看那兵丁们围猎,蓦地一只受惊的兔子,从三人马前跑过,柴荣道:“看我射它!”两腿一夹催动坐下白龙马,竟向那兔子起来。一边追,一边弯弓搭箭要射那兔子。忽听一声:“柴兄请慢,让小妹射给你看。”那符小姐也纵胭脂马赶了上来,取下宝弓,搭上金漆箭,对准了那兔子,这时柴荣的弓弦已拉满,如何能停下来?只听弓弦响处,两箭齐发,那兔子翻滚一下便不动了,早有士兵走上前去,把兔子提回。只见两支箭不偏不倚,齐齐地穿透了兔子腰腹。这时郭威也赶上来,看了一下,笑道:“两人技艺一般,都值得奖赏!”符小姐道:“我倒要和柴兄再比试一下,看看究竟谁的箭法高明?”说毕,四处寻找竞射的目标,猛然,一阵“吚呀”之声,小姐仰头一看,只见由北而南,来了一行大雁,小姐顿时有了主意,便说:“柴兄,咱位射那大雁,你射第一只,小妹射第二只,看谁能射中。”二人弯弓以待,不多时,雁阵飞到头顶,二人两箭齐发。只见那领头的二只雁如同断线风筝一样,立时从天上掉了下来。郭威大笑道:“不用再比了,二人都有百步穿杨之能,都可称为神箭。”符小姐脸上却没一丝笑容,噘着嘴不语。柴荣看出了符小姐好胜心很强,便道:“你们看,符小姐一箭穿了野鸭脖颈,我却射到腹部,比较起来,射到细小的脖子上,自然比射中腹部难度大,所以这次比箭,自然是我输了。”符小姐这时脸上才现了笑容。这一天,猎物收获极丰,直到天色傍晚,才收兵回城。到了家中,郭威又把柴荣、符小姐比箭的事告诉了柴夫人,夸奖两位小辈的武艺非凡,大家高兴不提。不觉已过了半个月,青州符彦卿派了两位家将,带了五百兵丁,还有符小姐的乳娘和几个丫环,一同来到澶州,迎接符小姐回去。并有信致敦威,感谢他援救女儿之德,所以还送了不少礼物和齐鲁特产。郭威热情招待了来人。住了一日,收拾停当,符小姐依依难舍,但无法留在此处,只好含泪上车,回青州去了。郭威在澶州家中,看看一月假期将满,正欲动身回汴京销假。忽然卫士来报,钦差大臣、宣微使王峻,领兵五万,已在城外安营扎寨。王峻带有圣旨来到,请元帅接旨。郭威吃了一惊,不知朝廷内又出了什么事,只好出来接旨。那宣徽使王峻已到。开读圣旨,才知道契丹出兵抢掠,前锋已经贝州到邺都一带。朝廷特令郭威为统帅,出兵抵御,安定北方边境。并任命王峻为监军,带领五万禁军前来,与郭威所部澶州兵会合,一齐出兵。由于军情紧急,郭威不敢迟延,即日下令召集将士,次日黎明,便率大军渡过黄河北上。为了让柴荣历练一番,也把柴荣带上。那契丹兵马,侵扰汉北边境,目的只是想掠夺些财富,由于民族间的差异,风俗习惯的不同,还没有占领国土的打算。所以一闻听郭威大队伍马已经渡河北上,到达邺都,便撤兵逃走。所以郭威队伍,一路上未遇到契丹一兵一卒,只是处理了一些善后问题,一直进兵到雄州和霸州边境的拒马河,与契丹领土隔河相对。这时已是年终了。郭威沿着拒马河巡视了几个州县,检阅和加强了边防部队,修整了防御工事。直到二月,才返回澶州,不少得略事休息。当他和柴荣回到家中时,却见符小姐搀扶着柴夫人,迎出门来。不由使郭威和柴荣愕然了。符小姐不是在他们出兵北巡之前,已回青州去了吗?怎么又在澶州出现了呢?原来魏国公符彦卿膝下,共有三男三女:长男符昭信年已三十,随父任行内都指挥使;二男符昭愿,已经成人,随父在军中效力,符小姐乃是长女,现年十九岁,其他一弟二妹都尚未成人。符小姐嫁给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仅有一年余,便遭到这次变乱,夫家全家丧命,只剩她一人,劫后余生回到了青州娘家。与父母姊妹们相见,自然悲喜交集。家中自然摆设家宴,欢庆符小姐的归来。但是一连几天,符小姐总是愁眉不展,勉强欢笑。她的母亲见女儿如此郁郁宴欢,还以为是由于丈夫死去所致,所以觉得女儿年轻轻地便守了寡,也不禁对女儿深为同情。