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虽惯于作战,杀人无数,却从未见到这种场面,一时都惊呆住。 “怎么……怎么……” “死了!他们自杀死了。” “莫非是假死!” 吴国将士先惊后疑,纷纷上前探视这些倒地的越人是否真的自杀死了,他们忘记了打仗,忘记了对面的敌人。 “不要围观,这是越人的奸计!”吴师中有人大喊,但这喊声好如蚊蚋的叫声,毫无作用,后面的人挤压着前面的人,吴军乱成一团。就在此时,隐蔽在李树坡上的越王勾践亲自擂起了震天的战鼓,范蠡掩军杀向吴军……阖闾毕竟有些年纪,眼前的变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骤闻杀声四起,以为越军大溃,于是飞速下岗,直向越军阵营冲杀过来,未待伍子胥和伯豁情知情况有异,急阻,而此时阖间的座骑疾驰而去,越将灵姑浮正杀得天昏地暗时,忽然眼前红光一闪,一个身披大红风氅的人已奔至眼前,“阖闾!”灵姑浮心念电转,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刀劈去,阖闾一惊,战马四足腾空,刀光闪处,阖闾的右脚脚趾被吹去一截,“喔唷一”吴王大叫一声,跌下马来,灵姑浮欲举刀再砍,“瞠”地一声,专毅横刀架隔,灵姑浮与之战了三个回合。不敌,败退。专毅扶起阖闾,专毅扶着阖闾刚走了几步,不料一支冷箭从背后“嗖”地射来,这箭不偏不倚,刚好劓中专毅的心窝,两人一起倒了下去。就在这时,伍子胥、伯豁、王孑雄赶到,救回了阖闾和专毅。吴军见主帅重伤,一时大乱,越师趁乱掩杀过来,吴军不敢恋战,急急鸣金收兵,往北逃窜。 吴军倒戈拖戟溃不成军,一点人马,损失过半,大将专毅已死,这一仗打得很惨。 “我们西破强楚,威震列国,如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被小小越国打败!” “早知这样,倒不如不打为妙。现在专毅将军死了,死在越人于中,太不值得!” 一路上,士卒们怨声载道,纷纷抱怨这场仗打得窝囊。躺在格车上的吴王对自己贸然出兵攻越也追悔莫及,脚上的伤剧痛无比,心头的创痛更是难当,痉挛中,阖间大叫一声“痛死我也!”接着侣昏了过去。 “大王,大王……”同车的伍子胥见阖闾昏死过去,大惊失色说来也不巧,此时天却下起了雨来。为防止病情恶化,没奈何,伍子胥一边命快骑去姑苏请太子到来,一边将韫车推进路旁的一个破旧驿亭,等待天放晴再走。 “专毅他……死了么?” “太宰伯豁陪着,大王放心!”为不使吴王心中难过,伍子胥隐瞒了专毅的死讯。 “他伤……伤势很重,恐怕也不会长……长久的。他为保护寡寡人而死,将他他他埋在孤的墓侧。” “大王,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吉人自有天相,您会没事的。”伍子胥泪流满面。 “孤恐怕见不到太子了,伍相国,你要答应孤一件事……”阖间强支半身,剧烈的疼痛使他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呼吸显得十分急促。 “大王有什么话,请说出来,为臣一定照办。” “孤……孤要你像辅佐寡人一样辅佐太子夫差,他……他有妇人之仁,无丈夫之狠,只要相国在吴国,夫差就能竞逐天下……” “大王,臣一定像辅佐大王一样辅佐太子。臣已命快骑去请太子了,请大王耐心等待。”伍子胥跪在车中,以首叩头不已。 “你你要告诉他,不要忘掉勾践杀他父亲……之仇!报仇!” 阖间竖起的身子“砰”地倒了下去,一双老眼睁得大大的。 剧烈的心绞痛和刀伤的疼痛使这位刚刚步入老年的吴国君王没能逃过此劫,未等太子夫差赶到,阖闾就咽了气。