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生活 梵高传》-19

"多少钱?""多少钱,康居伊况太太问,声音里带着威胁。唐居伊拼命咽口水。"三百……""康居伊""二百……""康居伊!""那末,一百法郎。"陌生人说:"一个无名画家要一百法郎?我看太贵了吧。我只想出约摸二十五法郎。"高居伊太太把油画从橱窗里取出来。"看,先生,这是一幅大画。有四只苹果。四只苹果是一百法郎。你只想出二十五法郎。那末为什么不就买一只吧?"这个人对画着了一会儿,说:"对,可以。就把这一只苹果完全割下来,我就买这一只。"太太奔过她的住房,拿了一把剪刀,把最后~只苹果剪下来。她拿了张纸包好,递给那人,收下二十五法郎。那人腋下挟着这包东西走了出去。"我的珍爱的塞尚,"唐居伊悲叹道,"我把它放在橱窗里,好让人们看一看,幸福地离去。"凡高传——第五章第四部分(四)太太把这张残缺的画放在柜台上。"一次有人要一张塞尚,却没有很多钱,就可以卖一个苹果给他。这张画,别人出什么,你就收下什么。反正没有什么价值,他画了那么多。你也不要笑,保罗·高更,对你也是一样。我要把你的那些画从墙上取下来,把你的保身的、不信神的女人五法郎一张卖掉。""我亲爱的赞莱普,"高更说,"我们相逢得太晚了。要是你在证券交易所和我合伙,那末现在我们两人就会成为法兰西银行的老板了。"太太回到后面的住屋,后居伊老爹对文森特说:"你是一个画家吗,先生?我希望你能在这儿买颜料。也许你能让我看看大作吧?""我感到荣幸。这些是可爱的日本版画。卖的吗?""对。自从龚古尔兄弟开始收集以来,已经在巴黎很风行了。这些版画绘了我们的年轻画家很大影响。""我喜欢这两张。我要研究研究。多少钱?""三法郎一张。""我买下。噢,哟,我忘记了c今天上午我花掉了最后一个法郎。高更,你有六法郎吗?""别挖苦我。"文森特遗憾地把日本版画放回柜台上。"我怕只能留下了,康居伊老爹。"老爹把版画塞在文森特的手中,抬头看着他,朴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怯、沉思的微笑。"你画画需要这个。请收下。下次给钱好啦。"泰奥决定请文森特的朋友们聚聚。他们煮了四打蛋,买了一小桶啤酒,备了许多盆奶油蛋卷和各式点心。起居室里烟雾腾腾,高更在移动他那巨大身躯的时候,看起来就象一艘从迷雾中穿过来的海轮。洛特雷克缩在一个角落里,在泰奥心爱的圈椅扶手上敲蛋,把蛋壳扔在地毯上。卢梭因为那天接到了一个女性崇拜者想拜访他的香喷喷的短笺,所以兴奋得六神无主了。地瞪大着惊异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诉说这事情。修技在苦心构思地的新理论,叫塞尚把手稿钉在窗上,解释给他听。文森特从小桶里倒啤酒,对高更的淫狠故事发笑,猜想卢俊的女朋友会是什么个样子,与洛特雷克辩论,要抓住一个印象,是用颜色的线最有效果,还是颜色的点最有效果,最后,把塞尚从修拉的苦缠中解围出来。房间里一片兴奋激动的气氛。房间里的人都是性格倔强、可怕的自我主义者和凶猛的偶像破坏者。泰奥把他们叫作偏执狂者。他们好争辩,斗争,咒骂,为自己的理论辩护,攻击其他的一切。他们的声音又响又粗,他们对世界上的东西,不喜欢的可多呢。比泰奥的起居室大二十倍的大厅,也容纳不下这批好斗的、哇哇乱叫的画家们的强劲。房间里的扰嚷,激起文森特的手舞足蹈的热情和雄辩,使泰奥的头痛得要裂开来了。这种吵闹与他的品性格格不入。他对房间里的人是热爱的。他与古皮尔公司所进行的无声的、没完没了的斗争,还不是为了他们?但是,他发现他们个性上的粗暴和鲁莽的吵嚷,与他是合不来的。泰奥身上有许多女性的气质。图卢兹一语特雷克曾经以其惯常的尖刻幽默地说过:"泰奥做文森特的弟弟是太可惜了。他倒可以成为文森特的贤妻。"