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传-6

刘一帖道:“要彻底治愈,不可忘求一剂除灾。先用两剂,这叫投石问路。”柴荣道:“依先生之见,方用何剂?”刘一帖道:“高热不退,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呕吐频频。方用大柴胡汤主之。”随即开了药方。柴荣让郑恩从钱袋里取出三钱银子,付了刘一帖的脉礼,又取些银子到药铺取药。不多时,药取回来了。由店家借得药锅,交待郑恩守炉旁煎药。等到煎剩八分,即可服用。郑恩道:“这事容易,不须噜嗦!”即往药里加入清水,放在炉上,守在炉边,看着那药渐渐的沸起来了。像郑恩这种人,火爆脾气,打架的时候,他是越打越来精神,一闭起来,他就没劲。呆在炉边没有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接着就又呼呼睡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被一股焦糊味薰醒了。睁眼一看,糟了!那锅里的药已煎干,黑烟直冒。急得他直跺脚。没办法,只好再加点水,又煎了一会儿,倒入碗内,给柴荣端去。“大哥,快吃药,一吃就好。”柴荣道:“快拿来我用。”他接药在手,刚啜了一口,觉得糊味太大,问道:“三弟,这药怎么这么大的糊味?”郑恩道:“这就对了。刘一帖刚才讲这药叫什么‘大柴胡汤’。自然是糊味越大越地道。”柴荣喝了以后,郑思接着煎了第二剂。这一剂倒没有再打瞌睡。郑恩是个坐不住的人,哪能整天守在床边,每当柴荣睡着的时候,他便溜出去闲逛。在钱袋里摸几钱散碎银于,到外边酒楼上吃上一顿,在外边吃饱,晃晃悠悠回来倒头便睡。就这样一连多日,钱也快化光了,柴荣的病还是不见好。郑恩想,大哥的钱袋空了,买药怎么办?自己现在也不卖油了,这根铁扁担也无甚用项,干脆卖掉算了。于是他就把扁担拿到街上叫卖,谁知在街上喊叫半天,并没人问津。原因是这种扁担,本身重量就百余斤,谁愿意多费这等气力。最后,在一家铁匠炉里换了几两银子。就这样,取药、喝酒,又对付了几天,柴荣的病稍轻一些了。这天,让郑恩把他扶了起来。刚坐一会,那店家手拿着帐簿走了进来。来到柴荣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柴客官,小店本小利薄,二位来到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把这段的房钱、饭钱先清算一下。”柴荣满口答应,说是应当清算,叫郑恩把钱袋取来,郑恩说道:“钱袋倒有一个,这里面哪还有银子!”柴荣惊讶道:“除了抓了几剂药。店里的房钱、饭钱还未支付,银子都到那里去了?”郑恩呐呐半晌道:“在外面酒楼上吃酒,全都是不肯赊给的。我有啥办法!”柴荣一听非常生气,说道:“什么?卖伞的钱全叫你给喝酒用了?”郑恩把眼一瞪道:“那怎只是卖伞的钱?连俺的扁担也卖给铁匠铺子了!”柴荣听了更气,说道:“怎么不把你也一块卖出去,换酒喝?”郑恩道:“俺不是没人要么?”柴荣气得要命,可有什么办法?只好央求店家宽容。那店家眼看着脚底下刨不出金子来,也只好说几句排场话,安慰几声,安心养病,然后离去了。柴荣道:“三弟,你看眼下,货也卖完了,钱也花完了,店里还欠着房钱、饭钱。除了你我,咱只剩这辆车子可以抵债了。若其不然,你把它推到街市上,卖上三五百文,一来还了店钱;二来还可以做些盘缠。为兄病稍好些,咱们就好动身了。千万不要再吃酒。”郑恩道:“大哥说得极是。俺记下了。”郑恩随即推起车子,走上街市卖车去了。他想:大哥交待可卖三五百文,我如果能卖六七百文,岂不还可以在酒店美美地喝上一顿么?”于是便高喊:“卖车,卖车,七百文就卖。”谁知连问一声也没人问。他只好降低价钱,大喊“六百文就卖。”又走了许多路程,还是没有人答言。他不得不喊“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一直喊到口里发干,肚子发饿,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是一个人问也没有。这时他正走到一家酒店门。那刚出锅的猪头肉,香气扑鼻,火炉上酒筛子里,不断飘过来那陈年老窖的曲香。郑恩哩的涎水忍不住往外流,想离开,可实在是一步也走不动了。酒店掌柜看见他在犹豫,急忙招徕,向他喊道:“客官坐吧!想吃些什么?陈年老窖刚开坛,五香猪头才出锅。耳朵、口条,任挑任捡,热酒暖胃,现喝现筛。四两?半斤?快坐,快请坐!”郑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委实一文也无有。可是身不由己,还是在桌旁坐下来了。那掌柜实在殷勤,忙到跟前,递上手巾把,满脸陪笑地问道:“客官,要点什么?”郑恩道:“猪头肉二斤要肥一点,好酒来一斤热的。”掌柜的大声喊道:“好酒一斤筛热,猪头肉二斤,醋蒜调拌,挑肥的!”那边跑堂的小二应声。不多一时,酒菜送上。那郑恩没等小二把盘子放到桌上,就伸手先抓了一把,往嘴里一填,连声称好。不多时,酒菜净光。俗话说:吃半饱比饿肚子还难受。