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传奇-覃贤茂-4

刀岁的琼瑶,她哪里会带孩子呢?而母亲,因着琼瑶的固执,在琼瑶决定那么早结婚之前,就已经声明自己不帮琼瑶带孩子。  不会带孩子的琼瑶,带着儿子住在家中,家中的日式房子又不隔音,孩子整天哭,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琼瑶再次在家中面临着尴尬和难堪的处境。  父亲辛苦了一天,夜里被小庆惊醒,他就叹着气问琼瑶:"你为什么让他一直哭呢?你会不会带小孩呀?"  琼瑶惶恐不安,内疚地抱着儿子,整夜在屋里走来走去,拍他,哄他,哀求他:  "好儿子,别哭了!少运动一点呀!"  儿子当然听不懂妈妈的话,他仍然"运动"他的。  母亲也不耐烦了,她的话更是火上加油:  "唉!如果当初考上了大学,何至于现在要受这种苦!都是任性的结果,以为结婚很好玩呢!"  那时,父母家中,麒麟去高雄做事,小弟去台中读书,只有小妹在家。小妹仍然是最优秀的小妹,这一年正要进高中,每天捧着书本,用功得不得了。小庆一哭,琼瑶的母亲就着急:  "别让他老是哭!别让他吵着小妹呀!"  孤苦无依的琼瑶,只好抱着儿子,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哄孩子,望着满天星辰,她多么希望庆筠能在她的身边,分担她的这些无法言说的痛楚。  经常的情况是,儿子在哭,琼瑶也偷偷地跟着流泪。  大意的父母,善感的女儿,冲突和委屈在悄俏地积累,纠缠出更多更难解的情结。  在内疚之下,琼瑶把庆筠在铝业公司领的全额工资一起交给了母亲,这样,琼瑶如要给孩子买一点奶粉、衣服或孩子生病时,琼瑶又没有钱了。  琼瑶是要面子的,交给了母亲的钱,她又不好意思再去要,这种情况下,琼瑶在心里呼唤着庆筠,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而庆筠这时在哪里呢?  庆筠却从国外来了一封求援的信:  "快寄一点美金给我,因为我没钱用了!"  原来,庆筠这次出国,并不是去深造,也不是去考察,而是参加一个什么"道德重整会","周游列国",巡回演出。这个道德重整会,常常发不出零用钱给他们,所以庆筠只好向家中求援。  这真是雪上加霜,怎么办?琼瑶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办?琼瑶还能怎么办?惟有写作,命中注定的写作,惟有写作,才能拯救她于苦难之中,解决她现实中的难题。  这恐怕是琼瑶一生中最艰难最不可想象的写作时期。为了生活,她居然要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赶着写稿。  悲惨而苦难的人生,就让悲惨和苦难发挥到极致吧!  而母亲,执拗的母亲,竟然在此时还不能理解她,体谅她,还要在她流血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  有一天,琼瑶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在写稿,写着写着,儿子开始哭起来,而琼瑶此时正是文思泉涌,不愿意停止,她就一手摇晃着哄儿子,另一手继续写作。  不料,在一旁冷眼观看的母亲,却再也按捺不住长久压抑在心头的不满,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对琼瑶说:  "你如果想当作家,就不该这么早生儿子!既然生了儿子,就丢掉你想当作家的梦!你这样只顾写作,让孩子吵得全家人不能生活,你岂不是太自私了吗?"  琼瑶无话可说,无法解释。她又开始自虐和苛责:  "父母对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我觉得我这样拖累娘家,实在是'罪该万死'!我怎么总是把自己弄成"罪该万死'的情况呢?"  那天晚上,琼瑶把头埋在儿子的襁褓中,祈求着儿子:"儿子,你不能这么爱哭了,我求求你,你不要再哭了'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为你,为我们两个,为你的父亲,做一点事吧!"  奇迹出现了,正像琼瑶生活中一次次出现的奇迹那样。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神异,不管怎样,小庆那晚居然真的不再哭了。  琼瑶急忙奔回书桌前。那天晚上,琼瑶写完了短篇小说《情人谷》。  虽然这篇小说写得如此的仓促,琼瑶对它并不满意,但却很快地发表了,很快地拿到稿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发表这篇小说的杂志,与琼瑶后来的生活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本杂志名叫《皇冠》,琼瑶第一次给《皇冠》写稿就被发表,琼瑶真的和《皇冠》——平鑫涛有着神秘的缘份。  拿到稿费,琼瑶马上去换了美金,寄给了庆筠。  这时,庆筠的来信是琼瑶最大的安慰,庆筠给琼瑶来信,说:"让我们用三百六十五日的相思,来奠定百年相守的美景!"  琼瑶深深地被这句话感动了,她在支撑着,挣扎生活着,等着丈夫的归来。  而庆筠,却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庆筠的来信,开始"愤世嫉俗",开始悲观失望。他看到了国外的先进,台湾的落后,觉得台湾永远不可能超过国外。  庆筠离开时,是个积极,有信心,有热情的年轻人。虽然也有些"愤世嫉俗"的意味,却不严重。他回来时,一切思想看法都有些变了。变得最多的一点,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乐观和天真了。  这悄悄的改变,潜移默化地播下日后悲剧的种子。  但是现在,琼瑶不管这些,她只盼望着庆筠能早日归来,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  1962年6月,庆筠回国了,庆筠、琼瑶和儿子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再次的相见,恍若隔世,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16.婚姻悲剧的序幕  团聚是否就是美好的?  琼瑶和庆筠的团聚,却拉开了他们婚姻悲剧的序幕。  一年相离,一朝相聚,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喜悦。然而,生活终究是生活。