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风云全传-12

“对!打回去!我们不能受这样窝囊气!王爷,打回去吧!”众将士气愤填膺,情绪激动。忽必烈诚心诚意想帮助蒙哥治理好国家,早日完成统一大业,并没有从蒙哥手中谋夺汗位的想法。然而,却屡遭怀疑、暗算,几次险些送掉性命。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但见他牙关紧咬,目光气恼而凶狠,脸色阴沉冰冷极为难看。他没有说话,分明是爆发前的沉默!姚枢、子聪、郝经三位谋士,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忽必烈没有把心中的恼怒和怨恨发泄出来,分明是在下硬拼的决心,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迫在眉睫。三人焦灼万分,惴惴不安。姚枢心里很明白,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方寸万不能乱。想到这里,他平静地走到焦躁踱步的忽必烈面前,语气平和地说:“王爷,阿蓝答儿和刘太平给这些官员定的什么罪名?”忽必烈烦躁地说:“廉希宪在信上说,总共有一百零四条之多,最主要的一条,是说官员贪墨,府库钱粮亏空。全是无中生有!捏造!”忽必烈怒不可遏,像头暴怒的狮子。姚枢说:“王爷,在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一步走错,便会全盘皆输,无法挽回呀!”“哼!他们也太过分了!你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忽必烈已经是忍无可忍。姚枢却不同意他的看法,摇了摇头,说:“王爷,您想过没有,您是大汗的亲弟弟,他阿蓝答儿和刘太平职位再高,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您呀。”姚枢的话,使忽必烈倒抽了一口冷气。是呀,如果没有蒙哥的谕旨,阿蓝答儿和刘太平怎敢这样明目张胆、兴师动众地整治自己?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御弟、成吉思汗的嫡孙呀?想到这里,他才真正感觉到事情的复杂和严重,心情变得黯淡而沮丧。“朝廷的这一招儿太厉害了!”子聪分析道,“如果您和将士们被激怒,采取不理智的做法,兴师问罪,武力解决。您就成了叛臣贼子,朝廷便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地发兵征讨,要把你除掉。如果您隐忍下去,默不作声,逆来顺受,您的人便会被他们全部除掉,您便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实力的光杆司令,只有听人摆布任人宰割!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哇!”这时,忽必烈已从不理智不冷静中清醒过来,蹙眉说道:“这么说,真的没有办法了?”那本王该怎样办呢?姚枢说:“所以说越在这时,方寸越不能乱。只要方寸不乱,总会慢慢想出办法来的。”“你们快想想,眼下本王该怎样办才好?”忽必烈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心腹智囊上。郝经一直分析形势,思索对策。他似乎已经考虑成熟了,对忽必烈说:“殿下,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他们,不使事态进一步扩大,一切等咱们回去以后再说。”忽必烈征询姚枢和子聪意见:“你们觉得……”姚枢和子聪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说:“郝经说得有道理。眼下,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把事态先平息下来就行。”忽必烈想了想,说:“他们不是说,邢州和汉中的府库钱粮亏空了吗?我马上写封信给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只要他们放过这两地的官员,我愿意用我王府的钱粮,足额补齐所有亏空。”众人觉得,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这样试试了。忽必烈当即给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写了封信,派了名办事可靠的亲军与来人一起骑两匹快马,日夜兼程,飞快送去。忽必烈的信,能起作用吗?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六章 忍辱负重 以屈求伸第六章忍辱负重,以屈求伸——正当忽必烈在遥远荒凉的大理征讨流血时,蒙哥大汗在守旧贵族挑唆怂恿下,以“钩考”为名,大兴冤狱,残酷打击忽必烈的势力,把忽必烈任命的官员几乎迫害殆尽,忽必烈元气大伤。忽必烈在前线卖命,却让人背后捅了致命的一刀。刚烈暴躁、手中又有兵权的忽必烈,能咽下这口恶气吗?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一幕一触即发……——第20回征大理凯旋回功不可没遭猜忌夺兵权后院起火忽必烈把写给阿蓝答儿和刘太平的信,派人送走以后,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惴惴不定。