郑恩这时觉得,这一斤酒把酒瘾给逗起来了。不再来一斤压一压,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就来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摔烂葫芦洒了油。”喝!叫店家一次又一次添酒加菜,直喝到昏天地黑,才站起身来。这时他觉得天旋地转。那掌柜的满以为这是一位大主顾,笑容满面走过来道:“客官喝好了吧!您这是陈年好酒六斤、猪头肉八斤半。一共合银一百六十五文。”郑恩道:“先记帐上。”掌柜道:“记帐?小店从不赊账。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我们找谁讨帐去?”郑恩道:“我姓郑,叫郑恩,小名黑娃子,找不到我,找我大哥也行。对,这车子是我大哥的。干脆咱顶了酒帐算了!”掌柜的看他确实拿不出钱来,这车子虽然不算太新了,可卖一百多文还值,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他已经醉了,多说也无用。让他去吧!郑恩踉踉跄跄回到店房。那柴荣正在等待得万分焦急,生怕他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一见他回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问道:“三弟回来了!车子想必已经卖了!”郑恩道:“卖了,卖了!”柴荣道:“不知卖了多少钱?”郑恩道:“大哥,那破车子,卖钱是没人要的。我从午时叫卖到黄昏,连间也无人问。可肚子饿得直叫唤,所以,我就把它换得酒饭,填进这肚皮里了。”柴荣不听此言犹可,一听说他把车子换成酒饭吃了,好象当头一霹雳,只觉轰的一声,头晕眼花,混身发抖。歇了半晌,才开口骂道:“你这个该死的酒鬼!只剩下这么一辆车子,你又把它换酒吃了!如今,我卧病在床,身无分文,你却只顾自己肥吃饱喝,哪管别人死活,象你这种人,哪里还算是朋友?哪里还有半点兄弟情分,你给我滚!我不要你伺侯我,你滚得越远越好!”郑恩一听柴荣骂他,叫他滚,心中大怒,气得两只醉眼更红,黑脸发紫,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哇!你个卖破伞的。你以为乐子离不开你!你的一辆破车算什么?你的车是木头做的,俺的扁担是铁的,不是也卖吃了!你叫我滚,好!你无情,我也无义。从今个起,你东我西。中间撒泡尿,各走各的道!”他说罢,气呼呼地走出了店门。黑呼呼的天,昏沉沉的路。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里,他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他心里想:我往那儿去?去找二哥。二哥在哪儿?关西那么大地方,谁知道他在那一块?这么一想,他觉得有点走不动了,在路旁一棵大树下面,背靠大树坐了下来。这时天还没亮。再说那柴荣看见郑恩气呼呼地出门走了,心里更觉气恼。他害的病名谓“气倒伤寒”,此病最忌动怒。所以,一见气病情突然加重,卧倒在床,滴水不进了。这一来,可吓坏了那店家。店家想:倘若他死到店中,先不讲会不会惹出官司,就只说埋葬他,店钱、饭钱一概一笔勾销,还得再给他花银子买棺材。所以,那店家跑到荣柴床前叫道:“柴客官,你可不能死!你要一死可就把我给坑苦了!”说来也是柴荣命不该绝。在这位店家的照料下,逐渐好起来了。过了半个多月,他已经能下床走动。这一天用过早饭以后,想在外面坐一坐。那店家笑嘻嘻的迎面走来道:“柴客官,你的面色可是好多了,身体也慢慢强起来了!今后打算如何经营度日?”柴荣长叹一声道:“老店东,这些时,我也在思想。这一场病使我困窘到如此地步。货物没有了,银钱也磬尽了,就剩下一辆破车,也被我那不义的义弟换酒吃了!若非店东大恩大德,百般照顾,哪还有我的命在。如今我已经分文皆无,何敢再谈什么经营?有意投亲,可又远在澶州。欠店东的房钱、饭钱尚无力偿还,哪里有路费盘缠前往。”说罢,不禁泪下。那店主一听,心里想,只要你有去处。我就得赶快“送瘟神”。你欠我店钱反正是还不了,继续住下岂不越欠越多。我破点财,总比让你死在这里好。财帛落空,屋里再留个野鬼,那更不合算。于是,忙问道:“那有什么难处!不知令亲在澶州做何营生?若也是卖伞的。再打辆车子也甚容易。”柴荣道:“我的亲姑家在澶州,姑夫原来是澶州防御使,多年没去,不知如今情形。”那店东一听,吓得伸出舌头,缩不进来。心想:乖乖,他是大帅的侄儿!休看他眼下窘迫如此,一旦飞黄腾达,可要比我这店要阔气得多。能结交一位像他这样的客人,将来谁不会吃亏。于是说道:“那太好了!澶州既有令亲,还是赶快前往投奔。至于欠下的房钱、饭钱,还有我代你垫付的药钱,都算小事。日后,你兴旺发达,你还能忘了我,那时再还不迟。只是这里距澶州路途遥远,没有千里也有八百,这路途旅费如何筹措?”他满望柴荣能再攀出个路近一点的官亲来。柴荣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多年也未投亲。