一时的激情是一回事,而日常生活的琐屑平庸又是另一回事。  庆筠又回铝业公司上班了。他们一家人回到了高雄,租了一间房子,房子有两层,一层有一个客厅和书房,二层有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这房子仿佛就是为了他俩而定做的。  这时,他们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学走路要人陪的时候。  庆筠每天去上班,回来后就很累了,但他在国外时的很多想法,打算写出来,而琼瑶呢,在家被孩子缠了一天,也想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搞点写作。  矛盾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由于庆筠出国一年,他对于照顾一个孩子所需要花费的巨大的精力没有适应,而且,孩子的出现,转移了琼瑶的注意力,琼瑶不再以庆筠为中心,琼瑶把关注的目光放在了孩子和自己的创作上。  平衡终于被打破了,改变静悄悄地到来。  一方面,琼瑶的写作开始有了初步的成功,机遇和运气似乎已经到来了。  琼瑶的一些中篇小说,如《黑茧》,《幸运草》等等,都能在皇冠杂志社上发表,而且皇冠杂志社的社长平鑫涛还写来了约稿信。  这些,不仅使琼瑶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保障,更重要的是,这些给了琼瑶信心。  反观庆筠,他的热情在衰退,他曾经使琼瑶钦佩不已的才华,似乎已再难有机会表现。  他也一直努力着,希望能写出一些够份量的作品,然而,他的作品却得不到承认,根本没有地方发表。  琼瑶小小的成功,不仅没有让庆筠高兴,而且还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社会",庆筠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对琼瑶发表的这些小说,嗤之以鼻,他认为琼瑶的这些小说,不过是在讲故事。  琼瑶也承认自己是在讲故事,但就是讲故事又怎样呢?毕竟能够发表,毕竟有稿费,而且琼瑶知道,自己在这种不断写作中,一定会有所进步。  庆筠在琼瑶小小的成功的阴影下,开始失落。他常常坐在书桌前,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写。  他们婚姻的这种情景,在琼瑶后来创作的《在水一方》中,还有较为详细的论述。  巨大的压力使得庆筠开始在外面游荡,而不愿回家面对成功的妻子。  有一天,围绕着写作的问题,琼瑶和庆筠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庆筠批评琼瑶的作品是在说故事,甚至编故事都没有编好,他反应激烈地说:  "如果你一天到晚写这些没深度的东西,你一辈子都不会进步!如果你以此为自满,你就完了!你会陷在流行的、通俗的窠臼里,再也跳不出来!"  听到这样任性和负气的批评,琼瑶当然接受不了,她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琼瑶针锋相对地回答:  "你去写那些藏诸名山、流传后世的不朽名著,让我去写没深度没格调的故事!我只想说故事,只爱说故事。我才气不高,学问不深。能写得出来,能有地方发表,我就很满足了!"  夫妻之间的任性和使气,不假思索的轻率的争吵,正像一柄锋利的双刃刀,伤了对方,也伤了自己。  庆筠无话可说,他只有生闷气。  那天晚上,他整晚坐在桌前想心事,偶尔涂涂写写,又什么都没有写出来,只是把稿子撕掉。  第二天,庆筠下了班没有归家,害得琼瑶整晚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夜深了,庆筠还没有回来,琼瑶又害怕又着急,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庆筠上班的公司打电话。  琼瑶又哭着打电话给麒麟求援,麒麟却叫琼瑶回家等着就是了。  一直到了半夜,庆筠才回来,他竟然出去和朋友玩桥牌去了。  琼瑶又伤心又委屈,哭了好久。  面对焦急等待的琼瑶,庆筠充满了歉意,琼瑶在庆筠的道歉声中也平息了怒气。  然而,以后庆筠经常不归,也不再向琼瑶道歉。相反,脾气更加大起来,认为是琼瑶拖累了他,害得他只有去工作,而无法专心写作。  细小的裂缝一经出现,就很容易走向破碎的边缘。  琼瑶被他的话语所伤,她只会哭泣,只有哭泣,她已经精疲力竭了,琼瑶抱着孩子就想出走。  庆筠看到这种情景,才着急起来,他拦住了琼瑶母子:"你想让孩子没有父亲还是没有母亲?"  爱孩子的琼瑶留了下来。17.写最熟悉的故事  琼瑶创作长篇《窗外》时的生活,确实让人心酸,让人落泪,让人啼嘘不已,所以,琼瑶《窗外》的成功,可以说是上天对她的一种回报,一种补偿。  从结婚到发表《窗外》,琼瑶其间已经发表过中篇小说《黑茧》、《幸运草》等作品。这些作品虽然受到了读者一定程度的欢迎,但并不标志琼瑶已经成功了。这些作品的发表,也并没有提高琼瑶的知名度。  但接受这些作品的皇冠杂志社社长平鑫涛,却独具慧眼,给琼瑶寄来了约稿信。这对琼瑶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最起码自己的作品有了发表的地方,而且意味着只要自己勤奋,就会有可以维持生活的稿酬。  虽然这些作品,在同是搞创作的丈夫眼里看来是流于通俗的,没有深度的,但琼瑶确信自己能够进步。  写作有时是需要奇迹和运气的,琼瑶的奇迹和运气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琼瑶依然不断地写作,并开始尝试写作长篇,每一次总是写一个很好的开头,就进行不下去了。显然,琼瑶缺乏一种创作的冲动和热情。  而庆筠此时却又爱上了赌博,经常夜不归家,这对胆小、年轻的琼瑶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琼瑶对丈夫的这种夜归,开始时担惊受怕,生怕丈夫出什么意外,后来丈夫在不断的"对不起"后,依然如故。  琼瑶在长时间的这种生活中,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怨气,明白自己的力量不能改变这一切,因此也不再说什么。  琼瑶每天带孩子,做家务,抽出自己的每一分钟进行创作,从此每个月都会有不错的稿费了。  而丈夫更多的时间"失踪"不回家,回了家,在琼瑶以唠唠叨叨讲他"没有责任感"的情况下,却认为自己不回家是不想面对琼瑶。  24岁的琼瑶太年轻了,她不能体会丈夫的心情,丈夫在妻子有作品发表而自己没有作品的压力下生活着。  