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和文学都有敏感度的廖世德(阿德),由他翻译出了《宝瓶同谋》。多年后有些知识分子向我反映,这本书对他们的人生起了很大的启蒙作用。闭关与反观内照(4)《超越时空》是以博姆的逻辑推演向克氏的主观体悟进行挑战和辩证,过程非常有趣。我有时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我对文学和小说的兴趣一直不高——我不耐烦一本厚厚的书里尽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人事纠扰,发人深省的洞见可能还凑不到三行,而生硬的理论或抽象思想却能激发我的感性反应,甚至觉得非常具体。譬如眼前的这本书对许多人来说可能极为枯燥乏味(克氏的译作出版后反应呈两极化,有的人说看了想睡觉,有的人感到愤怒,有的人则感动得如获至宝),我却如同窥得密法般雀跃不已,尤其是第九章《老化与脑细胞的关系》,使我认清头脑如果时常保持理性思考的活动,比较不易萎缩退化,但如果陷入了例行公事,就会逐渐变得迟钝。例行公事指的是一种机械化的、一成不变的思考模式,譬如持咒、冥想、传教、务农、朝九晚五上下班的生活方式等等,只要陷入机械化的活动里,就无法用到脑子所有的潜力了。因此克氏说:“那些经年累月枯坐冥想的人,可能是世界上最乏味的人了。其他譬如律师或教授之类的人也有相同特质。”换言之,如果思考者的心一成不变的话,理性思考也可能变成一种僵化的模式。接着博姆提出一件值得考虑的事,那就是“人类未组成群居的社会之前和大自然是非常接近的,他们根本不可能过着例行公事的生活”。因为那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保障,所以脑子就变得十分活泼而机警,“换句话说,太有保障的生活反而使人神经衰弱”。但我们周遭的人或我们自己,不都是在追求使人变得神经衰弱但很有保障的生活吗?接着克氏提出外在知识与心理上的知识必须做个区分,因为前者是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后者却会造成脑子的萎缩。所谓心理上的知识,指的就是成见——对自己的成见以及对各种关系的成见。阅读到这里,我做了一些重要的笔记,因为这些话令我清楚地看到我对母亲的成见以及母亲对我的成见,如何形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负面的互动模式。她永远认为我是糊涂无能的,我永远认为她是吝啬自保的,我们互不欣赏,各持己见,并且逐渐厌倦对方,于是其中的一方便试图脱离这层关系。听起来这也是所有不幸婚姻的模式,然而这个使脑子萎缩、令能量耗损的模式要如何打破呢?克氏首先要排除的竟然是我一向最感兴趣的精神分析,他指出:“人类一直透过分析、内省及自我要求来治疗自己。我个人从不采取这些方法,因此我把这些方法都否决了。”克氏的理由是:“这些方法其实都在促成脑子的萎缩。我们必须随时采取行动,当下就把问题解决。”这些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障碍重重了,因为两人经年累月形成的互动模式可不是当下立即就能打破的。譬如我发现,从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和我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她从不搂我、抱我,在这方面的满足我都是从父亲身上得到的。等到母亲衰老以后,过街时偶尔需要扶我或牵我的手,那种感觉竟然是非常不自然而尴尬的。我分不清到底是我的抗拒令她尴尬,还是她的好强不服输令我不自然,总之那是一种很微细的精神互扰。像这样的模式若想当下解决,真的需要极大的理性、诚意、善意和对己对人的信任才行。我的头脑完全认同他的观点,也了解渐悟渐修是有害的、容易造成退化与耗损的,只有当下顿悟放弃自我的模式,才能从内在的知识障或成见中解脱出来。但我同时也很清楚我与母亲之间的业习非同小可,绝不是一时半时所能解决的。不过克氏的提醒已经深植我心,至于能实践到什么程度,只有在真实的互动中才能有所发现了。《超越时空》完成之后,我又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把《人类的当务之急》译成,因为在文字的节奏和美感上我做了一番苛刻的自我要求。翠英的听写速度愈来愈快,虽然她从事的是护理工作,但国文程度相当不错,她真是上天派给我的最佳帮手。本来预计一年才出关,到了第十个月,我已经感觉身心灵各个层面都得到了足够的休息与补充,于是提早两个月出关。据说媒体曾经为了我有没有资格闭关而探访过一些法师;某些法师主张不破三关不能闭关。其实我的闭关和他人基本上是毫无关系的,我既不要向社会炫耀我的功力或功夫,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和赞许,事实很简单——我累了,该休息了,而且有位充满关怀的高人看出我的需求而适时提醒了我,故而促成了这次的“自囚”。