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用他们的热情温暖我,用他们的友谊抖落我无处依傍的孤单和我寂寞的冷落。每每这时我便觉得我是个很幸福也很幸运的女人,因为我被宠爱着也被在意着。 这一份宠爱与在意和一般人能给予我的还不同。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他们的关注,使我觉得生活在他们中间特别真实,特别满足。世界是如此之大,可真正让我们有切肤之感的不就是身边的这些人身边的这些事吗?! 今天起了个大早,仍然赶去陕南村拍《大上海屋檐下》的戏,过两天就要去长沙参加金鸡、百花奖的颁奖,这边的戏不能拖,赶着多拍掉些。虽然在剧组里我什么也没说,但熟悉的朋友们依然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场夜戏一直拍到晚上十一点,大家就楞是饿到十一点,都说要陪我过生日,要和我一起吃这一顿生日的晚餐。深夜十一点的贵都,小厅里灯火辉煌。除了剧组成员,还有一些在上海的好友也都赶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我连扮朱素琴的妆都没来得及卸就接受了朋友们的祝福。一束鲜花,一只大蛋糕,一个长毛绒的兔宝宝,还有一句永远的“潘虹,祝你生日快乐1” 没有什么华丽的词句,也没有什么夸张的表白,但每年朋友们给予我的这份不变的友情,总是让我感慨不已。我总是觉得如果命运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愿意拥有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生活。 我总爱说“亲情是不可变的,友情我是要牢牢抓住的。”如果失去了这份情感,我会觉得这比我失去事业更为可怕,更为失落。 多少次,当我面对掌声面对鲜花,当我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目光从众人头上掠过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太多的充实。这一切是属于我的,可又好像并不完全属于我。名利、荣誉,它们离我是如此的触手可及,又是如此的遥远。可亲人、朋友的在意是不同的。当他们向我举杯的时候,当他们祝福我的时候,甚至当他们只是用一张贺卡一个电话向我道一声快乐的时候,我都能无比真切地感觉到我被爱包围着,活得充实。我知道今晚很多人都是放下手边的事,挤出时间特意赶来的。知道我最喜欢长毛绒玩具,他们就特意挑了这个可爱的兔宝宝送我。当他们把它递给我的时候,他们说:你是我们大家的宝宝。 这一瞬我真觉得我没有白活一场。也许这话在旁人听来不免有些牵强,但他们说得是如此由衷。我懂,他们是在告诉我:你不是希望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吗?别失望,我们都爱你。 这份在意这份爱护,使我觉得我一下子有了很多的理由来祝福自己,我没有理由不爱护自己不在意自己,更没有理由不活好我的这份生活。因为我相信就像他们对我是重要的一样,我对他们也是重要的。我的好与坏不仅影响着自己,也影响着别人。为了所有爱护我的人,我必须活好。 PARTY一直开到凌晨二点才结束。朋友们不让我回我一个人的家,他们不要我今夜孤单。他们把我带回了邮电部的招待所,那是我们剧组下榻的地方。他们说我们所有的人陪你度过今夜。 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我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生日。那是我离婚后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唯一的我一个人过的一个生日,像所有的旅人那样,在一家旅店里我一个人度过了属于我一个人的节日。 我知道,像以往一样,朋友们一定在找我,过生日了,潘虹在哪里?尤其是这一个生日他们更是如此。可我既没选择上海也没选择成都,而是飞到了北京,在京伦饭店为我自己要了一间标准客房。我之所以选择了一家旅店而不是一群朋友,因为我觉得那一天少一点热闹,品尝一次孤独,对我是十分重要的。 旅店是一个非常公平的环境。每一个出门在外的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事在这世界上忙忙碌碌,来来去去。没有人知道我,也许有人认出了我,却并不在意,我与他们的生活无关。 没有人知道这是我的生日,没有祝福,没有问候,我只有一个人自己为自己庆祝。我倘佯在北京深秋的街头,出入各种商场,为自己挑选中意的礼物,送给自己。 我选择这一天告诉自己,从此别再期待别人的牵挂别人的呵护,从此必须自己面对生活,必须独立,必须坚强。这种感觉真好,它让我再一次知道,我就是我,要对得起自己,要珍惜自己,要为自己活着。 此刻当整个招待所都安静下来,当朋友们一一睡熟,我告诫自己,生日是会过去的,而每一个日子仍是要自己去面对的。友情使我的生活充满阳光和温暖,而自己却是我生存的基点,两者不可缺一。 每一年的生日,对我不仅是一个可以庆贺的自己的节日,也是我鼓励自己勇敢地面对新的一年的开始。 对于行将不惑的我来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怀着一点少女的虚荣、一点寻觅更大的天地展现自己的渴望而报考戏剧学院的小女孩了,演过《人到中年》的我,已逐渐告别青年,走向中年。但我并无恐慌。我不认为一个女人最好的是在于年轻,相反我认为最好的正在到来。年龄对我意味着成熟,意味着经历过,而经历正是最好的财富。 