此外别无门路了。”那店东听了,十分失望,皱眉沉思了一会,又说道:“公子既无本钱作生意,不知可有什么特长技能,倒也可以当作谋生之道。”柴荣道:“可怜,在下自幼在家读书,有时练练刀枪拳脚,百工技艺哪里学过一样,却无什么技能在身。”店东道:“既然是读书人,想必会写字,如字写得好,也不失为一种技能。”柴荣微微一笑,说道:“这倒勉强可以凑合。”店主道:“那么请客官试写几个字看看。”说毕,邀柴荣进入帐房,推开笔砚,找出一张纸,让柴荣试笔。那柴荣虽然久病元气不足,但是对写字仍是轻车熟路,饱蘸浓墨,略一沉思,用笔一挥而就,写了一首唐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候家。果然气魄宏大,龙飞凤舞。店主看了以后,不由满面堆笑,说道:“真真想不到公子的字,写得如此漂亮,有这一手好字,还愁什么生活?不瞒公子说,这镇上及周围几十里的村落,谁家有红白喜事,要请人书写对联什么的,都要来本镇,请一位教私塾的于老先生写字。不料前二个月,于老先生病故,便没人能写,百姓们颇感不便。现在公子有这笔好字,只要我略加宣扬,不愁没人找上门来,每次都可挣上几十文润笔。何况客官这字,不仅能写喜对,就是商号招牌也能写得,那润笔更高了。不出几个月,不但生活费有着落,还清小店饭钱,就是投亲路费也不在话下了。”店主滔滔不绝说了一番,越说越高兴,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财神似的。柴荣听了也自喜欢。这一日中午,店小二送进饭来,柴荣一看,平日那些顿顿稀粥咸菜不见了,不仅送来大碗的青菜豆腐粉条,还加了一盘炒鸡蛋,柴荣想到那掌柜的话必然不假,才有此变化。生活有了着落,也便放下心来,安心养病。哪知,才过了二三日,这天只听店门外一阵喧哗,只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一个青年军官,在店东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柴荣透过窗眼看去,只以为是官兵前来搜捕他,不由吃了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青年军官用眼四下环视一遍,好象满意的样子,扭头向掌柜道:“这里现住多少客人?”店东道:“这里东来西往的地方,过往客商多是晚来早走,长住的客人却没几个,只有二三位客人收山货的客人在此。”那青年军官道:“既然如此,让他们搬到别家旅店去,限半个时辰内走完,从现在起打样,不得再接待任何客人,这店我们包了。”店东听后,给了一下眉头,吞吞吐吐地道:“当然可以,小的立即吩咐他们搬出。”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里有位客官,身染重病,在小店已住有月余,目前病尚未愈,又身无分文,全靠小店做善事,留他下来,如果搬走,又谁家愿收留?”他生怕柴荣这个刚发现的财神爷从手中跑掉。那军官摇头道:“不行,只一个人,先安顿他去别的地方住上一、二日,待我们走了,再让他回来。”店主犹豫半晌,用商量口气说:“这位客官确实病重得不能出房门,不会碍军爷的事。再说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因遭战乱,家破人亡,才没落异乡。听他说他还有一个姑丈,现任澶州防御使,请将军看都是一殿之臣面上,留他住在这里吧。”那军官本来不满店主的唠叨,当听到他说,那客人有位姑丈任擅州防御使时,不由一怔,脸上出现一阵复杂表情,问道:“那客人姓什么,他姑丈又姓什么?”店东道:“客人姓柴,他姑丈姓名倒不曾问过。”青年军官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这位客人,他住在哪里?”店主指了下东房道:“就是那一间。”青年军官,也不待店主引路,一径推门进来。柴荣半躺在土坑上,对院内对话已听得十分清楚,这时见那军官走进房来,慌忙挣扎着要坐起身来。那军官抢上前二步,把柴荣按下,说道:“客官重病在身,不必多礼。”说毕,又道:“听店东讲客官病重,特来探视,不知客官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为何流落在此?”柴荣道:“在下姓柴名荣,字君贵,邢州龙冈人,因契丹兵南侵,全家在战乱中罹难,小可侥幸逃得生命,流落这关西地方,已有四年。”那军官道:“不知客官令尊名讳,曾任过官职吗?现在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亲人?”柴荣道:“家父讳守礼,以教书为生,却不曾作过官,那次战乱之后,在下曾潜回家乡,只见家中房舍已成焦土,询问乡人,才知道全家人都被乱兵杀死,因我无家可归,为生活计,帮助一关中客商运货,才得到此,以贩卖雨伞为生,不幸又患病,家中再无其他人了。”那军官沉默一会,叹口气道:“实属不幸,不过适才听店家说客官尚有一姑丈,在澶州做官,又是何姓名,为何不去投奔?”柴荣道:“敝姑丈姓郭名威,曾任澶州防御史,只是多年不通音信,也不知现在是否还在那里,加之关山远隔,旅途艰难,所以一直未能前往。”