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蓓卡笑着说:“当你学会了接受而不期待,失望就会少的多。”武士为这句话的智慧点点头:“我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失望,我记得躺在婴儿床上,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孩,然后我的保姆低下头来,看着我说:‘你的脸只有你妈妈才会喜欢。’结果我对自己长得丑失望,又对她的不礼貌失望。”松鼠说:“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漂亮,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你也不会失望。”对武士来说,这句话大有学问。“我开始觉得动物比人聪明了。”“你能这样说,就表示你和我们一样聪明。”松鼠回答。“我不认为这和聪明有关系,”瑞蓓卡说:“动物接受,人类期待。你从来不会听见一只兔子说:‘我希望今早太阳会出来,我好去湖里玩。’如果太阳没出来,也不会破坏兔子的一天。不管晴天,或是下雨,他总是快乐的,光做兔子他就很高兴了。”武士仔细地听着,可是他无法想像,有多少人光是做人就会开心的了。很快的,他们到了城堡的大门前,武士掏出梅林给他的金钥匙,放进了匙孔里,他转动钥匙开门的时候,瑞蓓卡说:“我们不跟你进去。”武士刚学会了怎么去爱和信任这两只动物,因此很失望他们不能陪他进去。他差点把想法说出来,然而还是忍住,他又在期待了。这边的两个感受到他的失望,知道他有点怕走进一座毫无所知的城堡里。“我们只能告诉你门在哪里,”松鼠说:“可是,你需要自己一个人穿过那些门。”瑞蓓卡在飞走的时候叫着:“我们在门的那头等你。”第四章 沉默之堡剩下自己一个人,武士小心地把头伸进城堡的大门里,他的膝盖有点发抖,发出一阵金属的响声。可是,为了不想在一只鸽子面前显得胆小如鼠,他振作了一下,勇敢地走进了大门,把门关上。一旦进了城堡里面,他就后悔当初把剑留在外面。然而,梅林向他保证过,堡里没有恐龙可杀,武士相信他。他走进堡里宽阔的前厅,四处张望着。除了几张大地毯之外,厅里没有其他的家俱。他坐在大壁炉前的一张地毯上,炉里有熊熊的火燃烧着。很快的,他发现两件事:第一,这个房间看来好像没有门通到堡里其他的地方,第二,房间里有股古怪的,全然的寂静。他以前认为自己的城堡算安静的了,特别是茱莉亚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的时候,可是,那种安静和这里的不一样,他开始发觉,甚至连壁炉里的火,都没有发出劈哩叭啦的声音,只是无声无息的烧着。他想,沉默之堡真是名符其实。这反映出一件事----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孤单过。所以,当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声音的时候,我们可以想像,武士是吓了多大的一跳。“喂,武士。”武士叽轧地转过身,大吃一惊,发现是国王。“喂,国王,”他松了一口气:“你在这里做什么?”“和你一样,武士,找门出去。”武士四处望望,很困惑:“我没看到有什么门。”“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点东西,”国王说:“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但愿如此,”武士说。然后他重覆一次他刚刚的问题:“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听说你去参加圣战了。”国王点点头:“那是官方的说法,每当我到真理之道来旅行的时候,那样的说法对我的子民威胁比较少。”武士看来一头雾水。“人人都知道圣战是什么,”国王解释:“可是很少人了解真理。”“对,”武士同意地点点头:“如果我不是给困在这身盔甲里的话,我也不会踏上这条路。”国王笑了。“大多数的人都穿了一身的盔甲。”他强调。“我不懂。”“我们设下障碍,来保护我们所谓的自我。然后,有一天,自己给关在自造的障碍后面,出不来。”“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给困住,国王,”武士说:“你那么有智慧。”国王悲伤地笑着:“对,我是有足够智慧,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被困住,该回到这里来,学习更认识自己。”“哦!你以前就来过这里?”“对!”国王回答:“很多次。”武士得到很大的鼓励。也许这毕竟不会太难,他想,国王可以指点他一条明路。“我说,”武士说着,脸上泛着光:“我们一起通过城堡,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孤单。”国王淡淡地笑:“有一次,我和兰斯劳?普西发一起试过,这样的确不会孤单,因为我们一直说个不停。可是,当你在说话的时候,你就看不到离开房间的门。”“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不说话。”武士说。他可不想一个人在沉默之堡里四处游荡。国王摇摇头:“我也试过那么做,那样会让寂寞感不那么可怕。不过,我还是找不到离开房间的门。”