伍子胥在哀痛之余,只得暂时将吴王的死讯隐瞒,雷雨中人马继续向姑苏进发。 “季姑娘,季菀姑娘——!”勾践刚刚回军,就得知阖闾猝死在途中的消息,喜极中,匆匆来到季菀教习织布的织造宫报喜讯。 织造宫建在越宫内苑一角。这里广植洞庭朱橘。每逢初夏时分,这里清香四溢,及到霜降,绿丛红橘,煞是好看。此橘树被季菀移来越地璁必是她远离故土,犹如橘树,纵移植亦贞心不改吧。 透过石雕的窗棂,季菀正在手把手教一名小宫女织布。布是用苎麻织成,这便是越地特产的平纹麻布,用三十一根经线,二十根纬线织成,大部分宫女用芒麻织布的技术已十分娴熟,梭如飞鱼,令人目不暇接。 帮助了一位小宫女接好线头,季菀示意她照此操作,自己则调好机杼,低头专心织布。 季菀来到越国后再未离开过。尽管楚国的亲人一次次派人催促她回去,但不知何故,季菀却自甘寂寞,她不再向往昔日的繁华,而将这筑在会稽山腹地的越王宫作为了久留之所。不仅如此,季菀还从不让人称她是公主,更喜欢别人唤名字或季姑娘,同时,在公开场合她都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出现,以致越族百姓都将她当作是一位从异地到此来传授织造技术的普通女子看待。 几年来,季菀终日操劳,将楚国的织造技术传教给越族女子,这使她的生活变得充实,而越民也非常爱戴这位来自楚地的织造姑娘。 当勾践进入织造宫时,季菀正神情专注地在织一匹细麻布,对于周围的事物浑然不觉。 “季姑娘,季姑娘——!” 季菀终于回过头来,见是越王,连忙停机,下得机座,敛衽道: “原来是大王,有失远迎,望见谅。” 勾践笑道:“你过来,孤要向你报喜。” “大王有话请说,这匹布尚有几寸就成丈匹了。” 勾践说: “织布是小事,我有天大的事要让你知道。他死了!” 季菀茫然地问道: “他死了,谁呢?” 勾践严肃地说: “阖闾死了。因挨了灵姑浮一刀死在行军回程的路上了!” 季菀一听自己日夜所祈盼的人死了,反显得尤为冷静而又自制。阖闾未死,自己还可逗留在此,如今一死,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可留在这里的,想着想着,季菀走了神。 勾践一看,以为季菀不信她的话,说: “唔,你不信……” “不,不,没有什么……”季菀回过神来,碰到了勾践灼热的目光,再一看,身边练习织造的侍女不知何时都已悄然离去,只剩下自己和勾践相对而立,凝视片刻,她赶紧羞赧地移开了目光。 兴奋中的勾践毫不察觉季菀细微的变化,只是说: “阖闻一死,吴越战争将暂作停战,为今之计,该将越国都城从深山迁移出去,现宜择一平阳之地,孤已准备与几位大夫在会稽山脉选择新越王宫基地,公主愿意一同去否。” 望着勾践两道犀利、炽烈的目光,季菀知道这是越王这些年来对自己最盛情的一番美意,早闻会稽雄伟高峻,能在越王陪同下作最后一次探胜,亦能给今后留下美好的记忆,于是敛衽谢道: “大王既已除去心腹之患,真是可喜可贺。但不知迁都之事,与诸臣商议过否?” 勾践略一皱眉,道: “如今的诸侯国谁不兴建宫室,吴建有姑苏台、楚建有章华之台、晋建铜靼之宫、鲁建郎囿鹿苑……然越却困于深山居茨茅屋,孤作为一国之君,建造宫室谈不上,如今吴军已不敢小觑越国,趁干戈暂息时,让越国臣民住在四平之地总是应该的吧。” 季菀听后,微微一笑,道: “这原本就是应该的,我是信口说说而已。” 勾践脸上板滞的表情舒缓了不少,眼中又多了几分异样的炽热,急切地道: “公主愿意的话,现在即可随孤同去,文种、范蠡他们四位大夫在等候哩。” 季菀下了织机,敛容道: “恭敬不如从命,大王请!” 勾践轻松地回笑道: “公主请!” 三月,是一个令人陶醉的季节,会稽山山花烂漫、兰香袭人。