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传》作者:佚名-41

我为后,时而虐我为仇也哉?故曰:君 臣之伦,盖出于不得已也!唯其不得已,故不足以为道之原。彼佛之弃君臣是也,其所以弃君臣非也。而韩子将以谓是固与天壤相弊也者,又乌足以为知道者乎!   然则及今而弃吾君臣,可乎?曰:是大不可。何则?其时未至,其俗未成,其民不足以自治也。彼西洋之善国且不能,而况中国乎!今夫西洋者,一国之大公事, 民之相与自为者居其七,由朝廷而为之者居其三,而其中之荦荦尤大者,则明刑、治兵两大事而已。何则?是二者,民之所仰于其国之最急者也。昔汉高入关,约法 三章耳,而秦民大服。知民所求于上者,保其性命财产,不过如是而已。更骛其余,所谓「代大匠,未有不伤指」者也。是故使今日而中国有圣人兴,彼将曰:「吾 之以藐藐之身托于亿兆人之上者,不得已也,民弗能自治故也。民之弗能自治者,才未逮,力未长,德未和也。乃今将早夜以孳孳求所以进吾民之才、德、力者,去 其所以困吾民之才、德、力者,使其无相欺、相夺而相患害也,吾将悉听其自由。民之自由,天之所畀也,吾又乌得而靳之!如是,幸而民至于能自治也,吾将悉复 而与之矣。唯一国之日进富强,余一人与吾子孙尚亦有利焉,吾易贵私天下哉!」诚如是,三十年而民不大和,治不大进,六十年而中国有不克与欧洲各国方富而比 强者,正吾莠言乱政之罪可也。彼英、法、德、美诸邦之进于今治者,要不外百余年、数十年间耳。况夫彼为其难,吾为其易也。  嗟夫!有此 无不有之国,无不能之民,用庸人之论,忌讳虚骄,至于贫且弱焉以亡,天下恨事孰过此者!是故考西洋各国,当知富强之甚难也,我何可以苟安?考西洋各国,又 当知富强之易易也,我不可以自馁,道在去其害富害强,而日求其能与民共治而已。语有之曰:「曲士不可与语道者,束于教也。」苟求自强,则六经且有不可用 者,况夫秦以来之法制!如彼韩子,徒见秦以来之为君。秦以来之为君,正所谓大盗窃国者耳。国谁窃?转相窃之于民而已。既已窃之矣,又惴惴然恐其主之或觉而 复之也,于是其法与令猬毛而起,质而论之,其什八九皆所以坏民之才,散民之力,漓民之德者也。斯民也,固斯天下之真主也,必弱而愚之,使其常不觉,常不足 以有为,而后吾可以长保所窃而永世。嗟乎!夫谁知患常出于所虑之外也哉?此庄周所以有胠箧之说也。是故西洋之言治者曰:「国者,斯民之公产也,王侯将相 者,通国之公仆隶也。」而中国之尊王者曰:「天子富有四海,臣妾亿兆。」臣妾者,其文之故训犹奴虏也。夫如是则西洋之民,其尊且贵也,过于王侯将相,而我 中国之民,其卑且贱,皆奴产子也。设有战斗之事,彼其民为公产公利自为斗也,而中国则奴为其主斗耳。夫驱奴虏以斗贵人,固何所往而不败?原强续篇  夫所谓标本并治者,岂非以救时之道通于治病者乎?盖察病而知致病之原,则其病将愈,唯病原真而后药物得,药物得而后其病乃有瘳,此不易之理也。   今日之东事,横决大溃,至于不可收拾者,夫岂一朝夕之故,而审其原者谁乎?方其未发也,上下晏安,深忌讳而乐死亡。当是之时,虽有前识,破脑刳心,痛哭 阙下,亦将指为妖言,莫之或省。及其始发也,无责者不审彼己之情实,不图事势之始终,徒扬臂奋呼,快一发而不虑其所以为收。迨至事功违反,则共咤嗟骇荡。 众难群疑曰:「是必有强国焉阴助之耳,不然倭乌能如是!」又曰:「是必吾国有枭杰焉为之谋主,不然倭又乌能如是!」又曰:「是必我之居津要者与表里为奸, 不然倭又乌以至此!」嗟乎!诸君自视太高,视人太浅,虚骄之气不除,虽百思未能得其理也。夫所恶于虚骄恃气者,以其果敢而窒,如醉人之勇,俟其既醒,必怯 懦而不可复作也。夫以中国今日政治之弛缓不收,人心之浇薄自私与百执事人才之消乏,虑无起者耳。有枭雄焉,操利仗驱数万训练节制之师,胜、广之祸殆莫与 遏。况乎倭处心积虑十余年,图我内地之山川,考我将帅之能否,举中国一切之利病,微或不知之。