武士抗议:“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不去说话……”“沉默里所包含的东西,不只是不说话而已,”国王回答:“我发现,只要我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只会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而不会把障碍放下,让自己看看想要隐藏的是什么。”“我不太懂。”武士说。“你会的,”国王回答:“等你在这里待得够久的时候。人要独处,才能脱掉自己的盔甲。”武士看来很惊慌。“我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大叫,用力跳着脚,强调他的重点,不小心踏到国王的脚趾,国王痛苦地尖叫起来,四处跳着。武士吓坏了,首先是铁匠,现在是国王。“对不起,大人。”武士抱歉地说。国王轻轻地揉着他的脚趾。“哦,没关系,你的盔甲给你带来的痛苦,比你给我的痛苦多得多。”站直了身体,他了解地看着武士:“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堡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在这里要做的事,一定得一个人单独地做。跛着穿过房间的时候,国王加上一句:“我得走过这扇门,继续上路。”武士迷惑地问:“你要去哪里?门在这里。”“那是前门,”国王解释:“那只是入口,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在那边的墙上。”“我没有看到什么门。”武士回答。“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人不能真正看到,除非他能了解?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能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国王挥挥手:“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朋友。”“等一下,拜托。”武士叫着。国王回头看他,同情地应着:“什么事情?”武士犹豫了,如道他没办法动摇国王的决心,然后他说:“走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国王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对!亲爱的武士,这对你而言,是一场崭新的圣战。这次的圣战,需要非常的勇气,比你以前所有打过的仗,加起来的还要多。如果你能鼓起勇气留下来,做你该做的事,这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胜利。”说完,国王转过身,慢慢地在墙中间消失,留下武士在后面瞪着看他。国王走了以后,寂静似乎更深了。武士走动的时候,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他的盔甲互相碰撞,在城堡里引起的回声。等到他听回声响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比以前更沮丧。所以,为了让自己开心,他开始唱以前学过,能振奋人心的战歌:“甜心,为你上战场”,还有“系马处即为儿家”。可是,等到他的声音累了,寂静开始淹没他的歌声,他被寂静重重地包围起来,到那时,武士终于承认一件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事——他害怕独处。突然,他在墙上看到一扇门。他很快地站起来,向门口走了过去,把门慢慢地打开,走进另一个房间里。他小心地四处张望,这个房间和前一个很像,只是好像小一点,也同样寂静无声。武士开始大声说话打发时间,讲任何他能想到的事。他谈到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怎么和其他小孩不同,其他小孩打鹌鹑,唱“把尾巴钉在野猪身上”的时候,他却在读书。可是,因为能读的书不多,很快地他就读完了所有的书。因此,他开始热情的和任何他碰到的人说话,没有人的时候,他就和自己说,就像他现在做的事一样。他得到一个结论:他这么喜欢说话,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面对独处的恐惧。说完这些话以后,另一扇门马上在墙上显现出来。武士很快地开了门走进去,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比第二间房间更小的屋子里。他突然醒悟,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想以前做过,和将来要做的事,却没有享受此刻他正在做的事,然后——你猜对了——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第四个房间比前三个都小。受了前面经验的鼓励,进房间以后,武士做了一件他到目前还没做过的事:没有想任何事情,没有和自己说话,他静静地坐下,倾听寂静。他发现,以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去听过——不论听任何事,或任何人。风吹过的沙沙声,下雨时的淅沥声,还有溪水流过小溪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在那里,但是他从未真正的聆听过。