他不知道这俩家伙买不买他的帐,给不给他面子,能不能平息这场塌天横祸。姚枢、子聪和郝经他们,觉得这场风波大有来头。虽然出面的是阿蓝答儿和刘太平,但一定是得到了蒙哥的默允或授意。所以,他们对忽必烈的信能否起作用,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他们认为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尽快回去。忽必烈亦有同感,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大理国是白族酋长段思平在后晋高祖石敬塘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建立的,传至段兴智已三百余年,向来相安无事。自段兴智封高贵妃为皇后以后,她的两个兄弟高祥高和逐渐得势。这两个人贪得无厌,见利忘义,诡诈无耻,阴狠歹毒。为了控制段兴智,暗中投靠贾似道,利用南宋的军力,架空段兴智,把大理的实权控制在自己手中。段兴智之所以有投降忽必烈之意,也是想利用忽必烈的力量摆脱高氏兄弟的控制。因此,姚枢提出,大军为段兴智除掉高氏兄弟这个心腹大患,段兴智必定心存感激。由他继续当国王,肯定会忠心不贰地效忠朝廷。留下大将镇守,追捕高祥,招降尚未归顺的州府和部落,帮助段兴智治理国家。大军便可早日班师回去。忽必烈认为这样安排极好。正在这时,王著传来喜讯,生擒了外戚高祥。忽必烈大喜,命令将包括高皇后在内的高氏一族绑来,历数其恃强凌弱,驾御国王之上,毁礼坏法,勾结南宋,蔑视天威,杀害使者的累累罪行,下令满门抄斩,以绝后患!狡猾的高祥深知段兴智心慈面软的弱点,让高皇后用哀求和眼泪打动段兴智。高皇后失声恸哭,样子极其可怜:“国王救我!救我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样绝情啊!难道你忘了我平时是多么疼你爱你吗?饶了奴家吧?”这一招果然灵验,段兴智心软了,对忽必烈说:“大王,勾结南宋,对抗上国,杀死使者的都是高祥,与皇后无关,看在她平日待本王还算不错的情分上,免她一死吧?”忽必烈怒其不争,斥责道:“哼!像你这样妇人心肠,怎能执掌朝政?难怪要大权旁落!除恶务尽,不能留下后患,统统杀掉!”处斩高氏以后,忽必烈对段兴智说:“本王念你段氏自立国以来,长期被外戚高氏欺凌,虽有国王之名,却无国王之实,本王对你很是同情。你虽然软弱,但还能分清是非,未与南宋沆瀣一气。所以,本王决定,仍由你为大理国王,由兀良合台将军协助你进行治理。希望你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利用你的影响,尽快招降尚未归顺的各部,年年按例纳贡。”段兴智见忽必烈不但没有处罚他,还继续让他当国王,心中很是感激,忙不迭地叩头谢恩:“谢大王信任!大王尽管放心,各部落首领都受过我的恩典,臣保证他们尽快归顺天朝。岁岁纳贡朝拜,克尽人臣之责。”忽必烈将逐事安妥当,挑选黄道吉日,率领大军离开大理,班师回朝!忽必烈不知道封地近况怎样,心悬意念,寝食难安,狠不得插翅立即飞回。催动大军日夜兼程,不许有片刻耽搁。一天,大军来到六盘山下,过了六盘山路就平坦好走了。忽必烈命令大军,一鼓作气翻越六盘山。大军加快速度,很快爬上六盘山顶。不知为什么,到达山顶后,大军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前面有人拦住去路。忽必烈好生疑惑,以为是遇到了宋军或者土匪什么的。走上去一看,发现是一群喇嘛,为首的高僧很年轻,仔细一看,竟是圣童八思巴。忽必烈大为意外,惊喜得叫了起来:“哈哈!八思巴!怎么是是你呀!”“阿弥陀佛!”八思巴双手合十,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说道,“善哉善哉!王爷凯旋而归,小僧岂能不前来祝贺。来呀。”八思巴令小沙弥向忽必烈献上洁白哈达。忽必烈喜不自禁,连声说:“多谢,多谢啦!”八思巴说:“殿下,小僧已在寺中摆下道场,请王爷前去小住数日,为王爷庆功祈福,略尽地主之意。”忽必烈说:“本王很想多住些日子,跟你好好谈一谈。可是,实在是家里有些急事,片刻也不能停留啊。”他发现没有贡迦坚赞教长,便问道“诶?怎么没见你叔叔贡迦坚赞教长,他怎么没来?”八思巴告诉忽必烈,贡迦坚赞已经圆寂。神情很是哀伤悲恸。忽必烈安慰了他一番,突然想起,当时忽必烈曾经邀请八思巴跟他一起去中原,八思巴说叔叔年纪大了,不能留下他不管。现在,贡迦坚赞教长不在了,便再次邀八思巴跟他一起去中原。八思巴向往中原文化已久,非常想跟忽必烈一起去。但是,贡迦坚赞教长圆寂以后,吐蕃大喇嘛任命他为寺里的新住持,他怎么能离得开呢?便惋惜地对忽必烈说:“说实话,我对中原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垂暮已久,非常想跟王爷一起去。可是,不行呀,叔叔刚去世,好多事情还没有理出头绪,实在是走不开呀。这样吧,等我把教内事务安顿好以后,马上去找您。”忽必烈拽着八思巴的胳膊,眼睛里流露着真诚和期待,说:“好,一言为定,我等着你。时间紧急,就在这里告别吧。”“王爷保重,佛祖会保佑你的。阿弥陀佛!”八思巴率领众喇嘛为忽必烈祈福送行。忽必烈殷切地说:“我的圣童!八思巴!你可早点来呀,我等着你!”飞身上马,率大军浩浩荡荡而去。经过长途跋涉,忽必烈终于率大军回到了封地邢州。忽必烈的心情很复杂,既高兴,又紧张;既抱有云散天开的美好期冀,又怀着噩梦般的惊悸和颤抖。