此在西洋为之则甚难,彼倭为之则甚易者,书同文而壤地相接故 也。今乃谓其必待西洋之相助,与中国奸人之借资,诸君能稍贬此〔所〕谓人莫己若之心,庶有以审今日之乱源,而国事尚有豸耳。  悲夫!窃 尝谓国朝武功之盛,莫着于高宗,而衰端即伏于是。降及道、成,官邪兵窳极矣。故发、捻之乱,蔓延浸淫,几天下无完土。湘、淮二军起煨烬之中,百折不回,赫 然助成中兴之业,其功诚有不可没者。然究切言之,则不外以匪之术治匪,其营规军制,多一切苟且因应之图,断然不足以垂久远。世人成败论世,且依附者众,遂 举世莫敢非之。顾祖宗数百年缔造之远略宏规,所谓王者之师,至此而扫地尽矣!使今日而祖制尚有孑遗,则存其法而易其器,补其敝而师其心,则武备之坏,尚不 至此,而军政尚可用也,惜乎今万不能。又窃尝谓百十年来中国之至不幸,其兵所相与磨砻者,皆内地乌合之土匪,即遇外警,皆不过西洋之偏师,扣关搪呼,求得 所愿而遂止。致吾国君臣上下,谓经武之事,不外云云。而文人学士,不耻佞谀,相与扬厉铺张,其身受与侧听者,皆信为果然。故其病愈深痼而不可疗。今乃知未 履之而艰,未及之而知,是唯度量超绝,决荡拘挛,极物理之精者为能,讲俗学者必不能也。  然而今日之事,诸君为我识之,螳螂捕蝉,而黄雀已从其后。今之胜我者亦将谓天下之兵皆若所遇于北洋之易欤;不言所攻者之甚瑕,独信攻者之实坚,举国若狂,中毒尤剧,虽有明识,将莫能救。继此以往,必有乘其蔽而覆之者。姑前言之,以为他日左验而已。   彼之跳掷决躁,至今极矣。如是之敌,尚不知制为所以待之之术,公等又安用读书学道为哉!今夫倭者务胜好乱,然不终日之民也。然其谋则已大矣。其谋云何? 曰:「将兴亚以拒欧。」尝自论曰:「吾东洲之英吉利也。」十余年间,变服式,改制度,初自谓与西之国齐列而等夷,而西人乃儿抚而目笑之,大失所望,归而求 亲于中国,中国视之,益蔑如也。于是深怒积怨,退而治兵,蛇入鼠出,不可端倪。而我尚晏然不知蜂虿之有毒,般乐怠傲,益启戎心。是故推既往之迹,以勘倭之 隐:使中国而强,则彼将合我;使中国而弱,则彼将役我。为合为役,皆以拒欧。其拒欧之中,则拒英为尤甚,其次乃俄。何则?英固西洋之倡国也,其民沈质简 毅,持公道,保盛图,而不急为翕翕热者,故其中倭忌也尤深,而俄则亦实偪处此者也。故处今之日,无论中国之弱与强,倭之谋皆必出于战而后已。盖必战而后有 以示我以其强,去我蔑视之心,以后有以致其所谓合与役者。  虽然,倭之谋则大矣,而其术乃大谬。夫一国一洲之兴,其所以然之故,至繁赜 矣。譬诸树木,其合抱参天,阴横数亩,足以战风雨而傲岁寒者,夫岂一曙之事!倭变法以来,凡几稔矣。吾不谓其中无豪杰能者,主权势而运国机,然彼不务和其 民,培其本,以待其长成而自至,乃欲用强暴,力征经营以劫夺天下。其民才未长也,其民力未增也,其民德未和也,而唯兵之治,不知兵之可恃而长雄者,皆富强 以后之果实。无其本而强为其实,其树不颠仆者寡矣。  夫中国者,倭之母也。使中国日益蕃昌,兴作日多,通商日广,则首先受其厚利者,非 倭而谁?十年以来,中国出入口之货籍具在,可覆案也。顾倭狠而贪,未厌厥欲。善夫西人之设喻也,曰:埃及人甲养神鹅,一日,鹅生卵,坠地化黄金,甲大喜, 以为是腹中皆此物也,刲而求之,无所得而鹅死。夫使物类之繁衍,国土之富强,可倒行逆施而得速化之术,且不至于自灭者,则达尔文、锡彭塞二子举无所用著书 矣。华人好言倭学西法徒见皮毛,岂苛论哉!彼二子之所谆谆,倭之智固不足以与之耳。《黄石公记》日:「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 残贼之政虽成必害。」今倭不悟其国因前事事太骤以致贫,乃日川其兵,求以其邻为富,是盗贼之行也,何西法之不幸,而有如是之徒也。故吾谓教顽民以西法之形 下者,无异假轻侠恶少以利矛强弓,其入市劫财物、杀长者固矣。然亦归于自杀之驱而已矣。害农商,戕民物,戾气一消,其民将痛。