那军官点头道:“请安心休息吧,小将待会再来。”回头对跟进来的店东说:“这客官可以暂不搬走,其他房客一律限半个时辰内出店,各房间立即打扫干净,更换被褥用具,并且准备洁净饭食,不得有误。”说毕,向柴荣一拱手,转身出来,吩咐手下士兵,协助店主打扫环境,自己便带了三个骑兵出门,飞马而去。柴荣这时,已经知道不是官兵前来追捕自己和郑恩,便放下了心。只是心中纳闷,不知道这青年军官为什么盘问自己身世。日已西斜,才见那些士兵纷纷走出店门,排队迎接,只见几辆马车直驶入店门内停下,首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个丫环,扶出一位丽人,然后簇拥着,进入上房去了。柴荣从窗隙中瞥见,暗想道:“怪不得这里要驱逐旅客,原来有官家内眷经过投宿。”正在想着,只听门外喊一声:“柴公子,你看谁来了!”声音未了,那青年军官已经走进屋来,闪身站在一边,随后,又踱进一个文职官员来,只见他身穿大红官服,头戴软唐巾,三绝长髯垂拂胸前,年纪在五十开外。柴荣定眼向那官员看了一下,不由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猛地跌跌撞撞跳下床来,扑上前去,跪下抱住那官员的双膝,喊叫道:“爸爸,爸爸!”原来那官员正是柴荣的身生父亲柴守礼。柴守礼激动得用发抖的双手捧起柴荣的脸,呆看了一会,不由老泪横流,咽呜地说道:“果然是吾儿,老天有眼,不想在此又得重聚。”他把柴荣挽了起来,说:“孩子你受苦了,病这么重,快快先上床休息,咱父子慢慢地聊吧。”旁边那青年军官慌忙过来,把柴荣扶到床上,让他卧下。柴荣却无论如何不肯躺下,只好抱来被褥,挡在柴荣身后,让他半斜着倚床坐下。那柴守礼抹了抹眼泪,在靠桌的椅子上坐下,才动问柴荣这几年经历,如何流落到这里。柴荣把这几年的情况简要述说一遍才又问:“孩儿在兵乱后回家打听,听说全家人都已遭难,不料今日又得见大人,莫非是过去传闻不确吗?”柴守礼道:“全家确实遇难了,你母亲和你媳妇刘氏,都被契丹乱兵所杀,为父也被砍伤胸臂而昏迷,后来苏醒,侥幸未死,乘夜逃入西山,幸遇一个相识的和尚,把为父藏入深山养伤,好了以后,契丹兵已退走,这才回乡探望一次。乡邻人见我还活着,都吃了一惊,才告诉我孩儿曾回家一次,误以为全家人口都已遇难,房宅烧光,便跟一个关西客商走了。为父想一时找你不易,家园又毁,所以便投奔澶州你姑母处,一住就是三年。所幸你姑父待我甚厚,给我一个参议名义,领一份官俸。中间为父多次托往来关西的人,打听吾儿消息,都没有结果。后来你姑父升为枢密副使,这次因为河中、京兆、凤翔三个节度使纠兵叛乱,朝廷拜你姑父为兵马大元帅,领十五万大军,分南北中三路,前来平叛。上月已将河中的李守贞击破,李守贞自杀;京兆府的赵思绾自知抵挡不住,也投降了。现在你姑父正统兵往京兆府进驻,准备征讨凤翔。为父这次随军西来,目的是想寻访孩儿。可是你姑父说,可以由他下令各州府查访,而让为父和这位曾将军一同护送符小姐回澶州,却不料会在这里与孩儿相遇,真是老天赐恩啊!”柴荣听了,才明白个大概。这时,那青年军官又走上前来,重新和柴荣见,说道:“末将曹彬,现在郭元帅帐下任侍奉官,这次元帅派我随同柴老先生一同护送符小姐回澶州,在这里却与公子巧遇,正好父子团圆,一同回乡,真是大喜事啊!”柴荣道:“两军征战,兵荒马乱之中,如何又冒出一个符小姐来?”柴守礼道:“符小姐乃是叛贼李守贞的儿媳,被你姑父收为义女。因军营中携带不便,从穆陵关渡过黄河后,你姑父拨兵五百,让我们抄捷径往华州大路,经西都洛阳回澶州去。如果我们随你姑父先到京兆府,再从大路东返,岂不与吾儿错过了吗?”说毕,哈哈大笑。柴荣听了,越加疑惑,说道:“既是叛将儿媳,如何又被姑父收为义女?”曹彬道:“符小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说起来话长,此事末将知之甚详,不过现在护送队伍刚到,需要安顿晚饭和士兵住宿问题。且待处理完毕,再抽空向公子详谈吧。”说毕,又转头对柴守礼说:“老先生父子团圆,这是大喜事,理应报告元帅,请其不必再下令查访了。末将以为明日不妨在此暂住,休息一日,今晚末将即派人飞马赶赴京兆报告元帅,顺便请医生来给公子诊视,看是否可以长途跋涉,再作定夺。明日必能得到回音,如无大妨,咱们后日一同起身东归如何?”这是曹彬细心之处,他不仅要把这事报告给郭威,请京兆名医为柴荣诊病,更还有看见柴荣那一身衣服肮脏破烂,无衣可换,此小镇上又解决不了买衣问题,故想顺便在京兆府给柴荣添置一些衣服,只是这事不好直说出来罢了。他这样一说,柴氏父子自然同意,曹彬便请柴守礼暂坐此休息,自己便出门去安排一切去了。这时店主也得知了柴氏父子相会的消息,也连忙进来,作了一番致贺客套,把柴荣病倒旅店,身无分文的困苦状况,加以渲染,又将自己如何尽心侍候,垫钱买药等事一一自我标榜一番,都说给柴守礼听,目的无非是想多讨些赏钱而已。那时的京兆府,仍是承袭唐朝时旧地名,就是唐朝首都长安,距华州属下的这个小镇,也不过百里之遥,快马往返,只需几个时辰即可。