现在他才了解,茱莉亚曾经多么努力的想和他分享她的感觉,他也从未真正的听过她说话——特别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她的悲伤提醒了他,他也同样的不快乐。事情上,武士习惯穿着盔甲不脱下来,好扰乱她悲伤的声音。他只要把面盔拉下来,就可以拒茱莉亚于千里之外。和一个包在铁甲里的人说话,茱莉亚一定觉得很孤单——就像他现在坐在城堡里一样孤单。在这个像坟墓般的房间里,他感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很快的,他也能感觉到茱莉亚的痛苦和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沉默之堡里,他开始嚎啕大哭。武士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不过眼泪从他的面盔里迫涌而出,直到他坐的熊皮地毯完全湿透,眼泪流进壁炉,把火都浇熄了。说真的,整个房间开始淹水。如果不是在那时候,有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的话,武士可能会淹死。虽然哭的疲累不堪,他还是涉着水,走到门前,进了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他有点担心,这个房间不比他养马的马厩大多少,他大声地说:“奇怪,这些房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小?”马上,有一个声音回答他:“因为你和自己越来越近。”武士四处张望,非常惊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至少原本他是这么想的。刚刚是谁在说话?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这可能吗?“对,很可能,”声音说:“我是真正的你。”“可是,我才是真正的我。”武士大声抗议。“看看你自己,”声音说,带着一股厌恶:“濒临饿死的坐在那里,披着一身废铁,废铁里还有一块生锈的面盔,卖弄着一把湿透了的胡子。如果你就是真正的你,我们俩的麻烦就大了。”“嗳,你要弄清楚,”武士坚定地说:“我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听到你半句话。等听到了,第一句话你就说,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以前你为什么不早点宣布这么重要的消息呢?““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声音回答:“可是,这是第一次,你够安静,可以听到真正的自我。”武士充满疑虑:“可是,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是谁?”声音很温和地回答:“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知道每件事,你为什么不休息休息?”“好吧!”武士说:“可是在睡之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称呼你?”“称呼我?”声音困惑地说:“我就是你。”“我不能叫你‘我’,这样我会弄混淆的。”“好,叫我‘山’。”“为什么叫‘山’?”武士问。“为什么不?”声音回答。“你一定认识梅林。”武士说。他开始瞌睡地点起头来。闭上眼精,通常他都会整晚叽叽轧轧地翻来覆去,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进入深沉、安宁的梦乡。刚开始,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意识到身为自己的感觉,全世界好像都消失无踪。然后,等到他完全醒来,他意识到松鼠和瑞蓓卡坐在他的胸膛上。“你们怎么来的?”他问。松鼠大笑:“我们没有进去,是你出来了。”武士完全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换成坐姿。他惊奇的四处望着,没错,他躺在真理之道上,在沉默之堡的另一瑞。“我怎么出来的?”他问。瑞蓓卡说:“唯一的可能是,你变得完全的沉默。”“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武士说:“我在正和……”他停住了。本来他想告诉他们有关“山”的事,可是很不好解释,更何况,整件事可能都是他的想像,他还有得想的。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武士想抓抓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他确实在抓自己的皮肤。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捧住头,他的头盔已经锈光了,他碰碰自己的脸,和乱七八糟的长胡子。“松鼠!瑞蓓卡!”他大叫。“我们知道。”她们大笑。“你在沉默之堡里一定又哭了。”松鼠说。“对,”武士回答:“可是,一整个头盔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锈完了?”两只动物又开始大笑,笑的很激动。