泰奥发觉,出售布格罗的画,就象要文森特去画那种画一样,是索然无味的。然而,假使他卖去市格罗,瓦拉东就会让他陈列德加。终有一天,他将说服瓦拉东让他挂塞尚,然后高更或格特雷克,最后,过一段时期,文森特·凡·高。他朝喧闹、争吵、烟雾腾腾的房间看了最后一眼,偷偷地溜出前门,走上蒙马特尔丘,独自一人,凝望着展现在面前的巴黎的灯光。高更与塞尚在辩论。他一手摇着白煮蛋和奶油蛋卷,一手摇着一杯啤酒。他自吹自擂:在巴黎,唯独他能够衔着烟斗饮啤酒。"你的油画没有一丝热气,塞尚,"地嚷道,"冰冰冷。望着它们就把我冻僵了。在你惯上颜料的几英里路长的画布上,找不出一盎司的感情。""我不想画感情,"塞尚反驳说,"我把感情留给小说家。我画苹果和风景。""你不画感情是因为画不来。你是用眼睛画的,用眼睛。""别人用什么画呢?""什么都用。"高更对四周迅疾地扫了一眼,"洛特雷克,瞧,用他的怒气画。文森特用他的心画。修技用他的脑袋画,那差不多象你用眼睛画一样地不好。而卢梭用他的想象画。""你用什么画呢,高更?""谁,我?我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我来告诉你,"洛特雷克说,"你是用你的生殖器画的!"对高更的嘲笑声停下来后,修拉坐在躺椅的扶手上,喊道,"你可以讥笑一个人用脑子画画,可是,这恰恰帮助我发现了如何使我们的画有加倍的效果。""我一定得一遍遍地听这种吹牛吗?"塞尚哼道。"别响,塞尚!高更,找个地方坐下来,别在房间里乱跑。卢梭,你那个崇拜者的老故事也可以别讲了。洛特雷克,抛个蛋过来。文森特,给我一个奶油蛋卷好吗?现在,大家都听着!""怎么啦,修技?自从那个家伙在'落选沙龙'里对你的画吐唾沫以来,我还没见过你如此兴奋呢。""听着,今天的绘画是什么?是光。什么样的光呢?有明暗层次的光。无数的色彩点子互相渗透。""那不是绘画,那是点彩法!""天哪,乔治,你又要给我们启示了吗?""别响!我们画完了一幅画。还做什么让我们移交给某一个傻瓜,他就配个讨厌的金画框,一切效果统统完蛋。现在我提议,在我们的画配好画框,漆好画框-一这样画框就成为画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之前,决不脱手。""不过,修拉,你讲得还不完全。画得挂在房间里。倘若房间的颜色不对头,那画和画框的效果仍会统统完蛋的。""说得对,为什么不把房间漆得和画框相称呢?""好主意。"修拉说。"房间所在的房子怎么办?""房子所在的城市怎么办?""噢,乔治,乔治,你的想法荒唐透顶!""那就是用你的脑袋画的结果。""你说不要用脑袋画画的站不住脚的理由,就是因为你没有脑袋。""瞧乔治的脸,诸位,快!我们的科学家光火了。""你们这些人干吗老是彼此相斗呢?"文森特问,"你们为什么不试试互相合作呢?""你是这帮人中的共产主义者,"高更说,"你不妨给我们讲讲,如果我们互相合作,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很好,"文森特说,往嘴里塞进一个绷硬滚圆的蛋黄,"我来说。我已经拟出一个计划。我们是一群无名小卒。马奈、德加、西斯莱和毕沙罗给我们开了路。他们已为公众所接受,他们的作品在大陈列馆里展出。好吧,他们是大林荫道的画家。我们为什么不得不退进小街里去。我们是小林荫道的画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我们的画在小街上的小饭店——劳工们的饭店里展出呢?我们每人出,譬如,五张画。每天下午我们换一个新地方挂挂。我们可以把画卖给工人们,不论他们付什么。除了使我们的作品经常不断地与世人见面之外,我们还要使巴黎的穷人有可能看到优秀的艺术,并且以极低的代价买到美丽的图画。""晴,"卢梭嘘声说,他的眼睛兴奋地张得老大,"好极了。""