我发现真正有慈悲心的老师通常是以人为本位的,以人的解脱和健全作为关怀的焦点,而不是以教派的规矩或僧团的权威性为重。答自己问问:为什么写自传?答:为了整合自己,做一次彻底的揭露自疗,串联起细微的因因果果,假如能因此而利益读者则更佳。问:为什么在四十六岁写传记?答:如果命运之说成立,我可能会活到九十岁,那么四十六岁就成了中途站,不妨做个阶段性的整理,如果命运之说被推翻,说不定一年半载之后我就走了,此时不写有点辜负诡谲多变的一生。问:写自传的过程有什么发现?答:我发现这本书竟然也是个独立的有机体,它也有自己的力量;它不全然受我的意志掌控。当“我”企图将它导向媚俗的方向时,它会自动扳回到如如的现实;当“我”想炫耀自己逆俗的勇气时,它又开始自省起来。这个角力的过程是我始料未及的新发现,我因此而窥见有为与无为、虚构与真实、小说与传记之间的暧昧性。诚如米兰·昆德拉所言:认为自己比其作品更有洞察力的作家还不如改行。问:写自传时有什么感触?答:一个人自囚于不到三十坪的斗室里,历经三个多月的时空穿梭,每天吃同样的东西,坐同样的位置,面对同样的场景,却涉入了四十多年来的感官记忆、情绪记忆与思维记忆,感触可以称得上是波澜起伏。其中最令我抗拒的是童年回忆里父亲内心深处的哀伤。他心底的那个幼小无助的孤儿,曾经不可思议地勾动了我儿时的同理、同情与企图援助的渴望;那是我此生救赎欲望的源头,也是深化我生命经验的驱力,但也是被我压抑得最严重的脆弱。能够和这个最脆弱的部分重新联结,是个惊人与感人的治疗经验。初恋则是另外一个我自认为已经解除而实则不然的意识症结,我发现自己在忆写的过程里仍然有强烈的美感、不舍与遗憾,但是这些强大的情绪能量一旦曝光,执著的力量就消散了;如同一个迷人的彩色泡泡,在阳光下突然破灭。问:写自传时身体有什么反应?答:一开始着手写作时,我察觉后颈喉轮的能量中枢是阻塞的;精神一旦集中,思维活动上了轨道之后,喉轮的气便顺着督脉往头顶运行。有时具体的时间、地点资料不全,必须进行查证,写作的流畅感因此而中断,或者心理上抗拒而不愿进入某种记忆时,我立刻意识到后颈的能量有卡住的现象。这是我头一次清楚地印证喉轮确实是掌管思维活动的能量中枢。威尔伯在《意识光谱》这本书里曾引用亚历山大·洛温(Dr.Alexander Lowen)撰写的《忧郁与身体》中的人体图;图中显示敌意、负面精神状态与退缩倾向,都会引起后颈、颈项和肩部的肌肉紧缩。后来我每天按时服用中药的葛根汤,情况改善了不少。在气功养生法中,“运思”是普遍被采用的法门,例如“禅”本是梵文“禅那”的音译,指的就是运用思维的活动来进行修持,玄奘将其译为“静虑”——沉静地审慎思虑之意。这使我联想起克氏与戴维·博姆在《超越时空》中所谈到的:“脑子必须经常加以锻炼,否则就有萎缩的可能。”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没什么身体上的运动,但是整体来看气血循环还算不差,食欲和消化都还正常,比起翻译《恩宠与勇气》时要强得多。我认为改善的主要原因是:第一,累积了四十多年的心声终于一吐为快;第二,整合中西医理与药理的萧圣扬教授建议我改变饮食习惯,他的建议和嘉楚仁波切的观察十分相似,他们都认为我的体质先天不良,不该一直吃素,应该补充肉类食物;于是我隔一两天就吃一点此生从未碰过的羊肉,结果精气神确有改善,可见没有任何方式是适合所有人的。问:有没有想补充的话?你到底属于什么教派?答:受限于传记的时空束缚,有许多整合的理念无法完整而细微地全盘厘清,只好放在未来的著作和有声出版中加以补述了。我不属于任何教派,我只服膺于真理以及诚实面对自己的人。问:这本自传问世后你有什么期许?答:能够如期完成写传的工作,我已经心满意足如释重负,至于后果是什么,就让它在祭坛上发挥观者各取所需的效用吧!问:你今后有什么计划?答:我觉得中国人迫切需要身心灵整合治疗上的研究,希望西方世界的整合学能结合东方古老的观察与验证,然后落实于中土,让饱受身心病苦的苍生获得救赎。这种研究的方向需要心中有宏愿的朋友共襄盛举。本图书由m (z158906)为您整理制作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 �下表示,她认为这个质询不合法,为合法起见,她打算到星期五院会之后再予质询。 下午,轮到登记第十五号卜少夫委员质询时,他向院会表示,根据早上的会议流程,中间似乎少了什么,原来是综合答复“一锅汤”的做法,看似体贴命院长,其实是埋没俞院长的长才,因此他要求俞院长做立即答复。 在卜少夫质询完毕,主席倪文亚仍然裁决由俞院长综合答复,卜少夫欲上台抗议,然陈桂清与赵自齐两委员又拉着他,他即在座位上叫喊:“若如此,则每个人都不能要求即席答复。”接着他走出会场。报导所说许胜发、黄河清把江鹏坚施以“拉着他”;陈桂清、赵自齐把卜少夫施以“拉着他”,倒是国民党的一记新战术。把民主拉住,根本使你上不了发言台,这是何等治标又治本的好法子啊! 英国国会两党对峙,坐在第一排的,有的以拐杖钩对方的脚以开玩笑者,但从没有“拉着他”以使之不能发言者。邱吉尔脱离保守党,可以悍然走到对峙的那一排坐下,以示拆伙,但在国民党“拉着他”的高着下,纵有邱吉尔,也必然被大家一拥而上,拉住不放。