事实上,瑞蓓卡笑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还不停地拍着翅膀,武士坚持要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松鼠终于喘过气来:“你在堡里不只待一个晚上。”“那么多久?”“如果我告诉你,你在城堡里的时候,我已经采集了超过五千个核果,你觉得怎么样?”松鼠说。“我会说你疯了——不然就是塞了太多的核果。”“你在里面真的待了很久,很久。”瑞蓓卡替松鼠作证。无法置信地,武士的嘴张的老大。他说:“梅林,我要跟你说话。”在那时,就像他允诺过的,梅林立刻出现在面前。很显然,武士逮到他正好在洗澡,因为法师全身光溜溜的,除了那把长胡子外,什么也没穿,而且全身都在滴水。“对不起,打扰你了。”武士说:“可是,这是紧急事件,我……”“没关系,”梅林说,打断他:“我们法师必须要把这些小小的不方便,当作理所当然。”他甩掉胡子上的水,“不过——回答你的问题——真的,你真的在沉默之堡里待了段很长的时间。”梅林总是能让武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个?”“因为我了解自己,我就能了解你。我们都是对方的一部分。”武士想了想。点点头,他开始能了解。“我可以体会茱莉亚的痛苦,因为我是她的一部分?”“对,”梅林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为她和为自己痛哭,这是第一次你不是为了自怜而流泪。”武士觉得蛮为自己骄傲的,他跟梅林说他的感觉。梅林笑了:“人不必为了自己能像个人一样而感到自傲,这就像瑞蓓卡为了会飞而骄傲一样无稽。瑞蓓卡能飞,因为她生来就有翅膀,你有感觉,因为你生来就有心----现在你开始用心,这是你本来就该作的。““你真晓得怎么打击人,梅林。”武士说。“我不是故意对你不客气,你做得很好,不然你不会碰到‘山’。”武士看来像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这不是我的幻想?”梅林笑了出来:“不是,‘山’是真的。事实上,他可能比你这么年来称作‘我’的那个,还要更真一点。你没有疯,你只是开始听见真正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飞快,你却没有感觉到。”“我不懂。”武士说。“你通过知识之堡就会懂。”梅林说完,又再度消失不见。第五章 知识之堡于是,武士、松鼠、和瑞蓓卡再一次踏上真理之道,这次是朝着知识之堡前进。那一天,他们只停下来两次,一次吃东西,另一次在条小溪旁,好让武士能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刮掉,把长得很长的头发剪掉。他用的是铁手套的边,在石头上磨利,用边来割。他觉得也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了头盔,他可以自己吃核果,不用松鼠帮忙。虽然他很感激小松鼠的救命法,不过,他实在不觉得那是个优雅的生存之道。就在天黑以前,这组三人行翻越了一座山,看到远方的知识之堡。武士凝视着这座壮观的建筑,知识之堡比沉默之堡大,大门是纯金的。这是他看过最大的城堡----甚至比国王为自己建造的宏伟城堡还巨大,武士想,这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山”突然说话了:“知识之堡是宇宙自己设计的,宇宙是所有知识的起源。”武士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再听到“山”的声音。“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说。“我没有离开过,”“山”回答说:“记得吗?我就是你。”“拜托,你可不要又来了。我现在刮了胡子,又剪了头发,你觉得我怎么样?”武士问。“这是第一次你从理发中得到好处。”“山”回答。武士大笑,他喜欢“山”的幽默感。如果知识之堡和沉默之堡一样的话,他会很高兴有“山”给他作伴。武士,松鼠,和瑞蓓卡穿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停在金光闪闪的大门前。武士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放进匙孔里。把门推开的时候,他问瑞蓓卡和松鼠,他们是不是要和上次在沉默之堡一样先离开?“不!”瑞蓓卡回答:“沉默只能一人享有,知识是属于大家的。”“我真不懂,”鸽子“这个名词为什么会有容易受骗的意思。”武士自己想着。他们三个穿过门,走进一片沉沉的黑暗,武士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城堡大门旁边,摸索着一般会在那里的火炬,好照亮前路,可是没有火炬。从那扇纯金大门来判断,他还以为城堡里照明会很好,毕竟,连低级的,观光小册上的城堡,在大门旁边都会有火炬。当武士极尽目力的四处张望,松鼠叫他过去。他摸索地走着,顺着声音的方向,直到他能隐约看见,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正指着墙上一块发亮的碑文。碑文上闪耀着:“知识即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经营城堡的人是谁,此人对于节省照明费用倒是很在行。然后“山”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越多,这里就会变得越亮。”