琼瑶为庆筠的话心灰意冷。她更加一心一意地进入到自己的创作中去。  1962年冬天,琼瑶在创作长篇小说失败的情况下,决定把自己的故事融到创作中去。  琼瑶在《我的故事》中这样写道:  总觉得心头热烘烘的,有件心愿未了,最后,我决心写《窗外》,那是我自己的故事,是我的初恋,这件恋爱始终撼动我心,让我低徊不已。  我终于醒悟,我的第一部长篇,一定要写我最熟悉的故事,我最熟悉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  幡然醒悟的琼瑶终于找到了故事——自己的故事——我的故事——《窗外》。  琼瑶开始创作《窗外》,速度非常地慢,因为儿子需要她照顾。  无奈之下,琼瑶忍痛把不到两岁的儿子送进托儿所,两岁的孩子,正是依赖母亲的年龄,每天上托儿所,他都要大声哭闹,琼瑶忍着自己的眼泪,开始很规律的创作生活。  早上送儿子去托儿所后,每天上午写上三千字,到了中午接儿子回家,整个下午不写作,只陪儿子玩,晚上,琼瑶也不写作。一是怕丈夫知道自己用初恋作背景会和她大吵大闹,另一方面她还是想挽救自己的婚姻,琼瑶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丈夫,谁知丈夫并不领情,他去赌,最后竟然彻夜不归。  琼瑶回忆那时丈夫的赌博和她的灰心:  "原来,铝业公司职员众多,又有工厂,工人也多。每天下班后,就会有些职员和工人,在空无一人的工厂中打扑克,赌一点小钱。庆筠那时,正心情苦闷,对现实生活充满了不满,对自己的前途,又充满了无力感。眼看我拚命地写,且能发表,他自己的挫折感就越来越重。(可惜,他这种心态,是我在多年后才分析出来的。当年的我,对他真是又气又恨又伤心,根本没有情绪去分析和了解。)在这种种因素下,他就逃遁到那个扑克桌上去了。  "起先,只是小小的玩一下,慢慢的,就像鬼迷心窍一般,会越玩越大。庆筠天生就不是赌徒,他根本不会赌,也不擅赌,十赌九输。他输的数字,现在想起来,实在没多少。  "但,在那时候,却是我们的生活费,儿子的奶粉费。他输了,就觉得没办法回来面对我,于是,只好再继续赌下去。就这样,他常流连于外,而我,却在一次一次地等待以后,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灰心。(后来,有许多报章杂志,报导我这次失败的婚姻,都归咎于他的'赌',其实,这对他是非常不公平的。他会去赌,我也要负责任。而且,他这一生,也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曾迷失于'赌'。我们的婚姻会失败,是由很多很多原因堆积而成,赌只是其中极微小的一部分。)"  对于丈夫的堕落和自弃,琼瑶无能为力,她只有在失望中挣扎,她只有更勤奋地写作。  庆筠对自己的这些不良品行也并不是不感到内疚。他对琼瑶内心的挣扎看得清清楚楚。  1963年4月,在琼瑶的生日前夕,庆筠对琼瑶发誓,以后不再赌了,他要给琼瑶一个全新的自己。  琼瑶这时已不完全相信庆筠的话了,因为庆筠在理智时说不赌已说过好几次了,但看到他这样真诚地对自己说,琼瑶还是相信了他。  1958年4月20日是琼瑶20岁的生日,1963年4月20日是琼瑶25岁的生日,琼瑶说,这是她终身难忘的两次生日,两次生日都让她心碎,都让她痛楚莫名。  在琼瑶生日那一天,他们还请了朋友和弟弟麒麟夫妇。  琼瑶和请来的朋友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钟,庆筠才被麒麟找了回来。回家的庆筠是狼狈的,他说自己没有赌输,他在每个口袋里翻找着钱。  琼瑶彻底地失望了。  "那晚的我很没有风度,我顾不得满屋宾客,我把钞票往地上一摔,就飞奔上楼。拥着我的儿子,我整晚在那儿哀怜着我的婚姻。我不肯下楼,也拒绝吃饭。心中最大的痛楚,不是他的赌,而是,当他在那儿左翻口袋、右翻口袋的当儿,我才蓦然醒悟过来,当初那个胸怀大志、雄姿英发的庆筠,已经变了!那个虽然贫穷,却豪气干云的庆筠,确实不见了。"  失望,失望。琼瑶只有到写作中去寄托,在自己编织的梦中去逃避。琼瑶的写作更勤奋、更刻苦了。  终于,在生日过后不久,琼瑶就完成了《窗外》。  《窗外》的创作完成,琼瑶松了一口气,但到底投给哪家杂志社呢?  琼瑶试着写信去问有可能的杂志社,可是,他们都嫌篇幅过长,连稿都没看就拒绝了。  这时,庆筠偶然发现了《窗外》的原稿,令琼瑶没有想到的是,庆筠一反常态,他不仅没有批评和讽刺琼瑶,反而称赞她写了一部好小说,他对琼瑶说:  "这是一部好小说!你让我嫉妒,如果我再不奋起直追,你会遥遥领先的!"  琼瑶感到很意外,她一直瞒着庆筠写这部小说,就是怕庆筠会不高兴,没想到庆筠不但没和她吵架,还进一步鼓励琼瑶说:  "让我告诉你,每个作家的第一部小说,多半都是自传!你千万不要让这点来困惑你,只要问,你有没有写好它!"  琼瑶对丈夫的这番话,充满了感激,同时也给了琼瑶信心。  琼瑶没有犹豫,她把《窗外》寄给自己发表作品的皇冠杂志社。  几天后,平鑫涛就给琼瑶写了回信,决定刊用。  1963年7月,对于琼瑶来说,是不平静的一个月,《窗外》在皇冠杂志上发表,引起了轰动。18.发疯一样的写作  奇迹终于出现了。  命运的女神终于对琼瑶露出了垂青的笑容,琼瑶的运气终于来了。  《窗外》发表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窗外》在皇冠杂志发表,两个月后,又发行了单行本,并且开始不断地再版。  在《窗外》一版再版的情况下,琼瑶心中充满了喜悦。  "哇!我实在有些晕陶陶,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来'肯定'我的写作。多年以来,在父母的怀疑下,在自卑感的作祟下,在儿子的眼泪下,在生活的煎熬下……不停不休地写,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写作是否有意义?这样的'写',几乎在每个字中都糅着血和泪,如今,这番挣扎,终于得到了回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流泪播种的,必将欢笑着收获。  琼瑶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但这时,琼瑶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琼瑶的父母在读了《窗外》后,双双写信来指责琼瑶。琼瑶的父亲,一个大学教授,讲演中华历史的专家,自己也著书立说,按理说应该是一个欣赏层次很高的读者,但他还是不能接受琼瑶将自己的经历写进小说中,给大家知道。  他在给琼瑶的信中这样指责琼瑶:  你以为大家是喜欢这部"作品",而买这本书吗?