其实,她大大地误解了女儿,这符小姐和李崇训结婚,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之间并没一点感情,那李崇训本是一介武夫,只知图谋天下,在战场上争锋,哪里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加之性格粗暴,不把符小姐放在眼里,一不顺心,便时常打骂,二人感情早已破裂,尤其是郭威大军攻破河中府那天,符小姐亲眼看见李崇训如同一只疯牛,杀红了眼,竟把自家十余岁左右的弟妹一个个亲手杀死,毫无一点人性,哪里还能对李崇训有一点同情?只是欣庆自己见机得早,才从李崇训魔爪下逃得性命而已。自此以后,遇见了柴荣,见柴荣不仅一表堂堂,蕴藉儒雅,而且对自己关怀倍至,所以她那从来没有地方寄托的爱丝,但牢牢地抛到柴荣身上了。所以后来郭威把她送回青州,她如果不是想探望一下年余不见的父母,才不愿意离开澶州呢。来到青州以后,她反而更加怀念澶州,怀念柴荣,所以心中不快,难露笑容,这一点符彦卿夫妇当然是无从知道的。不知不觉,符小姐归来已有月余,那符夫人见女儿越来越沉闷孤僻,便和符彦卿商议道:“女儿自从回娘家以后,心中一直不快活,想必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思念丈所夫致。我想,你可以再给她物色一个好女婿,把她嫁出去,也许会使女儿快乐起来。”符彦卿摇头叹道:“谈何容易?我已爵至魏国公,当朝一品,却把这个女儿误嫁给叛臣,如要再嫁,那些王公大臣,都有点顾虑名誉,又有谁家肯要这个叛臣的儿媳?还有些脑筋古板的人,甚至会以为是女儿克死了李守贞一家,如何敢来娶这个扫帚星?我如冒失托媒人到别人家门上说媒,碰了钉子不说,还会被别人暗地笑骂,至于把女儿嫁给个平民百姓,倒许会有人愿意,但门不当户不对,也难免世上人看在眼里,暗中笑骂我这个魏国公的女儿恁地不值钱。”符夫人摇头道:“笑骂我倒不在乎,但我决不想让女儿去那小户人家受苦。”符彦卿道:“这就难了,难道女儿出嫁了,又回娘家,娘家反而要养活她一辈子吗?”符夫人道:“当然不能住在娘家一辈子。有父母在,还可居住,一旦咱老俩口归西,这女儿怎么安置?难道让她兄弟养她?世上无有此理。”说着,眼圈红了。符彦卿叹息道:“那你说怎么办?”符夫人沉思了一会,说道:“这女儿真真命苦啊,如果真没别的办法,我看不如让她削发为尼,皈依佛神,以增福增寿,修修来世也好。”符彦卿道;“眼下还没别的办法,你说的也是一种办法,如果为尼,咱家多多施舍一些,为她造一座庵堂,拨人侍候,也并不是难事,女儿不致受苦,只是不知女儿是不是愿意?你先去找她,探探口风再说吧。”夫妇二人商议已定。次日,符夫人把女儿叫来,给她讲了想让女儿削发为尼的事。符小姐听了大怒,说道:“女儿以为一个人生死有命,女儿如命不好,岂能为苟生偷安,整天逢头跣脚地去跪拜那些泥胎木偶!我就是要嫁人!”说毕,不由呜呜咽咽哭起来。符夫人没法,只好安慰了一番,让她回家房内去了。符小姐回到房内,越想越气,父母竟对自己如此无情!但她毕竟是个有才智的人,冷静下来一想,自己是个已经出嫁过的人,又回到父母身边,也给父母增加了难题,不能光怪他们。想来想去,还是往澶州投靠义父义母为好。主意已定,便写了一封信留给父母,趁有一天符彦卿到校场阅兵,符小姐便以想去看阅兵为名,把留给父母的信放在闺房桌上,带了二个自己心腹丫环,一律男装打扮,暗带盘缠,到马厩选了三匹好马,出了城门,却不去校场,径直往澶州而去。符家世代为将,符小姐自幼便经常随父亲演武、出猎,每每作男装打扮,不求显眼,这在符符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怪,所以也没有惊动家人。直到傍晚,符彦卿阅兵回来,符夫人见女儿没有一同回来,问起来,才知女儿根本没有去校场,这才慌了。到女儿闺房一看,发现了那封信,方知女儿去了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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