想来想去,还是国民党的代议政治有效。我建议何不在每一立法委员座位上加装一副手铐?谁上台发言,要俞国华下令打开手铐,才能办到,这样一来,会比拉拉扯扯更规律些、整齐些,国民党的形象也就更成武了!(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六日) 俞国华的谎话 今天(联合报)上登俞国华消息,说: 几位立法委员指责行政院未依立法院议事规则规定,将施政方针书面报告于本月九日送立法院,行政院长俞国华昨日亲自向立法院道歉,并提出解释。 俞院长表示,行政院于十二日施政总质询当天,才将施政方针报告送达立法院,他表示抱歉,但行政院这样做,也有‘了得已的苦衷”。 俞院长说,上一任孙运漩院长依规定将施政方针书面报告,于赶院提出口头报告三天前送立法院,但甫送到后,传播机构已将全文发表,孙院长于当天只将报告全文再念一遍,情况非常尴尬,并受到部分委员指责。 我真奇怪,连国民党总统文告都是先发表后再在大会中“再念一遍”,俞国华的谎话,岂不太好笑了吗?国民党的总统都不“尴尬”,做奴才的俞国华又何“尴尬”之有呢?(一九八四年六月十六日) 大盗面前布袋戏 在专制政治之下,臣子间以“直声”互相攻击,一如布袋戏中角色的互相攻击,操纵者,专政者之两手耳。自古所谓直臣也、御史也,正人君子了半天,最后是“伏乞皇上”、“伏乞皇太后皇上”的伏乞格局,走狗互咬而已、奴才争宠而已,置窃国大盗于不问、不敢问,是大盗面前布袋戏角色而已。国民党中的所谓好人、所谓清流、所谓正人君子、所谓正义之声,自无一例外,询可如是观。(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四日) 有朋党无政党 从唐朝牛李党争以来,有朋党而无政党,所谓政党,其实是朋党。国民党是最大的朋党,但却假托政党之名。以为国民党是政治学上的政党的,是大傻瓜。欧阳修说:“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国民党却是“小人有朋”的,他们在虚伪中结之以利,“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虽然这种结合是暂时的,但国民党根本是只争一时的,狗抢骨头,当然不会争干秋。(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四日) 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三日 晨回电士振,拒绝和他相见。我说上次英善回来,我就说不见面比见面好,对你也不例外。 与南榕晚饭,托他把花瓶带给小魏转国泰。我附了一言,表示我虽赞助义卖,但是对义卖所得的用途,却有意见。 碰到忠栋,他问我电话,我说我不问你的,你也别问我的。我们这样老朋友,总是这样不期而遇才好。你总归记得就是了:不被解聘,就是你们大学教授的耻辱。我说你的言论忽高忽低,高时有时还不错,低时就是十足湖北人水准了。 夜黄恰来电,说明起将住院。 《新潮流》有一位张先生投书说:“国民党当局禁止离别父母兄弟姊妹三十多年的人回大陆原乡探亲,实在是不得人心之举。不仅如此,甚至由境外转来不谈政治的家信都给没收,如系现役军人则交由政治部门登入安全资料,以为日后出境之管制(出境人员忠贞品德考核表内有‘曾否与匪区通信’一栏)。为了反共竟要我们六亲不认,那是何等的残忍。”--国民党竟有此种考核表,真是奇闻。(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三日) 伟人是很容易被脱手的 李宁来做访问。李宁说日前她去远东公司买衣服,因身上带的钱不够,缺两百元,女店员看她手中有新出“干秋”二册,说:“你可以用李敖这两本书抵两百元。”李宁同意,乃成交。 有一个笑话说,英国首相邱吉尔坐计程车到广播电台广播,到电台门口,邱吉尔对计程司机说:“车不好叫,请等我好不好?”计程司机不知他是邱吉尔,说:“不能等你,因为我要赶回家去听邱吉尔广播。”邱吉尔为之大喜,乃说:“我会多赏你一镑。”计程司机说:“好吧,我等你,不听广播了,为了钱,管他妈的邱吉尔!” 这两个故事的玩笑性教训是:伟人是很容易被脱手的。(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六日) “聚敛之臣”的德政 小魏夫妇、南榕、会云夜谈。我说今天报上说银行跑三点半延长半小时,改为四点了。报上说:“银行延长营业,最大的受惠者是经常跑三点半的工商业者。按目前银行支票交换作业,如果交换后发现支票存款不足,该存户为免发生退票,必须在下午三点半以前筹足款项,到银行补齐支票存户中短少部分。银行延长为四点关门,经常调支票头寸的工商业者,可多出半小时筹款。”并说这一德政是“构想来自财政部长陆润康”,真令人哭笑不得。一个笑话说,妇女节那天,丈夫对太太说:“今天是妇女节,你今天不要洗碗了,留着明天一起洗吧。” 国民党“聚敛之臣”的德政,大率类此。(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七日) 执言与抓人 上午黄伯来,决定为张国杰未获冤狱赔偿代他仗义执言。 