我画一张画要一年,"修拉抱怨道,"你以为我肯把它以五'个苏卖给一个龌龊的木匠吗?""你可以拿些小品出来。""对,不过,要是饭店不接受我们的画呢?""他们一定会接受的。""为什么不接受?那又不费事的,反而芙化了他们的店堂。""我们怎么安排呢?谁去找饭店?""我已经全想好了,"文森特嚷道,"我们请唐居伊做经理。他去找饭店,挂画;收钱。""当然。非他不可。""卢梭,做个好事,跑到唐居伊老爹家去。告诉他有一桩重要的业务等着他。""别把我算进这个计划。"塞尚说。"怎么啦?"高更说,"怕你的可爱的图画会被劳工们的眼睛弄脏吗?""不是这个意思。我月底就要回埃克斯去啦。""就试一次,塞尚,"文森特劝说,"如果没有什么结果,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噢,很好。""饭店弄好了,"洛特雷克说,"我们就可以开始在妓院里。蒙马特尔的大多数老鸨我都认识。她们的顾客比较高档,我想我们能把价钱订高一点。"后居伊老爹奔进来,激动不已。卢梭只有把事情讲得七零八落的本事。他的国草帽歪在一边,胖胖的小脸,热情洋溢。他听完计划后,叫道:"对,对,我知道有地方。诺万饭店。老板是我的朋友。店里四壁空空,他一定高兴的。那边弄好了,我还认识皮埃尔路的一家饭店。嗅,巴黎的饭店成千上万哩。""小林荫道俱乐部的第一届展览会什么时候开幕呢?高更问。"为啥拖呢?"文森特问,"为啥不就在明天开?"唐居伊跳了起来,把帽子脱下,又套在头上。"对,对,明天!早晨把你们的画带给我。中午我就挂在诺万饭店里。人们来吃晚饭时,就会轰动起来。我们象复活节卖神烛般地卖画。给我喝点什么?一杯啤酒?好!先生们,为小林荫道共产主义艺术俱乐部干杯。祝它的第一届展览会成功。"第二大中午,唐居伊老爹敲文森特公寓的门。"我在一个一个通知,"他说,"如果我们在诺万饭店吃晚饭,才能在那儿展出。""行。""好。别人已经同意了。我们在四点半才能把画挂出来。你四点钟到我店里来,行吗?我们大家一起去。""行。"他到达克洛泽尔路那蓝色小铺时,唐居伊老爹已经把画装上一辆手推车。其他的人在店堂里,吸烟和讨论日本版画。"好啦,"老爹叫道,"一切都准备好了。""要我帮你推车吗,老爹?"文森特问。"不,不,我是经理。"他把车推到街心,开始长途的攀登。画家们走在后面,双双对对。打头的是高更和洛特雷克,他们俩喜欢在一起,因为可以组成一幅滑稽的图画;修拉在听卢梭讲,后者又被那天中午接到的第二封香喷喷的信弄得神魂颠倒;最后是文森特和塞尚板着脸,说着一本正经的客气话。"哎,康居伊老爹,"高更说,他们上山走了一段路局,"车很重,装着不朽的杰作。我来推一会儿吧。""不,不,"老爹叫道,在前面奔跑。"我是这次革命的旗手。第一枪一响,我将倒下。"他们形成了一幅奇妙的图画:一群衣着古怪、乱七八糟的人,走在街中心,跟着一辆普通的手推车。他们没有注意到惊讶的过路人的凝视。他们又说又笑,情绪高涨。"文森特,"卢梭叫道,"今天中午我接到信的事儿对你讲过吗?也是香喷喷的。是同一个女士写的。"他在文森特身旁跑着,舞动手臂,从头至尾重复这个冗长的故事。他终于讲完了,退回到修拉身边,洛特雷克叫文森特。"你知道卢梭的那位女士是谁?"他问。"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洛特雷克闷声地笑,"是高更。他在给卢梭一次恋爱。这可怜的人从来没有过女人。高更打算先喂他几个月的香笺,然后来一次约会。他将穿上女人的衣服,在蒙马特尔一个有窥孔的房间里与卢梭碰头。我们将从小洞中观看卢梭第一次的求爱。那是千金难买呀。""高更,你是个魔鬼。""噢,来吧,文森特,"高更说,"我想那是一个精彩的玩笑。'最后,他们抵达诺万饭店。那是一个普通的铺子,缩在一家酒店和一家马具店之间。店面涂着淡黄色,店内四壁漆着浅蓝色。大约有二十张方桌,铺着红白格子桌布。店堂后部,近厨房门,是房主的一个高高的棚。