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说,等一下港府会开记者会的。”大概蓓蓓姐看出我一脸的焦急,于是问我,“《鲁豫有约》的节目还有存货吗?”“本来是有的。可这一打仗,我在香港连续直播了13天《海湾最前线》,那两集以前拍好的节目全用光了!”我简直一筹莫展。我苦着脸回到了化妆间,Santos和阿Ray正聚精会神地围坐在电视机前。“记者会吗?已经宣布是疫区了吗?”我也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港府辟谣了,没有疫区这回事。是一个中学生在网上编的谣言。”Santos站起身,准备给我继续化妆。“小兔崽子,竟然戏弄了全香港人!”我悄悄地骂了一句,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今天我的第一个任务是拍摄宣传片。在这次美伊战事直播中,凤凰有不少很好的创意,充满人文关怀的宣传短片就是其中之一。被炸伤的伊拉克儿童、失去亲人后呼天抢地的巴格达妇女和被导弹摧毁的街道、民居,这些令人落泪的画面配上雄浑的音乐,有一种震动人心的力量。既充满人性,又表明立场。我喜欢凤凰的态度。郑浩曾经在3月初伊拉克局势颇为紧张的时候到巴格达采访,陪同他的伊拉克翻译名叫阿尔扎比。郑浩和他成了朋友,还应邀去他家做客。郑浩喜欢摄影,他给阿尔扎比一家十几口人拍了不少照片。3月20日战争一打响,郑浩曾经在直播中和阿尔扎比通了电话,两人有一段极感人的对话:郑浩:“Hello! Dont be m your friend from China. Are you all right?Im so worried about you and your family.”(你好,别害怕,我是你的中国朋友。你还好吗?我非常担心你和你的家人。)阿尔扎比:“Im ,my friend.”(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我的朋友。)郑浩:“Take care, my friend.”(请多保重,我的朋友。)郑浩拨通电话已是香港时间凌晨两点钟。我当时刚刚做完直播回到家里,听完这一段对话我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三天后,凤凰完成了宣传片:郑浩和伊拉克朋友阿尔扎比。第一个画面:郑浩和阿尔扎比一家人的合影,并配有字幕:2003年3月5日,那一天,他的家,很多人,很温暖。第二个画面:巴格达被导弹轰炸,字幕,2003年3月20日。第三个画面:郑浩在和阿尔扎比通话,阿尔扎比的声音非常镇定。第四个画面:(郑浩的画外音: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阿尔扎比满面微笑的照片,最后推出字幕:阿尔扎比,我的伊拉克朋友。我的宣传片中采用了1999年“千禧之旅”摄影队在伊拉克的几个画面:我在巴比伦古城、伊拉克国家博物馆和阅兵广场。宣传片有一段画外音:1999年,我来到了伊拉克。而现在,我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我曾经亲近过的每一寸土地,在一天、一分钟、一秒钟后,他们还会存在吗?这正是我十几天来每天都在问自己的问题。晚上8点,我正和文涛、刘春、高雁、梁冬一起吃饭,高雁接到了公司跑娱乐新闻的记者小蓓打来的电话:张国荣从文华酒店24层楼上跳下自杀了。全香港的娱记都已赶往文华。我们都蒙了。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小心翼翼的:是不是愚人节的恶作剧?高雁想了想,也不放心,于是再打电话给小蓓。小蓓的回答是:“是真的,香港各家电视台都报道了有关的消息。”这世界是怎么了?又打仗、又是非典,连张国荣这样追求完美的人也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离开人间。哎!!!第十日这家博物馆究竟收藏了些什么?分明是一屋的空缺,一屋的悲怆,一屋的遗忘。我和《鲁豫有约》剧组昨天到了上海。这次,我们要采访陈冲、秦怡、张瑞芳和“傻子”年广久。上海人对战争和非典好像都不太关心。淮海中路上满街的红男绿女穿着夏装不紧不满地走着,那份悠闲也感染了我。可是,一回到酒店,我还是立刻打开电视。这几天,伊拉克的情形很不好。战争基本结束了,可巴格达、巴士拉都出现了严重的无政府状态。穷困的老百姓成群结伙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商店、政府大楼,甚至银行、博物馆。让人不解的是,美军竟然不理不睬。今天,凤凰资讯台报道了伊拉克国家博物馆遭到哄抢的消息,据说有至少17万件珍贵文物不知去向。这让我心疼坏了。我参观过那座博物馆,那是1999年11月。虽然贵为国家博物馆,可当时从外表看它就像是一座简陋的办公楼,楼外的院子长满了荒草。馆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每一个展厅都空空荡荡的。博物馆方面的解释是,1991年海湾战争前,所有的展品都被装箱运往了安全的地方,博物馆已经关了9年。现在,他们刚开始重新布置展厅,为的是2000年能接待参观者。我们“千禧之旅”摄制组是9年里博物馆接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参观团之一。