午后与样辉谈,我建议他戏拟国民党大抓人名单,看看要抓多少人才能镇得住党外杂志的“世纪大进击”、“绝地大反攻”。我说国民党至少要抓二十人以上才能稍微镇住一点儿,可是久了还是不行。谈到党外诸公排挤李敖的事,样辉说:“你是党外的在野党。”(一九八四年七月二十八日) 我和钉书机 兆基夜送剪报。我一边做工一边跟他谈天下事。我说我用钉书机钉资料,钉书机最后一枚钉书针用完的时候,自己当然不知道,会空钉一下,那种感觉,就像用手枪打人打到子弹光了,最后空扣扳机一下一样,要急着赶紧补充子弹。那种急着补充的心情,正反射出我工作的勤奋。(一九椝哪昶咴露巳眨?/P> 杂种国民党和杂种党外 与虚一午餐。虚一说他参加了(八十年代)主办的“殷海光纪念学术座谈会”,会中一些人问他你为什么同李敖在一起?我笑着说:你应该这样答复他们,你该说:“只要你们对我有李敌对我的一半好,我就‘弃暗投明’,跟你们在一起了!”虚一听了,为之失笑。这些伪君子们,他们光说不练,他们的关怀是假的,他们的道德与是非标准是人造奶油式的。他们有时候比纯种国民党还可恶。纯种国民党可恶,可恶得很明确,使你一见就要打它;可是这些伪君子们却又像国民党又像党外,只是杂种国民党和杂种党外(英文。octoroon一字意味黑人血统八分之一的混血儿,他们大都是八分之一的党外而已)。夹在中间,做尾巴言语,混淆是非与颜色,讨厌透了。 这些人集合在一起纪念段海光,其实只是亵读殷海光而已。(一九八四年八月一日) “拜码头” 报载“林义雄、高俊明夫妇拜访李副总统致谢”,他们真做错了。 二时后峰松、春男、万生、荣淑、维青、良黎来寓,谈了两个半小时。 (战国策)记齐宣王见颜蜀,曰:“蜀前!’蜀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蜀,人臣也。王曰:‘蜀前!’蜀亦日:‘王前!’可乎?”蜀对曰:“夫‘蜀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蜀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土。”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土贵乎?’对日:“士贵耳!王者不贵。”我在(千秋评论)第二十一期谈到我对党外人士“以傲慢示人”的事,我在跟这个岛上的朋友的交往中,一直摆下高姿式,好像要人“拜码头”似的,其实这不是傲慢,也不是大架子,而是成全别人的“趋土”(礼贤下士),训练朋友对“士贵耳”的领悟,使他们知道“士”的重要。我的行为,有一点黄石公对张良的测验性质。孺子可教的朋友、有妙根慧谛的朋友,当然会了解我为什么要大模大样,要人“拜码头”,老是摆高姿式。(一九八四年八月十五日) 国民党统治下的知识分子 平景来电,谈到鼓应去大陆的事。我说鼓应若不在大陆谈自由主义,将把殿门所学尽付东流……(略--编者)鼓应一生总是飘来飘去,没有主见,也不坚定,是一个不成格局的知识分子。 今天报上登了不少纪念周弃子的文字,一片“个人滥情”与“廉价伤感”耳,跟国民党走的知识分子,总是这些货色。国民党统治下的知识分子总是“做人成功、作文失败”,“做人成功”者,只整天搞文酒之会、做公共关系,大家以肉麻当有趣; “作文失败”者,这些人的作品,统统不成个东西。总之,国民党统治下的知识分子实在不成格局。古人不成格局者,尚知藏拙;可是国民党统治下的知识分子却又个个只知现丑,真恶心人!(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六日) 以假易真 右眼近视减零点二五,去配眼镜。眼镜店老板认出我,同我闲聊。他伸出手臂,指着他的手表说:“这是台湾出的假劳力士,只要一千元。比我那真的劳力士还准,所以我把真的收起来,戴上假的。”--有真的压箱底,而以假的示人、以假的实用,有趣哉!(一九八四年八月二十八日) 萧孟能窃占罪入狱 今天(台湾日报)有漏网新闻: 被控告窃占确定 萧孟能到案服刑 〔台北电〕前(文星杂志)发行人萧孟能,因被控窃占案件,被判处拘役五十天确定,二十九日到案,已发交台北监狱执行。 萧孟能被李敖控告窃占案件,经高等法院判处拘役五十天确定,由台北地检处传讯其到案服刑,始终未能到案,今年初由地检处下令通缉,萧孟能昨天上午自行到地检处到案,即由检察官发指挥书发交台北监狱执行。十一日启扬托国强转告,萧孟能是七月三十一日被通缉的。被通缉后东躲西藏近一个月,终不免于服刑。国民党(中央日报)以下,碰到李敖入狱,就大登特登;碰到萧孟能入狱,则一片遮掩,若无其事,国民党之志在斗臭李敖,对比之下可知矣!(一九八四年八月三十日) “政府威信”与“流氓威信” 国民党口口声声维护“政府威信”,但你自己狗屁倒灶,有何威何信可言?这次高雄流氓李慧昌朝警察局连放数枪,使国民党胆寒--你整我,我就整你,此真维护“流氓威信”者也!此种流氓,真情毕露,真不朽矣! 我前年出狱当天,就以“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整国民党,使国民党胆寒,此亦维护威信者也。昨天“林产科”笑谓:“朋友敌人都怕李敖如怕老虎。”一介匹夫,有威信如此,亦不朽矣!(一九八四年九月五日) 怎样杀老混蛋? 