这时,正是黄昏时分,在一般人的眼里,橘红色的晚霞是鲜丽而明亮的,然而在忽必烈看来,这晚霞却是浑浊暗淡,颓唐而无生气。大军的影子被拖得又细又长,宛若张牙舞爪的恶鬼。一股森森的凉气寒彻忽必烈的筋骨,他禁不住激凌凌打了个寒战。邢州郊外的长亭渐渐映入忽必烈的眼帘,远远看见长亭上聚集了不少人。他和众将士以为是廉希宪带人迎接他们,情绪为之一振,步子也格外轻快了。忽必烈猜度是自己的信起了作用,长舒了一口气,兴奋地对众人说:“走!”双腿一夹马肚,兴冲冲向长亭走去。可是,当他走近长亭时,脸色顿变,不由怔住了。原来,在长亭等候他的根本不是廉希宪,而是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后面簇拥着气势汹汹执戟持戈的凶悍御林军。没等忽必烈说话,阿蓝答儿走出长亭,冷冷地对忽必烈说:“大汗有旨,忽必烈下马,跪!”太突然了!忽必烈尚未回过味来,便被御林军呵斥下马:“快!下马接旨!莫非你要抗旨不成!”忽必烈这才从惊怔中清醒过来,慌忙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跪伏在地,叩头不迭:“臣忽必烈接旨,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阿蓝答儿拿腔拿调地宣读蒙哥的圣旨:“奉天承运,大汗诏曰:御弟忽必烈,代朕亲征大理,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宣我天威,广布恩泽,功勋卓著,日后定当嘉奖升赏。朕体恤御弟长途跋涉,征战劳苦,需静心调养将息。特命御弟将帅印交给怯薛长刘太平。朕爱弟心切,苍天可鉴,望弟勿作它想。钦此。”天呐!尚未回营便被夺去兵权,这不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又是什么?众将士气恼万分,愤愤不平。忽必烈犹如一下子掉进冰窟,整个心都凉透了!蒙哥的这道谕旨,明白宣布了对他的不信任,有一种被推下深渊的感觉。阿蓝答儿见忽必烈在那里发愣,用幸灾乐祸的腔调说:“王爷,大汗对您如此关怀,快接旨谢恩吧?”忽必烈如梦初醒:“哦哦,臣忽必烈接旨谢……谢恩!”“请把帅印交出来吧!”阿蓝答儿怪声怪气,掩盖不住心中的高兴。“你们不能这样等待殿下!殿下远征大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王爷!帅印不能交!不能交啊!不能这样不明不白随便交出去呀!”众将士为他们的统帅忽必烈,也是为自己,大为不平,物议汹汹。刘太平阴沉着脸用威胁地说:“怎么?你们要抗旨造反不成?”御林军剑拔弩张,逼向忽必烈。将士们气愤到了极点,不少人已经抽出兵器,双方紧张地对峙着,只要忽必烈一声令下,一场厮杀就开始了。忽必烈兵多将广,胜利肯定是他。但是,忽必烈没有下,而是从牙缝儿中挤出两个字:“交……印!”“王爷!”将士们急了,顿足椎胸地阻止忽必烈。“交!交——!”看得出,忽必烈的心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儿,他是在怒吼!吼出来的不是一个“交”字,喷出来的是他破碎的心!姚枢、子聪、郝经的心一直在嗓子眼儿悬着,听到这个“交”字,才算落了下来。忽必烈怕控制不住汹涌澎湃、暴烈躁动的感情,牙关紧咬,飞身跃上坐骑,向邢州狂奔而去!忽必烈得胜而归,按理说王府里应该喜气扬扬,摆宴庆贺。但是,忽必烈和阖府的人实在是乐不起来。人们聚集在议事厅里,垂头丧气,眉头紧锁,气愤填膺。气氛压抑低沉,连空气也象灌了铅,窒息得人喘不过气来。安童憋不住了,打破了这难以忍受的沉默:“蒙哥汗怎么能这样?我们征战千里,拼命流血,刚为他平定了大理,他就削了您的兵权。还是亲兄弟呢?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他一定是听信了谗言,王爷,您应当马上去见他,跟他讲清楚。”一贯以老练稳重自称,关键时候总是能想出解决办法的智囊姚枢,也面露难色,蹙起了眉头,一边沉思一边自语:“看样子,蒙哥汗这次是要来真的啦!”安童站起身,盯着姚枢问:“您是说,大汗真的不念兄弟情分,要拿王爷开刀?”“还要什么,不是已经开刀了吗?把王爷任命的官员全抓了起来,就如同砍掉了王爷的左膀右臂。削掉王爷的兵权,分明是担心王爷造反。”没等姚枢回答,子聪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时,廉希宪走进来,他理解忽必烈现在的心情,不想再给他添烦,故意装作高兴的样子,笑着说:“王爷,一路辛苦吧?我让厨子做点好吃的……”“先别说这些。”忽必烈一脸冰霜,打断他,说,“阿蓝答儿看到我的信以后,把赵璧张耕和其他被抓的官员,放出来了吗?”廉希宪不敢隐瞒,嗫嚅嗫嚅:地说“没……没有。”忽必烈压着火气:“怎么?我如数偿还府库亏空,他还不答应?”廉希宪愤愤地说:“哼!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府库的亏空,追讨府库亏空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把咱们的人都搞掉。”廉希宪接到忽必烈的亲笔信,犹如溺水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当时已是深夜,立即赶到阿蓝答儿和刘太平的钩考局驻地。阿蓝答儿和刘太平正在商议事情,见他深夜打扰,心里很是不高兴。阿蓝答儿嘟噜着脸说:“天这么晚了,找本官有什么事呀?”“丞相,怯薛长,下官确实有十分要紧的事,否则不敢深夜打扰二位大人!”廉希宪一边说,一边频频向阿蓝答儿和刘太平施礼作揖。