那天馆方只允许我们看伊斯兰展厅。大厅里又脏又乱,不少石碑、雕像就随随便便地搁在地上。那么炎热的天气,大厅里连空调也没有,伊拉克人对待文物大大咧咧的态度让我又吃惊又羡慕:他们的宝贝一定是太多了,所以才有这种满不在乎的豪气吧?秋雨老师在《千年一叹》中,对博物馆的描述竟然写出了它4年后的惨状:“我很难过,心想,这家博物馆究竟收藏了些什么?分明是一屋的空缺,一屋的悲怆,一屋的遗忘。”哎,又一个一语成谶!电视上正播放着被抢掠一空的伊拉克国家博物馆:原先摆放着古典文献的玻璃桌面被打碎了,地上有几个石头人像,已经是缺胳膊少腿,正东倒西歪地摞在一起。一个矮矮胖胖的伊拉克妇女正趴在一个头戴钢盔的美国大兵身上哀哀痛哭。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妇女像极了1999年陪同我们参观的博物馆馆长。美国方面的借口是:他们的兵力有限,腾不出人手去维持社会秩序。可是,他们却有时间去砸毁拉希德饭店门口铺设的有损老布什形象的马赛克画像。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我正在洗脸。一听见拉希德饭店和老布什画像,我顾不上拿毛巾,就滴着水跑到电视前,想看看1999年我曾经住过10天的地方。可惜,美军砸碎画像的场景我大约是错过了,只隐约看到饭店的大门口。拉希德饭店是巴格达惟一一家号称五星级的酒店,以1999年时伊拉克人的生活水平来看,它的设施和服务的确不错。大厅的地面是大理石的,早餐很丰盛,有煎蛋、面包、鲜奶和伊拉克蜜枣。酒店附设的几家古董店专卖价格不菲的珠宝、名表和银质餐具。店主们只收美金,每天的收入估计少不了,该算是伊拉克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饭店房间里铺着的床单、浴室里挂着的毛巾都是干干净净的,可用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洗得变硬了。从1991年到1999年,多年的经济制裁让伊拉克人过着物质极度匮乏的日子,连“豪华”的拉希德饭店也不能幸免。在拉希德饭店大门口的地面上,就镶嵌着那副著名的老布什漫画像。画上的老布什尖嘴猴腮、三角眼,下面还有一行英文字:Bush is guilty.(布什有罪)画像设在入口处,用意明显,要每天进出的人在布什身上踏上亿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住在拉希德的那10天里,每天进出大门口对我来说挺别扭的。我觉得老布什一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天天在他脸上踩来踩去的。于是,每次我都小心翼翼又显得漫不经心地贴着门边走进大厅,还生怕伊拉克人看到对我有意见,觉得我和老布什沆瀣一气。这幅画像一定是小布什心里的一根刺。新闻里说:“美军士兵冲到拉希德饭店,砸碎了画像,并收起了其中一块碎片,准备回国后,交给小布什,并且对他说:‘一切都结束了。’”新闻里还说,拉希德饭店的商铺也被抢掠一空。无论如何,战争看来已经结束了。又及:隗静和肖燕于4月5日从科威特城经那西里耶辗转8个小时后进入巴格达。在此之前,美军已向隗静道歉,表示误会解除,欢迎她重新随美军采访。隗静的态度让人觉得解气,她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了!”估计,那个美军军官被她噎得直翻白眼吧。4月15日,闾丘和蔡晓江再次进入巴格达。从3月21日到现在,郑浩始终打不通阿尔扎比的电话。窦文涛几年的相处,我们之间竟然没擦出一丁点罗曼蒂克的火花。文涛说,和你们俩在一起,就像左手摸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窦文涛文涛、许戈辉和我是凤凰最早一批主持人。1996年刚从内地到香港的时候,我们每天一起工作一起玩,成了感情深厚的朋友。可是,几年的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竟然没擦出一丁点罗曼蒂克的火花。用文涛的话说:“和你们俩在一起,就像左手摸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慢慢地,大家工作越来越忙,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偶尔在公司看到行色匆匆的文涛,我和许戈辉总是做哀怨状:“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文涛老是嘿嘿地坏笑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三个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顿饭,文涛的电话总是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一天,我们相约在公司附近的大排档吃饭。正是午休时间,几十张圆桌都坐得满满的。我们三个人挤在一个角落,手举了半天才有服务员过来帮我们点菜。