“‘山’,我敢打赌你是对的。”武士叫着说。话一出口,房间里就变亮了一点点。就在那时,松鼠又叫武士到她那里去,这次,找到她比较容易了一些。他看到她指着另一块刻在墙上的碑文——这次是个问题————碑文上凿着:“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武士大声地说:“是不是要在我想出答案以后,这座城堡才会变得更亮?”“你总算开始懂了。”“山”回答。武士嗤之以鼻:“我得找到路出城堡,好登上山顶,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玩问答游戏。”“也许,你在这里应该学到的,就是,你的时间是没有止境的。”瑞蓓卡建议。武士此刻并不想顺从建议,也不想听瑞蓓卡的哲学。有一会儿,他考虑要不要一头闯进城堡的黑暗中,胡乱地撞过去。不过,四周的黑暗蛮让人讨厌的,而且,他也得承认,没有剑他的确害怕。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试图去了解碑文的意义是什么。叹了一口气,他坐在碑文前面,再念一遍:“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他知道他爱茱莉亚和克斯。“山”说:“对,你爱茱莉亚和克斯。不过,你不是也需要他们吗?““大概是吧!”武士承认。他需要茱莉亚所有为他生命中添加的美。她很聪明,会写可爱的诗,言谈又机智。当他们请不起佣人的时候,她还会为他和他的朋友下厨。他记得,当武士的生意不好,他买不起新衣服的时候,她会为她自己和克斯,缝制漂亮的衣服。茱莉亚也把城堡保持得很干净,武士想起,他给了她不少城堡去清理。常常,他打完仗回家,口袋里一文不名,他们就得搬到一座比较便宜的城堡。他又想到,他多半把搬家的事交给她去做,因为他通常不在家,去参加比武大赛。而当她把他们的家当在城堡之中搬来搬去的时候,她看来是多么的疲倦。当他了解到,他是怎么利用过茱莉亚的时候,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对,他需要她更甚于爱她,他希望能多爱她一点,少需要她一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开始痛哭。他也需要克斯,更甚于爱他。武士需要儿子,好在老去的时候,能够以他之名出去打仗。但这不表示他不爱克斯,真的,他爱他儿子的机智,和他美丽的金发,也喜欢听他说:“爸爸,我爱你。”可是,他固然爱克斯的这些特点,他也需要这些。一个想法突然灵光大作地闪过他的脑海——他需要茱莉亚和克斯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事实上,他需要所有,被他从恐龙爪里救出的公主的爱,以及所有,他上战场所保卫的人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发现,他了解到,如果他不爱自己,他也不能真正爱别人。忽然之间,一圈美丽、耀眼的光线笼罩在武士的四周,照亮了黑暗。他感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肩膀上,于是泪眼模糊地往上看,他看到梅林正在朝他微笑着。“你刚刚发现了伟大的真理,”法师又说:“唯有将对自己的爱推展出去,你才能去爱别人。”“我怎么才能开始爱自己?”武士问。“你已经开始了,知识就是通往爱之道。”“我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渣滓。”武士哽咽地说。“不需要自怜,”法师用温和的口气说着:“现在,你了解了真理。”武士受到慰藉,就停止了哭声。等到他的眼睛干了以后,他看到房间里弥漫的光线,这和他以前所看过的都不同,这股光线似乎没有光源,却又无处不在。梅林说出武士的想法:“没有比自知之光更美的东西了。”武士看着他四周的光,再看看头顶上的暗影。“这个城堡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暗,对不对?”他问梅林。“对,”梅林回答:“一点也不暗。”受到了鼓励,武士站起身,准备继续向前走。他谢谢梅林,在他还没有呼唤之前就现身。“没关系,”法师说:“这次算我请客。”这么说着,他消失了。武士向前走着,瑞蓓卡从前头的黑暗中飞出来。“哇!”她大叫:“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武士从来没看过瑞蓓卡这么兴奋,她通常都蛮冷静的。可是现在,她在他的肩膀上跳上跳下,简直不能自持,一边领着他和松鼠走进黑暗。突然,他们在墙上看到一面很大的镜子。“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大声地吱喳叫着,眼睛兴奋地发着光。不过,武士就很失望了。“只是面破镜子而已,”他不耐烦地说:“来,让我们走吧!”“这不是普通的镜子,”瑞蓓卡坚持:“这面镜子不会照出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长相,而会照出你真正的自我。”武士的注意力给吸引住,可是他并不兴奋,他向来不爱照镜子,也从不认为自己长得很帅。所以,带着点不情愿,他站在镜子前面。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高大的人,有着一双悲伤的眼睛,一个大鼻子,从脖子以下都包在盔甲里。相反的,出人意料之外,他看见一个迷人,活力充沛的人,有着一双闪烁着热情和爱的眼睛。