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传-11

让阿尔巴尼亚和南斯拉夫也参加亚非阵营?因为它们也支持亚非国家。陈毅 在会上发言,澄清了某些人制造的中国支持苏联参加的谣言。但多数国家仍 默守中立。14 日,会议进入最后一天,关键时刻到来了,陈毅作了雄辩有力的发言, 指出:苏联是一个传统的欧洲国家,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地理常识,苏联自己也从未以亚洲国家自居,在联合国也从未参加亚非集团活动,为何偏在此 时提出这样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给大会造成争执和分歧呢?中国并不是因为与苏联关系恶化才反对它参加,在中苏关系很好时,中国同样认为苏联是 欧洲国家。“中国反对邀请苏联,是为了维护万隆精神,维护亚非会议原则。如果 屈从于某些大国压力而放弃原则,将使我们亚非会议蒙受耻辱!”会场气氛立即变了,巴基斯坦等国代表纷纷站出来支持中国意见,而辛 格越发激烈地争辩。你争我吵,会场乱了。主席提议暂时休会 1 小时,由阿 富汗等 6国代表组成小组会议决。好容易等到下午 6 点,小组会宣布达成了 协议:将邀请苏联的提案推迟讨论,提交给明年召开的第二次亚非会议首脑 会议作决定。推迟讨论,意味着印度提议未被否决,势必使明年首脑会议一开幕便由 此陷入争论,损害亚非团结。如果筹备会以这样的一纸决议宣告结束,在陈毅看来将是一次失败。此时印度代表己带着得胜神气回旅馆去了,晚上东道 主印尼还要为各国代表举行送行宴会,剩下时间已不多。陈毅留在咖啡厅里,进行着极其紧张的思考。现在需要立即行动,向国内请示已来不及,连召集代表团开会也来不及, 只有靠陈毅的信心、耐心和智慧来争取挽回局面。大会主席、印尼外长苏班德里约神色焦虑地跑来求助,他怕中国坚决不接受小组决议,甚或宣布退席, 则会议将以破裂告终。况且苏联已施加了压力,援助印尼的 10 条兵舰正选在这两天交付给印尼,印尼左右为难。巴基斯坦代表听说后,主张大会主席行 使职权,否定苏联参加,陈毅认为 6 国小组会作了决议,主席个人无权否决。另一位代表提出用投票方式裁决。陈毅说:“这个会上不能用表决手段,因 为万隆会议的精神是协商一致,不用多数压少数,也不能把少数人意志强加给多数,要想法说服印度、锡兰代表撤销他们的建议。”这可能吗?苏班德里约一筹莫展地走了。陈毅此时发现:由于印度代表 已离开,咖啡厅里留下的各国代表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中国代表身上,这正是一个放手做工作的好时机。离宴会开始只有 85 分钟了,要抓紧!陈毅放大讲 话的声音,吸引一些外国代表团成员围拢上来。最先靠近的是一位中东国家大使,方才 6 国小组会参加者之一。陈毅坦率地说:“你们这个小组会决议 很不好,宣布出去,世界上会认为你们这些亚非国家不成熟,22 个国家这么些外长、大使,连这常识问题都不能解决,还要交给首脑会议。如果这样我 感到羞耻。这问题都不能解决,还谈什么反帝反殖伟大运动?”大使点头赞同道:“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另一国家代表吃惊地表示,这些情况他根本不了解,国家小只派了他一人来,住了几天还未弄清争的是什么问题。陈毅于是扼要明了地将前后情况 及利害关系跟他说了一遍。他恍然道:“我要坚决反对邀请苏联参加,要保护亚非国家利益。”他离开陈毅,又向周围其他代表们宣传听到的情况。人们接二连三来到陈毅和其他中国代表身旁,经过争分夺秒、积极努力 的工作,休息厅里形势变了,绝大多数舆论转到中国这边来了。8 点钟宴会开始,陈毅抓紧时机,还在和邻座的巴基斯坦外长交换意见。宴会后,夜里 10 点,会议继续进行。因许多国家对 6 国小组决议不满, 大会主席将小组会扩大到包括中、印在内的 12 国。咖啡厅的工作发生了效力,许多国家态度趋向明朗,经过一场争先恐后的辩论,很快形成这样一个 局面:除印度、锡兰坚持邀请苏联外,其余 10 国均表示反对。印度代表被置于进退维谷、相当孤立的境地,如再逼下去,他有可能退出会议,这将导致 会议破裂。怎么办?大会主席抽身离开会场请阿富汗代表代理主席职务,印度代表说话的调子也有所降低,陈毅立即与身边几位中国代表团员商议,“攻 势”应适可而止。然而问题如何解决呢?成败在此一步了。陈毅起来发言说:“我非常痛心,为什么在这次会议上一定要提出苏联 参加问题,使我们亚非会议走向破裂呢?从根本上说,我 是愿意与大家合作,也愿意与印度代表合作,把会议开成功的。我们不能允许把亚非国家的利益 出卖给某个大国,但具体问题上的争论,我们还要照顾到亚非团结的大局,愿意作出一定让步的,因此我建议——关于邀请苏联参加问题的决议,可以 这样写:有的国家主张邀请,有的国家反对,有的国家建议推迟到首脑会议上去讨论,有的国家反对提交首脑会议。因此,没有就这问题达成一致协议。” 会场一片交头接耳之声。辛格经过几分钟紧张的思考之后,看看别无良策,终于同意了陈毅提出的方案。代理主席赶紧宣布小组会结束,立即按中国代表团意见起草决议案,提交明天的大会讨论通过。 这是一大胜利。因为按国际惯例,筹备会上“没有得出一致意见”的问题,是不能列入首脑会议议程的,更何况根据万隆精神,在未达成一致意见 的情况下,不能强使会议接受部分或某些国家的意见。因此,这样一来实际上是最终否决了印度提案,而又保留了印度代表的“面子”。会一散席,菲律宾外长罗慕洛便上前紧紧拥抱了陈毅,动情他说:“我 今天真正看到万隆精神,感谢你促进了会议的成功!”大会秘书长、印尼副外长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对陈毅元帅在本次会议、中为维护万隆会议所做 的贡献,对他民主的顾全大局的精神,我要行脱帽礼表示感谢!”第二天大会重新开始,顺利通过了 12 国小组会决议,陈毅疲倦的脸上这 才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他和代表团同志们,变被动为主动,为亚非团结事业,最终赢得了一局风云莫测、奇正相生的险棋。对于世界政治局势来说,从 1964 年到 1965 年,可谓“多事之秋”。1964 年 10 月 16 日,两条惊人的消息同时震动了全世界一中国成功地爆 炸了第一颗原子弹;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被解除了党内外一切职务。5年前正是赫鲁晓夫撕毁了帮助中国建立核工业协议,而今天中国独立制造的 原子弹恰巧在赫氏下台之日震撼了全球。世界各国对中国刮目相看,并且关注着中国成为一个新的核大国之后会 有什么新的行动。10 天之后,法国《快报》周刊登载了陈毅对该刊记者的一次谈话,标题为“原子弹没有什么了不起”。陈毅谈了有关原子弹的 3 点看 法:“第一,中国是根据 7 亿人民希望和平建设社会主义的原则和世界人民 利益来决定自己的对外政策,而不是根据有没有核武器。