所以次日未午,派往京兆的骑兵头目,已经回来,郭威又派了一队骑兵,驾了马车,护送二位京兆名医,也同时到达,还带来了一大包衣物。曹彬早已让店家烧汤预备,当即请柴荣沐浴更衣。这时柴荣病体本已在康复之中,又逢上这喜事,精神一爽,病就好了大半,当天就可扔下拐杖,独立行走了。沐浴之后,换上新衣,立刻大不相同,显得仪表堂堂,十足的贵公子了。郭威回信说的是,侄儿既已找到,要经医生诊治,如无大妨碍,可先随柴守礼等回澶州去。如经诊断,病情较重,不宜长途跋涉,则先送到京兆府养病。结果,二位医生诊断后说:“公子病症已好,不必再吃药,只是久病虚弱,今后多多进补,当可迅速恢复健康,东去澶州,可以乘车,已没有什么妨碍。”柴守礼听后,自是欢喜不尽。当下留医生午饭,饭后,曹彬又封了二十两谢仪,谢过医生,自有郭威派来的骑兵,护送二位医生回京兆府去了。这里,柴守礼又请出符小姐和柴荣相见,叙兄妹之礼。曹彬唤过店家,结算了柴荣在此吃住所欠的店钱,以及柴荣所吃药费,也不过五两二钱银子而已。曹彬额外贺赏纹银二十两,作为店家照顾柴荣的报酬。店主自然千恩万谢,感激不已。曹彬见诸事处理完毕,才向柴荣讲起那符小姐的来历。原来郭威大兵攻破河中府之后,众兵将直杀入李守贞的帅府。李守贞自知大势已去,夫妇二人逃入后楼,从楼下放火,自焚而死。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已吓得神经错乱,野性大发,拔剑在手,对自家人乱砍乱杀,先杀了自己弟妹,又来杀妻子符氏。这符小姐乃是魏国公、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的女儿,她看见李崇训发了疯,将自家弟妹一一砍死,便乖巧地躲入帏幕后的席柜中。李崇训找不到妻子,又见郭威部下兵将已杀入帅府,遂自刎而亡。符小姐见李崇训已死,便从帏幕中走出,端坐于内宅大厅之中,呼来贴身侍婢,侍立左右。当郭部兵将进入内宅抢掠杀人,刚到大厅门,符小姐面不改色,怒目大喝道:“我是青州节度使、魏国公符元帅的女儿,父帅和郭元帅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你等不得对我无理,可以到别处搜捕叛臣家人,任何人不准踏入此厅一步,如胆敢违犯,一会我见到郭元帅,必定要重处罚,砍掉你们的脑袋!”说毕,粉面含威,端坐不动。这种气势,可把厅外的将士们镇慑住了,不由都停下脚步,不知如何是好。乖巧的,早已溜出,去禀报郭威。不一会,郭威来到。符小姐这才起身离座拜见。郭威见她体态端庄,满脸福相,不由惊喜道:“侄女能在白刃交加,兵马混乱之中,安然不动,保全自身,真奇女子也!”感叹一番。便让侍女扶起符小姐,并立刻下令:李守贞父子已死,其余家人一概不再追究。让部下将士立刻清理帅府内尸体,扑灭大火。另辟一院落,请符小姐主仆居住,并派兵丁院门守卫,任何人不许擅入。次日,郭元帅又认符小姐为义女。河中战役结束后,京兆府永兴军节度使赵思绾,自知力不能敌,只好宣布投降。郭威便起兵西进,准备讨伐凤翔节度使王景崇。因考虑到符小姐孤身一人,留在河中不便,也不宜随军行动,便派柴守礼和曹彬带五百精兵,护送符小姐先回澶州,等郭威班师后,再送她回青州与父母团聚。由于从河中府往东去澶州,要经过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诸山,山路险峻难行,所以才改从穆陵关过黄河,从关西大道,经西都洛阳回澶州,虽多绕百余里路,但路途平坦多了。于是,才得在路上与柴荣相遇。曹彬讲完,柴荣也对符小姐的胆略赞叹不止。自此,对她便有了良好印象。次日,天色黎明,这支队伍便出发了。一路之上,柴荣有不少机会与符小姐接触,对她十分尊敬。符小姐见柴荣彬彬有礼,文雅倜傥,也对柴荣产生良好印象。经过近一个月的旅途,方才到达澶州,一路平安,柴荣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柴氏夫人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儿,又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女,更是万分高兴,一连几日,摆设家宴,欢宴这一对小辈。------------------第07章外甥打舅舅饥肠辘辘的赵匡胤为了几只桃子,与一个黄脸婆娘大打出手,直打得她披头散发,放声大哭;饱餐了一顿狗肉之后,又痛打了一个山大王。万万没料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他的舅母和舅父。赵匡胤怒气冲冲离开小杨庄。他知道距离和大哥三弟约定的出关之地,已经很远了。现在到哪里去?做为一个无家可归、浪荡天涯的人来说,当然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不过,要想有一番作为,还是到关西才好。那里天高皇帝远,那里是英雄好汉集结的地方,那里英雄有用武之地。尤其是大哥三弟已经在那里等候自己了。于是,他撒开双腿,奔向西南大道而去。一天,偶然错过了镇店,他不得不摸黑赶路。他想,白天在各城关挂有图像,夜间赶路倒还不错。