对于画的悬挂次序,画家们足足吵了一个小时。唐居伊老爹几乎要发狂了。老板光火了,因为营业时间临近,而店堂内一片混乱。修技压根儿不让把他的画挂上去,因为墙壁的蓝色影响着他的苍穹。塞尚不答应把他的静物挂在洛特雷克的"可怜的招贴画"旁边,卢梭生气了,因为他们要把他的画挂在厨房附近的后墙上。洛特雷克坚持他的一幅大油画一定要挂在盥洗室内。"那是一个人一天中最沉思的片刻。"他说。唐居伊老爹几乎绝望地走到文森特身边,"晦,"他说,"拿住这两法郎,能加就再加上一点,把他们全赶到街对面的酒吧里去。只要给我十五分钟,一切就弄停当。"这个策略奏效。他们成群结队回到饭店时,展览会已经布置就绪。他们不再争吵,在临街门边的一张大桌旁坐下。唐居伊老爹在四壁上写着:展品待售,价格低廉。请与店主接洽。五点半。晚饭于六时开始供应。这群人象文学生似地坐立不安。前门一开,双双眼睛满怀希望地转了过去。诺万饭店的顾客们向来是在时钟打过六点后才陆续进来。"看文森特,"高更对修拉咬耳朵说,"他紧张得家个头牌女伶。""告诉你,高更,"洛特雷克说,"我敢与你赌一顿饭,我一定比你先卖掉一张画。""你喝醉了。""塞尚,我和你三比一打赌。"那是洛特雷克。塞尚被这个侮辱弄得面红耳赤,人人对地哄笑。"记住,"文森特说,"康居伊老爹负责卖画。一个人也不要跟买主打交道。""他们怎么还不来呢?"卢梭问,"时间已过了。"墙上的时针愈移愈近六点,这群人也愈来愈紧张。最后,一切玩笑全停了下来。他们的眼睛盯着门。紧张的感觉攫住了他们。"我在巴黎整个批评界面前,在'独立沙龙'里展出时,也没有过今天的这种感觉。"修技喃喃道。"看,看!"卢梭悄声说,"那个人,穿过街来了。他是朝这儿来的。他是一个吃客。"那人走过诺万饭店,消失了。墙上的时钟敲响六下。最后一下时,店门打开,进来一个工人。他穿得破破烂烂。疲惫的线条在他的双肩和背上往里往下地写着。"现在,"文森特说,"我们可见分晓了。"那个工人懒洋洋地走向店堂另一边的一张桌子,把帽子报上衣帽架,坐下来。六个画家伸长脖子,望着他。那人细细看了一下某单,点了一客当天名菜,不一会儿便用一只大汤匙舀起场来。他没有从盆上抬起他的眼睛。"啊,"文森特说,"真奇怪。"两个制金属薄片的工人走进来。老板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发着牢骚,拣最近的椅子坐下,立即对白天发生的一桩事情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辩。饭店慢慢地坐满。有些女人由男人伴随进来。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座位。他们首先看的是菜单;某一端上来,便一门心思地吃起来,头也不抬。饭后,他们点起烟斗,谈天说地;翻开报纸观看。"先生们要上菜了吧?"侍者问,七点钟左右。没人回答。传者走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进来。当他把帽子掼上衣帽架时,注意到卢梭的在丛林中向外窥望的老虎。他指给同伴看。画家桌上的人都僵硬起来。卢梭半个身子站了起来。那女人低声说了些什么,笑了笑。他们坐下,头并头地仔细观看菜单。八点一刻,侍者不问一声便把场送上来。没有一个人碰一碰。汤冷了,诗者便端开。他送上当天名菜。洛特雷克用餐叉在肉汁里画图。只有卢梭能吃。人人,甚至修拉,都饮尽了林里的酸红酒。饭店里弥漫着食物的气味和人们——他们在太阳的热光下干活流汗——身上的气味,温度甚高。吃客们-一地付账,回答老板的随随便便的晚安,鱼贯而出。"很抱歉,先生们,"传者说,"可是已经八点半了,我们要打烊了。"唐居伊老爹从墙上把画取下,拿到街上。在慢慢降落的暮色中,他推着车回家而去。