倘军费无所得偿,吾不知倭之 所以为国也。其与我不得已而起,民心日辑合,民气日盈者,岂可同日而论哉?是故今日之事,舍战固无可言,使上之人尚有所恋,而不早自断焉,则国亡矣。且三 五百年间,中土无复振之一日。  夫倭之条款,众所宜知矣,姑无论割地、屯兵诸大端,即此数万万之军费,于何应之?倭患贫而我适以是拯 之,以恣其虐我。是何异驱四百兆之赤子,系颈面缚以与其仇,以求旦夕之喘息,此非天下之至不仁者不为。今日款议所关,实天下之公祸公福。陛下仁圣,岂忍妄 许。呜呼!和之一言,其贻误天下,可谓罄竹难书矣。唯「终归于和」之一念,中于人心者甚深,而战事遂不可复振。是故举今日北洋之糜烂,皆可于「和」之一字 推其原。仆生平固最不喜言战者也,每谓有国者,虽席极可战之势,据极可战之理,苟可以和,切勿妄动。迨不得已战矣,则计无复之,唯有与战相终始,万万不可 求和,盖和则终亡,而战可期渐振。苟战亦亡,和岂遂免!此中国之往事然,而西国之往事又莫不然也。唯始事而轻言战,则既事必轻言和。仆尝叹中国为倒置之民 者。正为轻重和战之间所施悖耳。  为今日之计,议不旋踵,十年二十年转战,以任拼与贼倭没尽而已。诚如是,中倭二者,孰先亡焉,孰后倦 焉,必有能辨之者。天子以天下为家,有以死社稷教陛下者,其人可斩也。愿诸公绝「望和」之一念,同德商力,亟唯军实之求。兵虽乌合,战则可以日精;将虽愚 怯,战则日来智勇;器虽苦窳,战则日出坚良。此时不独宜绝求和之心,且当去求助各国之志。何则?欲求人助者,必先自助。使我自坐废,则人虽助我,亦必不 力,而我之所失多矣。救亡决论  天下理之最明而势所必至者,如今日中国不变法则必亡是已。然则变将何先?曰:莫亟于废八股。夫八股非自能害国也,害在使天下无人才。其使天下无人才奈何?曰:有大害三:   其一害曰:锢智慧。今夫生人之计虑智识,其开也,必由粗以入精,由显以至奥,层累阶级,脚踏实地,而后能机虑通达,审辨是非。方其为学也,必无谬悠影响 之谈,而后其应事也,始无颠倒支离之患。何则?其所素习者然也。而八股之学大异是。垂髫童子,目未知菽粟之分,其入学也,必先课之以《学》《庸》《语》《孟》,开宗明义,明德新民,讲之既不能通,诵之乃徒强记。如是数年之后,行将执简操觚,学为经义,先生教之以擒挽之死法,弟子资之于剽窃以成章。一文之成,自问不知何语。迨夫观风使至,群然挟兔册,裹饼饵,逐队唱名,俯首就案,不违功令,皆足求售,谬种流传,羌无一是。如是而博一衿矣,则其荣可以夸乡里;又如是而领乡荐矣,则其效可以觊民社。至于成贡士,入词林,则其号愈荣,而自视也亦愈大。出宰百里,入主曹司,珥笔登朝,公卿跬步,以为通天地人之谓儒。经朝廷之宾兴,蒙皇上之亲策,是朝廷固命我为儒也。千万旅进,人皆铩羽,我独成龙,是冥冥中之鬼神,又许我为儒也。夫朝廷鬼神皆以我为儒,是吾真为儒,且真为通天地人之儒。从此天下事来,吾以半部《论语》治之足矣,又何疑哉!又何难哉!做秀才时无不能做之题,做宰相时自无不能做之事,此亦其所素习者然也。谬妄胡涂,其曷足怪?  其二害曰:坏心术。揆皇始创为经义之意,其主于愚民与否,吾不敢知。而天下后世所以乐被其愚者,岂不以圣 经贤传,无语非祥,八股法行,将以「忠信廉耻」之说渐摩天下,使之胥出一途,而风俗亦将因之以厚乎?而孰知今日之科举,其事效反于所期,有断非前人所及料 者。今姑无论试场大弊,如关节、顶替、倩枪、联号,诸寡廉鲜耻之尤,有力之家,每每为之,而未尝稍以为愧也。请第试言其无弊者,则孔子有言:「知之为知 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故言止于所不知,固学者之大戒也。而今日八股之士,乃真无所不知。夫无所不知,非人之所能也。顾上既如是求之,下自当以是应 之。应之奈何?剿说是已。夫取他人之文词,腆然自命为己出,此其人耻心所存,固已寡矣。苟缘是而侥幸,则他日掠美作伪之事愈忍为之,而不自知其为可耻。