“这是谁?”他叫着。松鼠说:“这就是你,真正的你。”“这面镜子是假的,”武士说:“我长得不是这个样子。”“你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你——躲在盔甲下面的你。”“山”回答。“可是,”武士抗议,再仔细一点的看着镜子:“那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模范,而且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么美又天真。”“那是你的潜力。”“山”说。“如果这就是我的潜力,”武士说:“那么在我实现潜力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没错,”“山”说:“你在你自己和你真正的感觉之间,筑了一道围墙。”“也许我真的隐藏我的感觉,”武士说:“不过,我不能到处只说我想说的话,和只做我想做的事,这样,没有人会喜欢我。”话未说完,武士就停了下来。他了解到,这一生中,他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让别人喜欢他。他想到所有他打过的仗,杀过的恐龙和拯救过的公主,一切都为了证明他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可是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的确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天啊!”他叫着:“我浪费了我的一辈子。”“没有,”“山”很快地说:“你没有浪费,你需要时间来学习你刚刚才学会的东西。”“我还是想哭。”武士说。“现在哭就会是浪费了。”“山”说。接着他唱:自怜泪止于自责,此种泪不锈铁盔。武士受够了“山”的幽默话。“停止唱你的烂诗,不然我就把你踢出来。”“你办不到,”“山”咯咯地笑着:“我就是你。”在那时,为了要解决“山”,武士会很高兴的举枪自杀。好在那时候枪还没有给发明出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赶他走。他再一次的看着镜子,他看到仁慈、爱、热情、智慧和无私回望着他。他了解,如果他想把这些特质呈现出来的话,只要承认这些特质就可以了,因为它们一直为他所有。一想到这里,美丽的光芒又再度亮起,比先前更光明,照亮了整个房间。并且,大出武士意外的,在光线下,城堡里只显现出一个很巨大的房间,而不是许多小房间。“山”说:“这是知识之堡的标准建造格式,真正的知识是不分类的,因为所有知识始于同一个真理。”武士同意地点着头。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松鼠跑过来跟他说:“城堡里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有棵大苹果树。”“哦,带我去看看。”武士叫着,因为他相当饿了。于是,瑞蓓卡和他随着松鼠进入院子里,看到一棵很大的苹果树,大树枝上低低的垂着他看过最红、最亮的苹果。“你觉得这些‘苹果’怎么样?”“山”说着双关语。武士笑了出来,然后,他注意到树下有块石板,板上刻着一些碑文:吾献此果无禁忌,愿君得果知野心。武士思索着这两句碑文,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终于他决定放弃。“如果你放弃,你就永远出不去。”“山”说。不断的挑战和考验带来的紧张,使武士疲累不堪,他呻吟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摘了一个苹果,他和瑞蓓卡和松鼠一起坐在树下。“你知不知道这两句碑文是什么意思?”他问她们。松鼠摇摇头,即使聪明如瑞蓓卡,也只得摇着头。“不过,我的确知道,”瑞蓓卡说,深思的用一只爪子搔着头,“我没有什么野心。”“我也没有,”松鼠回应着:“而且我敢打赌,这棵树也没有野心。”“她很有理道,”瑞蓓卡说:“这棵树就像我们,没有什么野心,也许你也不需要野心。”“对树和动物来说没关系,”武士说:“可是人一定要有野心。”“你们两个都对。”他们后面有个声音这么说着。吓了一跳,武士转过身,看到梅林又出现了,还带着一枝笛子。“我正想叫你来。”武士说。“我知道,”法师回答:“人人都需要帮助才能了解一棵树,一棵树自足于身为一棵树,就像瑞蓓卡和松鼠,他们做自己就很快乐。”“可是人却不同,我们有脑子。”武士抗议。“对,人类有脑子,”梅林说,随口在笛子上吹出几个音符:“这就是野心为什么会有问题的地方。野心发之于脑子的时候,就会让人无情地向前追求他的目标,在这么做之后,他通常都会伤害别人,这也是野心之所以变成竞争的时候。”武士承认:“我总想做王国里最优秀的武士。”“一点也没错,”梅林说:“这样你才能证明,你比其他武士来得优秀。”武士点点头:“可是你说,人类需要有野心。”“对,如果野心是由心中发出来的话。由心而生的野心非常纯净,不会伤害任何人。事实上,这种野心满足自己到某一种地步,还会自动地满足他人。““我不懂。”武士说。“这就是我们要向苹果树学习的地方,这棵树长成一棵壮观,完全成熟的样,结出美好的果实,并且把果实大方地施给所有想要苹果的人。”“可是,”武士提出反对:“如果我每天只是坐着分送苹果,我就不可能拥有一座高级的城堡,也不可能把去年的马换掉,买一匹新的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