大概离穆陵关已经不太远了,还必须多加小心。正在边走边想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一群黑影,悄声疾进,行迹诡秘。于是他紧追了几步,慢慢地才看清楚,这群人都是乡民打扮,头发蓬松、衣衫褴褛,但是,每人都肩挑或背扛着布袋。袋里装的何物,不得而知。赵匡胤心中暗想:这些人,鬼鬼祟祟,黑夜潜行。袋中之物,非偷即抢。结伙做案,决非良善之辈。于是赶上前去,大喝一声:“吠!狗贼!快把赃物放下,饶尔狗命不死。若还不肯,定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将那蟠龙棍高高举起。这一伙人正在行走,忽听一声大喝,好象夜空打了个炸雷,只吓得一齐跪倒,混身筛糠,连连叩头,恳求饶命。赵匡胤道:“尔等鬼鬼祟祟,连夜奔波,做何营生,从实讲来!”众人道:“我等都是庄稼人。只因家乡连年遭灾,五谷不收。树皮草根,掘食殆尽。村村绝烟,户户断炊。我等为求不死,才做此冒死的勾当。还望大爷饶命。”赵匡胤仔细观看,确实是一伙贩私盐的穷老百姓。古代贩私盐是杀头之罪,所以他们如此害怕。赵匡胤也松了一口气,说道:“既是庄稼人,起来,起来!我有话要问你们。这盐是想背到哪里去卖?”众人道:“到关西去卖。”赵匡胤道;“关西?这里能通向关西?”众人道:“对,这里有一条小道。”赵匡胤道:“为何要走小道?”众人道:“我等贩运私盐,怎敢走那大路?那大路直通穆陵关口,岂不是自投罗网!”赵匡胤道:“怎么,前面已是穆陵关了?”众人道:“正是。我们知道这边还有一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却是幽僻便逸。官府无人在此把守,趁着夜色,只要闯过前面山口,不远有个冷僻黄河渡口,过了河那边就是关西了!”赵匡胤一听,心中暗自欢喜。今晚不妨和这一帮人,一同走小路过关,到了那边才好寻找大哥和三弟。于是说道:“如此甚好,我们一路同行便了。”其中一人道:“敢问壮士,因何也在黑夜走到这条小路上来了!”赵匡胤道:“由于一时错过了宿店,故而连夜赶路。既与各位相遇,能做个伴儿,岂不是减少些旅途寂寞!”于是赵匡胤随同这群盐贩,沿着这条黑幽幽的山间小路向前走去。一路上,山道崎岖,沟壑纵横,草深林密,不见人迹。直到东方发亮,才远远看到一个山口。有人喊:“我们快出山口了!”这群人一个个都活跃起来。一夜寂寂无声的急奔,都有些疲惫,现在好像下了命令,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唧哩呱啦,话也多起来了。不多一时,已经出了山口。乘船过了河,这里已是关西地面。天已经大亮了。他们走进一个村庄,找到一家酒店。赵匡胤邀请众人饮酒,吃了一回。众人欢喜非常,道谢造别而去。赵匡胤独自一人,又要了烙饼之类的饭食,饱餐一顿,这才慢慢走出了酒店。正往前走,忽听有人嚷道:“快点走吧!今儿可热闹着咧,连女大王也来了。快去看!”行人哄一声,都向正西奔去。赵匡胤向路旁一个本地人打听,才知道本村叫金家店,村西有一座桃花山。山上有四个山大王,为兄妹四人。长兄金清,二哥金洪,老三金辉,四妹叫金花。父亲原本是本村一位很有名气的武教头,因为在一次和邻村的地方势力,发生的冲突中被杀。他兄妹为父报仇,杀了那人的全家,然后一齐上了桃花山,占山为王。兄妹四人都有一身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在村头设下这处擂台,每逢三六九开擂比武,广交天下好汉。这里打擂有个规矩,你能打赢,送你黄金百两。你若打输则要加倍偿还。无力偿还者,押赴山寨做三年苦役。许多人都看着那百两黄金眼发红,可是上得台去,三五个回合,不死便伤。运气好一点的被押上山寨做苦工。往日只有一个擂主,今天四位大王都来了,尤其是那四大王金花,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传说还在山里受过仙人传授,着实十分厉害,今日一定有热闹好看。赵匡胤听了当地人的陈述,按捺不住心头冲动。这是广交英雄豪杰的机会,何不不前往会上一会,于是,跟随人们向擂台走去。村西头有一片开阔地,中央搭起一座擂台,足有一丈多高。台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拳打五岳猛虎;下联写,足踢四海蛟龙。顶上的横副是“威镇八方”四个大字。赵匡胤心中暗想:这真是“世无英雄,竖子成名”了。我今天要看看这些台主的拳脚,究竟是何等的厉害?这时台下已经挤满了人。台上一个好汉,紧身打扮,十分整齐,耀武扬威,大声宣称:“台下有那位不怕死的,上台来较量一番。赢得我当有黄金百两相送。有敢上台的没有?”他一连喊叫几遍,台下连一点回音也没有。赵匡胤按捺不住了。走到台前,将棍棒和行李往地下一放,一纵身跳上台来。说道:“小辈!休口出狂言,大爷何只是不怕死的,还是要尔的命来。来吧!”“好哇!终于有送死的来了。着打!”二人一交手,就是急风暴雨式的互相进击。只见台上拳来脚往,飞跃腾挪,打了个天暗地昏。足足打有半个时辰,还不分胜负。产论实力,那大寨主远不是匡胤的对手。