正午时分山坳的小道上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勾践,随他同行的有季菀、范蠡、文种、皋如和若成。 越王决定,将越族从会稽山北麓挪动一下,迁移到会稽山南部去,以图发展。在众臣的支持下,为选择到一佳处,勾践带了这一行人由北向南而来。 季菀作为楚国公主,平时足不出户,今天,她眼中的会稽山是以美妙神话砌成的,一路上,她与勾践或并肩而行,或忽前忽后,指指点点,看到的每一座山都觉得兴奋异常,那石篑如藏、石伞如张、石帆如扬,石鹞如翔、石壁匪泥、石翁匪携…… “更奇妙的还有呢,你看,那像不像一尊佛?”季菀顺着勾践遥指处看去,果然,一尊天然石佛倚天盘腿而坐,原来,大佛是山、山即大佛、巧夺天工、弥足珍贵。 季菀在禹穴探险,禹井照影,沿山路行来,尘虑涤净,把过去不愉决的事暂撇一边。行至一涧谷,只见涧深不可测,水声轰然,俯身看去,但见涧水碧绿如染,不由奇怪地问: “太子,这水缘何绿得出奇?” 勾践回头解释道: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条神秘的河流。相传禹求天书就是从这条溪流而至,这谷口三面环山,谷身狭窄,深不可测的溪涧迂回曲折,因会稽诸山多赤金美玉,这水也就成了碧绿晶莹,传说这里曾出过一名叫若耶的美女,由此又叫若耶溪。” “原来是这样的。”公主哑然失笑。 沿着若耶溪前行,还是勾践、季菀在先,诸位大夫若即若离尾随其后,大约过了若耶溪的一半,至一浮桥处,一群青年男女在溪中濯足,看到这一场景,季菀不由面红耳赤,踌躇不肯过桥,桥下男女起哄,人们用水泼桥上的勾践和桥头的季菀,这种别出心裁的礼节引得公主啼笑皆非。 楚越虽说同属蛮夷,楚因与中原接近,对峙中,其文化有所交流同化,而越却不然,它与中原距离太远,故其文化较之吴更为落后,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别说同川濯足,就是同川沐浴也属正常,而泼水是延袭古制,夏(氏)乃蛮苗之后,有桥上桥下泼水为戏择其婚姻的习俗。 季菀见水不断泼来,不由大窘,这时早有若成走上前来说,拉住两人的手说: “恭喜姑娘,贺喜太子……” “若成大夫,这……这有什么喜事呀!”季菀窘迫地说。 “姑娘与太子成一对新人,自然该贺喜的。” 文种、范蠡也不知越人有这一风俗,经此一说,不由哈哈大笑,说: “天赐良缘,天赐良缘。这正是太好了……”说着四位大夫也都加入了泼水之列,水如雨箭一齐向季菀和勾践泼射过来,季菀的胸膛喘不过气来,不由晃了晃身子,勾践怕季菀坠入水中,急扶,季菀不由自主将头转向勾践的胸膛,众人在水中乐得手舞足蹈,笑声在会稽山麓回荡。 好在春阳和煦,季菀的衣裙不多久就干。经此嬉闹后,季菀虽说对勾践多了层好感,但表面上却生分了许多,两人距离拉远了。 一行人继续踏勘考察。一天行至会稽山脉冲积扇附近的平阳,计倪是个善识阴阳的行家,对这方地情有独钟: “这里可秦望观海,炉峰看雪,禹穴探奇,吼山看云,在此建都,应为上策!” 范蠡点头称善,说: “这里背山朝阳,地势较高,离后海尚远,咸潮不及,倘若吴军入侵,宜攻宜守。” “文种、若成两大夫以为如何?”勾践问。 “的确不错,先行在此建都,以后再作打算,此法可行!” 事情就这样肯定了。回转憔岘城后,文种出面向楚国提亲。 古时诸侯国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孟赢太后和楚昭王对季菀的婚姻十分赞同,认为这是最好的联盟。 季菀不仅是楚公主,还是秦王之外甥女,肯屈求下嫁边远的越国,自然难能可贵,这点越王是明白人。 而季菀也有隐痛在胸,她自逃出楚宫后不想再回这块伤心地,嫁给谁,自然未曾想过。勾践是越太子、未来的越王,要报的国仇家恨只有越国可能,所以她也是十分的情愿。 