岁月使我成熟了。 今夜,我生命的年轮又开始起笔画新的一圈,我对于给予我生命的上苍充满感激。我不敢祈福很多,也不敢奢望今后的人生就是一路坦途一帆风顺,我只求,心安,只求健康,只求能努力做好我想做的事,一个演员,一个女人。二十五 相爱就是永久 11月8日 星期二 记得去年岁末,我曾为《文汇电影时报》的读者写过这样一句话:“我选择范莉,仅仅是对自己人生的一次深厚的交代。” 今天在长沙,站在金鸡、百花奖的颁奖台上,我又一次想到了这句话。 被评为百花奖的最佳女演员,这是我来长沙前就知道了的。因为这是观众投票的,结果在颁奖前早就统计出来了。 可同时得到了金鸡奖的最佳女演员奖,却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专家投票,当场揭晓的奖。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就在前两天,知道我能得百花奖后,赛曾在长途里问我,有没有可能再得金鸡奖?我当时就说,恐怕不太可能。因为没有先例。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我可以因为一部电影,因为饰演一个角色,而同时获得金鸡、百花双奖。 可事实是一个我以为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我真的觉得非常幸运。这是命运的厚爱。 坦白说,这一次的得双奖,对我意义非同寻常。毕竟这是我从影十六年的第一次。尤其是得百花奖。尽管我曾有幸两度喜抱“金鸡”,却一直无缘折桂“百花”。而这一次,当我抛开了驾轻就熟的旧戏路,几乎是全盘否定了自己,又重新定位了自己后,我却得到了。不是一个奖,而是两个奖。 我一直说我是不太注重结果,只在意过程的人,奖不奖的,都无所谓。但这一次,我在意。 我在意,因为恰恰是在今夫,在中国电影似乎特别不景气,人们似乎特别不需要电影的今天,我终于演了一部能让观众重新走回影院的电影。如果说我有哪一点可以自豪的话,那么也就是这一点了。 其实,自从《人到中年》引起社会的巨大共鸣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人生的下一个高潮会在哪里?我一直再想演一部十分大众的戏,好让每一个去看的人都觉得那就是他们。而我也就会满足在又一次的与他们一起哭泣一起欢乐的认同中。 但随着阅历的增长和时代的变换,我又已不满足只塑造陆文婷这类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的形象。我更希望塑造一系列神采各异的中国女性,并带着她们走向世界。尤其希望塑造一些有自主意识的奋斗型的中年女子,这样可以多融进一些我自己的东西。 今天可以说是梦想成了现实。《股疯》这样的一个尝试,能成功,能重新唤起大众对电影的关注,也确实可以说是我对我所从事的这一份事业的一个小小的交代了。 今夜,当所有人都在向我道贺的时候,我却格外地思念着一个人,那就是赛。这个愿意为我分担生命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挫折,所有的不幸,而又愿意给予我全部自由的男人。严格地说,没有赛,就没有《股疯》,也没有这些接踵而来的荣誉,也就没有今天我站在领奖台上的光彩夺目,更不会有我这一次小小的人生高潮。 两年前,接连两部影片的不受好评,给我的压力很大。虽然米家山一再开导我这是整个中国电影的不景气的直接后果,整个电影都在走人低谷,怎么可能有一个演员特别辉煌?他说,这是电影的悲剧,不是演员的悲剧。 我认同了他的观点,可我又觉得无力改变现实。我于是出国休假。 我去了德国,又去了日本。按我当时的想法,我是不想回来了,起码,在中国电影的现状没有起色之前,我是不打算回来了。 赛,你陪我去了德国,又陪我去了日本。但你要我回国,要我回来继续做电影。你的观点很明确很简单:状态不好,想休假休息调整,OK,你可以。但想就此躺倒,混过后半生,不行。 是你坚持不懈地追着我问:你在期待什么? 没有期待。我的回答真无奈。 这样不行。你得有进取心。你真固执。 太抽象了,赛。太抽象了。我不能。我拒绝你,很不以为然。 你不再劝我什么。你转身走了。 你回了香港。你找到了艺能电影投资公司。 人家说,潘虹,我们知道,我们愿意请她来香港拍戏。 可你说,不。潘虹要拍国内的戏,请你们为她拍一部戏。你是如此地懂我。 你说服了他们。你把他们带到了日本,带到我的面前。 你们给我的信息是,无论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会帮我。你们甚至打算好我可能的输。 我当时的感觉,已远远超出了感动两个字。这样的机会,对一个演员来说,只是可遇而不可求。我不能拒绝。我无法抗拒你带给我的机遇的如此巨大的诱惑,也无法抗拒我内心深处的电影的召唤。 于是便开始写大纲,报批,找编剧,看本子,下生活,直到确立剧组,开机拍摄。我一头扑进了《股疯》里。而你却悄然隐退。你依旧关心着我的每一个进展,却一点也不干涉我每一步的具体操作。 这就是你。给了我关键的第一动力,却又放手让我去做的你。一个不琐碎,不张扬,不会老是刻意去显示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能,多么多么的了不起的男人,却是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男人,一个大气的男人。 正是因为你的这份大气,使得我在你面前活得特别放松,特别没有负担。我在你这里几乎得到了一切。父亲般的庇护,兄长般的扶持,情人的关注和溺爱。而我却一直告诉你我不可能给你一个回报。 