老古皮尔和文森特·凡·高叔叔的精神,已经从陈列馆里永远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销售图画的方针,就好象图画亦是一种商品,如鞋子或青鱼一样。泰奥不断地受到赚更多的钱、销更坏的画的折磨。"呕,泰奥,"文森特说,"你为什么不离开古皮尔公司呢?""别的画商也是一路货,"泰奥有气无力地回答,"再说,我在那里的时间太长了。我最好还是不动。""你一定要动。我坚持你一定要动。你在那儿一天天愈来愈不愉快。别管我!高兴的话我能流浪。泰奥,你是巴黎最有名望和最受欢迎的年轻艺术商。你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店呢?""噢,我的天,我们一定要再把老话从头至尾重复一遍吗?""瞧,泰奥,我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开一爿共产主义艺术商店。我们把我们的全部作品给你,不论你赚进多少钱,我们平均分配。我们能凑集一笔钱,在巴黎开爿小店,我们在乡下弄幢房子,在那儿共同生活和工作。波蒂埃日前卖掉了一幅洛特雷克,唐居伊老爹已经卖掉了好几幅塞尚。我敢说我们会吸引巴黎的年轻买画者。我们在乡下的开销并不需要化很多钱。我们在一起过活,不必再保持巴黎的十来个住家。""文森特,我头疼得厉害。现在让我去睡觉,好吗?""不,星期日你可以睡觉。听着,泰奥…称上哪儿?好吧,要睡就脱衣服吧,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对你讲。哎,我坐在你的床头上。要是你在古皮尔公司不愉快,而且巴黎所有的年轻画家都愿意,我们能凑起一小笔钱……"第二天晚上,康居伊老爹、洛特雷克和文森特一起走进来。泰奥但愿文森特一晚上在外面。唐居伊老爹的小眼睛里跳跃着激动的光彩。"凡·高先生,凡·高先生,那是一个好生意。你一定得干。我把自己的店关了,搬到乡下与你们一起住。我来研磨颜料,绷画布,做画框。我只要求有吃有住。"泰奥叹口气。放下书本。"我们从哪儿去弄这笔开办费呢?开一爿店,税一幢房子、养活那么多人的钱呢?""瞧,我带来了,"后居伊老爹叫道,"二百二十法郎。我的全部积蓄。收F吧,凡·高先生。这可以帮助开办我们的聚居地。""洛特雷克,你是聪明人。你对这些废话怎么想?""我想这是一个该死的好主意。照目前的情形下去,我们不单要与整个巴黎斗,而且还要在我们自己当中斗。如果我们能够结成一条联合阵线……""很好,你有的是钱。你肯帮助我们吗?""啊,不。如果那是一个发救济金的聚居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我捐助二百二十法郎,象唐居伊老爹一样。""痴心妄想!要是你们这些人对商业界有所了解……"后居伊老爹向泰奥扑去,扭着他的手。"我亲爱的几·高先生,我恳求你,别把那叫做痴心妄想。这是一个辉煌的主意。你一定,你一定要……""现在你爬不出去啦,泰奥,"文森特说,"我们已经抓住了你。我们再多凑点钱,你做我们的老板。你已经对古皮尔公司再会啦。你在那儿已经完了。现在你是共产主义艺术村的负责人啦。"泰奥一手蒙住眉际。"我只看到自己在管理你们一群野兽。"第二天晚上,泰奥抵家的时候,发现屋里的画家一直挤到门口。蹩脚烟草的烟雾把空气染成了蓝色,刺耳的噪声在发泡。文森特坐在起居室中央一张纤巧、易碎的桌上,充当仪式的主持者。"不,不,"他叫道,"没有报酬。根本没有钱。我们决不会看到钱,年年如此。泰奥卖画,而我们得到膳宿和画具。""画卖不出去的人怎么办?"修技问,"我们要维持他们多久呢?""只要他们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和工作,要多久就多久。""好极了,"高更发牢骚,"我们将把全欧洲的业余画家全招到我们门口的台阶上来了。""