第二,核武器是人制造的,不是核武器制造了人。人始终是第一位的, 因此人类最终将能消灭核武器。第三,中国研制核武器是为了防御,为了打破核垄断,以便最后销毁这 些武器。我们将保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那么赫鲁晓夫下台后的苏联又将如何?中共中央很快派出了周恩来、贺 龙为首的代表团赴苏参加十月革命节庆祝活动。但令人失望的是,苏共新领导非但没有改善关系的诚意,而且准备在次年 3 月召开分裂性的各国共产党 和工人党会议,以达到谴责和孤立中国党的目的。中国党的态度则是“仁至 义尽”。1965 年 2 月接替赫鲁晓夫任部长会议主席的柯西金访越途中停留 北京,周总理与陈毅在机场与他谈话时,作了尽力劝止的团结工作。柯西金归途中第二次路过北京,提出想见毛主席一次。陈毅反映了这一情况,考虑 到这场斗争重大严峻的意义及对中苏两国人民负责到底的目的,建议主席还是一见为好。主席欣然采纳,于是便有了他与柯西金那次著名的谈话。1965 年 3 月 1 日,莫斯科会议果真开了场,它对国际共运的发展方面毫 无成果可言,倒成了另一个标志——国际共运内部产生了大分化。至此,“社会主义阵营”即便是在名义上也不复存在了。战线在重新划分,力量要重新 组合。这正是“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年代。越南战场的形势也日趋紧张,美国不断采取“战争升级”行动以至轰炸 了越南北方。 1965 年 3 月陈毅访问尼泊尔、阿富汗、巴基斯坦时,3 国领导人都对越战局势充满忧虑,要中国去劝越南人不要再打下去了。陈毅这样 回答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不要把中国的影响估计过大了。是和是战,只能由越南人民来决定。我们的态度是无条件支援越南抗击美国侵略。当然, 朋友们的和平愿望我们是理解的。我认为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希望你们去劝劝美国人,早日从越南撤走。这年 4 月,正当 B—52 重型轰炸机对河内、海防等越南北方城市大举轰 炸的时候,周恩来、陈毅秘密来到了炮声不绝的河内,冒着危险往来于弹火之下,亲自与越南领导人商量安排援越物资的品类、数量、运输、供应等问 题,这是对越南人民坚定无私的支持。激烈的动荡和分化是全球性的,非洲也在振荡。1965 年 6 月 19 日,周恩来总理和陈毅率中国代表团离京飞往开罗,并 将飞赴阿尔及利亚,出席在阿尔及尔举行的第二次亚非会议。不料在飞行途中接到导航站转来的电讯,说阿尔及利亚发生了政变,前政府领导人本·贝 拉被捕,由布迈丁领导的革命委员会掌握了首都局势。第二次亚非会议能否如期召开成了问题。陈毅与周恩来在开罗停留 3 天,反复研讨了阿尔及尔局 势,并与阿联领导人进行了一系列紧急磋商。之后,陈毅于 22 日率代表团部 分成员来到枪声未绝的阿尔及尔,实地了解情况。随行的保健医生带着外科 手术缝合包和抢救药品以防万一,而陈毅早已将一切危险置之脑后,投入了 紧张的外交活动。起初,新上台的布迈丁政府积极承担东道国义务,力主如期开会。决定参加外长会议的已有 19 国,但有些政府首脑出于对阿尔及利亚前领导本·贝 拉的友好关系,反对立即承认新政权因而不主张如期开会。为促进亚非团结事业,陈毅一方面向新政权表示了支持,另一方面又向各国代表团做工作, 力图促使会议如期召开。然而,由于美国的阻挠,苏联的插手,亚非国家之间对会议的要求和想法不尽相同,要达到“协商一致”十分困难。到 24 日, 英联邦 13 国再次呼吁延期开会,东道国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中国代表团便考虑依据变化了的形势及时调整自己的方针。 25 日上午,正当陈毅与 各国代表紧急商讨如何提出延期开会问题时,在预定的亚非会议会址“松树俱乐部”大厦里,突然发生了爆炸,我新华社两名工作人员受伤。这一卑劣 的破坏事件,使与会各国代表的人身安全受到直接威胁。形势急转直下。陈毅召集中国代表团会议,会议一直到次日 0 时 30 分。第二天一早,陈毅会见了阿尔及利亚驻华大使亚拉,向他提出推迟会议 的紧急动议。接着陈毅与各国外长紧急磋商和交换意见,中午终于举行了中国、阿联、巴基斯坦等 7 国外长会议,一致达成协议取消原定的外长会议, 并召开常设委员会会议,商定亚非会议的延期问题。第二次亚非会议虽然最终“流产”了,但陈毅亲自参与的从筹备到延期 的全部曲折过程并不因此而失去其深远的意义。它使中国政府支持亚非人民共同事业的坚定立场和顾全大局的一贯态度,得以再次昭示于天下。8 月,陈毅再度出访,赴雅加达参加印尼独立 20 周年庆祝活动。“千岛 之国”的美丽风光和印尼人民浓醇似酒的友情又一次使他为之动情。没想到他离开仅一个多月,印尼就发生“九·三○”事件,中国印尼之间的友好关 系中断了。9 月初,陈毅又访问了巴基斯坦、叙利亚、阿尔及利亚、马里、几内亚 和阿富汗 6 国。在马里,他在西非炎热的日光之下参观了中国援建的纸厂、制糖厂,步行去看从广东引种的甘蔗田,所到之处都有许多马里群众拍手欢 迎,跟着跑,一个劲喊“中国万岁!”这令陈毅感到中国肩上承担着的期望和责任。而另一方面,一路走来,又亲眼目睹了国际局势的动荡不宁。到巴 基斯坦时正碰上印、巴冲突加剧,印军已攻抵拉合尔城下。离叙利亚回来,本来准备在伊拉克加油,不料伊拉克又发生政变,机场封闭了,只有绕道阿 富汗坎大哈机场返回国内。多事之秋,风雨满楼。昔日“社会主义阵营”已经解体,民族独立运动正面临更复杂严峻的考验。各种力量在较量,挤压, 这样的时刻,中国人民应该有什么样的精神气魄呢?1965 年 9 月 29 日下午,近 300 名中外记者来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出席 陈毅副总理兼外长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世界各大新闻社都等候着北京发来的消息,看陈毅外长将代表中国作何发言。陈毅是在陪同西哈努克亲王沿长江航行观光后,昨天下午才回到北京 的,但他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准备好了应付各种最挑剔最难答的问题,并且要旗帜鲜明地表达中国对一系列国际问题的看法。首先提出的问题是:“美国在越南南方的兵力增加到 13 万,在战场上使 用了各种新武器,你对这种做法有何评论?”这问题当前举世瞩目,陈毅直截了当地说:“越南人民能打败美国帝国主义,这一点有些人相信,有些人 不相信。前些时候,有个法国朋友告诉我,美国的力量还没有使用完。我说,你这话也有道理,但是,越南人民的力量也还没有使用完,全世界人 民的力量也还没有用完,阁下为什么只看到美国的力量呢?”接着,几位外国记者先后提出有关中印边界争端、印巴冲突、中国与联 帮德国贸易关系,以及同发展中国家分享核知识等问题,陈毅择其要点,明确畅快,一一作了回答。