苏曼殊(燕子龛随笔)有一段说: 缅人恶俗极多,有种族号曰浸,居于僻野之山社。凡遇其父母年岁老者,筑台一座甚高,恭请老人登其上,而社中幼壮男女相率而歌舞于台下,老人从台上和之;至老人乐极生狂,忘其在台上歌舞,跌下身死,则以火焚葬之。谓老人得天神之召,为莫大之荣幸云。 人类学中“弃姥”(弃老)的例子很多,只是这个例子最有趣味。我建议我们要搭很多高台子给台湾这些老混蛋,让他们“乐极生狂,忘其在台上歌舞,跌下身死”。(一九八四年九月五日) “与子偕小”与“与子偕亡” 小如夫妇昨天过台,中午与老孟来,十四年不见了。上次小如来看我,正是我被警总门口“站岗”之时。小如当年在阳”明山家中打字,被特务诬指为向大陆打电报;后来开敦煌书店,又被诬指为卖禁书(他们不识货,凡是英文书封面上有 red字眼的,一律以匪货视之)。最后不堪其扰,乃放洋做美国人矣!小如问我今后的方向,我说跟国民党陷在一个岛上,又有个屁方向!在这种局面下,我们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因国民党在世界上无立足之地而连累得也无立足之地--台湾变小了,你也跟着变小了。我们牢也没少坐、刑也没少受、罪也没少遭,可是声名成绩却不如人,这都是因为同国民党“与子偕小”的缘故。但是,“与子偕小”还是走运的呢,搞不好还要“与子偕亡”呢!要看快看,十四年后,你大概看不到我了!(一九八四年九月六日) 动物园的感想 中秋节。午后与导群返老还童,去逛动物园,已经十六年没去逛了。棕熊(罴,Brown Bear)出生时只有五百公克,但一年后可长到九十公斤,就是重了一千倍,真有趣。喜玛拉雅熊(Himalayan Bear)除交配外,喜欢独居,此点甚似李敖。大长臂猿(黑手长臂猿Siamang Gibbon)以高速在单杠间飞跃,敏捷利落,观众为之鼓掌,我向导群说:“真正该得金牌者,此公也!”长臂猿的活动,每天手比脚忙,此点亦甚似李敖。(一九八四年九月十日)有仇不报的人,就是有恩不报的人 我控萧孟能诬告我,台北地院今早开庭。因萧孟能被会云告成,正以窃占罪在台北监狱服刑,故剃光头、戴手铐而来,神情惨沮。午子戈请吃饭,十七年不见了。我说我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我的理论是:有仇不报的人,就是有恩木报的人,因为有仇不报,适足以证明这种人是非感薄弱;是非感薄弱,就最容易忘恩负义。在这种是非不明的环境下,主张正义的人,就必须坚持不要滥用宽恕。(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一日) 迟来的饭 申虹来电,说继高同意解除萧孟能的“女朋友”王剑芬在(音乐与音响)杂志社的职务,以缓和我对他的不满。并转告继高说要请我吃饭。我说四五年前我在名人巷碰到继高,继高就说要请,我已经“饿”了四五年了,老朋友既然怕我如此,我看这顿饭还是免了吧!继高已是来楚瑜之友,不是李敖之友了。(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三日) 唐德刚之言 宏正来电代德刚约,说星期天下午来看我,我说我星期天没空。只有今天下午有点空。后来再约,改下午四点来。德刚谈锋甚健,他说他虽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史学专家与图书馆专家,可是看到我处理图书资料的本领,自叹弗如。我劝他设法筹印(胡适全集),他说:“他们把我也排挤在外,结果他们不做,也不让别人做。”我想,胡适一辈子结交乡愿朋友、乡愿学生,自己也常做大乡愿,结果死后,使真正了解他的人(像唐德刚、像李敖),也格于乡愿的拦阻,无法帮他完成身后事,这真是人间的一大讽刺!(一九八四年九月十四日) “假共产党” 黄治在电话中说,王拓坐牢后,他的同志瓜分了办(春风)出版登记的三十万元,使王拓欠债至今。又说,陈鼓应弟子某女士在美丽岛事件时大肆出卖同志。我说这些人对敌人没能力实行“共产主义”,反倒先对朋友实行起“共产主义”来了;对敌人不能出卖,反倒先对朋友出卖起来了。我早就看不起台湾的左派,这些事发生,--证明了我常说的他们是“假共产党”,他们真是“假共产党”!(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五日) 钓者大悦个什么, 南榕来,一起午餐,我自告奋勇,要为他们写一篇“孙中山反对双十国庆”。傍晚永丰来,清玉、雨静来,一起晚餐。后与永丰在植物园散步,植物园本来是很具规模的,但被国民党的一些机构东挖一块西挖一块,变得割裂了。再与永丰去直潭看夜钓,我说我真想不通钓鱼有什么意义,这些人白天钓鱼还没完,半夜三更为鱼风露立中宵,真不可思议。永丰说,钓鱼的人对你写作的想法也是一样。有人认为你李敖如果爱钱,你早就腰缠万贯,可是你却志不在钱,有人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九八四年十月十日) 要加三级 阿财、伯伦清午饭,谈到(前进)人士早就承诺说新中盘筹备好就将(前进)交由发行,不料筹备好了,(前进)人士今早却言而无信,阿财颇为伤感。