凡·高先生来了!"唐居伊老头一看到泰奥倚门站着,便叫喊,"为我们的老板三呼万岁。""泰奥万岁!泰奥万岁!泰奥万岁!"人人兴奋若狂。卢梭想了解是否还能在聚居地教授小提琴。昂克坦说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最好很快就能找到乡下的房子。塞尚坚持人人可以花用自己的钱,只要有的话。文森特叫道;"不,那就破坏了我们的共产主义。我们一定要平分共享。"洛特雷克想知道能否带女人。高更坚持每人每月至少得交两张画。"那我就不参加!"修技嚷道,"我一年只画一幅大画。""材料怎么样?"唐居伊老爹问,"我是不是每星期给每人发一份同样数量的颜料和画布?""不,不,当然不是,"文森特叫道。"我们要多少就拿多少,不多也不少。就象吃的一样。""好,但是剩余的钱怎么安排?在我们开始售画以后?赢利归谁所有?""没有人可以拿,"文森特说,"我们一有钱多余下来,就在布列塔尼开放一幢房子。然后在普罗旺斯再开放下幢。很快我们就将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子,可以从一个地方旅游到另一个地方。""火车票费怎么算?是不是从赢利中抽取呢?""对,我们能旅游多少地方呢?由谁来决定?""如果在最好的季节里,房子里的画家挤得太多,怎么办?谁让出来呢,请告诉我.""奉奥,泰奥,你是这个事业的老板。把一切都给我们讲讲吧。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吗?会员人数有限制吗?我们是不是一定要按照某一种体系画画呢?房子里有模特儿吗?"会议在黎明时结束。楼下的邻居用扫帚柄不断地敲击天花板,累得精疲力尽。泰奥在四点左右去睡觉,但是,文森特、唐居伊老爹和几个热心人围住他的床,催他在月初就给古皮尔公司递呈辞职书。兴奋状态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进入了高潮。巴黎的艺术界分成两大阵营。已被公认的画家们议论那些发疯的人和几·高兄弟。其余的人无休无止地议论这一新试验。文森特发疯似地日日夜夜又讲又干。有成千上万的细节要解决:怎样凑钱,店开在哪里,如何定价,什么人可以参加,谁来管理乡下的房子,怎么管理等等。泰奥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这热病般的兴奋状态之中。勒皮克路的公寓里日日夜夜挤满着人。新闻记者跑来采访。艺术批评家跑来讨论这新运动。全法国的画家都回到巴黎来参加这一组织。如果泰奥是国王,那末文森特是敕定的组织者。他制订数不尽的财政计划、组织方案、预算和募捐办法,草拟规章制度,准备登报的宣言,撰写向全欧洲宣传共产主义艺术村的小册子。他忙得把画画忘记干净。近三千法郎流入了这组织的保险箱。画家捐献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个法郎。一个街头展览会在克利希林荫道开幕,每个人叫卖着自己的画。全欧洲都有信件寄来,有时候还附奇肮脏的、揉皱的法郎纸币。巴黎的艺术爱好者来到公寓,被这一新运动的热情所感染,离去的时候,在一只开着的盒子里丢钞票。文森特是秘书兼司库。泰奥坚持非有五千法郎才能开始。他看中了他认为地段上好的特隆歇路的一爿店,文森特在圣热曼一昂一拉耶的森林中发现了一幢者别墅,几乎不用花一文钱就可占用。想参加的画家们的作品源源不断地流入勒皮克的公寓,堆得走路的地方也没有了。成千上万的人们在这小公寓里进进出出。他们评议、争论,咒骂,吃,喝,疯狂地手舞足蹈。泰奥接到赶搬场的通知。月底,路易·菲力普式家具粉身碎骨。现在,文森特连想想他的调色板的时间亦没有了。又要写信,又要会见来客,又要去看房子,又要激发所碰到的画家和业余画家们的热情。他讲得喉咙发哑。