你知道我现在对婚姻的感觉,也知道我是个太重感情的女人,所以要完全修复我破碎的内心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说,我已经从两个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并不想就这样走回去。我不想结婚,却太想能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在我的身后,托我一下,帮我一把。 你说你愿意。你反过来宽慰我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形式是不重要的。相爱就已是永久。 赛,你为我的付出,我都明了。 你一直说你很欣赏我和米家山处理我们感情我们婚姻的方式,你为我们现在依然拥有的彼此间相互关心、相互体贴的这样一份深厚的亲情而感动。殊不知,我也一直为你的宽容和大气而感动。 你的这些素质,使得我可以对着你大谈特谈我的以往,大谈和米家山的感情故事,而不必担心你会有什么误解。 第一次介绍你和米家山认识是在北京的王朝饭店,因为彼此有项目可以合作。结果你们就成了好朋友。现在因为你们之间业务上的事,你往成都跑的频率比我多得多,见他的次数也比我多得多。 有人说我能,居然把两个男人都拉到了一起。事实上,不是我能,而是你们这两个男人都太优秀。 赛,你也有你的原则,并不是一味地迁就着我。在我经商这件事上,我们的分歧就很大。你一直说,那不是我搞的事。你说如果我觉得没有可搞的事,我可以休假,可以去看世界,去看懂我究竟要搞什么。 为这事,我几乎在七月里同你分手。因为我觉得我们早已过了手里捏着大把的时间,可以相互吵架、争执、别扭,一直磨合到相互适应的年龄。与其别扭、不如分手。感情的空白总好过感情的痛苦。 可你不接受。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要管我,一再地要我认识自己的素质,认识自己究竟该干什么。 现在几个月做下来,想想你的话是有道理的。这次回上海,我会有些新的安排。在这件事上,看来是要我向你投降了。 赛的长途挂进来了。他说看了电视转播,已经知道我得了双奖。 终于得到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他紧接着又说:一年得了五个奖,又同时得了金鸡、百花奖,是前无古人,又暂无来者。你要自己做来者,再寻求新的突破。 赛说,我们还有一个高峰要去攀登——奥斯卡! 赛,你又一次说中了我的心思。 对于我们,默契就意味着全部,形式都不重要。 相爱,就是永久。你说的,我记住了。二十六 黑色情结11月17日 星期四 作为特邀的嘉宾去参加第五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的颁奖晚会,我照例穿一袭黑色的晚礼服,从旋转的白玉兰中走出,和美国电视艺术和科学学院执行院长詹姆斯·洛珀一起揭晓最佳电视剧奖。 这样的时刻总是演艺界朋友们大聚会的好时机。影人们从天南海北赶来,难得相会,见面总是亲切。因为刚得了金鸡、百花的双奖,新朋老友见了我总免不了道声贺。只有Y特别。一迭声的恭喜恭喜之后,他指着我摇头:潘虹,又穿黑色。我一笑,不回答。 的确,在对衣服色彩的选择上,黑色一直是我所钟爱的。虽然,现在我顶着一个服装厂总经理、法人代表的名义,也算是个做时装的人,但我的衣柜里依然少有鲜艳亮丽的服饰。 我喜欢简洁的样式,素净的色彩,尤其是黑和白。我喜欢白色的清纯,黑色的庄重。我总觉得那些色彩缤纷、披金挂银、装饰繁琐的服装太戏剧、太夸张、太明星化,令人难以接受。 我一直希望不要让人们一眼就从我的服饰上判断出我的职业,只要感觉我是一个职业妇女就好。 职业妇女,我觉得这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位。 其实演员不也就是一份职业么,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份职业一样,有的人适合,有的人不适合,适合的人留下了,不适合的就被淘汰了。然后,机遇、天赋、勤奋等等加在一起,留下的人中有的人就成了,出名了。只是这个职业和其它职业的不同在于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总是被太多的人关注着。 作为一个女演员,我清晰地知道,我的外貌、我的职业、乃至我的出名,既会给我带来荣誉,也会给我带来非议。 作为一个所谓的名人,人们会把你看得很高;作为一个女性演员,人们又会把你看低,很少有人能很平等地看待集这两者于一身的人。在常人的眼里,似乎一个女性只要做了演员,她就必定是轻佻的,否则,她就无法演戏,无法成功。可我想说我不是的。我于是选择了黑色。选择了它的庄重,选择了它的得体,也选择了它的普通。 当我每一次穿着一袭庄重、得体而又普通的黑色走人人群时,我就特别真实地感觉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用我选择的黑色告诉所有的人,我既不是高贵的也不是轻佻的,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去换取成功,努力做着一份工作的普通的职业女性。 也许也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我会执意要在演戏之外再做些经营上的事。除了一再对外宣称的:做点实业是想通过经营这种方式,更多地接触生活,更好地了解社会,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这样一些理由外,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很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除了演戏做演员外,也还能做点别的。 