我说这不该怪(前进)人士,该怪你相信(前进)人土,这种人已沦为小政客,小政客是不可信的,他们随时会动摇,我从不相信小政客,他们是伪善的,对李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就是一个例子。 从下午到晚上,世界大厦的女士为不敢面对所谓左派骚扰,一再电话对我说不明大义的抱怨话。我只好说,你既无勇气又伪善,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可见不可信的,还不止小政客呢! 我生平痛恨混蛋和伪善,一些乍看起来奇才异能之土,似乎颇有清气一番,可是真相大白之后,这种人的混蛋度与伪善度,其实比别人还要加三级。(愚人船)(Ship of Fools)中写貌似上智者实为下愚,领教了这个愚人岛上的光怪陆离,我对他们的来来去去,真是一点也不以为异了。(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九日) 国民党又造谣了! 国民党传播媒体又造谣。今天(大华晚报)登出“吴勉之世纪大骗徒,日前已遭警方逮捕”的专栏报导,其中有一段说: 另有一说指出,吴勉之与李翰样关系密切,和李敖也有过深入交往,李敖出版的书籍流入境外市场,吴勉之居功甚高,如果此说不假,那么,吴勉之除了是一名伎俩高超的大骗徒以小是否还具备了其他身分?这点就很耐人寻味了。这全是造谣。我只在李翰样办公室见过吴勉之一面,一句话也没说过,毫无交往,更何来“深入交往”?我的书“流入境外市场”,更与李翰祥、吴勉之无关,而是毕丽娜(费翔妈妈)等不领台湾身分证的人仗义帮的忙。马星野最近口口声声“造谣为记者大忌”,不知祸起国民党自己墙头,又做何感想也!(一九八四年十月二十九日) 谁追国民党? 方豪神父告诉我说,在国民党兵败山倒四处逃亡之际,他在厦门(中央日报)看到有标题是:“我军一撤干里,匪军追赶不及。”我传出这一名句,它就流传至今。一个老兵告诉我:他们剿匪多年,可是从来都是被自己人追着逃,从没被共产党追着逃。其实共产党还没来,国民党就先逃了。(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八日) 注意可行性与大众性 人类的种种问题,其实岂止诡辩家们、蛋头们所吵闹的一面?在这一面外,还有许多面。有的是侧面、有的是斜面、有的是什么什么面……但我认为人类种种问题中的每一个问题,都应该有一个大公道大轨迹(人民眼睛也、时代潮流也)可寻,这个大公道大轨迹,应该是可行的、大众的,这种可行性和大众性,应该在智者的影响下,变得愈来愈合乎正义。这就是说,可行性和大众性的情形常常是一种现状,现状并不一定好,也并不一定对,这就需要智者点化,改变大众的看法,达到新的可行性和大众性。 探讨人类的种种问题,要想有结论,必须避免过分的不切实际的辩难与问难,尤其要避免诡辩家们、蛋头们的毛病。要问的是结论是不是达成了可行性和大众性,而不是问是不是理论性和学术性。 走辩难问难路子的人,他有足够的理论和学术去纸上谈兵,可是他这一套,除了七嘴八舌徒乱人意以外,于事实无补,既无可行性,又没有大众性,说得严重点,是自乱阵脚;说得轻松点,是下军棋游戏。今天我们需要的是能打仗的,而不是能谈兵的。(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八日) 没有大忏悔,只有大遮盖 陶百川、徐复观这些帮国民党做恶的杂碎,他们做恶后到了台湾,偷洗血手,冒充清流,这一自我清洗的小动作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素来清白的党外人士却还帮他们清洗,反而奉他们为清流,这就不可以理解了。事实上,这种人首先该做的,是公开的、诚意的向我们大忏悔,以示诚意。但他们没有大仟侮,只有大遮盖。这种态度,是最没有诚意的态度,反证了他们只是欺骗我们罢了。王维的诗说:“遥爱云水秀,初疑路不同,安知清流转,偶与前山通。”他们毕竟是与前山通的国民党啊,跟我们总是路不同的!(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三百六十的数字现 田汝成(游览志余)说:“杭州三百六十行,各有市语。”所谓“三百六十”,在中国文献中,从(礼记)开始,常常运用。(淮南子)中有“三百六十节”;苏城诗中有“三百六十寺”;施肩吾诗中有“三百六十日”……这种描写方法,不外是表示数目很多。用三百六十来称呼各行各业,是明朝开始的。事实当然不是三百六十行,也不止三百六十行。(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开饭的社会 二月二十四日中视午间新闻中有李登辉谈话,他把‘开放的社会”念成“开饭的社会”,这个笨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不过,他把“开放”念成“开饭”,倒也歪打正着呢!国民党统治台湾,不能“开放”,却能“开饭”--人人有得吃或勉强有得吃,才形成一片顺民的世界。设若没饭吃,大家蜒而走险矣,纵有“主义”、“领袖”、“国家”、“责任”、“荣誉”等“五大信念”,又有何用哉?