然 此犹其临场然耳。至其平日用功之顷,则人手一编,号曰揣摩风气。即有一二聪颖子弟,明知时尚之日非,然去取所关,苟欲求售,势必俯就而后可。夫所贵于为 士,与国家养士之深心,岂不以矫然自守,各具特立不诡随之风,而后他日登朝,乃有不苟得不苟免之概耶!乃今者,当其做秀才之日,务必使之习为剿窃诡随之 事,致令羞恶是非之心,旦暮梏亡,所存濯濯。又何怪委贽通籍之后,以巧宦为宗风,以趋时为秘诀。否塞晦盲,真若一丘之貉。苟利一身而已矣,遑恤民生国计也 哉!且其害不止此。每逢春秋两闱,其闱内外所张文告,使不习者观之,未有不欲股弁者。逮亲见其实事,乃不徒大谬不然,抑且变本加厉。此奚翅当士子出身之 日,先教以赫赫王言,实等诸济窍飘风,不关人事,又何怪他日者身为官吏,刑在前而不栗,议在后而不惊。何则?凡此又皆所素习者然也。是故今日科举之事,其 害不止于锢智慧,坏心术,其势且使国宪王章渐同粪土,而知其害者,果谁也哉?  其三害曰:滋游手。扬子云有言:「言,心声也;书,心画 也。」故知言语文字二事,系生人必具之能。人不知书,其去禽兽也,仅及半耳。中国以文字一门专属之士,而西国与东洋则所谓四民之众,降而至于妇女走卒之 伦,原无不识字知书之人类。且四民并重,从未尝以士为独尊,独我华人,始翘然以知书自异耳。至于西洋理财之家,且谓农工商贾皆能开天地自然之利,自养之 外,有以养人,独士枵然,开口待哺。是故士者,固民之蠹也。唯其蠹民,故其选士也,必务精,而最忌广;广则无所事事,而为游手之民,其弊也,为乱为贫为 弱。而中国则后车十乘,从者百人,孟子已肇厉阶。至于今日之士,则尚志不闻,素餐等消。十年之间,正恩累举,朝廷既无以相待,士子且无以自存。棫朴丛生, 人文盛极。然若以孙文台杀荆州太守坐无所知者例之,则与当涂公卿,皆不容于尧舜之世者也。况夫益之以保举,加之以捐班,决疣溃痈,靡知所届。中国一大豕 也,群虱总总,处其奎蹄曲隈,必有一日焉,屠人操刀,具汤沐以相待,至是而始相吊焉,固已晚矣。悲夫!  夫数八股之三害,有一于此,则 其国鲜不弱而亡,况夫兼之者耶!今论者将谓八股取士,固未尝诚负于国家,彼自明以来用之矣,其所收之贤哲巨公,指不胜屈,宋苏轼尝论之矣。果循名责实之道 行,则八股亦何负于天下?此说固也,然不知利禄之格既悬,则无论操何道以求人,将皆有聪明才智之俦入其彀。设国家以饭牛取士,亦将得宁戚、百里大夫;以牧 豕取士,亦将得卜式、公孙丞相。假当日见其得人,遂以此为科举之恒法,则诸公以为何如?夫科举之事,为国求才也,劝人为学也。求才为学二者,皆必以有用为 宗。而有用之效,征之富强;富强之基,本诸格致。不本格致,将无所往而不荒虚,所谓「蒸砂千载,成饭无期」者矣。彼苏氏之论,取快一时,盖方与温公、介甫 立异抵,又何可视为笃论耶!总之,八股取士,使天下消磨岁月于无用之地,堕坏志节于冥昧之中,长人虚骄,昏人神智,上不足以辅国家,下不足以资事畜。破坏 人才,国随贫弱。此之不除,徒补苴罅漏,张皇幽渺,无益也,虽练军实、讲通商,亦无益也。何则?无人才,则之数事者,虽举亦废故也。舐糠及米,终致危亡而 已。然则救之之道当何如?曰:痛除八股而大讲西学,则庶乎其有鸠耳。东海可以回流,吾言必不可易也。  难者曰:夫八股锢智慧,坏心术, 滋游手,积将千年之弊,流失败坏,一旦外患凭陵,使国家一无可恃。欲战则忧速亡,忍耻求和,则恐寖微寖灭。当是之时,其宜改弦更张,不待议矣。顾惟是处存 亡危急之秋,待学问以图功,将何殊播谷饲蚕,俟获成献功,以救当境饥寒之患。道则是矣,于涂无乃迂乎?今先生论救亡而以西学格致为不可易,夫格致何必西 学,固吾道《大学》之始基也,独其效若甚赊,其事若甚琐。朱晦翁《补传》一篇,大为后贤所聚讼。同时陆氏兄弟,已有逐物破道之讥。前明姚江王伯安,儒者之 最有功业者也,格窗前一竿竹,七日病生。其说谓「格」字当以孟子格君心之非,及今律格杀勿论诸「格」字为训,谓当格除外物,而后有以见良知之用,本体之 明。