李宗仁先生刚刚回国,并举行过记者招待会,这次日本记者又向陈毅提 出了关于国共合作可能性的问题,陈毅回答得简短而又意味深长:“新中国就是以共产党为首的,包括 8 个民主党派合作的局面。我们欢迎李宗仁先生 参加这个合作,我们也欢迎蒋介石、蒋经国能象李宗仁先生这样参加这个合作,欢迎台湾省和台湾的任何个人和集团回到祖国的怀抱,参加这个合作。” 日本记者又问到中国发展核武器的情况。陈毅深知受过原子弹之害的日本人民对核武器问题极为敏感关注,因此再一次阐明:“中国保证任何时候不首先使用原子弹。我们的核武器只用于防御。” 陈毅以激昂慷慨的语调,一一回答了记者们提出的一系列重大国际问题,坦率地表明了中国人民不怕帝国主义、新老殖民主义压迫、挑衅、进攻 的坚强决心。这位曾统兵百万、横扫千军的元帅外交家说出了中国军民有充分把握粉碎一切侵略者的英雄气概。在外交场合讲得如此铿锵、如此透明, 是古今中外所罕见的,这就给记者们显示了人民中国坚强无畏,豪迈乐观的形象。展望未来国际局势的发展,陈毅充满信心地预言:“世界真正变为实 现不同社会制度和平共处的大家庭的美好前景,一定要到来!”这是 1965年的国庆,新中国已满 16 岁,陈毅自 1954 年那个天安门之夜起,参加外交 工作也已 11年了,如果说当年受任之初他曾有过“绠短汲深之惧”的话,那 么现在他面对这剧烈动荡的世界,已抱着更豪迈、自信的乐观态度。 1962 年 1月,他在报上看了一篇介绍驯鹰人如何迫使雄鹰在半饥半饱之间生存, 最终听从使唤,并失去宝贵自由的文章,颇有感慨,曾写了《驯鹰词》以咏 其志:若乃真雄鹰,展翅冲霄汉。 翱翔于太空,嬉游于海甸。不恋投来食,安能受羁绊?雄鹰当如此,人生当如此,国家更当如此!第十四章最后的军礼 历史是严峻的,历史又是公正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在“文化大革命”中,陈毅以其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坚定信念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向党和人民致了最后的军礼。第一节“乾纲独断”和坚守岗位1966 年 6 月 1 日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放了北京大学聂元梓等 人点名攻击中共北大党委的一张大字报的全文,陈毅很感意外,连夜去询问周恩来。5 天前,周恩来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决定,曾派人去北大批评了 贴大字报的聂元梓等人。周恩来现在却告诉陈毅:他刚才接到康生电话,说:毛泽东主席赞成这张大字报,并亲自决定今晚由中央台播放全国。陈毅惊讶,一时语塞。似这样令人震惊的意外之举,近几个月来已经不 是第一次了。4 月中旬,陈毅夫妇陪同刘少奇和夫人出访后回到昆明,中央发来急电: 速至杭州开会。陈毅走进会场,才知是批判彭真主持制定的“二月提纲”。时隔半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二 月提纲”突然定性为“反党纲领”,彭真因“反党错误”被撤职后隔离审查。5 月 16 日,通过由毛泽东主持制定的中共中央通知(即《五·一六通知》)。2 天后,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简称中央文革)成立。组长陈泊达带 领工作组,夺了《人民日报》社党委的领导权,为其制造舆论扫清道路。这些事,不仅是政治局委员陈毅事先毫无所知,在京主持政治局工作的 中共中央副主席刘少奇有的事先也不知道。今天的事,身为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周恩来又是事后才知道的。这种完全违背集体领导原则的异常举动,怎么 不令陈毅震惊和担忧!6 月初,《人民日报》全文刊登了聂元梓的大字报,并发表了《横扫一 切牛鬼蛇神》等社论。这一来,北京几十所大学,几百所中学都闹开了。外交部下属的外语学院等几所大学当然也不例外。上街的学生乱哄哄,阻碍正 常外交活动的情况屡有发生。面对这种突如其来、“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冲击,陈毅态度 鲜明:对反修防修的“文化大革命”是拥护的,积极进行的,但如此冲垮党委领导,乱揪乱斗,造成社会混乱,他有不同意见。陈毅得到了毛泽东批准 派工作组的消息后,当晚召集国务院外办中共党组会议,具体商定工作组成员名单,向外交系统迅速派出 8 个工作组。然而,工作组进驻各外事系统不到一周,各单位造反派贴满了轰赶工作 组的大字报,仿佛有人统一布置的一样。陈毅每天听取各个工作组汇报,不断提醒大家:“工作组是中央决定派 的,我是投的赞成票。你们一定要挺住,坚信党中央的领导。”“中央的八条规定,一定要坚决贯彻落实!”1966 年 6、7 月,全国大乱,中共各级党委受冲击,大半冲垮或处于瘫 痪状况。外交部党委在陈毅主持下,始终行使着领导权。机关干部坚持工作岗位,业余时间搞运动,保证了国家外事活动的顺利进行。然而,在中央文革的煽动下,外事口所辖大专院校的学生冲垮校党委、 哄赶工作组,并计划在北京召开的亚非作家紧急会议上“揪走资派”,以造 成国际影响。对文革小组幕后挑唆学生企图制造国际事端的阴谋活动,陈毅非常恼 火,在刘少奇主持的中央碰头会上,他义正辞严地进行斗争:“既然中央把召集这次大会的任务交给我,我就不怕负这个责任!谁要冲击大会,就是现 行反革命,我陈毅绝不会客气的!”并在周恩来的布置下,采取了有力的预防措施,保证了亚非作家紧急会议在京顺利地举行。运动发展到 7 月中旬,政治局内关于工作组问题的争论,以刘少奇、邓 小平等为一方,以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顾问康生为另一方,日趋剧烈、尖锐。争论的焦点是:“文化大革命”运动究竟要不要坚持党的领导。大约在 7 月 16 日晚间的政治局会上,双方都拍了桌子。 陈毅支持工作组,愤起辩驳。陈伯达大骂陈毅派往对外文委的工作组是 全国最坏的工作组。7 月24 日,毛泽东召开会议,决定撤销工作组,并在第二天的政治局会议上宣布:派工作组“犯了方向路线性错误”。 中央宣布撤销工作组后,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想不通,他曾询问陈毅,工作组怎么说撤就撤了?陈毅满脸不高兴地说:“哎我也不清楚是怎么 回事!说怎么样搞,就怎么样搞。现在我们是乾纲独断罗!”①“乾纲独断”这就是陈毅 1966 年 8 月对中共全党政治形势的见解。8 月 5 日,毛泽东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按照 政治局规定,只传达到参加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的省委第一书记和大军区司令员、政委。