大家不过是要看看  你的风流自传而已。  琼瑶的母亲反应更为强烈,她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琼瑶好,即使在琼瑶的那场师生恋中做得有些过火,但还是基于爱自己女儿,《窗外》中对母亲的描述,使她更觉得面子全失,她也写信指责女儿:  原来你的写作才华,仅止于此!你就这样等不及地要赚钱吗?除了"出卖"你的母亲以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本事?我生你养你育你,竟换得你用这种方式不定期报答——你写了一本书来骂父母!  针一样尖锐的言辞,琼瑶怎能承受。  琼瑶痛苦地回忆她当时的心情:  "天啊!我没有要骂父母,我爱他们,我真的爱他们!《窗外》是我生命里最强烈的故事,这故事中如果没有我的父母,就根本不能成立!我或者写得太坦白,太真实,不过,就在我下笔的时候,我对父母虽然有'怨',却有更多的'爱'呀!难道他们看不懂?难道他们体会不出来?难道他们根本不曾'深入'我的内心世界,竟无法接受我的书。我捧着父母的来信,又觉得自己闯了大祸,罪该万死!泪水就滴滴滚落。我亲爱的父母啊,为什么要这样误会我呢?我走这条路,走得如此艰辛,你们为什么不鼓励我,反而要生气呢?我不了解,我真的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这个家庭虽然并没有给琼瑶留下太多的温情,但琼瑶本就是一个好幻想、心太软的女孩,在那种情况下,她怎么能割舍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呢?在爱情和亲情中,琼瑶选择了亲情,可见她对父母还是存着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仅仅存在,而且也影响到琼瑶以后的创作。  父母这样的指责,使得琼瑶不知所措,而这时在《窗外》出版前觉得琼瑶写得好,表明不愿为往事嫉妒的丈夫,也被琼瑶巨大的成功压制,开始指责琼瑶。  他又开始彻夜不归,指责琼瑶的《窗外》带给他的难堪,指责琼瑶对他的不真心,指责琼瑶的一切。  琼瑶感到疑惑了,不久前还在称赞自己的丈夫,竟然是这样不可理喻。  庆筠甚至还在一家报纸的副刊上,发表了一篇骂琼瑶的文章,编造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情。  后来虽然庆筠为这件事向琼瑶道歉,可是琼瑶的心里再也不能原谅他了。  琼瑶分析她当时的心态:  "如果我能多为他设身处地想一想,或者我能付与更多的耐心和爱心,来挽救我们的婚姻。但,那时的我太年轻,肩上已扛着沉沉重担,父母给我的压力已使我透不过气来,总觉得庆筠该给我的是慰藉和支持。怎能也用这种态度来对我,怎会对我说,他受不了这个,受不了那个……他不平衡,我也不平衡。觉得自从他回国以后,我们就陷在彼此折磨中。"  琼瑶发现自己和丈夫之间,已经有着深深的不可逾越的裂痕,婚姻失败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边缘。终于痛下决心,要结束她和庆筠之间这种相互折磨的关系,她提出离婚。  庆筠也没有犹豫,他生活在琼瑶成功的压力下,他也同意离婚。  可他们转身看到孩子,却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但他们之间的裂痕,却已经无法弥补,越来越大。  看来,离婚只是迟早的事。  就这样,琼瑶在风风雨雨的内忧外患之中,发疯一样地投入了写作。  1963年4月,琼瑶写完《窗外》后,就开始写《六个梦》;《六个梦》只写了三个梦,挟着《窗外》的成功,琼瑶又开始写以前就开了头,但却写不下去的长篇《烟雨蒙蒙》,写完了《烟雨蒙蒙》,琼瑶又接着写《六个梦》。  《六个梦》完成了,就在皇冠杂志社刊出,接着,在皇冠杂志社社长平鑫涛的安排下,《烟雨蒙蒙》又在《联合报》副刊上发表了。  琼瑶这个时期拼命地写作,完全和《窗外》有关。  《窗外》的出版,使琼瑶受到父亲和母亲的漫骂,他们认为琼瑶只能"出卖"自己的故事,琼瑶这时的写作,完全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除了自己的故事,她依然有能力写别的故事。  琼瑶接着发表的短篇小说集《六个梦》和长篇小说《烟雨蒙蒙》,都得到了读者的欢迎。尤其是《烟雨蒙蒙》的连载,更使琼瑶得到了一大批读者。  那时,台湾的电视还未普及,1963年冬天,在平鑫涛的安排下,琼瑶到台北接受了一次电视采访。  琼瑶和平鑫涛终于见面了。19.缘分  平鑫涛的出现,对于琼瑶来讲,仿佛就是一个奇迹,一种运气,更是一种缘。  琼瑶和平鑫涛的结识是因为琼瑶给平鑫涛的杂志《皇冠》投稿的关系。  22岁的琼瑶刚刚生下孩子,生活问题并未完全解决,丈夫又在国外,并向她要零用钱。琼瑶咬着牙,为了稿费,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写了一个短篇小说《情人谷》寄给了《皇冠》。  这篇小说,虽然琼瑶自己也承认写得并不算好,但却在《皇冠》杂志上发表了,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此后,琼瑶又写了几篇小说,《皇冠》每一次都能刊登出来。  虽然《皇冠》的稿费并不是很高,但对于琼瑶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更为重要的是,琼瑶对自己的写作有了自信,她不再担心退稿了。  神奇的缘分继续使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有一天,《皇冠》社长平鑫涛给了琼瑶一封约稿信,信中写道:  我们非常喜欢你的小说,读者反应也十分热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每期给《皇冠》写一篇稿?长短字数都没有关系,《皇冠》篇幅大,可容纳较长的文稿——  琼瑶对这平生第一封约稿信,雀跃不已,用琼瑶自己的话来说是"得意忘形"。  琼瑶的成功可以说与《皇冠》的关系密不可分,与平鑫涛的独具慧眼密不可分。  1963年,琼瑶写完《窗外》,担心篇幅过长,怕刊物容纳不下,于是就写信去问了一些刊物,结果都是"篇幅所限,长篇小说无法容纳",编辑们连看都没有看就否认了《窗外》。  还是《皇冠》,还是平鑫涛。  琼瑶想起了平鑫涛的约稿信,直接就把《窗外》寄给了《皇冠》。  一周后,琼瑶收到了《皇冠》社长平鑫涛的一封长信,信中有这么一段:  收到《窗外》,连续三个晚上,不眠不休,终于一口气读完。这是本不可多得的佳作!我猜作者本人,必在书中。写得如此真实,令人深深感动。