廉希宪的热脸蹭在冷屁股上,刘太平阴沉着脸,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呀?就不能等到明天吗?”廉希宪说:“怯薛长,实在是很急,很急呀!忽必烈王爷从云南大理给二位捎来紧急书信,恳请二位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赵璧张耕和被抓的官员,府库亏空的钱粮,王爷愿如数补齐。这是忽必烈王爷给二位大人的信。大家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想来二位不会不给王爷这点面子吧?”出乎廉希宪意料的是,阿蓝答儿接过信,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漫不经心地随便翻了翻,脸上浮起轻蔑嘲弄的神色,俨然一副正直无私样子,说:“阿蓝答儿只知道效忠大汗,不知道什么王爷、面子!钩考邢州汉中两地官员,是大汗的旨意。要我放人,面子不管用,只有……”廉希宪急问:“只有什么?”刘太平抢先回答:“大汗放人的谕旨!你有吗?”阿蓝答儿幸灾乐祸地说:“廉大人,请回吧。本丞相心里只有大汗,别的,什么也没用!送——客!”廉希宪没有想到,阿蓝答儿和刘太平会把事情做绝,不留一点余地。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廉希宪真正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犹如囚犯听到死刑宣判,彻底绝望了!霎那间脑子变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钩考局走回去的。其实,阿蓝答儿和刘太平不买忽必烈的帐是意料中的事。因为他们的真正目的,压根儿就不是追讨什么府库亏空,而是要扼杀忽必烈推行的汉法,打击改革派和进步势力,削弱、架空、甚至除掉志向远大而又雄心勃勃的忽必烈。官吏贪墨,府库亏空,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借口。所以,他们下车伊始就革掉和逮捕了除廉希宪、刘黑马、史天泽以外的所有官员,连安抚使赵璧张耕也不放过,严刑拷打,当众羞辱。有的官员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以后,竟被拖到烈日炎炎的大街上曝晒、示众。惨叫声声,闻者心碎,凄惨之状,令人发指!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想从这些官员中获得忽必烈图谋不轨的所谓罪证;另一方面就是迫使廉希宪去给忽必烈报信儿,以便激怒他,甚至逼反他,以便抓到把柄将其除掉。忽必烈听了廉希宪的述说,很为赵璧和张耕担心起来,问廉希宪:“赵璧和张耕是一方父母官,总不会对他们用刑吧?”廉希宪伤心至极,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嘿!把只给大恶之人用的酷刑,都用上了啊!”“啊!?”忽必烈吃惊非小,不由跌坐在椅子上。清醒过来以后,急不可待地对廉希宪说:“快!带我去见他们!”忽必烈不等廉希宪答应,便急惶惶地走了出去。廉希宪和安童不敢怠慢,赶紧追了出去。忽必烈气哼哼地一口气来到邢州大牢,牢房里潮湿昏暗,浊气弥漫,阴森恐怖,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痛彻心脾的哀嚎和呻吟,令人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忽必烈急切地想见到赵璧和张耕,失去了以往的稳重和矜持,一个监号一个监号地寻找、查看。当他来到赵璧的监号时,居然没有认出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的赵璧,赵璧认出了他,挣扎着痛心裂肺地喊道:“啊!?王爷?!王——爷啊!”竟失声大哭起来!忽必烈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州的安抚使:“啊?赵璧!秀才!真的是你?”“王爷!是我呀!我是赵璧!”“啊?!”忽必烈抚摩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赵璧,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怎……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啊!?张耕呢?他怎么样?”“王爷!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呀!”在另一监号的张耕听到忽必烈的声音,大喜过望,拖着伤残的身子,一边往木栏边爬一边急切答应,“王爷,王爷!可算把您盼回来了!”忽必烈急忙去到张耕的监号,张耕同样被打得惨不忍睹:“张大人!你……你也被打成了……”张耕紧紧攥住忽必烈的手,泪流满面地说:“王爷啊,我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王爷,您……您好吧?”忽必烈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说:“好,我很好。你们受苦了!”“王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您要救救我们啊!”