然而,中央文革却把大字报内容很快泄露给造反派,并开始对 刘少奇、邓小平发起进攻。汇集到北京参加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中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特别 是各省、市、自治区的主要负责人,个个优心忡忡,满面愁云,谈起各地运动情况,没有不摇头的。他们这次来,是向中央告急的,都关切地询问“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日 期,因为按中央原先布置:“文化大革命”只开展 3 个月。不料,得到的答案是异常严酷: 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的大字报在全会发表后,大家感到吃惊、不解。紧接着是政治局改选,副主席只保留林彪一人;在世界各国共产党的党史上绝 无先例地增加了一个“最亲密战友”的特殊称谓。看来运动不但不会结束,还会更猛烈、更疯狂地开展下去。陈毅感到中国革命的航船已偏入危险航道,他个人无力纠正航向。但是, 他要坚守自己的指挥岗位,保持外事口的稳定。他在外交部全体工作人员大会上,旗帜鲜明地说过:“只要中央一天不撤我外交部长的职务,我就要顽 强地表现自己,并企图影响这个运动!”外事口各单位批斗工作组,陈毅总要为工作组承担责任,讲公道话。鉴 于每次讲话后,造反派攻击陈毅的声势越轰越大,许多人劝陈毅不要出面讲话。方毅专门请秘书转告:“陈总不要再多讲话了!”“陈总不能倒,陈总 一倒,外事口就会象快刀割韭菜,一倒茬。”陈毅的回答是:“人家劝我少讲点话,他们都是好心。可是我压不住,还是要讲。见到问题不讲,这不是 共产党员的态度。”第二外国语学院批斗工作组时,陈毅赶到会场,旗帜鲜明地指出:“派 工作组的错误是当时局面造成的,我是支持派工作组的;工作组的错误应该进行批判,但我们无权把他们整死,要帮助他们改正错误;把工作组打成反 革命,打成黑帮,不如把我陈毅打成反革命,打成黑帮。”面对造反派“你到底跟不跟毛主席走?!”的斥责,陈毅义正辞严地答 复说:“我决定跟毛主席走,但是,我不敢保证将来就不反对毛主席的一些① 姬鹏飞 1982 年 11 月与《陈毅传》编写者谈话。意见!” 陈毅的举动,当然会被某些人视为“文化大革命”的巨大障碍。有人开始操纵造反派集中火力向陈毅发起围攻。 在围攻中,陈毅大义凛然地说:“你们说我是黑帮头子,是修正主义、机会主义,你们懂什么叫机会主 义?!什么是修正主义?!如果敌人今天来了,我们每个人发一支枪,我陈毅打得绝不会比你们差!也绝不会开小差!告诉你们,我是外交部长,没有 罢官之前,我就是要掌握这个领导权!你们要我交权,办不到!老实说,我对你们不放心,我就是交,也不交给你们!”8 月下旬,北京城里有关陈毅的流言蜚语猛然增多。什么“陈毅历史上 一贯反对毛主席”,“陈毅反对文化大革命,死保工作组,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唱对台戏。”造反派列举的材料,不少均为中央核心机密档案的篡改, 或断章取义;陈毅在政治局讨论“文化大革命”情况的发言,也被造反派大段摘录,公布在大字报上。陈毅十分清楚,是中央文革乱抛档案,不断给造 反派提供炮弹。当然,炮弹也有带糖衣的。在文艺界召开的宣传大会上,江青亲自把陈 毅的夫人张茜请上主席台并向到会群众热情引荐。陈毅明白江青的潜台词:只要你闭上嘴,只要你不再出来讲话,老账一笔勾销,你还是稳坐主席台的 陈毅。对当时他个人处境的分析,1971 年,陈毅在 301 医院住院时,曾经和当 时的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谈起过:“66 年 8、9 月份,只要我陈毅不吭气,住在中南海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在讲与不讲的问题上,我最后还是选择了 讲。文章不准写了,再不讲话,还算什么共产党员!”8 月 31 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时,他挽着陈毅胳膊照了相, 然后握着陈毅的手说:“陈老总,我保你!”陈毅给毛泽东敬了军礼,真诚坦荡地说:“请主席放心,我能过关,我是共产党员,我靠我的工作,能取 得群众的信任。”陈毅在政治局分工还管西北地区的“文化大革命”,他不能不吭气。 包头钢铁厂最近运到一批机器,是从苏联进口的,拆箱时发现,其中有不少是坏的,中方要求退换。苏方派出的 4 名专家来作技术鉴定,然后再作 定论。苏联专家一到包钢,就被造反派包围。他们还精制了高帽子,准备拉“苏修”专家在全厂批判游斗。 一个普通、具体的外贸交涉,顷刻之间,就可能变成加剧两国紧张关系的导火索。情况迅速报告到北京陈毅办公室。陈毅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 亲自给包头钢铁厂挂了电话。厂长去贯彻陈毅“不准许把国内斗争方式用以对外”的指示,造反派不 但不听,反把厂长也“架了飞机”批斗。陈毅第三次电话打给造反派头头:“小同志,我相信包钢红卫兵是坚决 维护党和国家利益的,是顾全大局的!你们一定能使苏联专家尊重事实真相,一定能说服他们在退货协议上签字的。我在北京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造反派终于接受了陈毅的意见。这样一个具体问题,非要一位副总理兼外交部长亲自处理,而且整整花了一个下午。8 月 24 日,在外交部红卫兵成立大会上,造反派提议要陈毅当“红卫兵 司令”。陈毅说:“我这个人不搞个人迷信。”“学习毛主席著作不要空喊口号!”8 月下旬,陈毅派人赶到干部宿舍,制止外交部造反派的抄家行动。 事后,又找造反派谈话,苦口婆心劝导,使造反派又恢复了对陈毅的信任。9月上旬,外办召集了外事工作座谈会。9 日上午,一向着装洒脱的陈毅,穿 上一套绿军装,在鲜红的领章帽徽映衬下,显得威风凛凛。他开口直切主题:“你们没有给我戴高帽子,我来讲一讲,帽子天天戴嘛,怕什么啊!无非比 我这顶高点么。我坚决不同意国庆少接待外宾,我就为这句话来的”9 月下旬,国务院总结会上,陈毅结合汇报外事口运动的情况,阐述了 自己对“文化大革命?的理解。陈毅认为,“文化大革命”与过去历次政治运动一样,目的应是为了弄清思想,改革不合理的制度,以达富国强兵之宏 图,他说:因此他在外事口主要抓了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陈毅亲自动员群众给领导,首先是给他自己贴大字报,帮助领导“洗澡下楼”。外事口各部 门党组成员,包括陈毅自己,都在一定范围内(以不泄露外事机密为原则)作了自我批评。在和风细雨的气氛中,进行了一次思想革命。外事系统各级 领导干部中,真正打倒的一个也没有。经过群众运动“洗澡下楼”,全部可 以过关。同时,陈毅还检查了自己求稳怕乱的思想,外事口派出的工作组的错误, 他要负领导责任。