人人有饭吃,则随你“信念”五大十大一百大耳!(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批蒋通电出土 十二月号(传记文学)有“南北混战此起彼落”一文,中引一九二九年十月十日宋哲元等通电,全文说: 南京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会、中央党部、政治会议。国民政府各院部司、各省府省党部、各机关、各法团、各报馆、各总司令、各总指挥、军师旅长、全国革命同志鉴:顷上阎冯两总司令蒸子电,文曰:五台总司今阎,总司令冯钧鉴:佳(九日)午电计登签掌。窃以国事败坏至于今日,可谓亟吴。自去岁北伐完成,蒋介石柄政以来,暴乱之迹,耀发难数,敢为钧座痛哭陈之。国民政府乃在党治运用之下,为国民公有之政府,非任何人所得而私。自蒋氏继任主席,滥用威权,包办三全大会,党成一人之党,中央成一人之中央。假中央集权之名,行专制独裁之实。总理遗训,天下为公,而蒋氏实以天下为私。此其一。革命政府,廉洁为先,新兴之国,纲纪最重。自蒋主中枢,政以贿成,政府要员及财政官吏,非其私人,即其妻党,狐鼠凭陵,秽闻昭彰。贪污之风,实甚于囊昔北京政府。以致开国正气,竟被蒋氏一手破坏无余。此其二。连岁水旱成灾,遍及全国,仅西北各省区灾民,数近二千万,哀鸿遍野,奄奄待毙。至于革命袍泽,百战余生,常累十余月不发一怕。死者无抚恤,伤者无医药,生者无衣食。而蒋氏及其左右私党,骄奢淫逸,自享帝王之卓。军民交瘁,漠不关心。自蒋到南京,不足三年,前后发行公债总数四万万二千万元,财政既不公开,叩其用途,茫然无以为答。据闻蒋氏用总司令名义,支用特别费,每月百余万元。凡此黑暗贪污,即榨取民脂民膏民血。所谓革命期间之担负,将不知蒋氏何以自解。此其三。谋国之道,主公主诚,蒋氏狡悍阴鸳,毫无政治道德。权术自婚,诡谋百出。企图摒除革命元勋,消灭革命武力,以恣行其帝王专制之淫威。我久共患难同生死之武装同志,或堕其术中,兄弟骨肉自相残杀。今年湘、鄂、粤、桂、川、滇、黔等省,战祸连县,蒋民一人实为之偏。此其四。裁兵为救国切要之囹,编遣会议乃谋兵之实施。凡属施泽,莫不拥护。而蒋氏主持其事,竞不以丝毫诚意。假编遣为名,一面令人竭力减缩,而自己大加招募。两度会议,皆属欺骗阴谋。近更向德国大购军械,暗扩军额。外标和平统一之名,阴行武力吞并之实。此其五。蒋氏自知多行不义,为国人所不谅,乃更异想天开,学拿破仑三世之所为,利用外交问题,转移国人目标。济案屈辱失败,姑不具论。此次中东路事件,发生逾月,和平交涉,既无把握,武力抵抗,更不准备。坐令俄兵出没边境,焚烧城池,边民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财产损失,以数万万计。丧权辱国,薄海痛心。此其六。上举六端,仅其牵羊大者。其他罪恶,更仆难数。伏念前者阎公斡旋和平,敞展高位,电约焕公放洋,立释兵柄,应约渡河。两总司令相忍为国,维护和平统一苦心,可谓至矣。顾仍不足稍遏蒋氏野心于万一。蒋近以发行七千万编遣公债,军费有着,遂又大举兴兵,削除异己。鄂西张发奎同志所部、皖中方振武同志所部、广西俞作拍同志所部,皆努力革命,卓著勋劳,于国有功,于蒋何负,乃必欲消灭之而后快。似此倒行逆施,变本加厉,党不成党,国不成国。长此以往,必将以数十万武装同志生命所换来之革命成绩,及全国家全民族生存之命运,供蒋氏一己之牺牲。蒋氏不去,中国必亡。哲元等服膺三民主义,矢志革命,誓不与独夫共存。谨率四十万武装同志,即日出发。为国杀贼,百死不恤。伏析两总司令以大义为重,私交为轻,迅定救国至计,颁授机宜,以资遵循。临电不胜过劫待命之至。总指挥宋哲元、刘郁芬、利、良诚、石敬亭、庞炳勋、孙连仲、张维经、刘汝明、梁冠英、程心胆、魏风楼、张凌云、田金凯、马鸿宾、吉鸿昌、冯治安。赵席聘、陈敏耀、门致中、郑大章等率全军官兵同叩燕(十日)印。 这一通电的事,在(蒋总统秘录)第七册中记其原委说:“国庆节的十月十日,宋哲元、石敬亭等二十七人联名通电反抗中央,反对编遣国军;此时,他们的首领冯玉祥还闲居在山西省的五台阎锡山处,当然他和这些作乱的部属是有着联系的。……国民政府立即于十一日下令将宋、石等人免职拿办,并决定武力讨伐的方针。”这一通电,(传记文学)中除了有“对蒋先生肆意低毁,措词极为激越。我们现在读了那篇电文,犹不禁痛愤其狂悖无状”等三十四个字评论外,通电全文,一律照登,设想如果党外刊物这样登了,非给查禁并戴上低毁元首大帽子不可矣!国民党查禁与戴帽的漫无标准,由此可见一斑。(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下跪得太早了一点 王晓波去年写信给洪金立,就外界盛传陈鼓应在警备总部的软骨行为,有所辩解,他说: 一九七三年,陈鼓应和我,还有几个台大学生被警总约谈,由问振兴校长保释出来。后传出陈鼓应在警总跪地求饶之说,故有青年以鄙夷的口气问我此事是否确实。在警总,我和陈鼓应是隔离审讯的,彼此情况根本不知道。故我只得反问那位青年:“你喜欢跟人下跪吗?如果你不喜欢,陈鼓应会喜欢吗?如果陈鼓在果真跪地求饶,那一定有他不能承受的心理和生理的压力,我们应该同情被压迫者,还是应该同情压迫人的人?”这一辩解,很令我们开眼界。