哀求哭喊声从各个监号传来,凄惨哀痛。忽必烈这才发现,牢房里关押的全是他任命的各级官员,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啊!?怎么会这样?全是我任命的官员!全是我挑选的人!难道他们没一个好的?全是坏人!?天——呐!”忽必烈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朦胧模糊,摇摇欲倒,失去知觉。忽必烈被廉希宪和安童扶回王府,情绪仍然处在极度的失控状态。自己任命的官员如果说其中有坏的,他承认,谁也不是圣人,难免会有看不准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官员怎么能都是坏得不可救药的?都要坐牢、砍头!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分明是别有用心,故意与他过不去!是官报私仇,借机把他搞垮!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叫这两个鸟人的阴谋得逞!忽必烈越想越气,不由愤愤地说道:“不能让这两个混蛋胡作非为!我要去找大哥,让大哥评评理,还我一个公道!安童,带——马!”“王爷!您不能去!不能这样去啊!”安童和廉希宪知道忽必烈的脾气,这样去见蒙哥肯定是凶多吉少,慌忙进行拦阻。“不行!这口窝囊气我咽不下去!就是说我造反,我也要去把事情说清楚!”忽必烈头脑发胀,早已失去理智,压根儿冷静不下来,哪里听得进他们的劝告:廉希宪耐心地说:“王爷,您冷静冷静,还是跟姚先生他们商量商量,再决定吧?”忽必烈几乎是在咆哮:“不行!再商量,我的人就都叫阿蓝答儿给杀光啦!”忽必烈推开廉希宪和安童,气哼哼地走出门,蓦地怔住了!原来,院子里站满了人群,多数是武将,为首的是穆哥和拔都。这些人久经沙场,都是从刀丛血海中闯过来的,脾气暴烈,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见忽必烈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叫喊起来。有的说:“他们太欺负人啦!这口气我们咽不下!”有的说:“您是成吉思汗的嫡孙,凭什么受这样的欺负?”有的说:“老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过谁?只要您下命令,我立即把那瘟丞相剁成肉泥!”有的说:“王爷!下命令吧!别犹豫啦!让狗日的知道知道老子不是好欺负的!”将士们越说情绪越昂奋,越不冷静,只要忽必烈一点头,他们会像潮水一样涌进钩考局,把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剁成齑粉。忽必烈毕竟是忽必烈,面对失控的将士们,自己反倒冷静下来,对众人说:“大家听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胡来!本王这就去和林面见大汗,我相信,大汗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王爷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我们跟王爷一起去,保护王爷,谁敢动王爷一根毫毛,我们绝不客气!”将士们担心忽必烈的安危,要与他同去。忽必烈止住大家,说:“你们的心意本王领了。不过,谁也不用去,我是当今大汗的亲弟弟,我相信,还没人敢对我怎样!你们在家好好等着,我回来前,谁也不许擅自行动!”忽必烈说完,飞身上马,疾驶而去。穆哥是忽必烈的异母弟,见忽必烈远去,大喊一声:“二哥!等等我,六弟跟你一同去!”说着,跳上马背,急速追去。“慢走,等等拔都!”拔都见穆哥去了,也不甘落后,上马追去。众将士见此,纷纷上马,吆喝着,呼啸着,一窝蜂似地追出去!“回来!都快回来!”廉希宪和安童奋力阻拦,局势已经失控,哪里阻拦得住。带兵去朝廷,后果太严重了,说你造反,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怎么办?廉希宪和安童吓出一身冷汗。廉希宪突然想起王爷的智囊,对安童说:“嘿呀!我们真是急糊涂了!和尚和姚先生他们说不定会有办法的。走,去找他们拿个主意。”说完,与安童就要往外走。真凑巧,二人刚要出门,姚枢和子聪郝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姚枢看着他二人焦急的样子,会意地与子聪郝经交换了个眼色,笑着说:“出什么事啦?看把二位急成了这个样子?”廉希宪说:“哎呀,事可闹大啦!真出了大乱子啊!”“喔?”姚枢好象已经猜到了,不紧不慢地说:“你说的是不是王爷到朝廷去见大汗的事?”“怎么?你知道王爷要去朝廷见大汗?”“不不,不知道,是我推测的,我想他会去的。”“哎呀!你既然知道王爷会去,为什么不想法制止他?别人都急死了,你还在这里优哉优哉没事人似的!”廉希宪和安童觉得这个老夫子太不知道轻重缓急了。姚枢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呀,瞎着急,看《三国》流泪,为古人操心。”“啊!?”廉希宪和安童万万没有想到,姚枢会说出这样的话。忽必烈如此不冷静地去见大汗,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是多大的事呀,他居然说是为古人操心,这还是那个倍受忽必烈器重而又足智多谋的姚先生吗?