此尤事功无待格致之明证,而先生谓富强以格致为先务,蒙窃惑之。其说得详闻欤?  应之曰:不亦善乎,客问之也。夫中土学术政教,自 南渡以降,所以愈无可言者,孰非此陆王之学阶之厉乎!以国朝圣祖之圣,为禹、文以后仅见之人君,亦不过挽之一时,旋复衰歇。盖学术末流之大患,在于徇高论 而远事情,尚气矜而忘实祸。夫八股之害,前论言之详矣。而推而论之,则中国宜屏弃弗图者,尚不止此。自有制科来,士之舍干进梯荣,则不知焉所事学者,不足 道矣。超俗之士,厌制艺则治古文词,恶试律则为古今体;鄙折卷者,则争碑版篆隶之上游;薄讲章者,则标汉学考据之赤帜。于是此追秦汉,彼尚八家,归、方、 刘、姚,恽、魏、方、龚;唐祖李、杜,宋檷苏、黄;七子优孟,六家鼓吹。魏碑晋帖,南北派分,东汉刻石,北齐写经。戴、阮、秦、王,直闯许、郑,深衣几 幅,明堂两个。钟鼎校铭,珪琮着考,秦权汉日,穰穰满家。诸如此伦,不可殚述。然吾得一言以蔽之,曰:无用。非真无用也,凡此皆富强而后物阜民康,以为怡 情遣日之用,而非今日救弱救贫之切用也。其又高者曰:否否,此皆不足为学。学者学所以修己治人之方,以佐国家化民成俗而已。于是侈陈礼乐,广说性理。周、 程、张、朱,关、闽、濂、洛。学案几部,语录百篇。《学蔀通辨》,《晚年定论》。关学刻苦,永嘉经制。深宁、东发,继者顾、黄,《明夷待访》、《日知》著 录。褒衣大袖,尧行舜趋。訑訑声颜,距人千里。灶上驱虏,折棰笞羌。经营八表,牢笼天地。夫如是,吾又得一言以蔽之,曰:无实。非果无实也,救死不赡,宏 愿长赊。所托愈高,去实滋远。徒多伪道,何裨民生也哉!故由后而言,其高过于西学而无实;由前而言,其事繁于西学而无用。均之无救危亡而已矣。   客谓处存亡危急之秋,务亟图自救之术,此意是也。固知处今而谈,不独破坏人才之八股宜除,与〔举〕凡宋学汉学,词章小道,皆宜且束高阁也。即富强而言, 且在所后,法当先求何道可以救亡。惟是申陆王二氏之说,谓格致无益事功,抑事功不俟格致,则大不可。夫陆王之学,质而言之,则直师心自用而已。白以为不出 户可以知天下,而天下事与其所谓知者,果相合否?不径庭否?不复问也。自以为闭门造车,出而合辙,而门外之辙与其所造之车,果相合否?不龃龉否?又不察 也。向壁虚造,顺非而泽,持之似有故,言之若成理。其甚也,如骊山博士说瓜,不问瓜之有无,议论先行蜂起,秦皇坑之,未为过也。盖陆氏于孟子,独取良知不 学、万物皆备之言,而忘言性求故、既竭目力之事,惟其自视太高,所以强物就我。后世学者,乐其径易,便于情窳敖慢之情,遂群然趋之,莫之自返。其为祸也, 始于学术,终于国家。故其于己也,则认地大民众为富强,而果富强否,未尝验也;其于人也,则神州而外皆夷狄,其果夷狄否,未尝考也。抵死虚,未或稍屈。然 而天下事所不可逃者,实而已矣,非虚词饰说所得自欺,又作盛气高言所可持劫也。迨及之而知,履之而艰,而天下之祸,固无救矣。胜代之所以亡,与今之所以弱 者,不皆坐此也耶!前车已覆,后轸方遒,真可叹也!若夫词章一道,本与经济殊科,词章不妨放达,故虽极蜃楼海市,惝怳迷离,皆足移情遣意。一及事功,则淫 遁诐邪,生于其心,害于其政矣;苟且粉饰,出于其政者,害于其事矣。而中土不幸,其学最尚词章,致学者习与性成,日增慆慢。又况以利禄声华为准的,苟务悦 人,何须理实,于是慆慢之余,又加之以险躁,此与武侯学以成才之说,奚啻背道而驰。仆前谓科举破坏人才,此又其一者矣。  然而西学格 致,则其道与是适相反。一理之明,一法之立,必验之物物事事而皆然,而后定之为不易。其所验也贵多,故博大;其收效也必恒,故悠久;其究极也,必道通为 一,左右逢原,故高明。方其治之也,成见必不可居,饰词必不可用,不敢丝毫主张,不得稍行武断,必勤必耐,必公必虚,而后有以造其至精之域,践其至实之 途。迨夫施之民生日用之间,则据理行术,操必然之券,责未然之效,先天不违,如土委地而已矣。