终于饭菜上齐了,大家刚要举筷,文涛的手机叽里呱啦地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在乱哄哄的大排档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文涛对着话筒一阵喃喃细语,听得我跟许戈辉两人龇牙咧嘴直喊受不了。几分钟后,文涛挂上电话,扔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丢下我和许戈辉对着桌上的梅菜蒸豌鱼和咸蛋肉饼直运气。“这家伙,重色轻友!”许戈辉笑着骂了一句,开始埋头吃饭。我使劲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不对啊!”许戈辉突然抬起头来,吓得我差点被鱼刺卡住喉咙,“咱们也是色啊!”在凤凰,我被认为是最有语言天赋的。只是,来香港7年了,我还是一句广东话也不会说。倒是文涛,因为在广州工作过几年,所以一到香港就是满口流利的粤语,让我羡慕不已。但羡慕之余,我也很困惑:为什么香港同事说话我听不太懂,文涛的广东话我全能懂呢?一天,文涛坐在化妆间,发型师阿Ray正帮他理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广东话。我正趴在镜子前涂睫毛液,细细地把左眼刷好之后,转过身好奇地问阿Ray:“文涛的粤语说得怎么样?”阿Ray的剪刀和梳子停在半空,他大惑不解地看着我:“文涛跟我说的是粤语吗?我一直当国语在听啊!”2000年我们一起出差去纽约,两人约好了在机场见面。一大早,香港赤蜡角机场很是冷清,宽宽的大厅里没有几个人。我比文涛先来到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柜台前,正要打电话给他,就见远处一团鲜红的颜色飘过来。那是文涛,穿着一条能把人的眼睛刺瞎的红裤子。“你干吗?”我怕晃,不敢看他的裤子。“你不懂,咱们这是出国,要见的都是外国鬼子,穿红的能驱邪避鬼。”文涛一脸认真。“算了吧,到了国外,人家看咱们俩才是鬼子呢!”上了飞机,空中小姐立刻笑容可掬地端来一托盘饮料,用英语问道:“要喝点什么吗?”我要了杯水,再转头看文涛,他也不理我,直眉瞪眼地冲空中小姐说:“Tomato Juice.”(番茄汁)我很是惊讶地看着他:“说得可以啊!”我知道,文涛的英语早就连本带利还给了老师。平常,他只会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Can you help me hammer the nail in?”(你能帮我钉钉子吗?)也不知是哪个不负责任的老外教他的。所以,每次出国我都得做他的私人翻译,从填写入境表到向空中小姐要杯水喝,事无巨细都要由我为他老人家代劳。而眼下,他竟然能说出字正腔圆的“Tomato Juice”,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文涛很是不愤:“你瞧不起我。最近我的英文好多了!”然后又嘿嘿一笑:“连你都没听出来吧!番茄汁,英文说快了就是‘他妈的就死’!多好记啊!”从香港到纽约飞了十几个小时,文涛喝了无数杯“他妈的就死”。这以后,文涛的英语水平突飞猛进。2002年,他和高雁一起去墨西哥做节目。一天早晨,两人约好在酒店的咖啡厅见面边吃早餐边讨论拍摄计划。文涛磨蹭,从来都晚到,高雁于是喝着咖啡耐心地等他。一会儿听见入口处有喧哗声,转身一看,文涛正面红耳赤地对着一个墨西哥侍者比比划划,嘴里执著地讲着中文:“我的早餐券在我的同事那!”高雁挥手刚要叫文涛,却听见文涛情急之下蹦出了一串英文单词:“one person, one room, one day, one breakfast.”(一个人,一间房,一天,一份免费早餐。)“影帝”曹景行我笑他是“师奶杀手”。曹景行是著名报人曹聚仁的儿子,著名配音演员曹雷的弟弟。现在,他是凤凰鼎鼎大名的时事评论员。上至政府官员下到家庭主妇,他征服了一批忠实观众。我常说他是一言九鼎,因为他对国内外大事的分析评论极有可能影响到领导层的决策。曹先生有一头时下颇为流行的灰白相间的头发,五官清秀,颇为上镜,深受成熟女性的拥戴,我笑他是“师奶杀手”。《时事开讲》是他和嘉耀一点点做起来的。这个深夜才播出的只有15分钟的节目被他们做成了凤凰的名牌,这背后,曹先生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每天午饭时间一过,曹先生就捧着满满一怀的报纸出现在公司。我闲来无事偷偷地帮他算过,他每天至少要看20份报纸、5份时事类杂志、做数不清的剪报。他有个习惯,看到报上有用的信息就会影印下来,所以,公司复印机的旁边总能看到他。一天,梁冬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地冲进主持人休息室。“你怎么了?”我正趴在桌上写东西。“我刚才去复印一份资料,发现复印机坏了。我问香港同事阿Paul什么时候能修好,平时说话腼腆的阿Paul没把我逗死。”梁冬又哈哈地傻乐了一会,“他伸出大拇指指指背后,影帝都没急,你急什么?”“影帝是谁?”我看着梁冬,不明白他怎么笑成那样。“影帝!就是影印之帝,曹先生啊!”许戈辉许戈辉打电话是一绝。“喂,”声音低低地,非常轻柔,然后顿一顿,再缓缓吐出3个字:“狗日的。”听上去好像是在叫“亲爱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