不过时至今日,我越来越觉得经商是一件比做电影更难的事。它需要特别好强的心理素质,特别充沛的精力,特别灵活的头脑。 一个总经理,一个法人代表,就是一家企业的大家长,不是那么好当的。所有的人都那么依赖你,而真的要做到让所有的人都今天过得比昨天好,明天又过得比今天好,是很难的,是要晚上睡不着觉的。而且你还得比所有的人都坚强,不管面对什么问题,你都必须镇定自若。因为你是大家长,你要对企业负责。你是最后的那堵墙,谁都可以倒,只有你不可以倒。 我觉得真累。 有时想想真庆幸,幸亏选择做的是时装。一来时装毕竟还是我一直喜欢的,二来时装到底还是属于女人的东西。西方人常认为女人天生就是艺术品。于是属于女人的时装好歹也算是和艺术沾了边的。所以我会在接受采访时,对香港的记者说:把时装生意当另一门艺术做。只可惜我喜欢经营的时装和我所钟爱的艺术一样,都不太能为中国的大众所接受。 式样简洁,裁剪精致,用料讲究,货真价实。这是我所喜爱的时装的标准。可这样的时装,乍一眼没什么花哨的,价格却不低。这和大众的消费眼光、消费水准都有距离,缺乏市场。 唉,怎么办呢?我也困惑。二十七 定格在镜头里的人生11月18日 星期五 收到一份请柬。是一个在朋友的沙龙里只见过两面的女士要开摄影作品展。 这个女士张扬而不宁静,就像她的作品,斑斓却失之凝重,人和照片都缺少一种气韵。 晚上,朋友来电,叮嘱我去“影展”,便问,如此平平的作品何以能展?回答是:她的先生开了间公司,赚了大钱,搞个“展”什么的,还不是小事一桩。嗨!这年头,难怪人人都去“拜金”,有些时候,有些地方,金钱可真是灵得很。 又想起胡健老师,想起胡健老师送我的摄影作品《卖柚子的小女孩》。那种视觉的冲击力,让人一想起来就不能平静。清晰的形象,丰富的影调,熔情铸意的画面给人带来的是审美的享受。 可胡健老师要为自己开作品展,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真正开成实属不易。 在摄影展前,整理自己的照片时,胡健老师总是一脸的遗憾和不安,总是说,这张构图再简洁些,那张光再柔点,就好了。这种追求极致的精神,让人感动。 今晚有点时间,给他写封信,说说自己看《卖柚子的小女孩》之后的感觉。 胡健老师:你好! 一直想给你写信,可总是忙,今晚,有空,又有宁静的心情,拧亮桌灯,就着柔和的桔黄色的灯,给你写写我眼中的你和你的《卖柚子的小女孩》。 我的眼前时常浮现着你给我的摄影作品:《卖柚子的小女孩》。 面对这幅作品,我由衷地想对你说,我好喜欢这个女孩子。《卖柚子的小女孩》在你的眼睛里,她是如此可爱、聪明、善良、美丽。除此之外,她又是如此不幸、孤独。她的孤独不仅引起了你的注意,而且震动了你的想像力,亦使你立刻激动起来。你这幅作品的核心是爱,但这是温顺的爱、幻想的爱、不幸的爱。这女孩子那一双对世界充满了爱心与信任的大眼睛,让我好久都不忍回过头去。 爱,意味着以整个身心来同情别人的苦难。但有时,爱又意味着折磨自己,制造痛苦。而这些都是你心灵高贵的标志,你真正的豁达与超然。 如果说你确曾感到自慰的话,那也不是在你摄影展获得认同赞誉的这一段令人激动和喜悦的日子,而是在你尚未发表,也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你的作品的时候。因为作品给予你的首先是磨难,之后才是享受。我想。 就你本人的气质来说,你终生追求最高的精神需求。同时,你又是个浪漫的醉梦者,你的快乐与陶醉是无穷无尽的。强烈的新印象、奔放的幻想使你心醉神迷。你渴望创作,酷爱摄影、自由,一种不可遏止的愿望支配了你。 你把梦,把向往,把期待,把祝愿,把苦难,把忧虑,把人间的一切凝成纯洁博大的爱;溶进这路,这山,这树,这河,这建筑,这个小女孩……我知道,无论地球的哪一个切点或经纬的哪一个坐标上都站立着你的艺术。 生命不是虚空,它如同厚重的大地一般的真实而具体。因此,你在执著的时候执著,沉迷的时候沉迷,清醒的时候清醒。按理讲,我该为你高兴。但我仍在你的快乐中,读出你的苍凉。哦,这不只是你的苍凉,而是所有智慧者的苍凉。 胡健老师,你用生命的爱,宣布了自己的价值。我便用笔蘸着真诚,写下对你的敬意。 天渐渐凉了,望老师保重。 顺颂 瑞安! 潘虹 1994.11.18二十八 香心·佛缘12月7日 星期三 出差经过五台山山麓,下榻处遇到三位素衣的佛家师傅。她们见我眼熟,而我看见她们似乎也能激起一种特殊的情愫,便因彼此的好感攀谈起来。 交谈中才知道她们是来自台湾的女出家人,两位年长的女住持侃侃而谈,却心静自若,说她们年长,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岁,却有一种与尘世隔绝的山岚之气,再嘈杂的环境,她们始终毫不影响,说着她们要说的话,做着她们该做的事——也许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出世吧。 对于佛,我并不觉得遥远,以前总感到多少有些遥相呼应,凡到佛门胜地,烧一炷高香是必然的,直到1990年,我便正式天天烧香了。 早晨,漱洗干净,在我供奉的观世音像前,闭目静思,点上一支香,为一天的平安、健康而祈祷。 以前总以为佛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其实不然,佛只是心中的一片胜地,是心中的一点寄托。 我曾经想到峨嵋山上去入戒,因为各种意外的原因,终究没能去成,总觉得是种遗憾,我想入戒,这个神圣的仪式会让我感到佛与我的呼应,我也真能就此成为佛门弟子了。 