第21回忽必烈忍无可忍怒闯汗廷,正中圈套莽王爷今非昔比临渊收缰,胯下求生姚枢见廉希宪和安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知道他们在责怪自己,便说:“你们放心,不用咱们着急,王爷自己会回来的。”“什么?你说什么?王爷会自己回来?”廉希宪和安童觉得姚枢简直是在说疯话。他们从小就跟着忽必烈,忽必烈的脾气他们最清楚,一身正气,光明磊落,性情刚烈,眼里不容沙子,不把是非曲直弄清楚,怎么会自己会回来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想到这些,安童非常肯定地对姚枢说:“没有的事,王爷的脾气我最清楚。你是没见,王爷气成了什么样子,他是绝不会自己回来的!”姚枢象个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地说:“我说他会回来,他一准会回来,我可以跟你们打赌。”廉希宪疑惑地问:“你这样有把握?是怎么知道的?”没等姚枢开口,子聪和郝经看了看姚枢,替他回答道:“推——测!”说完,三人神秘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落,大门嚯地洞开,忽必烈风尘仆仆骑马进来。“啊!?”廉希宪和安童惊诧得跳了起来,扑过去一边扶忽必烈下马,一边说,“王爷,姚先生说得真准,您真的回来啦!”忽必烈一面下马一面对姚枢说:“喔?你知道我会回来?”“知道。”姚枢笑着点点头。忽必烈也有些诧异:“这样肯定?为什么?”姚枢说:“因为我知道,你最了解蒙哥大汗—你的亲哥哥。”忽必烈叹服了,说:“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虫,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呀!”忽必烈因为一时气恼,失去理智,要去朝廷与蒙哥辩理。走在路上凉风一吹,头脑清爽了许多,一下子从恍恍惚惚的梦中回到了现实世界。当初姚枢说的:“王爷,您想过没有,您是蒙哥的亲弟弟,他阿蓝答儿和刘太平职位再高,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明目张欺负您呀。”和子聪说的:“朝廷这一招儿太厉害了,如果您和将士们被激怒,采取不理智的行动,您就成了叛臣贼子,朝廷便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地发兵征讨,把您除掉!”又重新在他耳边响起。这些话,当初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更谈不上细想。现在听来,这些话是那样地真挚、透彻、一针见血、切中要害!是呀,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汗哥哥了,他爱他的亲人,爱他的弟弟,当然也包括他忽必烈,在许多时候,他对亲人是宽厚的,仁慈的,很有长辈的风范。但是,在他的眼里汗位高于一切,包括亲人、手足、骨肉,只要威胁到他的汗位,哪怕是他最爱的人,他也毫不手软,坚决除掉!他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怀疑,还能听自己辩解吗?再说,他是君,自己是臣,臣能跟君辩理吗?这不是自己送把柄让人家攥吗?还是姚枢说得对,越在紧急的时候方寸越不能乱,乱了方寸便不能做出明智选择。忽必烈想到这里,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幸亏没有冒冒失失闯回和林,否则覆水难收,就无法挽回了。他猛地一勒马缰绳,骏马前踢腾空,长嘶一声,停了下来。紧紧跟在后头的穆哥和拔都没有准备,蹿出去老远。他们赶紧勒马跑回,疑惑地问:“王爷,怎么不走啦?”“不去了!回去!”忽必烈掉转马头,向回跑去。“回……回去?为什么?不……不去了?”穆哥和拔都大感意外,在后面边追边问。“不要多问,我说回去就回去!”忽必烈脸色铁青,抡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抽几下,一溜烟跑回邢州。穆哥和拔都当然不知道忽必烈何以有如此大的变化,疑惑地面面相觑,不解地纵纵肩,只好悻悻地跟回来。姚枢听了忽必烈的讲述,心里很高兴,说:“王爷,您遇事会用心思,不再感情用事了,我真的很为您高兴啊!”忽必烈脸上总算有了模样,说:“这还不都是跟你们学的吗?”可是,怎样才能消除大汗的怀疑呢?还像以前那样,什么话也不说,咬牙忍着,任他们钩考、抓人、杀人?郝经说:“不行!”他的理由是,在蒙哥心中,忽必烈是他潜在的最大威胁,早就起了疑心。从这次的阵势看,他是撕破了兄弟情面,下了最后决心,即便不能完全把忽必烈干掉,也要打掉其实力,使之无法与他抗衡。所以,郝经认为消极的忍不是办法。“那……我该怎么办呢?”忽必烈用殷切地目光看着他最宠爱和信任心腹谋士,希望他们想出度过困境的好办法。“办法倒有一个。”姚枢凝思良久,想出一个以退求进的办法,但这办法对于忽必烈这样有高贵身份的天下弟一王爷来说,太伤自尊心和面子了。所以,他支吾含糊,不敢直说。忽必烈急于找到转危为安的办法,催他快说:“你快说,什么办法?”。姚枢委婉地转着弯说:“用行动让蒙哥相信你不会造反!”姚枢眼睛虽然很小,但目光凌厉,仿佛要穿透忽必烈的五脏六腑,观察他感情的变化。忽必烈一时没有理解姚枢说的行动是什么,急切地问:“什么行动?”“只要你造反,你就会丧妻失子、家破人亡!”姚枢目光炯炯,逼视着忽必烈,就差直接说出送他的家属去做人质了。“啊!?丧妻失子?!家破人亡?!你是说……”忽必烈不是木讷之人,马上领悟到姚枢的意思是叫他把王妃和小王爷送到朝廷去作人质!