且西士有言:凡学之事,不仅求知未知,求能不能已也。学测算 者,不终身以窥天行也;学化学者,不随在而验物质也;讲植物者,不必耕桑;讲动物者,不必牧畜。其绝大妙用,在于有以炼智虑而操心思,使习于沈者不至为 浮,习于诚者不能为妄。是故一理来前,当机立剖,昭昭白黑,莫使听荧。凡夫洞〔恫〕疑虚猲,荒渺浮夸,举无所施其伎焉者,得此道也,此又《大学》所谓「知 至而后意诚」者矣。且格致之事,以道眼观一切物,物物平等,本无大小、久暂、贵贱、善恶之殊。庄生知之,故曰道在屎溺,每下愈况。王氏窗前格竹,七日病生 之事,若与西洋植物家言之,当不知儿许轩渠,儿人齿冷。且何必西士,即如其言,则《豳诗》之所歌,《禹贡》之所载,何一不足令此子病生。而圣人创物成能之 意,明民前用之机,皆将由此熄矣。率大下而祸实学者,岂非王氏之言欤?  且客过矣。西学格致,非迂涂也,一言救亡,则将舍是而不可。今 设有人于此,自其有生以来,未尝出户,但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于门以外之人情物理,一无所知。凡舟车之运转流行,道里之险易涩 滑,岩墙之必压,坎陷之至凶,摘埴索涂,都忘趋避,甚且不知虎狼之可以食人,鸩毒之可以致死。一旦为事势所逼,置此子于肩摩毂击之场,山巅水涯之际,所不 残毁僵仆者,其与几何?知此,则知中国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欲求不亡之必无幸矣。盖欲救中国之亡,则虽尧、舜、周、孔生今,舍班孟坚所谓通知外国事者, 其道莫由。而欲通知外国事,则舍西学洋文不可,舍格致亦不可。盖非西学洋文,则无以为耳目,而舍格致之事,将仅得其皮毛,眢井瞽人,其无救于亡也审矣。且 天下唯能者可以傲人之不能,唯知者可以傲人之不知;而中土士大夫,怙私恃气,乃转以不能不知傲人之能与知。彼乘骐骥,我独骑驴;彼驾飞舟,我偏结筏,意若 谓彼以富强,吾有仁义。而回顾一国之内,则人怀穿窬之行,而不自知羞;民转沟壑之中,而不自知救。指其行事,诚皆不仁不义之尤。以此傲人,羞恶安在!至一旦外患相乘,又茫然无以应付,狂悖违反,召败蕲亡。孟子曰:「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夫非今日之谓耶!  且客谓西学为迂 涂,则所谓速化之术者,又安在耶?得毋非练军实之谓耶?裕财赋之谓耶?制船炮开矿产之谓耶?讲通商务树畜之谓耶?开民智正人心之谓耶?而之数事者,一涉其 流,则又非西学格致皆不可。今以层累阶级之不可紊也,其深且远者,吾不得与客详之矣。今姑即其最易明之练兵一端言之可乎?今夫中国,非无兵也,患在无将 帅。中国将帅,皆奴才也,患在不学而无术。若夫爱士之仁,报国之勇,虽非自弃流品之外者之所能,然尚可望由于生质之美而得之。至于阳开阴闭,变动鬼神,所 谓为将之略者,则非有事于学焉必不可。即如行军必先知地,知地必资图绘,图绘必审测量,如是,则所谓三角、几何、推步诸学,不从事焉不可矣。火器致人,十 里而外;为时一分,一机炮可发数百弹,此断非徒裎奋呼、迎头痛击者所能决死而幸胜也。于是则必讲台垒壕堑之事,其中相地设险,遮扼钩联,又必非不知地不知 商功者所得与也。且为将不知天时之大律,则暑寒风雨,将皆足以破军;未闻遵生之要言,则疾疫伤亡,将皆足以损众。二者皆与扎营踞地息息相关者也。乃至不知 曲线力学之理,则无以尽炮准来复之用;不知化学涨率之理,则无由审火棉火药之宜;不讲载力、重学,又乌识桥梁营造?不讲光电气水,又何能为伏桩旱雷与通语 探敌诸事也哉?抑更有进者,西洋凡为将帅之人,必通敌国之语言文字,苟非如此,任必不胜。此若与吾党言之,愈将发狂不信者矣。若夫中国统领伎俩,吾亦知 之:不知道里而迷惑,则传问驿站之马夫;欲探敌人之去来,则暂雇本地之无赖。尤可笑者,前某军至大同,无船可渡,争传州县办差;近某军扎新河,海啸忽来, 淹死兵丁数百。