鉴于外事口既发动了群众,又坚持了党对运动的领导,与那些党委被冲 垮,运动乱成一团糟的部门比,要算比较正常的。外事口的运动获得国务院 的好评。陈毅并非好大喜功之人。但是,这一次外事口的运动获得的好评,陈毅 确实引以为荣。他一改讳谈自己成绩的习惯,在以后好几次外交系统的会议上,都不掩饰被评为“基本守法户”的快意,以鼓励大家敢于领导运动的信 心。陈毅不仅敢讲话,他还考虑得更远更深:青年人有热情,但是缺乏斗争 经验,他不能看着他们犯错误。他感到肩上担子的份量,他的战斗岗位不仅在外事口,作为一个中央政治局委员,他有责任引导青年走正路。这天,身穿军装的毛泽东主席又一次登上天安门接见红卫兵。陈毅习惯 地行了标准举手礼。毛泽东微笑着点点头,与陈毅握了手,然后挽起陈毅的胳膊,走进休息室。毛泽东问了问陈毅近况。陈毅回答后,说:“主席,我 还有个想法。”毛泽东很感兴趣,问:“什么想法?”“主席,现在年轻娃娃没有参加过路线斗争,也不懂得什么是路线斗争, 我想,应该给他们讲讲历史,用我自己的经验教训,教会娃娃们搞路线斗争, 你看行不行?”“好嘛!”毛泽东吸了口烟,欣然应允。第二节挥戈上阵与“二月逆流”1966 年 10 月 1 日,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以他特有的拖腔拉调,得意洋洋 地给刘少奇、邓小平的“错误”加上“资产阶级反对革命路线”的政治帽子。本来,对于这种政治定性,中共中央政治局内部有争论,一直没有通过。3 天前,周恩来还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召集了国务院各部、委、办党组成员会议,传达了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意见:运动已经搞得差不多了,不能老搞下 去,要转入抓生产。可今天,林彪突然公开宣称:“斗争还在继续”。言下之意,“文化大革命”运动不能结束,还要继续开展下去。对林彪根底了如指掌者,陈毅算得上是一个。 1927 年 8 月 10 日,陈 毅接受中共中央军事部长周恩来委派,到七十三团当团指导员,林彪是七连连长。红军时代林彪的投机行为,陈毅记忆犹新。林彪在 5 月中央政治局会 议上大讲特讲“政变经”;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又高喊“文化大革命”是“罢官运动”;林彪对毛泽东“一句顶我们一万句”的颂扬、“不理解也 要执行”的“忠诚”,等等等等,深知林彪底细的陈毅不难看透林彪挥动红语录的表象后面,掩盖着什么样的居心。 1966 年 9 月,陈毅在国务院外事 办公室全体人员大会上毫不隐晦他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说:有的人嘴里说得好听,拥护毛主席,实际上不按主席思想办事;别看他把主席语录本举得很 高,是真拥护毛主席,还是反对毛主席?我怀疑,我还要看。陈毅憋不住地想把他的优愤吐露一些给老战友,他在天安门城楼休息室 找到文化部副部长肖望东,指着玉带河里倒映着的一条“打倒×××”的标语,“你看看,这就是文化大革命!”陈毅声音不高,却凝聚着满腔愤慨:“你看见了吧,文化大革命,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打倒者干部!” 仅仅过了两天,10 月 3 日《人民日报》全文刊登了《红旗》杂志第 13期社论,打出了“对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须彻底批判”的旗号。首当其冲遭 受灭顶之灾的,是中共各省市委、各部局党组的“第一”书记们。中共中央十月工作会议,正是在这个风口上召开的。参加这次会议的许 多老同志,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正是毛泽东主席在会上批评的 12 个字“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他们唯一的安慰和寄托,也是毛泽东主席 的一段话:你们不要承认自己是三反分子,你们都是三反分子,我这个党的 主席是什么呀!然而,会上,刘少奇、邓小平已被中央文革小组定为“资反路线”的炮 制者,作为黑司令部的总头目批判了。以此划线,人人检讨,根本不容辩解!在这种高压之下,不承认自己是三反分子,谈何容易?!各地“父母官”心 情的压抑难以名状!他们处境的危殆更显而易见!从来不“拉”华东“山头”的陈毅这次应华东的省市委第一书记们的请 求宴请他们,一连串被造反派打叉叉的名字:陈丕显、江渭清、叶飞、李葆 华、谭启龙。陈毅拿起茅台酒瓶,给每一位伸过酒杯的老部下斟满一杯,最后为自己 面前的小酒杯倒满、举起。他在这次“家宴”上的某些话是不寻常的:“困难,我们都见过,要说困难,长征不困难?三年游击战争不困难? 建国初期要米没米,要煤没煤,头上飞机炸,下面不法投机商起哄捣乱,怎么不困难呢?困难!没有困难,还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干什么?我还是那句老 话: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原则,坚持斗争,不能当墙头蒿草,那边风大,就往那边跑!”“德国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又出了伯恩施坦。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佩服 得五体投地,结果呢?马克思一去世伯恩施坦就当叛徒,反对马克思主义!俄国出了列宁、斯大林,又出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对斯大林比对亲生父亲 还亲!结果呢?斯大林一死,他就焚尸扬灰,背叛了列宁主义!中国现在又有人把毛主席捧得这样高。毛主席的威望内外都知道嘛,不需要这样捧嘛! 我看哪,历史惊人地相似,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让我们干了最后一杯!我保不住你们了,你们各自回去过关吧。如果 过得了关,我们再见;如若过不了关,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元帅最后这番话,分明是与即将出征恶战的将军们诀别!而元帅自己, 忧党忧国,忍无可忍,也准备挥戈上阵了。1966 年 11 月 13 日下午,面带微笑的周恩来总理和陶铸副总理率先,军 装严整,步履稳健的叶剑英、贺龙、徐向前元帅和风度洒脱的“便衣元帅”陈毅随后,在工人体育场内绕场一周,与 8 万多名军队院校学员见面。掌声、 欢呼声此起彼伏。周恩来太忙,接见后与陶铸提前退场。4 位元帅在肖华主任陪同下落座 主席台。陈毅在年轻人的掌声中,第一个走上讲台。这是 11 月份以来,陈毅出席的第 4 次群众大会。