《皇冠》获得此书,十分荣耀,已决定在7月份《皇冠》上,一次刊出。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琼瑶的命运从此改变了,夸张一点说,是平鑫涛改写了琼瑶,也改写了自己。  平鑫涛不但接受了琼瑶的长篇,而且对琼瑶的原稿提出了几项修改的方案。  平鑫涛建议琼瑶将第一章中由许多女学生一齐出场,改成由女主角一个人先独自登场。  琼瑶接受了第一项建议,重改了《窗外》。  1963年7月,《窗外》在《皇冠》上发表,两个月后,《窗外》发行单行本。  《窗外》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一版再版。  当琼瑶首次在街头的书摊上,看到自己的书的时候,心里的喜悦真是难以言喻。  琼瑶悄悄地在书摊前逛来逛去,偷偷看着那本书。看到居然有人去买书,心怦怦乱跳。晚上回家,兴奋得做梦都在笑。  这时平鑫涛的信,如雪片般飞来:  "第一版《窗外》,已被抢购一空,现正再版中……"  "第二版《窗外》,又已售完,现在赶印第三版,已决定一次印五千本……"  "第三版《窗外》,又快卖完了。你在忙些什么?难道没有新作问世,不准备'乘胜追击'吗?  平鑫涛很"直接"的方式,让琼瑶的写作,得到了肯定,得到了回报,使琼瑶的自信心大增。  随后,琼瑶在《皇冠》上刊登了《六个梦》,又在《联合报》副刊上开始连载《烟雨蒙蒙》(平鑫涛是《联合报》副刊的主编)。  直到1963年冬天,在平鑫涛的安排下,琼瑶到台北接受电视台访问,他们才有机会见面。  那次相见的情景终生难忘。  琼瑶到了台北,平鑫涛亲自去火车站接。琼瑶她叙述自己"穿一身黑衣,瘦瘦小小,平淡无奇",但平鑫涛从一群旅客中一眼就认出了琼瑶。  琼瑶回忆那次相见的情景:  "鑫涛那年36岁,个子不高,方面大耳,站在那儿,却颇有种凌人的气势。他如此年轻,双鬓已经微斑,两眼却炯炯有神。看起来充满了精力,神采奕奕。那第一次会面,我们谁也没料到,日后我们竟会相知日深。命中注定,要共度一生。"  琼瑶很惊奇平鑫涛能在成群旅客中认出了自己,琼瑶问:  "怎么会认出我来?"  "从《窗外》里认识的,从《六个梦》里认识的,从《烟雨蒙蒙》里认识的!"  平鑫涛笑着说,帮琼瑶拎起小旅行袋。"不止认识吧!是非常熟悉了!"  平鑫涛不但一眼就认出了琼瑶,似乎还看见了两人之间的"电光"。  他们从此"相知日深",直到1979年两人正式结婚。20.失败的婚姻,光明的前途  1964年,是琼瑶生活中重要和转折的一年。  琼瑶并没有因为写作上的成功,家庭经济的宽裕,而带给自己稳定的家庭生活。  她和丈夫的争吵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激烈。婚姻的危机在酝酿着最后的爆发。  沉浸在疯狂的写作激情中的琼瑶,婚姻生活中琐屑和平庸的争吵已经毫无意义,她根本没有时间和庆筠争吵,她也放弃了和庆筠争吵。  分手已经是必然的事情。  琼瑶分析她和庆筠婚姻的失败时说:  "我和庆筠,在几百次几千次的争吵讨论,痛苦挣扎,流泪伤心……之后,两人都比较理性了,终于发现我们婚姻中最大的问题,不是赌,不是穷,不是爱得不够深。这些都可以纠正,都可以克服,我们真正克服不了的问题,是我们的写作。夫妻二人,从事同一样事业,潜意识中,仍然有竞争。庆筠是台大外文系毕业的,是正统科班出身,他一直自视比我强。但是,今日的社会以成败论英雄,写得再好,只有自己看是没有用的。他很迷惑,继而迷失。他无法在我面前掩饰他的痛苦,他更做不到以我为荣。可怜的我,可怜的庆筠,我们因有'共同兴趣'而结合,最后,却因这"共同兴趣'而分手。"  这一年,琼瑶和庆筠分居了。  琼瑶为了和出版社的联系方便,把家搬到了台北。这一次回台北,琼瑶没有回到父母的家中。其时,琼瑶的父亲应邀去新加坡做客座教授,两个弟弟也不在家住,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按理说,琼瑶回去住,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琼瑶这时却没有回去住。她在平鑫涛的安排下,在台北敦化路上,租了两层楼,楼上有三间房,楼下是客厅、餐厅和厨房,楼前后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琼瑶初见这幢小楼,吓了一大跳,这么大的房子,自己能付得出房租吗?  平鑫涛给了琼瑶力量,他对琼瑶说:  你负担得起!只要你不停下你的笔来,你就负担得起!不止负担得起这栋房子的房租,你将来还会拥有一个你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世界!  琼瑶被平鑫涛的这番话说动了,她决定租下这栋房子。  此时,琼瑶和庆筠面临的是庆筠的工作问题。  庆筠不允许自己生活在琼瑶成功的阴影下,他没有和琼瑶到台北,他也没有和以前向往的一样,去乡下,找一个教书的工作,进行自己喜爱的文学创作。他仍然在原来的公司上班,从事翻译工作,他留在了高雄。  琼瑶这时并没有被分居生活所打扰,她听从平鑫涛的话,让自己的才华充分地发挥,她开始《几度夕阳红》的创作。  但是,分居,回避并没有真正解决琼瑶和庆筠的矛盾,他们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琼瑶和庆筠终于结束了争吵,他们协议离了婚,孩子归琼瑶,改姓陈。  虽然和庆筠吵架时,琼瑶也曾脱口说出过"离婚"二字,但真正离了婚,却给琼瑶带来了苦恼,她开始反思自己这五年的婚姻生活。这五年中,自己并没有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妻子,自己不善家事,庆筠并没有责怪自己,而自己在庆筠失意时,并没有认真从庆筠的角度来为他考虑;琼瑶还忆起了庆筠在国外时写回来的信,要用"三百六十五日的相思,去奠定百年相守的美景",可自己生了孩子后,更加疏忽了对他的关心。所有的这一切,使得琼瑶在争吵中还不曾意志消沉,反而在结束了争吵后,却不能安心写作,就连已经开始了的连载《几度夕阳红》,都创作不下去。  但连载是不能停的,她又只好逼迫着自己写下去。  这时,写作对琼瑶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皇冠》的社长平鑫涛,并不是没有注意到琼瑶的失落,他不愿琼瑶在这种大好形势下沉睡,他又给琼瑶加了任务,他要琼瑶在创作《几度夕阳红》的同时,再创作一部长篇。  琼瑶被平鑫涛的话惊呆了,也从沉睡中惊醒了。自己的《几度夕阳红》几乎都处在停止的状态,哪有精力再去创作另一部长篇呢?况且还有一个孩子需要自己照顾。  平鑫涛绝对是一个实干家,第二天,他就帮琼瑶找来了一个能干的苗族姑娘"阿可"当保姆,负责家事和孩子,他要琼瑶自己订出一个计划,上半个月写一部,下半个月写另一部,进行连载。  