是于行军相地,全所不知。夫用如是之将领,使之率兵向敌,吾国不亡,亦云幸矣!尚何必以和为辱也哉?且夫兵之强弱,顾实事何如耳,又何必如 某总兵所称,铜头铁额如蚩尤,驱使虎豹如巨无霸。中国史传之不足信久矣,演义流布,尤为惑世诬民。中国武夫识字,所恃为韬略者,不逾此种。无怪今日营中, 多延奇门遁甲之家,冀实事不能,或仰此道制胜。中国人民智慧,蒙蔽弇陋,至于此极,虽圣人生今,殆亦无能为力也。哀哉!  议者又谓:自 海上军兴以来,二十余年,师法西人,不遗余力者,号以北洋为最,而临事乃无所表见如此,然则曷贵师资?此又耳食之徒,不考实事之过也。自明眼人观之,则北 洋实无一事焉师行西法。其详不可得言,姑举一端为喻。曩者法越之事,北洋延募德酋数十人,洎条约既成,无所用之,乃分遣各营,以为教习。彼见吾军事多不可 者,时请更张。各统领恶其害己也,群然噪而逐之。上游筹所以慰安此数十人者,于是乎有武备学堂之设。既设之后,虽学生年有出入,尚未闻培成何才,更不闻如 何器使,此则北洋练兵练将,不用西法之明征。夫盗西法之虚声,而沿中土之实弊,此行百里者所以半九十里也。呜呼!其亦可悲也已!然此不具论。论者见今日练 兵,非实由西学之必不可耳。至于阜民富国之图,则中国之治财赋者,因于西洋最要之理财一学,从未问津,致一是云为,自亏自损,病民害国,暗不自知。其士大 夫亦因于此理不明,故出死力与铁路机器为难,自遏利源,如近日京师李福明一案,尤足令人流涕太息者也。不知是二事者,乃中土真不容缓之图,富强所基,何言 有损?果其有损,则东西二洋其贫弱而亡久矣。《淮南子》曰:「栉者堕发而栉不至〔止〕者,为堕者少而利者多也。」彼唯有见于近而无见于远,有察于寡而无察 于多,肉食者鄙,端推此辈。中国地大民众,谁曰不然,然地大在外国乃所以强,在中国正所以弱;民众在外国乃所以富,在中国正所以贫。救之之道,非造铁道用 机器不为功;而造铁道用机器,又非明西学格致必不可。是则一言富国阜民,则先后始终之间,必皆有事于西学,然则其事又曷可须臾缓哉!   约而论之,西洋今日,业无论兵、农、工、商,治无论家、国、天下,蔑一事焉不资于学。锡彭塞《劝学篇》尝言之矣。继今以往,将皆视物理之明昧,为人事之废 兴。各国皆知此理,故民不读书,罪其父母。日本年来立格致学校数千所,以教其民,而中国忍此终古,二十年以往,民之愚智,益复相悬,以与逐利争存,必无幸 矣。《记》曰:「学然后知不足。」公等从事西学之后,平心察理,然后知中国从来政教之少是而多非。即吾圣人之精意微言,亦必既通西学之后,以归求反观,而 后有以窥其精微,而服其为不可易也。夫中国以学为明善复初,而西人以学为修身事帝,意本同也。惟西人消修身事帝,必以安生利用为基,故凡遇中土旱干水溢, 饥馑流亡,在吾人以为天灾流行,何关人事,而自彼而论,则事事皆我人谋之不臧,甚且谓吾罪之当伐,而吾民之可吊,而我尚傲然弗屑也,可不谓大哀也哉!   嗟嗟!处今日而言救亡,非圣祖复生,莫能克矣。圣祖当本朝全盛之日,贤将相比肩于朝,则垂拱无为,收视穆清,宜莫圣祖若矣!而乃勤苦有用之学,察究外国 之事,亘古莫如。其所学之拉体诺,即今之辣丁文,西学文字之祖也。至如天算、兵法、医药、动植诸学,无不讲,亦蔑不精。庙谟所垂,群下莫出其右,南斋侍从 之班,以洋人而被侍郎卿衔者,不知凡儿,凡此皆以备圣人顾问者也。夫如是,则圣者日圣,其于奠隆基致太平也何难。不独制艺八股之无用,圣祖早已知之,即如 从祀文庙一端,汉人所视为绝大政本者,圣祖且以为无关治体,故不许满人得鼎甲,亦不许满人从祀孔子庙廷,其用意可谓远矣。而其所以不废犹行者,知汉人民智 之卑,革之不易,特聊顺其欲而已。然则圣祖之精神默运,直至二百年而遥。而有道曾孙,处今日世变方殷,不追祖宗之活精神,而守祖宗之死法制,不知不法祖 宗,正所以深法祖宗。致文具空存,邦基陧阢,甚或庙社以屋,种类以亡,孝子慈孙,岂愿见此!曩己丑、庚寅之间,祈年殿与太和门,数月连毁。