他不但有请必到,而且 只要出席,必定讲话。陈毅仿佛在追赶,在拚搏,不断加快行军步伐,而将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陈毅说:“我今天在这里讲话,我就不是我字当头,如果我字当头,最 好我不要来讲。我来讲,讲得不好,惹起麻烦,马上就要跑到外交部来揪你、找你、抓出来,要澄清问题,那怎么得了啊今天,你们大家给我这个机 会,我还是勇敢地来讲大家不是要作路线斗争吗?我们完全欢迎大家来作路线斗争,但要学会来搞,不要乱搞如果没有学会,这个损失很大。 啊,你这个陈老总,今天在体育场,就是给我们泼冷水,唉,泼冷水是不好的,可是有时候有的同志头脑很热,太热了,给他一条冷水的毛巾擦一擦, 有好处。我说其它的恐怕不能讲,没有什么资格可以讲话,但是在你们青年人面前,我犯错误比你们多,我这一点有资格讲话,你们没犯过我这么 大的错误。”接着陈毅针对学生冲中南海、占领国防部的举动,提出严厉的批评,旗 帜鲜明地反对逐步升级、无限上纲、口号越“左”越好的作法。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特别是批判“资反路线”以来,学生们首次听到的系统的、 严厉的、毫不拐弯的批评。在这之前,文革小组只讲“群众运动一切合理”,造反派能肆无忌惮,而广大干部和群众愤愤不平。今天,陈毅这盆冷水泼得太解热了!台下议论纷纷,掌声阵阵;台上的 老干部不断以掌声感谢陈毅元帅,感谢他讲出了自己想讲又不敢讲的话!4 位元帅的讲话稿立即在全国传开了,各省、市委组织宣传车上街,不 断播送 4 位老帅的讲话记录稿,人民群众拍手叫好,非常拥护,一些军事院校也开始扭转了原先混乱不堪的局面,党委硬棒了,敢出来说话了。当然,中央文革小组绝不会漠然视之。北京街头小报登了这样一条消息, 王力说:“这次不打倒 4 个老帅,就准备上断头台。”陈毅读到这条消息,勃然震怒,他正气凛然地说:“那就让他试试吧!”王力至今还没有“上断头台”。可是陈毅在半个月之后,当另一大批 3 万多军队院校师生请他接见的时候,11 月 29 日,他又和叶剑英等一起去北京工人体育场了。周恩来总理绕场一周离去,陈毅又开始讲话。这次讲话还 是满腔热忱地鼓励和教育青年军人,要他们学会正确地进行路线斗争。“要提高到毛泽东思想的新的更高的水平。”“不要把工作有错误、缺点的也当成黑帮、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去斗,要区别,不同对待。”“对犯了路线错误的同志的批判,也要区分”不同的情况和程度。“不按这种科学的分析,就扩大化、简单化,就打不中 目标”。陈毅这次讲话集中批评的就是斗批改中间的简单化、扩大化。他还很真切地说:“我年轻的时候犯过错误,就是路线斗争扩大化、简单化,认 为斗争非常简单,用简单的方法解决思想问题。”“我们应该弄清思想,团结同志,共同对敌。要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的干部。真正的黑帮,真正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真正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是极少数。这样不会伤好人,不会伤可以改正错误的人。”钟期光的儿子在外地串连回京,兴奋地向陈毅讲了他在外省所见:一些 造反派想冲击省委,门卫的战士毫不退让,他们向群众用半导体喇叭宣传,同时就散发老帅们讲话的传单。“散的是哪一次讲话?”陈毅问。“两次都有:13 日的,29 日的。” 陈毅脸上现出几分快意。11 月下旬,涌到北京“上访”的工人急剧增多,为说服来京串联的工人 迅速返回本地抓革命促生产,周恩来总理决定召开一次工人大会,海报贴出,入场券发尽,大会讲稿却被陈伯达、江青否定了。已布置的工人大会无人讲 话,临时请“救兵”,找陈毅去给工人讲讲国际形势。时间是 11 月 30 日下 午7 时,地点是工人体育馆。陈毅深知周恩来的苦衷,欣然前往。周恩来走上主席台与全场工人见了面,随即由陈毅讲国际形势。 陈毅以简洁生动的语言,向听众们展示了一张世界形势图,一张中国逐步登上世界舞台,逐渐在国际事务中起到举足轻重地位的形势图。在全场工 人振奋、自豪的欢笑声中,陈毅话锋一转,讲国民经济是外交的基础,号召工人们尽快回到原地狠狠抓革命,狠狠促生产。次日,造反派工人到外交部,要找陈毅当面责问。北京街头贴满了打倒 陈毅的大字报。元帅挥戈上阵了,但是对方的力量更大,在复杂异常的形势下,斗争必 须能伸能屈。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影响 1967 年的工作,周恩来希望尽早结束国务院 各部部长被围困批斗的局面,争取各部部长早些检查,早些过关,协助他抓好国计民生的大事。周恩来找来陈毅,讲明自己的考虑,希望陈毅带头检查。 陈毅虽然知道国务院公务繁忙,特别是外事工作不能中断,但要他向造反派检讨,没错而承认有错,他想不通,看着周总理疲劳、憔悴的神情,陈毅答应考虑。 一天下午,中央召开例行碰头会,研究有关运动的问题。当中央文革小组的“左派”们喋喋不休地质问和声讨时,陈毅、叶剑英发现一向精力充沛 的周恩来总理竟打了瞌睡,十分震惊!两位元帅在回程的汽车中心情沉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意念:我们要分担责任,可不能眼看着周总理累垮了!这种形势下,没有周总理不行啊! 陈毅立即找到周恩来表示:他检讨,一定深刻检讨,争取早日得到群众谅解和信任,把外交部工作搞好。 周恩来非常高兴,叮嘱陈毅:检讨不要太长,写好先拿给我看看。 形势日趋恶化。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被造反派鞭打致死;分管经济几个重要部门工作的谷牧、余秋里被造反派抓走;周总理派人去要,造反派顶住不给,每 想到国家的命运;几亿中国人民的衣食住行;党的干部遭受的摧残;一向刚毅、豪迈的陈毅,为党和国家的命运担心,坐立不安,夜不能眠。1967 年 1 月 4 日,陈毅参加完碰头会,回家已是半夜,突然一声声“打 倒陶铸”的口号震颤夜空。陈毅立即打电话询问李富春:“打倒陶铸”是否政治局常委会的决定?李富春告之不是。陈毅悲愤至极:一位副总理,现任 的党内第四把手,又是这样不经中央集体领导决定,随随便便点名批判?!还有什么党纪国法!要是按陈毅的脾气,立那去找造反派辩论,但考虑到对 周恩来总理的许诺,不能再给周总理添麻烦,陈毅强压怒气,彻夜写检查直 至天明。1967 年 1 月 24 日下午 4 时,人民大会堂里座无虚席,四周边厅里也坐 满了收听会场实况广播的学生。陈毅念着自己的检查———份经过周恩来亲自修改定稿的检查,语调沉 重,态度虔诚。参加会议的周恩来作了总结,全场掌声如雷。为总理对外事上的信任,也为陈毅的检查过关。因为这是第一位副总理被“解放”,周恩来显得兴致勃勃。他拉上陈毅, 依次走进大会堂四周各厅,与学生们一一见面。