琼瑶还在犹豫着。  但平鑫涛仿佛天生就是琼瑶的救星,他告诉琼瑶她行,他告诉琼瑶,她的《烟雨蒙蒙》是如何受到读者的欢迎,如何得到主编们的肯定。  琼瑶并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她不相信平鑫涛的话,但平鑫涛的话依然给了她信心,她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失落心态,平鑫涛一走,她就立即回到书房,开始安排自己同时写作两部长篇的写作计划。  她开始疯狂地写作,《几度夕阳红》如期连载,新的长篇《菟丝花》也开始在联合报副刊连载。  《几度夕阳红》有三十四万字之多,《菟丝花》也有万字,到了写作的后期,琼瑶的手都写肿了,但琼瑶却用纱布缠着手握笔,创作着这两部风格迥异的长篇小说。  《几度夕阳红》、《烟雨蒙蒙》、《六个梦》连载完后,都在1964年结集出版,挟着余威,琼瑶以前创作的短篇小说《幸运草》也结集出版了。到了年底,《菟丝花》、《潮声》也结集出版了。  这些作品的结集出版,不仅经济上带来了丰硕的收获,在精神上,对琼瑶及其家人,也是一个很大的安慰。  琼瑶把《几度夕阳红》、《烟雨蒙蒙》等作品带回家给母亲看,母亲笑了。  母亲笑了,琼瑶终于得到了家庭的肯定,虽然,琼瑶从上中学开始,就让母亲担心,高中三年里,二度自杀,和老师的恋情,选择了庆筠,生活上的艰难和离婚,以及《窗外》的出版,这些都让母亲伤透了心。  但《几度夕阳红》和《烟雨蒙蒙》这两部风格不同的长篇小说的出版,无疑证实了琼瑶不仅仅能写自己的故事,而且可以创作故事。  琼瑶终于证实了自己,也确定了自己今后的路,她要从事"职业作家"的道路。21.在电影院里为婉君流泪  琼瑶的作品交给皇冠出版,已经能拿到15%的版税,这样的收入,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已经相当高了。  这一年,琼瑶的母亲也去了新加坡,父母的家中只有小妹一个人住,琼瑶这时非但没有搬回去住,反而把小妹接了出来,和自己一起住。  平鑫涛这时又建议琼瑶分期付款购买自己的房子,琼瑶太惊讶了,她还是不信,凭自己的能力,买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就好像是在做一个梦。  琼瑶对平鑫涛的这个提议动心了,但她又很犹豫,虽说写作能够保证自己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谁能保证自己今后能一直写下去呢?  平鑫涛反而为琼瑶作了保证,他说:"我看了你最近的作品,我敢肯定,你的写作生命还在开始阶段,你最大的财富,是你的年轻!我保证,你会有源源不断的作品问世!"  琼瑶觉得平鑫涛说得有道理,几天以后,就看了房子,交了首期,琼瑶开始写作《船》。  这时,好运又不期而至,电影公司找到平鑫涛,想要买《六个梦》。  现在,大家都能够懂得电影、电视对文学作品的意义是重大的,许多的文学作品,就是因着电影、电视的传播,才使得家喻户晓的。  可在当时,琼瑶还是很担心,她怕电影的再创作失去了文字的魅力,会使小说走样,但热爱电影的平鑫涛又一次说服了琼瑶,卖出电影的版权,不但有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重要的是会扩大琼瑶的知名度。  琼瑶又一次听从了平鑫涛的建议,同意卖给电影公司出版权,最后,电影公司选择了《六个梦》中的《婉君》和《哑妻》。  《婉君》电影推出的当天,琼瑶就坐在了电影院里,她一直不断地流泪,看着婉君和三兄弟之间的纠缠不清的爱。  从此,琼瑶爱上了把自己的作品搬上银幕,几乎每一部著作,都改编成了电影,甚至连《窗外》也在1966年拍成了电影。  1965年,琼瑶显然是受到了电影的影响,这一年,琼瑶实际上只创作了一部作品《船》。  《船》在琼瑶的众多小说中,并不能算是出众的一部,从整个作品来看,悲剧意识是很强烈的,在这部作品中,琼瑶试图表示这样一种观点,即爱不但能救人,同样也能害人。  1966年,琼瑶的家庭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六十年代以前,台湾经济是落后保守的内向型农业经济,进入六十年代,开始向开放、富裕、外向型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同时,伴随着金钱和商品的流入,青年人都以出国为荣。  琼瑶的弟弟也没能例外。1965年,两个弟弟都通过了留美考试。但一笔为数不小的费用,却使他们为难了。  琼瑶作为姐姐,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使她出来为两个弟弟筹钱。1966年送走了大弟弟麒麟,1967年又送走了小弟。  大弟在国外呆了八年后才回国,自组了一家进出口小五金的公司,小弟出国后一年就回了家,从事他喜欢的绘画创作。  但为了两个弟弟出国,以及自己的住房还贷,琼瑶的经济又拮据起来。这一年的创作,琼瑶显然还是在为钱而创作。上一页目 录下一页□ 作者:覃贤茂上篇:故事与传奇(第二部)22.再次的情感历险  故事在发展,场景在转移。  当琼瑶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她的人生再次面临选择,再次的情感历险,使她无法回避。  琼瑶和平鑫涛之间的那种"伙伴"的合作关系,不知不觉出现了暧昧的质的改变。  1963年的冬天,平鑫涛和琼瑶第一次见面。  那次见面,他们彼此都谈了自己的经历。  令琼瑶没有想到的是,让她感到十分敬畏的"平先生",原来也有过十分艰难的创业历程。  平鑫涛谈到自己创办《皇冠》的第一期杂志时,只卖掉57本,三个月后,四个合作人,只剩下自己一人。三个人退出后,平鑫涛没有退出,他一个人从看稿、编辑、美工、印刷、校对,样样都要自己做。由于利润太少,只有一个职员,每个月平鑫涛自己骑脚踏车送书,书太重,大腿两边淋巴腺都肿了,就这样惨淡经营已经有10年了。  平鑫涛对琼瑶说:"真不容易,现在已熬到第九年,我们终于遇到了一个琼瑶!或者,皇冠是真的要起飞了!"  琼瑶听了平鑫涛的话笑了,她认为这些话不过是平鑫涛的恭维话。  但琼瑶感谢平鑫涛的知遇之恩,即使在成名后,在有众多约稿信的情况下,她把自己的稿子给了皇冠的副刊。  而平鑫涛呢?他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看见了两人之间的"电光"。不仅如此,在第一次见面后他送琼瑶回家,见琼瑶在父母的家门前徘徊了近半个小时才回家,平鑫涛也就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开。  