婚事也这样敲定了。按照礼制,季菀应回楚国等候迎娶,但她不愿回去。 为使婚事隆重,范蠡在新择之地平阳(今浙江诸暨)埤中建起了一座越王城。以便这对新人在新的宫殿中成亲。 越族人民忙碌起来。 依照当时通行于世的“六礼”文定,新郎必须到女方家中纳采、问名、纳吉、纲徵、请期、亲迎。然而因楚公主不愿亮身份,这些繁文缛节也就一概免了。 大约十月后,埤中的越王城建成,举国上下开始迁移,现在楚昭王的大妹季菀嫁给了越太子勾践,二妹季菁却在乱兵后投湖而死,为何自尽,谁都是个谜!小妹季芊在出逃中有难,一个叫钟建的小官背过她,从此小公主便跟定了钟建,不肯另适他人。 楚国是尚武之国,虽然吃了吴国的败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了扶持越国,趁楚越结亲联盟之机,运来了不少铁铸的兵器和战车。当时越国是以冶炼青铜见长,铸铁并不擅长,经此一来,越国兵器有所改良。 一年后,季菀产下一子,取名兴夷,儿子的降生给勾践增添了不少乐趣,而此时的季菀也是眉心舒展,她为自己找到了最终的归宿而庆幸。 宫廷中的生活是温馨的,季菀是个才女,饱受战乱之苦的她一旦安定下来,这种日子格外值得珍惜的,她将一腔柔情和一颗爱心全部倾注在丈夫和儿子身上。有时她弹琴一曲,有时她吟诗一首,有时她拔剑起舞,有时她引吭高歌,而勾践又何尝不是如此,多年来他一直处于警戒的状态,无时无刻不为国家的安全而担忧,如今阖闾已死,夫差生性懦弱,不足为患,有楚、晋、齐、秦做越国的后盾,还怕什么呢。 自然,人的烦恼还是会有的,比方说范蠡常常不厌其烦地要向自己劝说“创顺乎民情之大业”,但每当贤淑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在身边时,勾践就会把诸多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少年吃苦青年颠沛流浪的他,现在才觉得天伦之乐是多么的可贵。而此时此刻,吴王夫差又是在干什么呢? 五更时分破楚门外的海涌山下已黑压压站满了操演的武士,他们昂首向上,盯着山上的三个石室,人人手握剑戟,个个神情哀切。为首一位披着甲胄佩着宝剑的将军王孙骆走上山坡,来到石室前,对着石室的门大叫道: “夫差,你忘了勾践杀父之仇了吗?” 三扇石室的门同时打开,夫差和伍子胥、伯豁各自从石室猫腰低首而出。 三人在王孙骆将军面前站定后,身穿重孝的夫差哽咽着回答说: “夫差不敢!” “为先王报仇!” 山下三军将士立即举起刀戟呼喊道: “为先王报仇!” “兴吴灭越!” “将勾践食肉寝皮!”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吴国上空久久回荡。 随之,夫差快步登上演兵场的帅台站在白色的麾盖之下,晓谕三军道: “越国作战,惯用水师。要想报仇雪恨,消灭越国,先灭其水师。我军之战,旨在掌握战术、战势和战机。吴军需训练一支在水上勇敢善战的精锐劲旅,在水上布阵,将越军溺死在水中!” 伍子胥面对将士,大声吼道: “将士们,越乃吴世仇,勾践杀死先王,此仇一定要报。只有加强水军训练,才能克敌制胜!” 伯豁口气稍觉平和,他说: “对于越国,不能掉以轻心,大王已经决定,在三年守孝内,训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师。你等要戮力同心,莫忘先王是被越王勾践杀死的。” 三军将士高声呼叫着: “誓为先王报仇!” 天色微明,将士已整装出发。三军皆白旗、白甲、白羽之赠,望之如白茅吐秀。这支五万人的水师,从海涌山出发直向太湖南埠而去。