年初,曾到玉佛寺烧香,如今,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往后的日子,佛能保佑我平安、健康,也许是年龄的成熟,也许是信佛的缘故,对一切的功利皆看淡,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平安、健康更让人感到安稳呢? 我没有机会上五台山,在日后排好的旅程中匆匆太匆匆,一天也耽搁不了,那三位女住持还是要去完成她们的事业。寒风凛冽,山上一定很冷,借着下午的空隙,我为她们买来了厚厚的羊毛袜,我只是想,初来乍到大陆,她们并不熟悉大陆各地变幻莫测的气候,但愿羊毛袜能为她们暖暖那双脚。 女住持感激地回赠我一串佛珠,亲自为我戴在手上,并认真地告诉我,这是串开过光的佛珠,我珍惜无比。 唯愿今后的人生因着佛缘而远离苦难,远离孤独,唯愿一片香心使我的生活充满爱,充满快乐。二十九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12月15日 星期四 下午,在服装厂的转包合同上签了字,心里一阵轻松。 以后三年,一切管理、经营上的事都全权交给了这位承包人,这位常务副总经理。而我这位总经理只保留了人事权,说到底就是管他一个人。好,继续合作;不好,另请高明。真是解脱。 说给朋友们听,都不信。 从原来的副总经理变为总经理、法人代表,我接手这个厂不过是今年五月里的事,转眼不过半年,我又甩手把它转包了出去。有的人感慨:到底是女人,想干就干,说不想干了就不干了,真是轻松自由。也有的笑我,当初就说你不合适,劝你别做,不信,偏要做,现在总算有结果了。 我笑笑。我不想辩解。这半年多来的甜酸苦辣,真是只有自己才最知道。 每天都在疲惫中付出。总是在操心面料的价格、关税、美元的上下和人民币的比值,有时看报表简直能急疯。每天八小时,大脑总是绷得紧紧的。晚上还常常要陪客户吃饭应酬谈生意。总是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的,回到家,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 我承认我是不适合干经商这一行的,完全是在操作一件自己很不在行的事嘛。 俗话说:做熟不做生,是极有道理的。没有一个人可以指望自己在任何行业里都做到出类拔萃。想当初赛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是为电影而生的女人,只属于电影。经营的事,涉猎一下,无妨;正儿八经投入地去做,不行。可我不理他,还几乎为对这事的看法不同而和他了断情缘。说是从此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 半年过去了,我不得不承认,赛是对的。这倒不仅是经营这件事太陌生,做得太吃力,更重要的是毫无兴奋点。 说起来在北京、上海、哈尔滨、沈阳、长春、大连、南京等地也陆陆续续开出了近20家“潘虹时装系列精品连锁店”,光在上海就有七个专柜,专卖我们“蒂娜尔”品牌的服饰,在豫园商城里还有个“潘虹精品屋”也算是有点实力了。可我就是兴奋不起来。且不说由于缺乏相应的消费市场,生意做得很艰苦,就算一帆风顺,就算大把大把地赚了钱,又怎么样呢?赚就赚了呗,没有任何成就感。 这和拍电影完全不同。角色塑造得成功,获得大众的首肯,我会喜悦;塑造得不成功,我也未必就失落。像《独身女人》和《女人·TAXI·女人》,尽管有那么多的批评,可我依然有成就感。至少我觉得我始终被大家关注着,更何况,在塑造这两个角色的时候我始终是兴奋的,是全身心投人的。 赛说,觉得不合适,做得太累,就不做,不要勉强自己。 我想他是对的。商场上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性,像我这样情绪化的人,是不行的。这和我做一个电影演员有太大的距离,绝对矛盾。我自忖没本事一边做个优秀的演员,一边又做个忙忙碌碌的大商人。 老实说,现在我真的很佩服那些企业家,甚至比尊重我的同行还要尊重他们。我常说,在今天的中国,最出类拔萃的群体恐怕就是这些优秀的企业家了。作为企业的经营者,他自身素养的好坏,决定了他这个企业的成败。没有足够的文化修养、准确的精神定位、稳定的心理素质、丰富的社会经验、超越常人的头脑,是做不成一个优秀的管理者的,也经营不好企业。 不是每一个靠点名气从银行借了点钱出来的人都可以做企业家的。至少我不行。从银行借钱可以,但借完了,那么高的利息背在身上怎么还?借来的钱又怎么用才有利润?都是要考虑的,哪能随随便便。我自忖我是个输不起甚至也赢不起的人。亏了要着急;赚多了要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这件事还是放弃的好。 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什么是可为的,什么是不可为的,人要有所选择,也要舍得放弃。选择做自己适合做的事,放弃自己不适合做的事。 对这件事,我选择了放弃。不过我也不为当初的决定后悔。我一直觉得,人多做一份职业就多活了一辈子,不妨多尝试尝试。当初要不接,我现在一定后悔,后悔自己没试一次。现在试过了,成与不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试的这个过程。 服装厂我是承包出去了,但广告公司的事我还是要自己管。毕竟做广告和影视的相通点比较多,它是经营和艺术比较好的结合。特别是做影视广告,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不仅是演员,还兼做导演,甚至编剧。每一个广告创意都自己来写。我想,这是种极好的锻炼。一个好的广告片不仅是推出一个产品,也是推出一个故事。和电影不同的是,电影说一个故事要花1小时45分钟,而一个广告只有15—30秒。