从此琼瑶搬家、购房、写作都是在平鑫涛的催促下进行的,甚至琼瑶家的保姆都是他帮忙找的。  琼瑶讲他不但是一个实干家,同时,还是一个"梦想家"。  在《我的故事》中,琼瑶这样描述自己和平鑫涛的关系:  鑫涛这人,在基本上,和我的个性大不相同。我是一个标准的"梦想家",整天生活在"云里雾里"。我编织小说,编织故事,自己也生活在小说和故事里。我永远带着一份浪漫的情怀,去看我周围的事与物。我美化一切我能美化的东西,更美化感情。无论亲情、友惰、爱情……我全部加以美化,而且很迷信我所美化的感情。所以,我这个人是很不实际的、浪漫的、幻想的、热情的。有时甚至是天真的,不成熟的。鑫涛,他是个标准的"实行家"。他也有很多的梦想,他会把这些梦想一个个去实现!  他很努力地工作,用很多心思去计划如何突破,如何进步,如何改善。他就像一堆燃烧的煤,是原动力。他不能忍受"停止"或"后退"。他永远在前进,每个未来,每种事业,对他都是挑战,他就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冲、冲!在冲的时候,他偶尔会碰头,碰了头也没关系,他转个方向再冲、冲、冲!反正,非冲到他的目的地不可!  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会遇到我这样一个人!  他和我,建立了一个最好的合作关系。我忽然有个惊奇的发现:我尽管生活在云里雾里梦里幻里,身边却有个人,常把我这些云呀雾呀梦呀幻呀……统统接收,再一件件的把它变成"真实"。这简直像变魔术。我笔下的人物会"活过来",我梦想的书会"出版",我除了"写作"可以不管"家务",我还能住我自己的"房子",听电视里的歌星演唱我所写的"歌"……这实在奇异极了。  鑫涛,他成为我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个人。他是我的"出版人",也是我的"经纪人",他是我的"读者",也是我的"评审",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板",他是我小说的"支持者",也是我梦想的"实现者"……我们开始受彼此的影响。我变得倚赖他,信任他,顺从他。  他变得也会做梦,也会糊里糊涂起来,当我在云雾里的时候,他也会陪我钻进去,去体会我的境界:  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  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阳下!  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  身随魂梦飞,来去无牵挂!  我的境界不太实际,他跟着我钻进去,居然也会像云一样飘起来。我把他带进我的每一本小说,让他接触我笔下的人物,而每个我笔下的人物,总有一部分是"我"。他对我认识得越多,就越加迷糊起来,他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人,这样带着满脑子的梦幻,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怎么活过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当平鑫涛对琼瑶说"你绝种了,我怎么办"时,琼瑶惊住了,她接受到了爱情的讯息。二十七、八岁的琼瑶开始回避,但这时的他俩都已经无法回避了,他们双双陷了进去。  他们之间的问题在于,平鑫涛不但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而且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平鑫涛不忍心伤害年幼的孩子,琼瑶也不愿伤害另一位女人。他们在压抑自己的感情,毕竟,琼瑶有着牢不可破的传统道德观,她不愿做一个第三者,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将他们推入了一个不可能不接触的境地。  就在这种进退两难之时,琼瑶的父母亲从新加坡归来,师大收走了父亲的日式宿舍。琼瑶这时不但是为了孝心,还有一重更重要的意义,就是将平鑫涛"逼走",琼瑶把隔壁的房子也买了下来,和自己的房子打通,把父母亲接来同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琼瑶和平鑫涛的关系,变成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不多久,又发生了一次意外,打破了这种平静的生活。23.母亲,一生中永远的情结  迷上将自己的小说搬上银幕的琼瑶,将小说《窗外》也搬上了银幕。  琼瑶没有想到几年后,父母对《窗外》依然保持着强烈反感的态度。  父母在《窗外》放映后第三天就去看了这部电影,他们被电影中塑造的形象给激怒了。  琼瑶永远都忘不了母亲看完电影回来的样子。  母亲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瞪着眼看着琼瑶,两眼利如寒冰,带着说不出的怨毒和疯狂,似乎要将琼瑶的内心刺穿。  "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的眼光,冷而锐利,是寒冰,也是利刃。"  亲人之间的仇恨,有时竟会来得如此的强烈和不可理喻。  母亲,永远是琼瑶一生中最大的情结!  惨淡的气氛,仇恨的激情,幻想中的血战,谁是他们的敌人?  不知道瞪了琼瑶多久,母亲遽然发出一声狂叫:  "为什么我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写了书骂父母不够,还要拍成电影来骂父母!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这残酷和尖锐的言辞,立时摧毁了琼瑶的心理承受能力。她能说什么?她有什么好说的?  观念和立场的变幻和转移,是一切误会和悲剧产生的根本原因。  人,是多么的复杂,就连血肉相联的亲人,也是这样的难以沟通!  琼瑶"扑通"跪下,抓住母亲的旗袍下摆,泪如雨下。  母亲啊!为何要博得你的欢心,是这样的艰难?  连通达人情、知书明理的父亲,也不能饶恕女儿。  父亲的眼光同样冷峻,他冷冷地盯着琼瑶说了一句:  "你永远会为这件事后悔的!"  善良无辜的父母,你们永远都是坚定的同盟军!  琼瑶浑身颤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愤和自怜。  "我扪心自问,写《窗外》,我不悔,让父母如此难过,我不解。