浑身不由一震,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样的屈辱让他太难接受了!他竭力压着心中的火气,苦涩地笑着说:“这……这太过分了吧?”“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办法!”姚枢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他和蒙哥一样,都是成吉思汗的嫡孙,为什么自己的妻子儿子要去给他作人质!?这不公平!忽必烈难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呢?这是给祖先丢人!不能!绝不能!此时,姚枢却是出奇的理智与冷静,心平气和地向忽必烈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对他说,这样做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很好理解,因为他是皇上,你是臣子!他手里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而你没有!他杀你易如翻掌,天经地义,没人会说、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而你如果有犯上之举,便是大逆不道,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便会身首异处!眼下,只有忍下这奇耻大辱,才能躲过杀身之祸!否则,你便会失去一切,还有什么将来成就大业可谈!子聪和郝经也向忽必烈讲了许多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成大事必须能屈能申的道理。忽必烈的心在流泪,在滴血!颓唐地跌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抱头痛哭:“长生天啊!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啊!”他真不知道怎样向妻子和儿子开口,一个堂堂嫡亲王爷,居然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保不住,还有何脸面见人?但是,姚枢他们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现在就死去,他要完成成吉思汗的遗愿,干一番惊天动地大事业。子聪说得对,能屈能伸,方为俊杰。想到这里,他把牙一咬,从椅子上做起来,向内室走去。可是,刚走几步,他蓦地怔住了。原来,察必王妃领着长子真金,含着眼泪从屋里向他缓缓走来。“王妃……”忽必烈有些惶遽不安,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察必王妃为了不使丈夫为难,故意装成无所谓的样子,脸上还浮现出几许微笑,尽管看起来很是牵强和苦涩,忍着心中的悲痛,竭力平静地说:“王爷,妾妃都听见了。妾妃情愿为王爷去做一切,只要王爷能躲过这场灾难,妾妃愿意去作人质!”爱妃说出这样暖心暖肺的话,忽必烈心中暖流涌动,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情不由己地说:“不不!我不能叫你去!别急,让我再想想办法。”察必知道忽必烈是在安慰自己,摇摇头说:“姚先生的话我都听见了,没有别的办法。王爷,你就让妾妃去吧!”说着,察必领着真金向忽必烈跪下。“爱妃快起来,起来。”泪水模糊了忽必烈的双眼,赶忙把爱妃搀扶起来,痛心疾首地说:“我忽必烈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保不住,我算什么成吉思汗的子孙!孩子!阿爸对不起你们啊!”疼爱地为真金擦脸上的泪水。送察必王妃去朝廷作人质这天,阴云密布,秋风瑟瑟。邢州郊外官道两旁,黄沙漫漫,衰草凄凄。忽必烈在与妻子和儿子作最后的诀别。前来送行的还有廉希宪、穆哥、拔都以及姚枢、郝经、子聪等臣下和幕僚。察必攥着忽必烈的手,难舍难分:“王爷,今后妾妃不在身边,您要多加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本王知道。”忽必烈喉咙哽咽,看着妻子的眼睛,忍着泪说:“你虽然贵为王妃,可是此一去,就如同囚犯一般。你一定要处处谨慎,时时小心,尤其要照看好真金,他是咱们的长子。本王总有一天会把你们救回来的!”“爹!”真金抱着忽必烈呜呜大哭。忽必烈一边为儿子擦泪,一边叮嘱道:“孩子!在和林要听额娘的话,不要让额娘操心,你已经不小了,要照顾好额娘。”“嗯,孩儿记住了。”真金抽噎着答应。忽必烈送正妻和长子去作人质以后,又亲自到朝廷向蒙哥请罪。那天,蒙哥正在万安殿早朝议事,忽必烈用蒙古人认为最屈辱的方式——袒露上身,反剪双手,背负皮鞭,上殿请罪。包括蒙哥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蒙哥本以为忽必烈是来为自己辩解的,没想到他会用屈辱下贱的方式来向自己请罪,反倒一时有些惶遽不知所措。就在蒙哥惊怔的一刹那,忽必烈向蒙哥跪下,抽出背上绑缚的皮鞭,双手举过头顶,诚惶诚恐、痛悔万分地说:“罪臣忽必烈多次冒犯大汗,罪不可赦,袒背负荆,请大汗责罚!”说完,痛哭流涕,匍匐叩首。忽必烈同样是成吉思汗的嫡孙,是尊贵无比的第一王爷,性情刚烈,宁折不弯。他能把正妻和长子送来朝廷作人质,已属不易。