水寨的栅门大开,以夫差乘坐的余皇大舟缓缓驶出了埠门,紧接着“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等所有的船只扬帆出发,一时太湖上空白旗蔽日,湖上战船如蚁,夫差在今天的湖上所布之阵是“溺水之阵”,震天的鼓声中,吴国水师犹如海啸中的怒涛,左、右军依托湖中三山,迂回侧击,中军以夫椒山为前障,用火攻作正面出击。 这一支水师,每天五更即集合在海涌山下,几乎同一时间,吴王夫差用同一方式向将士们答同一句话。然后在太湖训练水师,直到天色渐暗才重返岸上。月月天天,无怨无忧。 夫差之所以这样做,是与伍子胥的督导所分不开的。夫差得到太子的位置也仗当年伍子胥在阖闾面前的竭力推荐。所以伍子胥的话是有分量的。 “大王,先王临死,嘱臣像辅佐他一样辅佐您。这对臣来说,并无难处,难的是大王您要拿出狠心,杀了勾践,灭了越国,这才是先王嘱托之意啊。” 夫差心想,谁不想报仇,毕竟是我的父亲,想起父王平日对自己的恩好,便恨声说: “三年守孝,孤要守在埋葬先王的墓地旁,三年中孤要将吴国水师练成强师劲旅,天下第一,戴孝满三年的那一天,便是孤灭越发起进攻的第一天!” 夫差做得不赖,他已在石室住了一年之久。 石室,四面徒壁。然而,这一天披麻戴孝的吴王夫差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向伍子胥说: “伍相国,孤王身体不爽,今日督练水军孤就不去了,不如相国代劳吧。” 伍子胥有些错愕,他不明白夫差为什么突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大……王!” 伯豁挡住了伍子胥,说: “伍相国,大王的确身体欠佳,他向你告一天假,不行吗?” 伍子胥有些尴尬,这君君臣臣乃“三纲”之首,何况也没有君向臣请假的,于是说: “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之理,既然这样,大王好生休息吧。” 伍子胥引军走了。 夫差却回到了吴宫,这一夜他留宿在心爱的齐姬寝宫。 “什么,昨晚大王住在齐姬处?”伍子胥得报异常气愤。“大王真是糊涂,女人啊女人,真的是祸祟啊!”伍子胥跌足长叹。 夫差在齐姬处不止一宿,直到三天后的傍晚方回虎丘。 翌日五更,三军会师仍在虎丘山下。 “夫差,尔难道忘了勾践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不敢!” 夫差抬头时,却见喊话的将军王孙骆手中捧着个匣子。 “这是什么?”夫差问。 “军中赠大王的一件爱物。” “爱物?”夫差漫不经心地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砰”匣子落地,里面滚出一样东西来,一看,原来是一颗女人的头颅,那发如乌云的头颅,那惨白的粉面上睁着的一双美目,那美目似仍在顾盼…… “齐姬,孤的爱姬?”夫差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夫差真的病了。 伍子胥将自己睡的棉被挪进了夫差的石室,他无时无刻不在劝说夫差。 夫差终于重新振作。三年后的一天,吴国水师从太湖入水,千帆竞发,直向越国方向驶来。 烽火报警。越王城堞楼角声呜咽,越民警觉地感到一场决战一触即发,吴人复仇来了! 越王宫中,文臣武将鱼贯进入殿内,等候着越王坐朝。 “大王到——” 一声呼喊后,越王勾践穿着一身黑色王冠朝服在虎贲军簇拥下大步入座,接受朝拜。 众大臣朝拜毕,刚刚落座,一阵呜咽的角声由远而近,这是紧急军情,立等召见。 探马气吁吁入殿禀报道: “大……大王,夫差率五万水师已逼近三江口!” 勾践一听,挥手道: “唔,再探再报!” 