我无法去后悔我不解的事。我不悔,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不悔。"  但是,看到流泪的母亲,阴郁的父亲,琼瑶的心碎了!  她怎么可能承担得了这种亲情利刃的刺杀!  琼瑶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跪在那儿,颤抖着一遍遍的忏悔: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自弃、苛责的悔罪,此时又怎能解得了父母的心头之恨?他们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在泣血,在流泪!  连在场的平鑫涛,也被这激烈的场面给惊呆了,这不像是真实的生活,这的确太像琼瑶的小说和电影了。  平鑫涛这才上前去搀扶琼瑶,眼中尽是怜惜和心痛。  琼瑶和平鑫涛的目光一接触,就崩溃地倒进他的怀中。  这是命运的安排,他们的心贴近了,靠拢了,是命运给了琼瑶和平鑫涛机会。  这才是开始,更激烈的场面还在后面。  母亲并没有饶恕琼瑶,她要用她的自虐来折磨和鞭笞琼瑶的良心,她要用自身肉体的痛来把琼瑶推上良心的审判席!她要重新取得胜利,让女儿俯首称臣。  第二天,母亲开始绝食。真的绝食。  琼瑶至今还无法理解,怎么会弄到这个局面,怎么会搞得这样糟糕和无法收场?  母亲的绝食,令全家人都慌了。大家轮流到母亲床边,端着食物去求她吃,去劝她吃,她就是不肯吃。  三天过去,母亲依然滴水不进。  第四天,琼瑶一整天跪在母亲床前,双手捧着碗,哀求母亲吃东西,她理都不理,闭着眼睛不说话。  第五天,全家慌乱成一团。琼瑶经过五天五夜的折磨,已经形容憔悴,不成人形了。  平鑫涛赶来安慰琼瑶,梳理琼瑶的心事,并帮着出主意。他们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琼瑶把6岁的儿子小庆叫到身边,要他捧牛奶杯去给"奶奶"喝。  小庆一声不吭,捧着杯子,径直到了奶奶的床边,双膝一跪,把杯子凑到了奶奶的嘴边,用软软的童音说:  "奶奶,你不要生妈妈的气了!我端牛奶给你喝!"  琼瑶的母亲眨眨眼,依然不理,小庆又说:  "奶奶!喝牛奶!奶奶不吃东西,妈妈也不吃东西,大家都不吃东西,小庆也不敢吃东西……奶奶,奶奶,奶奶……"  琼瑶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和小庆一齐跪下,小妹也走过来一齐跪下,那场面真是凄惨。  这是何等揪心裂肺的故事!  琼瑶的内心有多少这样深重难解的情结?  这种情感剧烈的震撼,是怎样地影响到琼瑶的写作?  这是琼瑶生活中的不幸还是幸运?  琼瑶失去了多少?又在写作中得到了多少?  大家在母亲的床前跪着,叫妈妈的叫妈妈,叫奶奶的叫奶奶,真是叫得万般悲切。  上帝终于被感动了。  母亲此时,终于撑不住了,一面掉眼泪,一面喝了小庆捧着的那杯牛奶。  事件终于解决了,琼瑶虽然如释重负,但却心力交瘁,四肢发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从母亲房中出来,平鑫涛在外面等着,拿着一串汽车钥匙,对琼瑶说:  "我要带你到台中去,让你透一透气!"  琼瑶的确需要透透气,连小妹和她的男朋友阿飞也跟着说要去透透气。  于是他们共同驱车离开台北。  为了发泄,刚学会开车还没有拿到正式驾照的琼瑶从平鑫涛的手中要过了车钥匙,平鑫涛也没有和琼瑶多争执,毕竟,他了解琼瑶。  琼瑶发疯地开快车,平常要用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琼瑶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开到了。随后,琼瑶把车又让给平鑫涛,她打赌剩下的一半路程,平鑫涛两个小时开不到。平鑫涛二话没说,把车也开得飞快,可他没有琼瑶那么好的运气,出了车祸。  车祸。  这一次的车祸,是适宜和恰如其分的,也是命运注定的安排。  肉体的伤痛,怎能比得上心灵的伤痛?  车祸的发生,反而转移了他们的心境,使他们获得了重生。  车祸发生后,琼瑶的外表最惨,全身都是破玻璃划的口子,腿上还被削去一片肉;小妹的男朋友只是嘴唇破了,小妹最惨,脾脏破裂,大量内出血;而平鑫涛呢,右脚骨折,拄了好久的拐杖。  最使平鑫涛感到意外的是,琼瑶在出了车祸后,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过来安慰他。  这次车祸,使得他们体会到了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车祸后,他们的感情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24.激情的冲刺和焚烧  偶然、机缘、巧合,这是我们可遇不可求的梦想一般亦幻亦真的"说故事",真实的生活离它太远了,太不能指望了。  然而奇迹般的琼瑶,却在人生之旅中真真实实地一次一次地遭遇这些"偶然",遭遇激情的冲刺和焚烧。  从少年时传奇的流亡生活,从少年时就直面过的生死离别,到高中三年二度自杀,到绝望而脱离常轨的"师生恋",到庆筠出现后带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再到矢志投身写作,写出轰动一时的《窗外》,到琼瑶人生中"贵人扶持"的平鑫涛的出现,到母亲的绝食,亲人之间上演仇人的悲剧,到不可思议的"车祸"发生,到琼瑶和平鑫涛之间感情的危机和转机——  命运,是何等的神奇,何等的不由分说!  因果之链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机巧地安排好了一切,那人生的戏剧早已写好了台词,规定了场次,预言了结局。  理性的力量再次被推到了幕后,太巨大、太强烈,汹涌而来的情感激流,呼啸着把琼瑶、平鑫涛挟裹而去,他们之间似乎已无法作出选择。  才子和佳人,或者是才女和奇男,就像是无垠的夜中两颗漫无目的运行的彗星,一经在轨道的交叉处相遇,就一定会撞击出最为灿烂和眩目的光芒来。  琼瑶和平鑫涛就这样开始秘密地相爱,命运把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这完全是可以想见而又合乎情理的事情。  对于平鑫涛来说,琼瑶这样才情横溢、天纵英才的女作家,令他惊喜,令他崇拜,令他欣赏,令他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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