有时候蒙哥甚至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忽必烈为朝廷在大理征战流血,自己却派人查抄他的封地,钩考、鞠审他的官员,知道的说他是为了朝廷,为了成吉思汗家的大业。不知道的,会说他不念手足情义,冷酷无情,六亲不认。蒙哥曾有撤去钩考的想法。可是,也速察和阿里不哥却认为,大汗就是皇上,可以做任何事情,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没有错,错的都应该是别人。哪怕是功劳再大的嫡亲王爷,也不能跟大汗平起平坐,分庭抗礼,这个规矩绝不能动摇。忽必烈为朝廷出征是他的本分,应该的。您对他查抄、钩考、鞠审,是您大汗的威权。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所以,蒙哥没有马上撤除钩考。如今,忽必烈又袒胸裸背,负鞭自辱,亲自来朝廷请罪,这是蒙哥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对他步步相逼,不但没有激怒他,逼反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逆来顺受,向自己表忠心。这是有谋逆心思的叛臣贼子所绝对做不到的。蒙哥对忽必烈的怀疑已经消除了一多半。所以,说话的语气也亲切平和了许多,装作很大度的样子,笑着说:“御弟言重了吧?自家兄弟,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忽必烈不知道蒙哥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在对他试探,便用痛悔自责的心情,说:“大汗对臣弟如此宽容,臣弟更觉愧疚。臣弟在自己封地任命官员,虽然符合祖制家法,但事前未征求朝廷同意,有藐视大汗独断自专之嫌。此其一也。另外,臣弟对属下管教约束不严,致使府库亏空,收入减少。朝廷派人前去钩考推究,本属正当之举。臣弟初闻却极不冷静,甚至怀疑大汗是故意与自己过不去,心生怨艾。有失作臣子的本分,是大逆不道之举。仅此二项,无论按家法还是国法,均不能容忍,流放杀头都不为过。臣弟虽已知错,但悔之已晚,请大汗责罚,以儆他人!”蒙哥不是没有大志的平庸之辈,自继承汗位那天起,他就立下平定南宋、统一天下的誓愿。他心里很清楚,要完成这一惊天动地的伟业,需要亲人的辅佐和帮助。在亲兄弟中,旭烈兀西征未回,留在了伊尔汗国。他身边只有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了。阿里不哥从小娇惯,心志浅薄,气量狭窄,缺乏雄才大略,难成大器,对他是不会有大帮助的。忽必烈则不然,天资聪慧,胸怀远大,威猛刚烈。若是能跟自己同心同德,会是自己的一个最好帮手,完成统一大业将不会成什么大问题。经过这场风波,蒙哥已经对忽必烈完全相信了,认定他对自己是忠心的。蒙哥要的是忽必烈的心,而不是他的命。蒙哥的目的达到了。蒙哥想到这里,站起身走到忽必烈面前,热情地把他搀扶起来,说:“哎呀二弟,你想得太多啦!误会,全是误会!朕派人查核钱谷,钩考官员,完全是例行公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噢,还有,你刚回到邢州,朕就收回你的帅印,确实是心疼你连日征战、长途跋涉,太辛苦、太劳累,使你能早日得到休息。你是朕的同胞手足,朕怎么会怀疑你呢?真的是你太多心了。”忽必烈见蒙哥有缓和之意,进一步说:“大汗,臣弟可以向长生天和成吉思汗皇爷发誓,臣弟真的一心想辅佐大汉,绝无二心,如有一丝叛逆不轨的想法,臣弟死无葬身之地!为了表明我是真心的,特请求大汗收回臣弟的封地,贬臣弟为庶民。”“不不。”蒙哥觉得此时正是笼络忽必烈的绝好时机,便说,“朕还需要你辅佐朕完成统一华夏的大业呢,怎么会收你封地贬你为庶民呢?朕为了表明对你的信任,朕不但不收你的封地,朕还要赏你,你不是还没有营建自己的宫室吗?朕特许你在金莲川挑选吉地,营造宫室。”忽必烈施礼谢恩:“谢大汗赏赐。那钩考的事……”“至于钩考嘛……”蒙哥心想,钩考的目的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说,“当然是要撤掉的喽。不过,赵璧和张耕总不会是两袖清风吧?朕决定罢免他们的官职。”“大汗……”忽必烈要为这二人辩解,蒙哥打断了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二弟不要说了,就这样决定了!”就这样,在撤掉钩考局的同时,罢黜了赵璧和张耕的安抚使。其实,蒙哥心里很清楚,赵璧和张耕都没有什么大过错。他之所以坚持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安慰阿蓝答儿和刘太平。阿蓝答儿和刘太平对自己是绝对忠贞可靠的,不能伤他们的心,让他们太丢面子。这样做,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些八面玲珑的帝王之术,是他从中原历朝典籍中学到的。也速台大妃见蒙哥越来越深谙圆滑的帝王之道了,开玩笑地问他是跟谁学的?蒙哥的回答大出也速台的意料,蒙哥很认真地说:“这个功劳首先应该归功于忽必烈,其次是你哥哥也速察和阿里不哥。”也速台迷惑了,这与忽必烈和也速察、阿里不哥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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