探子领命,返身出殿,角声渐去渐远…… 勾践鹰目扫视群臣一匝,道: “夫差太不自量,竟敢进犯我邦,孤欲出兵迎战,众臣意下如何?” 武将行列里,范蠡起身出班奏道: “不可,不可,吴国蒙受丧其先君之耻,三年来矢志报仇,其志愤,其力齐,其军将锐不可当也,不如暂不出兵,坚守以观动静。” 越王听后不置可否,顿了顿才说: “除了范大夫之说,别的爱卿以为如何?” 文种出班奏道: “以臣愚见,不如卑词谢罪,向吴国求和,尔后待其兵退后再作打算”。 勾践不悦地说: “种、蠡两大夫一守一和,皆非良策。想吴国三年前伐越已丧其先君,彼不思改过吸取教训,反举兵进犯越国。倘若如二卿所奏,在吴讨伐时越不迎战,别国看来,勾践将是个不会带兵作战的无能之辈!” 灵姑浮、胥犴是主战者,出班奏道: “大王,阖间尚且不怕,难道还怕夫差不成,为今之计,迎敌是上策?” 种、蠡再奏道: “大王,用兵非同儿戏,要慎之再慎之……” 越王听了这话,怫然作色,说道: “二卿这是什么话,难道寡人连用兵都不懂吗?” 种、蠡两人见越王不肯纳谏,反而面怒不悦,便缄默不言,众臣见此,也就不再出声。 越王见无人上奏,说道: “传孤旨意,立即召集三万丁壮,孤自率中军,诸稽郢辅之。灵姑浮统左军。胥犴统右军。出城迎战,从水路出发,歼灭吴军。” 说完,翦手入内而去。 呜咽的报警之声牵动了季菀的思绪,三年来这是头一次,“莫非吴国发起了战事?”季菀挺着个大肚子在寝宫不停地走动。三岁的兴夷已立为太子,第二个孩子不久也将出生,本来这都是令人高兴的事,现在又要打仗了,季菀的身子恍如跌入冰窖…… 越王来到了寝宫,季菀正抱着兴夷在发呆,见勾践到来,勉强一笑说: “角声阵阵,又要打仗了?” 勾践将兴夷抱过来,然后交给了宫女说: “带他玩去。” 季菀走上前,进一步追问道: “大王,是不是开过朝会了?” 勾践说: “打仗是迟早的事,你也不用操心。孤已作了安排,亲率中军与夫差对阵,左右军让灵姑浮、胥犴统令,季菀你就顾自养好身子吧。” 季菀诧异地问道: “怎么种蠡两位大夫没有统兵?” 勾践皱了皱眉,走到窗前,不悦地说: “此二人与孤意见相左,一个说守,一个说和,真是可笑之极,再说水上作战,亦非所长,还是不用的好。” 季菀走上去拉着越王的衣袖,温婉地说: “种蠡两位大夫不管说得对与不对,用兵作战时万万不能少了他们呀。” 勾践想了想,觉得季菀所说不无道理,于是转身抚着季菀肩头说: “好吧,就听夫人的。” 越国三万壮丁很快就召齐。舟船从木客山的水寨下水,三路水师溯江而上挥师向北挺进。种蠡两位大夫随水军辅佐勾践参与军机。 越国以船为车,以楫为马,海上行驶,去若飚风,快若飞鱼,所造战船,名目“戈船”。这种船底部置戈状如快艇的船只,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旌葆盖,为越族首创。是日勾践起戈船六百艘,每只船上卒三十六人,使楼船三艘,除主要将帅外,每艘船有士卒二千八百名。准备与吴国水师决一死战。 越军从水路北上直趋太湖,浩淼的湖面上连半只船也不见,勾践命令继续往水面搜索,隐约间,湖中两座大山,远远望去山岛树木葱茏、怪石兀立,是太湖中两座奇秀的山。海鸟一忽儿贴着水面低飞,一忽儿在山的上空高翔,“看来两山中也无疑兵”勾践立在楼船上遥观,传令继续向吴国推进。 楼船上的“敌楼”升起了红色信号旗,指示六百艘戈船加速前进。船便快如飞鱼,倒把楼船远远抛在后面。 “船行如飞,夫差奈我如何?”勾践在楼船的指挥台上自信地说。 “大王,这夫椒二山似有敌情?” 范蠡聘目遥观,发觉有些不对头。 “有甚敌情?”勾践不以为然地反问。 “大王,您看这海鸟突然一齐惊飞,说明山上,山的背后都有隐蔽者在行动。”文种也看出了端倪,接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