我自问我还不能去完整地驾驭一部电影,但可以从写广告创意开始一直到导到演,比较完整地做一1个广告片,这很过瘾。 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要努力做到称职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声誉我的努力确实能为霞飞的企业形象起到积极的推广作用,给企业带来效益的话,那我也就心安了。想想真怪,也许是对霞飞投入比较早的关系,现在和它们的合作总归不像纯商业性的合作那么冷冰冰的,倒好像变成了一件自己份内的事。 其实人生最大的快乐,就在于做自己有兴趣和热爱的事。只要做的时候做得认真、做得努力,就是对得起自己了。三十 一个苹果赚一生12月18日 星期日 收到表姐寄自加拿大的包裹,全是过圣诞节的东西。有挂在门上的圣诞环,有吊在圣诞树上的各种各样的小挂件,还有四份圣诞礼物,个个包装精美。 在附寄的信里,表姐说:寄你的每一样东西都和这边家里用来装饰圣诞的东西一模一样,就连我们和儿女互赠的礼物,也都人人给你多备了一份。这件事,在我们家里已越做越习惯了。孩子们都不需要提醒,从小到大,他们早就明白,他们的妈妈是要和他们的容容阿姨分享一切的。所以凡是送妈妈的礼物,也一定要给他们的容容阿姨备一份。 可就是这样表姐还是在信里遗憾,“今年家里买的那棵雪松特别漂亮,可惜不能寄一棵和它一样的给你。” 坐在地毯上读信,读到这一句,不禁“哗”地笑出了声。 哎,表姐啊,真是可爱。 什么东西都一定是一人一份。坚持了二十多年,表姐始终一如既往。仿佛是前世欠了我的,今生一定要这样来还,心里才公平。 可其实,有谁想得到,这一切都不过是起源于那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吃掉的苹果啊。 五岁那年,外婆带我去舅舅家玩。舅舅拿了两个红红的苹果给我,算是对我这个小客人的招待。 这两个苹果本来是留给他的独生女儿,我的表姐的。我并不知道。我于是把它们接过来,捧在手里,乖乖地坐到一边。 苹果又大又红,还闪着诱人的光泽,好看极了。别说吃,单是闻那股香甜味,就叫人心里美美的。那年头,苹果还真是好东西。 我左看右看,实在舍不得吃,就把它们捧在了手里。 表姐是独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里的小公主,本是娇宠惯了的。放学归来,看到水果篮里空空如也,心爱的苹果已不翼而飞,顿时急得双脚跳,一叠声地叫着:“苹果呢,我的苹果呢?” “苹果在这里。”我一边怯怯地说,一边就伸出一只小手,手上托着一个又香又红的大苹果。 “喏,给你。”递给她的,是大的红的那一个。 表姐接下了苹果,定定地看住了我。 我五岁,她九岁,我们都是孩子。说不出更多的所以然,但这一眼,却涵盖了我们一生的情分。 从此以后,舅舅和舅妈就多出了一笔开支。不管买什么东西都必须一式两份,一份给他们最疼的女儿,一份给那个比她小四岁的表妹。 从此以后,每次来我们家玩,表姐都要带给我各种各样的小玩艺,发夹,蝴蝶结,五彩的头绳,玩具娃娃。都是她攒了又攒的情分,心一意要送给那一个还了她一个大红苹果的表妹。 甚至到她结婚,未婚夫要给她买婚戒,她对款式、价格都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买两份,要一模一样的。她要把她的幸福也分一半给我。 就为了那一个红苹果,就为了我的一次谦让,表姐还了我一生。 那一刻,她必是觉得她欠了我。这种逻辑,只属于孩子,不属于成人。 可是,在现实的生活里,又何尝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呢。得到和失去之间,愿意付出的人,付出得越多得到的也会越多;不愿付出只想得到的人,却最终什么也得不到。这就是公平。 小时候,妈妈一直说我太傻,总是对自己太苛刻,总是吃亏。可外婆说,这才是大智若愚。 吃亏是福。肯吃亏,愿吃亏的人,有福了。 一个苹果赚一生。 这一个让出去的红苹果,不仅让我赚得了表姐一生的情,也在冥冥中,最直观地教给了我一个为人处世的道理,让我受用一生。三十一 情有独钟 12月19日 星期一 妈妈修葺房子的这些天,和妹妹一起住在我的家里。妹妹知道我好静,很少把朋友带回来玩,可还是有个最要好的女朋友来了。 她们在客厅聊天的时候,我也在那里整理我准备去德国度假的衣物。每年岁末,我都会推辞很多邀请,到德国去度圣诞,然后再游历欧洲。我喜欢那里的宁静、欢腾、祥和,那儿是我心灵的泊地,可以休息,可以享受,而且我不必小心自己,我可以随便地闲逛,因为在那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观光者,不是明星。 妹妹的小朋友从洗手间出来,十分惊讶地对我说:“我一直以为大明星都用世界名牌化妆品,没想到你的化妆品竟然都是国产的,甚至连合资的都很少用。”她有些害羞地说:“以前看到你在电视里为霞飞化妆品做广告,我大不以为然,我想广告无非是厂家的生意经,是做给别人看的,至于潘虹真用这些,鬼才相信,看来我错了。” 我笑了。看来这样想我的人真不会少。在大多数人常规思维中都会认为国外化妆品的生产历史悠久,工艺技术先进,纯进口的化妆品无疑是最好的,退而求次是合资企业的产品,因为它们引进了国外的技术,什么“肤色修颜”,什么“根据东方人的肤色而设计”很是吸引人。殊不知,稍有化学基础的人都知道,化妆品的生产其实是物质合成后的化学反应,关键在于产品是否新鲜。 一般化妆品的保质期都在两年之内。如果在中国市场上买进口化妆品,那就是自己为自己开了一个大错特错的玩笑。产品从国外进口,过海关,再放人仓库,然后上柜台供应,时间一定会比较长。 