一所以事大,一 所以临民,王者之大事也!灾异至此,可为寒心,然安知非祖宗在天灵爽,默示深痌也哉!总之,驱夷之论,既为天之所废而不可行,则不容不通知外国事。欲通知 外国事,自不容不以西学为要图。此理不明,丧心而已。救亡之道在此,自强之谋亦在此。早一日变计,早一日转机,若尚因循,行将无及。彼日本非不深恶西洋 也,而于西学,则痛心疾首、卧薪尝胆求之。知非此不独无以制人,且将无以存国也。而中国以恶其人,遂以并废其学,都不问利害是非,此何殊见仇人操刀,遂戒 家人勿持寸铁;见仇家积粟,遂禁子弟不复力田。呜呼,其傎甚矣。  虽然,吾与客皆过矣。运会所趋,岂斯人所能为力。天下大势,既已日趋 混同,中国民生,既已日形狭隘,而此日之人心世道,真成否极之秋,则穷变通久之图,天已谆谆然命之矣。继自今,中法之必变,变之而必强,昭昭更无疑义,此可知者也。至变于谁氏之手,强为何种之邦,或成五裂四分,抑或业归一姓,此不可知者也。吾与客茫茫大海,飘飘两萍,委心任运可耳,又何必容心于鼠肝虫臂,而为不祥之金也哉!客言下大悟,奋袖低昂而去。  建言有之:天不变,地不变,道亦不变。此观化不审似是实非之言也。夫始于涅菩,今成椭 轨;天枢渐徒,斗分岁增;今日逊古日之热,古晷较今晷为短,天果不变乎?炎洲群岛,乃古大洲沉没之山尖;萨哈喇广漠,乃古大海浮露之新地;江河外,火山内 弸,百年之间,陵谷已易;眼前指点,则勃澥旧界,乃在丁沽,地果不变乎?然则,天变地变,所不变者,独道而已。虽然,道固有其不变者,又非俗儒之所谓道 也。请言不变之道:有实而无夫处者宇,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三角所区,必齐两矩;五点布位,定一割锥,此自无始来不变者也。两间内质,无有成亏;六合中力, 不经增减,此自造物来不变者也。能自存者资长养于外物,能遗种者必爱护其所生。必为我自由,而后有以厚生进化;必兼爱克己,而后有所和群利安,此自有生物 生人来不变者也。此所以为不变之道也。若夫君臣之相治,刑礼之为防,政俗之所成,文字之所教,吾儒所号为治道人道,尊天柱而立地维者,皆譬诸夏葛冬裘,因 时为制,目为不变,去道远矣!第变者甚渐极微,固习拘虚,末由得觉,遂忘其变,信为恒然;更不能与时推移,进而弥上;甚且生今反古,则古昔而称先王,有若 古之治断非后世之治所可及者,而不知其非事实也。  中国秦火一事,乃千古诿遇〔过〕渊丛。凡事不分明,或今世学问为古所无,尊古者必以 秦火为解;或古圣贤智所不逮,言行过差,亦必力为斡旋,代为出脱。如阮文达知地圆之说必不可易,则取「旁陀四隤」一语,谓曾子已所前知;又知地旋之理无可 复疑,乃断《灵宪》地动仪,谓张平子已明天静。此虽皆善傅会,而无如天下之目不可掩也。至于孔子,则生知将圣,尤当无所不窥。于是武断支离,牵合虚造,诬 古人而厚自欺,大为学问之蔀障。且忧海水之涸,而以洎益之,于孔子亦何所益耶!往尝谓历家以太阳行度盈缩不均,于是于真日之外,更设平日,以定平晷,畴人 便之,儒者亦然。故今人意中之孔子,乃假设之平圣人,而非当时之真孔子。世有好学深思之士,于吾言当相视而笑也。  夫稽古之事,固自不 可为非。然察往事而以知来者,如孟子求故之说可也。必谓事事必占之从,又常以不及古为恨,则谬矣!间尝与友论中国尚古贱今之可异,友曰:「古人如我辈父 兄、君家如有父兄,事事自必诹而后行,尚古之意,正亦如是。」仆曰:「足下所以事事必诹而后行者,岂非以其见闻较广,更事较多故耶?」友曰:「诚然。」仆 大笑曰:「据君之理,行君之事,正所谓颠倒错乱者耳。夫五千年世界,周秦人所阅历者二千余年,而我与若皆倍之。以我辈阅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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