可是,匡胤是长途跋涉,昨夜又通宵翻越山路,尚未得休息。所以打了个平手。正在这时,由于台板不甚平整,匡胤向后退时,不小心脚被绊了一下,仰面朝天,向后倒去。大寨主一见,满心欢喜,使了个饿虎扑食势来拎赵匡胤,那赵匡胤一看不好,顺势来了个喜鹊登枝,双足对准大寨主的胸脯,将身一跃,双足蹬出。只见那大王金清,站立不稳,咚咚咚连退数步,仰面朝天跌下台去,遂被喽兵救起。二大王一看大哥败下擂台,随即站了起来。赵匡胤道:“请把赏金给大爷拿出来吧!”二大王道:“红脸汉体得猖狂,你家二大王还在。好汉子打罢一齐算账。着打!”赵匡胤和金洪又打到了一起。又打了半个时辰,仍然不分上下高低。三大王眼看二大王不能取胜,生怕失手,再挫锐气,大喊一声:“二哥休慌,待俺胜他。”那二大王金洪一听,就跳出圈外。三大王金辉就和赵匡胤打在了一起。就这样,大大王、二大王、三大王,一个打罢另个上。他们采用这种车轮战法,凭赵匡胤的花拳,那是打遍东西二京无敌手,这几位大王均不在话下。但是,人家用车轮战法,消耗你的体力,使你不得休息。赵匡胤感觉渐渐有些不支,心中暗想,这种打法自然是自己吃亏,必须来个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打上一阵子,于是闪身跳出圈外,把手一摆道:“小子们,这样一个一个来,大爷觉得不过瘾。还是你们这一窝崽子,一齐上来才痛快。不过,大爷也要找一个帮手。那就是它!”赵匡胤飞身跃下,在擂台前掂起了他的蟠龙棍。三个大王一看赵匡胤抓起了武器,也一齐大声喊叫;“抄家伙!”一霎时,擂台上下的喽罗,都把刀枪棍棒攥到了手里。观看打擂的人群,哗啦一声全跑光了。大大王金清手执九环虎头刀,照准赵匡胤劈面砍来,赵匡胤举棍相迎。二大王金洪举枪便刺,被赵匡胤一棍磕开。三大王金辉,手执宝剑似蛟龙出海,赵匡胤泰山压顶劈头打下。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枪来棍往,只杀得天昏地暗,尘土飞扬。赵匡胤力战金氏三兄弟,毫无惧色。正在杀得难解难分,忽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三位兄长不必惊慌,待我擒拿这贼!”赵匡胤回头一望,原来是一个女大王,不用问,这就是那个四妹金花了。今日擂台四主同到,这女大王,既是女的,自然要梳妆一番。所以误了些时辰。当她梳妆打扮以毕,三个哥哥已经下山多时了,于是她手提三尖两刃刀,跨下赤免胭脂马,直奔山下而来。当她来到擂台前时,看见三个哥哥,围着一个红脸大汉在厮杀。她本不欲动手,可是看了一会,红脸大汉确实厉害,三位哥哥都非他的对手,这才大喝一来,杀了进来。又杀了三十多个回合,仍然胜败未分。金花心中暗暗想道:“此人武艺胜我等一筹,若不下毒手,料难取胜。”于是,伸手往豹皮囊中一摸,取出阴阳乾坤珠。这宝珠是当年在紫霞洞学艺时,紫霞老母所赐。顺手甩出,百发百中,百步以内能打上将落马,平时并不使用。今天她觉得非用此物不能制胜,所以,才暗将乾坤珠取在手中。当赵匡胤一棍劈面打来时,她将身一躲。顺势把手一扬,喊声:“着打!”那乾坤珠一前一后,直奔赵匡胤的面门飞来。赵匡胤一看,喊了声:“不好!”急忙转身低头。虽然躲过了前面的阳珠,而后面那颗阴珠已到近前。只听“嘭”的一声,打在赵匡胤的臂上。赵匡胤“哎呀”一声,差一点把蟠龙棍震脱了手。臂膀一伤,哪里还敢恋战,只见他虚晃一棍,转身就跳。那金花催马追赶。金清、金洪、金辉三个大王率领众喽罗,也在后面蜂涌追赶。赵匡胤总然跑得快,而金花骑着马追他还能追不上!所以说是边打边跑。赵匡胤心想:走平坦大路,马胜人;走山里崎岖小道,人胜马。所以,他转弯就向山里跑去。他在前面走,金氏兄妹就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崇山峻岭之中,悬崖陡壁之上。赵匡胤一看,已经走上了绝路,心中暗暗叫苦。正在这时,只听两声虎啸,顿时,松间风生,山石乱滚。两只斑烂猛虎,从崖后跳了出来,向着那摇旗呐喊的人群,直扑过去。金氏兄妹四人一看,从山坳里蹿出一对吊晴白额虎,早吓得魂飞天外。尤其是金花骑那匹马,一听见虎啸,前蹄腾竖起,转回身去,如箭一般往山下狂奔。可怜那些小喽罗,连滚带爬,从崖上下来。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金氏兄妹回到山寨,检点人马,一多半都摔死到山沟里了。再说赵匡胤看见,有两只猛虎从崖后跳出,吓跑了追兵。自己才得死里逃生。庆幸之余,心想这老虎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怎么直奔追兵,而没有来袭自己呢?这时,随着一声:“阿弥陀佛!”崖后又走出一位老僧。眉须雪白,面色红润,手拿念珠.身披袈裟。走到赵匡胤面前,微微一笑道:“壮士,受惊了!”说罢,向空打了一声口哨。只见那两只猛虎,从山下蹿山越涧,蹦蹦跳跳跑了回来。那老僧一挥手,老虎便走回崖后去了。赵匡胤这时才知道,刚才老虎吓跑众贼,原来是这个长老的帮助。慌忙施礼道:“多谢长老救助之恩。”“不必谢了。公子恐怕就是那位大闹东京城,火烧万花楼的赵匡胤,赵公子吧?”