眼睛里出现了热病似的迹象。他吃无定时,简直找不到机会睡一觉。他一直在干,干,干。初春,五千法郎终于凑全了。泰奥打算在一日向古皮尔公司辞职。他决定租下特隆歇路上的那爿店。文森特给圣热曼的房子付了一小笔押金。聚居地开创的会员名单,由泰奥、文森特、唐居伊老爹、高更和洛特雷克决定。从堆在公寓里的无数画中,泰奥挑选了若干张准备参加第一次展出。卢梭和昂克坦对谁装饰店堂、谁装饰店面,争吵不休。泰奥现在不怕被吵醒了。现在他就象当初文森特那样地热情高涨。他发狂地把每一件事都安排好,以便聚居地可在夏季开幕。他无休止地和文森特辩论第二所房子应该在大西洋,还是在地中海。一天清晨,文森特在四点钟刚躺下睡觉,精疲力尽。泰奥没有惊动他。他一直睡到中午,醒来精神振作。他踱入自己的工作室。画架上的画还是几星期前的。调色板上的颜料已经干裂,灰尘满布。一管管颜料被增进屋角里。他的画笔散乱一地,未洗去的颜料粘得笔毛绷硬。他心中的一个声音在柔和地问道:"等一等,文森特。你是画家吗?还是共产主义组织家?"他把一堆堆五花八门的画搬进泰奥的房间,堆在床上。他只把自己的作品留在工作室里。他一张张地放上画架,一面凝视,一面咬着指头上的倒拉刺。不错,他有进步。慢慢地,慢慢地,他的颜色明朗起来了,逐渐趋向晶光透亮。它们不再是模仿性的了。他的朋友们的痕迹,在他的画上再也看不见了。他第一次认识到,他已经发展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技巧。这与他所见到过的技巧完全不同。他甚至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来的。他已经把印象主义在自己的特性中滤了一滤,已经达到了创造出一种非常奇妙的表现方法的边缘。然后,突然,他停了下来。他把最近的画放在画架上。他几乎要喊了起来。他已经差不多,差不多攫住了什么5他的画正在开始显露出一种明确的画法——以他在冬天里打制的武器的一次新进攻。许多星期以来的停笔,使他对自己的画有了一个清晰的看法。他发现他已经发展了完全是他自己的印象主义技法。他朝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他的胡须需要剃一剃,他的头发需要理一理,他的衬衫脏了,他的裤子象快破布似地挂着。他用热熨斗熨平衣裤,穿上泰奥的一件衬衫,从存钱盒里取了一张五法郎纸币,到理发店去。在混身弄干净后,他沉思地走向蒙马特尔林荫道上的古皮尔公司。"泰奥,"他说,"你能出来一下吗?""什么事?""拿好帽子。有不会被别人碰上的咖啡馆吗?"在一家咖啡馆的尽头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坐定以后,泰奥说:"文森特,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和你单讲几句话,你知道吗?""我知道。泰奥。我怕我成了一个傻瓜了。""怎么会呢?""泰奥,坦率地对我讲,我是一个画家吗?还是一个共产主义组织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忙着组织这个聚居地,没有时间再来画画。一旦那房子开始活动,我将从此捞不到一分钟了。""我懂。""泰奥,我要画画。我化了这七年时间,不是为了想当一个为其他画家服务的房平均理人。我对你说,我渴望我的画笔,泰奥,那么地渴望,简直可以马上搭乘下一班火车逃离巴黎。""但是,文森特,现在,我们毕竟已经……""我对你说过,我做了傻瓜。泰奥,你想听听我的忏悔吗产"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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