因为替霞飞厂做广告,所以我要保证新鲜的护肤品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我可以直接到流水线上去拿,两三个月后,用完了,我再去灌,产品不会变质,皮肤才能达到保养的效果。 化妆品应分为两种,一种是护肤品,一种是彩妆。相对来说,彩妆在中国就不那么过关,比如国产的口红,颜色之鲜艳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国外也用大红色,但是像大红这一系列的色泽只有在灯光下才会好看,这在国外,对在轿车和室内穿梭的女性来说是合适的。而我国,大多数妇女在日光下行色匆匆,精神紧张,疲乏无力,却用那么热烈的红色,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另外,国外的彩妆很透明,看上去有些似是而非的味道,很有魅力。 Christian Dior是我首选的彩妆,那种淡淡的、透明的色彩令我心仪。 常常会看见报章上出现要求女性讲究姿容的文章,其中最多的是要求女性化妆,认为这样会使自己充满自信,并且是对别人的尊重,也许是我总是必须化妆的缘故,我很反对这类文章所给予女性的误导。在环境严重污染的我国,空气中充满了尘埃,对皮肤的伤害本来就很大,而化妆品中的香精、色素、防腐剂会沉淀于皮肤上,形成黑斑。当然如果有应酬,一定要化妆,就放在应酬前的半小时。 什么是美?自然就是美,健康就是美,年轻时我们必须要为年老了负责,为年老后脸上不致于有太多的斑点,为年老后的美负责。只注重眼前,没有长远的眼光,只会在每一个人生的阶段都对从前的行为后悔不已。这样的生活是痛苦。 我就是这样把我的观点告诉了妹妹的朋友三十二 生为女人12月20日 星期二 德航的飞机已驶离虹桥机场的跑道,投进蓝天。舷窗外,晴空如洗,阳光灿烂。 赛坐在我的身边。他是两天前从美国飞来国内的,为的是陪我一起去欧洲。因为这一次中途要在法兰克福换机,赛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本来说两人在欧洲碰面的,可他执意要先飞过来,陪我一路走。 我们的目的地是德国的杜塞道夫。在那里,我们将见到我亲爱的小表弟,DAvID。那个每年圣诞,只要我不去过节,就是打长途来说:想念你的DAVID。 在DAVID那里,我们将度过愉快的一年一度的欧洲休假。DAvID已为我们安排了一个丰富多采的休假计划。当前天他把计划传到上海时,我和赛都吓了一跳,太周到了。 赛为我要杯热牛奶,又为我放低了航空椅。握着我的手,他轻轻地说;喝了牛奶,就睡一睡,好不好?有十八个小时的航程呢,别累着。 昨晚,为了把国内的事都处理妥当,我们几乎一夜没合眼。 我转头对赛微微一笑,顺从地点点头。 我轻轻合上眼,却没有合上我的思绪。 我一直觉得做一个女人是很幸福的。特别是在中国,男人要比我们活得艰辛得多。社会对他们的期望很高,给他们的自由度很小,他们因此步履维艰。 记得曾有人说过,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的,而女人则是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的。 男人要赢得一个女人,需要征服一个世界;而女人要赢得一个世界,只需要征服一个男人。孰易孰难,一目了然。 女人是可以不成功的。她可以退回家去,做个好的妻子,好的母亲。一样快乐地过一生。社会没有?给过她做个成功女人的任务。 男人是不可以不成功的。不成功的男人是要面临妻离子散的家庭悲剧的。社会规定了他们任务。他们有压力。他们活不轻松。 男人其实比我们不幸福,只是他们比我们要强。 赛一直说我很懂得欣赏男人,懂得给他们脸面,也懂得容忍他们的缺点。 其实,我只是比较同情男人,也比较尊重男人,因为觉得他们不易。 一个女人,要成功,难;要普通,可以。 一个男人,要普通,难;要成功,可以。 世界就是这样地颠颠倒倒,阴差阳错。 可是,正因为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像我这样,看起来已经成功了的女人,就更要懂得守住自己的成功,因为这也不易。 害怕一个结果。这大概就是今天的我在情感道路上走得小心翼翼的原因。 我一直说,对男人要近看,对女人要远看。 一个男人,你不深入到他的思想,就无法见识他的全部魅力。 一个女人,当她走近,毫无保留地剖白她的所思所想时,她就会在显露她斑斓情怀的同时,也暴露她的浅薄,她的琐碎,她的无知和她的平庸。 有距离,才有美感。男人和女人的相处,也是如此。 很多婚姻的触礁,原因就在于丈夫和妻子走得太近。失去了一点距离的张力,就失去了一点朦胧的美丽。 其实,在爱情上,男人远比女人浪漫;在婚姻上,男人又远比女人现实。 一个男人会被无数个女人诱惑,并爱上她们。一个女人却会为爱上一个男人而满足,为他倾心,愿意守着他过一生。 我自问我还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子。像所有的东方女性一样,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用情极深,专注地爱他一辈子。 可是,对于失败过一次的我来说,就十分害怕再一次地投入,再一次地失败。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失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不再投入。 从这一点来说,我很消极,也很脆弱。 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放弃。 我不奢望我会赢,因为我知道我输不起。 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供我任性地挥霍,任意地尝试,或者游戏般地折腾。 