陈毅军装整齐,胸挺得笔直,步子稳健有力。如果留心观察,他的微笑 是严肃的,目光是凝重的,他不象一位得胜还朝的将军,倒象是卸去沉重枷锁,准备投入更严酷斗争的勇士。1967 年 1 月 5 日,上海造反派相继夺取报社和市委大权。9 日《人民日 报》全文转载了《文汇报》、《解放日报》上刊载的夺权宣言。12 日,《人民日报》套红刊登了中央发给上海造反派的贺电。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 轮番接见造反派,集中宣传夺权!夺权!!夺权!!!一时间,夺权的黑风扫荡了中国大地。 中共云南省委第一书记阎红彦,在身边留下“我是被陈伯达、江青逼死的”纸条,吞服几十片眠尔通,含恨辞世。 中共上海市市委书记陈丕显、安徽省委书记李葆华、福建省委书记叶飞被打倒后,人在何处,是生是死,周恩来多方查问,均无消息。1 月 6 日,刘少奇主席突然接到女儿婷婷的电话,说姐姐腿摔断,必须 父母签字才能办住院手续。刘少奇夫妇不知有诈,王光美急忙登车赶往医院,半路就被造反派劫持到批斗会场。几天后,一个深夜,造反派突然冲进贺龙元帅的家中。幸周恩来将贺龙 一家接到中南海,住在自己家。偌大的北京城,唯一尚未被造反派染指的中南海,其西门、东门,也先 后被造反派冲开 5 次,均是周恩来亲自出面,好一番苦劝,才得以维持起码 的秩序。这些天,陈毅根据周恩来的指示,除了必要到场的外事活动,他几乎足不出户。他第一次从报上看到上海夺权的消息,异常吃惊,而现在夺权“风 暴”已席卷全国了难道党已经彻底变质?各级政府彻底变修?非彻底夺权不可?!果真如此,还有什么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十七年的建设成就 岂不全部否定了吗?!陈毅想不通。然而,毛泽东支持“夺权”,在毛泽东的严威之下,谁也没办法,“乾纲独断”啊!陈毅无法阻挡夺权的风暴,但是,他还是政治局委员,还是外交部长, 他还可以在自己能够管辖的范围内,尽量地减少损失。1 月 19 日下午,按照与总理商定的办法,陈毅亲自打电话给外办副主任 李一氓,嘱他迅速组织外办工作人员“夺权”,以免外事大权旁落,造成党和国家不可弥补的损失。上海开了夺权的先例,军队院校造反派有中央文革支持,有恃无恐,无 所不为。为了稳定部队,军委副主席叶剑英主持召开了中央军委常委会。陈毅、徐向前、聂荣臻等老帅看法一致:军队是国家的柱石,无论如何不能乱。 林彪当场也表示赞成。1 月初,中央军委向部队发出指示:军队坚持正面教育,不能搞大民主,不能成立战斗队,不能搞串联。但是,仅仅过了几天, 林彪态度突然改变,竟批准中央文革小组提出的“揪军内一小撮”的口号,公开见诸《解放军报》。军队又面临巨大的冲击。1 月 19 日下午,在总政召集的各大军区主管干部会议上,江青、陈伯 达到场,突然发难,给总政主任肖华扣上“资产阶级政客”的大帽子,并逼迫肖华在当晚 8 时举行的 10 万人大会上检讨。是叶剑英报告了毛泽东,才制 止了批斗总政主任、大乱军队的阴谋。1966 年 11 月份,叶帅、刘帅、聂帅均住在北京西山,陈毅与徐向前经 常驱车前往,这几位为创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奋斗几十年的老战友,时有会面,一起议论政局,商量稳定军队的办法。1967 年 1 月 24 日晚,全军文革组长徐向前“闯”进林彪住处毛家湾。 徐帅把目前军队的混乱状况告诉林彪,主张军队必须稳定,要搞几条规定,如不能成立战斗组织,不能随意揪斗领导干部,不准夺权等等。林彪同意由 军委发一个文件,并请叶帅、聂帅等来共同研究。紧接着就去钓鱼台中央文革研究,并请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到钓鱼台开会,共同研究通过后,送毛泽东 主席审批。毛泽东提出增加严格管教子女的内容,并提议交给住在京西宾馆的各大军区负责人讨论,征求意见。 1 月 28 日,毛泽东亲自签发了最后形 成的军委八条命令,乃迅速发往全军。外交战线上的混乱局面还在发展,而且波及驻外使领馆。陈毅担心在国 际上闹出大事来,2 月 6 日,陈毅批送周恩来一份电报。电报中明确指出:内外有别,驻外使领馆一律不准搞“四大”(即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 报)。周恩来呈送主席。2 月 7 日,毛泽东签发了这份电报,即外事口的“二七”指示,从而稳住了驻外使领馆。为了慎重,不让造反派抓住辫子,陈毅又找来乔冠华、宦乡。陈毅说他 查了一些资料,历来的国家关系,都是内外有别。国内搞运动,不能把外国人牵上。陈毅布置他们根据惯例,采取军委的方法,也来规定几条。如:不 得揪外国人来批斗;不得强迫外国人接受宣传品;不得强迫外国人背语录。要想方设法使中国的对外关系,不要受这次运动的冲击和破坏。陈毅想订出 几条无懈可击的规定,报送中央,请毛主席批准,照章执行。此时,陈毅在与诸老帅的交谈中,都有一种决战逼近的预感。他们为顾 全大局,曾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现在已被逼上最后一块阵地。几位老帅无力改变领袖的决心,但是,他们能决定自己的选择。他们已在不同场合站出 来正面他讲了许多告诫青年人的话,但是,直接地面对面地斥责造反派的重要头头,还没有人轻试。陈毅首先爆发。第一个遭到怒斥的,是外交部已经夺得监督大权的造反派头头。造反派 头头在机场向陈毅提出,要求在迎接外宾的见报名单上,把自己的名字排在陈毅后面,副外长的前面。陈毅一口回绝,他认为外长后面理所当然应排副 外长的名字。这头头恼羞成怒,摔门而去。陈毅异常愤慨,他说自己革命 40年,没想到会弄成这种模样,“我死了也不服气,我拼了老命也要斗争,我 也要造他们的反!”“我过去也斗过人家,人家也斗过我,不要重复过去的错误,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早晨不知道晚上怎么样。大是大非问题不 能哼哼哈哈,要我顺风倒,我不干!我的讲话可能触犯了一些人,我个人可能惨遭不幸,但是,如果我因此不敢讲自己的意见,我这个共产党员就一钱 不值!”“我知道,只要我讲话,就会有人说陈毅又跳出来了。对!快要亡党亡国了,此时不跳,更待何时!”2 月 13 日下午 2 点 45 分,怀仁堂。这里将围绕要不要党的领导;对老 干部应不应该都打倒;要不要稳定军队等问题,爆发一场剧烈的斗争。2 月16 日下午的怀仁堂碰头会更把这场斗争引向高潮,即以后震撼全国的所谓大 闹怀仁堂的“二月逆流”。2 月 16 日下午碰头会上,谭震林怒斥张春桥:“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整 掉老干部。这一次,是党的历史上斗争最残酷的一次,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出于激愤,他提起皮包,离席欲去。陈毅叫住他:“不要走, 要留在里边斗争!”