“正是晚辈。不知长老何以相识?”长老道:“各州府县均挂有公子的图形,谁看见都认得的。不过,你可以放心了。这里荒山野岭,朝廷的权力如今还管不到这里。你在这里是安全的。不过,要有的作为,还是要再往西行。”“再往西行?”“对,再往西行。所谓天高皇帝远,越往西走,盘查越松,而且关西几府,大都不听朝廷号令。壮士若到那里,定然安定。机缘一到定能抒豪壮志,创英雄业绩。”赵匡胤随:“承蒙指教,无限感激。即日前往,后会有期。”说罢,拜别长老,顺山路向西走去。人是有灵性的动物,总是触景生情的。赵匡胤走在路上,这时突然有一层苦涩的感觉。他想到母亲伫立阶前,等待他回家的情景;他想到父亲卧在病榻上呻吟时的形像;他想到火烧万花楼,大闹御勾拦时的惬意;他想到黄土坡兄弟结拜时的感情。大哥和三弟离开华州会到哪里去?他心中波浪起伏,一刻也静不下来。正在这时,忽然看见路旁有一座花园。低矮的围墙上,攀缘着紫藤、木香等,可惜已经落叶,只剩下蜿蜒曲屈的枝条,还能显示出盛长期的神采。再往里看,还有数十棵桃树。这些桃树虽然叶子稀疏,而每棵树都生长着许多鲜桃,十分可爱,个个都有碗口大小。他不自主的顺着矮墙向前走,心里想:口中干渴,如此大桃正熟,何不进去买几个吃?忽然看到这段墙边有个小栅门,半开半掩。他侧身走进去,越走近香味越浓,越细看嘴里越馋。再说这时腹内也有些饥渴。随手摘了一个,咬上一口,浆满味甜,芳香四溢。不多时,这枚桃子全装肚里了,顿觉心爽神通,遍体轻松。忍不住又摘了一个,一口一口又吃下去了。他心中暗想:主人不在,擅自搞食,实在于理不合。付钱又没人收,这该如何是好?又一想,我何不将钱留在树上,主人失果得钱,大概也就不会骂人了。于是,在地上捡了两根莎草,每根莎草串了十文铜钱。都挂在摘取桃子的地方。这样一来,心里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了。心中一旦平静下来,就又产生了新的欲望。他想,既是挂钱买桃子,我何不多买几枚,带在身边,留着路上食用。十文一枚也算公道。想罢,又摘了两个,刚刚揣进怀内,正当拔草串钱的时候,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吠!何方野小子,如此大胆,敢私人你家奶奶的桃园偷窃。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休走,看打!”赵匡胤抬头一看,真个是:满头蓬松黄发,两条浓眉四叉。嘴似簸箕小,眼赛铜铃大。生一脸雀斑,长满口黄牙。要知她是哪一个,人送外号母夜叉。手执一对铁棒锤,劈头盖顶打下。赵匡胤不敢怠慢,用棍挡住道:“大嫂有话好讲,为何不论分说,举手就要打人,是何道理?”“你这个野贼,难道还讲道理?如果讲道理,怎么能偷吃我园中鲜桃?”赵匡胤道:“那个偷吃你的桃子?俺乃远方旅客,路过此地。实因口渴难忍,摘了两枚。园中无人,钱挂树上。大嫂不信,请你上前看过。若嫌钱少,还可商议,何必如此动气!”那妇人一听,双眼一瞪,眉毛一拧,厉声喝道:“狗贼!你好大得口气,说什么赚钱少再商议。你有多少钱?你以为这是一般的桃子么?这是贡品,谁敢妄动?自古以来,动贡品者,左手动砍左手,右手动剁右手。你今天既然吃了两个,奶奶这铁棒锤,一定要砸得你完全吐出来!”说罢,举棒锤又打起来了。赵匡胤把铁棒锤磕开,说道:“大嫂且住,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俺一来认错,二愿赔偿,你却一再相逼。有道是: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如果你还不肯罢休,可休怪俺无礼了。”那妇人道:“什么?你认为一认错,就可以善罢干休?你喝灯草灰啦?说话这么轻巧。告诉你,今天你吃了两枚桃子,我什么也不要,就要打掉你的门牙!”说着又抢起棒锤打来。赵匡胤一看大怒,既然善讲无用,只好进行恶斗了!于是,挥起蟠龙棍就打将起来。那妇人那里是赵匡胤的对手,不到十个回合,被赵匡胤一个扫趟腿打翻在地,又急忙上前一步,一脚踏了个结实。那妇人想翻起身上,休想掀动丝毫。赵匡折断一枝桃条在手,对准母夜叉劈头盖脸打下,只打得她哇哇乱叫。口中不停地骂着:“你个该杀的贼囚!偷了桃子,还这样行凶。老娘决不和你善罢干休!”赵匡胤道:“肯善罢干休也好,不肯善罢干休也好,我吃了你的桃子,现在偿还你桃条。要多还多,要少还少。直到你说够受用为止。”说罢,那桃条便像雨点一样落下。开始她仍然嘴硬,可顶不住桃条不歇气的抽打,渐渐口气软了,最后真受不住了,只得求饶,连声说道:“够受用了,够受用了!想再吃,随意摘。快不要再打了!”赵匡胤这才停住手中的桃条,笑呵呵的说道:“这叫不打不成交。你觉得满意了,我这桃条也就不再还了。快去吧!”赵匡胤将脚放下,她才一滚身翻了起来,披头散发,满脸伤痕,倒拖着鞋子,放声大哭着被丫环搀了进去。赵匡胤看着那母夜叉去后,也就转身出了桃园,顺大路往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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