我只有一再地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对一个人,一件事寄予过高的期望,永远不要妄想把自己的幸福维系在寻找一份感情的归宿上。 这世上没有救世主。女人只有独立。只有自己成就自己。 有所为又有所不为,这是我演戏的准则,也是我做女人的准则。 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去看一部法国电影,著名法国导演让一雅克·阿诺执导的《情人》。不是去看梁家辉的潇洒,也不是去欣赏简·玛尔奇的纯情,去,只是为了那一个片名,情人;看,只是为了湄公河边的这一个故事,没有结局。 两个人,一段情。 一段注定没有归宿的感情。一段演绎得如此凄婉如此美丽的感情。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一直觉得,情人这个词,特别迷人;情人这份情,特别动人。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一种格外纯粹的关系,一种格外叫人心悸的关系。 因为彼此的感情不再是道义上的责任,不再是法律上的维系,也不再是为了一张纸片的存在而存在,彼此就格外地看重这一份情,就格外地珍惜这一段缘。 无论男人,无论女人,可以没有一个婚姻,却不可以没有一份爱情。 毕竟,男人和女人都是要在对方的瞳仁里才能看见自己的。世界是在男人和女人的对视中完整的。 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她天生是一个女性,就成为一个女人了。 一个男人,也不是因为他生来是一个男性,就称得上一个男人了。 完全孤独的女人和完全孤独的男人都是很可怕的。他们没有性别。性别已经丢失。 一个女人只有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才能越来越多地体现出属于女人的娇柔。 一个男人也只有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才可能完整地展示出属于男人的阳刚。 女人最好的品质,是温柔。 女人可以不漂亮,但女人不可以不温柔。 如果没有了女人柔情似水的温存,那么人类的心灵将在转瞬间和世界一同荒芜。 男人最要紧的品性,是负责任。 我不怕男人有长长的过去,也可以不在乎他爱了一次又一次,爱过一个又一个。我只是不能容忍他的不负责任。 如果没有了男人用自己的脊梁顶起天下的勇气,那么这个世界和宇宙就将在转瞬间分崩离析,倒塌殆尽,不复存在。 男人和女人,世界少了哪一半,都不行。 年轻的时候,总渴望着被所有的人爱,却很少想到去爱所有的人。 成熟起来才发现,爱和被爱,本是不同的两件事。 能被人爱的人,是幸福的。能爱人的人,是有能力的。 我们是在被人爱的过程中,发现自我的。 我们又是在爱别人过程中,完成了对自己的塑造。 从迷迷糊糊的昏睡中醒来,发现赛也在打盹。他的手依日轻轻握着我的手。有他在身边,真好。 我一动,赛就醒了。 “要什么?”他问我。 “不,不要什么。”我对他微笑,轻轻摇头。 我只是在想,如果来世可以选择,我还愿意做一个女人。 做一个懂得男人,懂得珍惜情感的,温柔的女人。 爱人,也被人爱。三十三 独面人生12月30日 星期五 我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支漂泊队,只有我一名队员,自己携带着自己的家,自己成为自己的避难所。 又是年末了。 1994年又将这样步履匆匆地从我们身畔掠过。 此刻,我在异国的灯下再度写下我最爱用来形容自己的这句话。因为我知道我将要面对的1995年,依旧是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驾着自己的小舟,驶向自己认定的人生彼岸。 一个人的生活是寂寞的,因为没有分享。 一个人的日子是脆弱的,因为无处倾诉。 一个人的天地又是宽广的,因为独立。 经济的独立,精神的独立,心灵的独立,这是一个人能活好,活出质量,活出自我来的保障。 对一个女人来说,尤其如此。 我一直觉得,从本质上来说,我是一个内心极其孤独的人。喜欢过一种极个性化的生活。既渴望着友谊,又害怕过分地亲近。我永远无法完全地向人敞开自己的心扉,袒露内心深处的隐秘。 做独身女人,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我是一个对感情有大量的需求,也很看重感情的人。在银幕上,我一直围绕着“情”字在转。在生活里,我是一个痴情、多情、专情、有时也很无情的人。 在事业上,我追求轰轰烈烈;生活里,我却只希望平平和和,温温馨馨地过好我的每一天。我一直把快乐视为人生的信条。无论对爱情对事业,只要尽了心,尽了力,心里就是无愧无悔。 1994年里对我来说最好的事,就是《股疯》的上演并获得成功。一年里,因为这部片子,因为饰演了范莉,我一口气得了五个奖。我本该兴奋的。可太多的经历已使我懂得,人生有潮起也有潮落,我因而归于沉静。 更何况,我觉得1994年里,对我最重要的还不是得奖。最重要的,是我再一次地确认了电影对于我的重要,这是任何别的东西所无法替代的。 新的一年又将来临。我给自己最大的目标,是尽可能地按自己的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决不妥协,决不错位。 我相信,我会更好的以自己的独立意志,独立人格,在这人世间快乐地独来独往。毕竟我的身边还有那么多真心诚意爱着我的人们。我会为你们活好这一份人生。 感谢生活。感谢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