陈毅自己并没有长篇发言,然而,他的发言触到了 3 个“痛点”:一是斯大林;二是赫鲁晓夫;三是延安整风中的内部问题。在会 议记录(张春桥、姚文元、王力整理)中可以看到,陈毅说:“历史不是证明了到底谁是反对毛主席的吗?以后还要看,还会证明。斯大林不是把班交 给了赫鲁晓夫,搞了修正主义吗?”陈毅决不会不知道:“斯大林晚年”的意思或暗示,是毛泽东最忌讳的话题。而现在毛泽东把班交给了谁?谁相当 于赫鲁晓夫?路人皆知。至于延安整风,运动本身是伟大的;但其中有些问题,颇为重要和敏感,从来心照不宣。如今陈毅却“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当夜 9 时许,陈毅在中南海外事口会议室接见归国留学生代表,带着怀仁堂斗争的激情,长达 7 小时慷慨陈词,展开了所有火力,向着阴谋家们猛烈开火!“现在有些人,作风不正派!你要上去,你就上去嘛,不要踩着别人嘛, 不要拿别人的鲜血去染红自己的顶子。中央的事,现在动不动就捅出来,弄一些不懂事的娃娃在前面冲。”“现在把刘少奇的 100 条罪状贴在王府井,这是泄密!八大的政治报告 是政治局通过的嘛,怎么叫他一个人负责呀?”“朱老总今年 81 岁了,历史上就是‘朱毛’‘朱毛’,现在说朱老总是 军阀,要打倒,人家不骂共产党过河拆桥呀?!”“贺龙是元帅,副总理,怎么一下成了大土匪?!这不是给毛主席脸上 抹黑吗?”“这样一个伟大的党,只有主席、林副主席、周总理、伯达、康生、江青是干净的,承蒙你们宽大,加上我们 5 位副总理。这样一个伟大的党,就 只有这 11 个人是干净的?!如果只有这 11 个是干净的,我陈毅不要这个干净!把我揪出去示众好了!一个共产党员,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敢站出来讲话, 一个铜板也不值!”“我不是乱放炮,我是经过认真思考的。要我看,路线斗争要消除后果 要很长时间。现在的文化大革命的后遗症,10 年、20 年不治!”“我们已经老了,是要交班的。但是,绝不交给野心家、两面派!不能 眼睁睁看着千百万烈士用自己宝贵生命换来的革命成果付之东流!”恶人先告状,由江青安排,张春桥、王力和姚文元先后走进了毛泽东的 书房。他们详细地集中地汇报了老帅们和副总理们的言论。起初毛泽东还轻松哂笑,觉得老帅们还是“很不理解”。汇报到陈毅的“黑话”时,毛泽东 脸色阴沉下来,随即越听越火,雷霆震怒。周恩来力图缓解事态的愿望未能 实现。19 日晚,毛泽东召来李富春、李先念和叶剑英等作了十分严厉的批 评。于是,林彪和中央文革一伙,立即扯大旗当虎皮,向这批开国元勋发起 猖狂围攻。整整一个月里,陈毅白天是副总理兼外长,代表中国政府出现在谈判桌 上、宴会厅里,精神鹰扬、庄谐成趣;晚上,走进“政治生活会”,便成了众矢之的。而这种围攻、批斗每天延续到后半夜。3 月 18 日凌晨“政治生活 会”结束这天,陈毅心情激愤地对秘书说:“40 年前,我参加游行反对北洋军阀,差点被打死,今天又挨斗,‘三·一八’是最黑暗的日子!”其实,这只是拉开了黑暗的序幕。 怀仁堂二月抗争被定为“二月逆流”。从此,陈毅的处境日益困难。林彪和中央文革一伙在中央的各种会议上都把陈毅当靶子,批斗一通。陈毅发 言,他们抓住个别字句批一顿;陈毅不发言,他们又说你陈毅向来喜欢发言,今天为何不讲话,也得批一通。文革小组一伙还不满足于在上面批,竭力煽 动造反派组织群众性批判。文革小组无视周恩来宣布的纪律,将中央碰头会上老同志的发言内容大 加歪曲、纂改,通过北大、清华造反派,向社会迅速扩散开去。陈伯达、戚本禹接见外交部造反派“做工作”,实际是给造反派交了底: 揪斗陈毅的障碍是周恩来,中央文革支持。一外、二外造反派组成的“揪陈 大军”从 7 月15 日起,涌到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他们拦截车辆,阻塞交通, 妨碍正常外事活动,想压周恩来交出陈毅。周恩来没有向造反派妥协,他坚持对陈毅的批判要小会为主,以理服人, 不许在会场悬挂“打倒”和“三反分子”标语。8、9 两月外语学院和外交部的造反派先后组织 8 次批陈会。每有批判会,周恩来都竭力保护陈毅的安全。 但造反派在文革小组的支持下,十分猖狂。8 月 26 日在外交部举行的批判会遭到外语学院造反派的冲击,冲入外交部院内,把陈毅的汽车轮胎放了气, 包围办公大楼要揪陈毅。陈毅被困在外交部好几个小时。8 月 27 日凌晨,已经连续工作 18 小时的周恩来严正警告造反派:“谁要在路上拦截陈毅同志的 汽车,我马上挺身而出;你们今天要冲会场,我一定出席,并站大门口,让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林彪、文革小组耍尽阴谋,挑起事端,以激怒毛泽东,彻底铲除周恩来、陈毅。然而,算盘未能如意。毛泽东在王力“八·七”讲话①记录稿上批了 5 个字:“大大大毒草”!不久,猖獗不可一世的王力、关锋、戚本禹先后被捕,外交部展开了“批极左、抓坏人”的群众运动。 1968 年 2 月 13 日, 外交部大字报栏上贴出了由 91位司长、大使共同酝酿、起草的大字报:《揭 露敌人,战而胜之——批判‘打倒陈毅’的反动口号》。文章列举大量事实 证明,陈毅是中国共产党忠诚坚定的战士!因为 91 人大字报为陈毅说了公道话,中央文革立即抓住不放,斥之为“二 月逆流”新反扑。昼夜之间“批极左、抓坏人”变成批判“形‘左’实右”,在司、局长和大使等干部中,大抓“反党阴谋集团”。听到 91 位同志不断挨批斗的消息,陈毅百感交集,夜不安寝。他唯一能 做的,就是鼓动同志们揭发自己,与自己划清界限,免受株连姚文元给“中央文革”发去的一份电报在无意中说了真话:“二月逆流” 问题传达以后,上海的干部、工人和居民中,凡讨论这个问题,总有为数不少的人痛哭流涕。有的提出质问:陈毅怎么可能反党?也有人说:如果陈毅 真的反党,那就太可惜了。姚文元由此得出的结论是:陈毅在上海的流毒影响很深,很广,必须彻底戳穿画皮,暴露其反动灵魂。为此,上海市常委会 编发铅印本《陈毅黑话录》散发社会。上海市委竟发函给陈毅,上海××万党员一致推举你作为右派代表参加“九大”。陈毅投身革命 40 余年,是党内公认作自我批评最多,否定自己最多的领 导人之一,但是,对于自己的革命坚定性,他从来没有怀疑和否定过。他坦荡地说:到底自己是左派还是右派,自己说了不算,造反派说了也不算,还 是要历史来做结论!1969 年 4 月,中共“九大”在北京秘密召开。 陈毅是“九大”主席团成员。 在“九大”上,陈毅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名单见诸报端,从张、姚严密控制下的上海市,有人以“上海无产阶级革命派”的署名,给陈毅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贺信。这是人民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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