只是陈鼓应他们只不过在警总待了一夜,就放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出这种事,似乎跪地求饶得太早了些、似乎太没种了一点。听说他们有人在进门前就高举双手,大喊:“别打我,你们要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这种人,其种在水平以下,实开警总人犯洋相之新纪录。我们当然“应该同情被压迫者”,但是他们实在也该像样的撑一撑吧?(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李敖研究网发布蛋蛋 制作上一页目录页下一页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李 敖 札 记 (一) 古语今用更真实 “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决胜于千里之外”也,都是古话而有现代新义者。在按钮战争时代,胜负之间,这些话用于现代,比用于古代更真实。(一九八五年一月四日) 国民党谄洋鬼而祭之 今天有国民党中央社华盛顿三十一日电: 里根总统今晨对参加一年一度美国祈祷早餐会的一百二十三国来宾表示欢迎之忱。 北美事务协调委员会驻美代表钱复博士夫妇、中国国民党副秘书长马英九、立法委员钟荣吉、国际关系研究中心主任邵玉铭以及中华基督书院院长黄约翰牧师也都在座。 自一九五三年来,全国祈祷早餐会已成为一年一度的活动。在今天的早餐会中,由副总统乔治·布什读经,国务卿乔治·舒兹祈祷,以及加州州长乔治·杜克麦吉安证道。 (礼记)(曲礼)有“非其所祭而亲之”的话;《论语》(为政)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的话,其此之谓乎?(一九八五年二月二日) 中人的歧路 中国大政治家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里,有这样一段话: 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之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在我看了这个岛上的许多“中人”(所谓自由人士、学者专家)以后,我真的相信他们真是“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的货色了,只可惜他们老是“小人固穷”,所以老是给老K做狗,君子之泰,总是不见了!(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一日) 那时你在哪里? 前进被诬诽谤案,在蔡仁坚等被判刑后,林正杰忽然大做其秀,跑到台北地检处“自首”,说责任在他,与蔡仁坚等无涉。我奇怪,既然责任在他,为什么在蔡仁坚他们被审多次时他木露面?那时他是不是意在要人顶罪、被国民党“宰白鸭”?他在“挑担者言”中说:“批评不如参与,党外的担子,全体党外都有义务来挑。如果嫌挑担子的人姿势不美,有大肩膀的人,应该站出来说:‘我来挑。”’如今我们总算见识了他的“大肩膀”了。原来是在别人为他压垮了以后,他才站出来“参与”,好个乖巧的新生代!(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一日) 张春男的卓见 张春男最近写道: 自几个月前蒙难归来后,我发现党外界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其一是从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国民党同路人与党友,现在已和党外混成一片了。买票当选的,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甚至当国民党走狗的,党外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已经失去了清纯,这是今昔党外界的一个重大不同。张春男的看法是很敏锐的。我总党得,这是一个中国人有史以来最没有是非大义的岛,到处是伪君子和乡愿、到处是伪君子和乡愿、到处是伪君子和乡愿,过去虽然黑暗,但阔党是阉党、清流是清流,两者一下一上,有云泥之判;现在阉党固然仍为闭党,而所谓清流者,却是一个又一个“准阉党”,两者不相上下,而云即是泥。滑稽的是,勾结“国民党同路人与党友”的党外老小政客,居然还无耻的指责别人是“恶势力”,是非大义在真伪混淆之中,已经如此陵夷,这真是“汉唐以来所未有也”的鲜事。我纵横古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多的伪君子和乡愿充斥在一个号称前进、号称党外的旗帜之下,我虽不大惊,却难免小怪,我真的有点激动呢!(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一日) 中国的游记 顾炎武说:“有体国经野之心,然后可以登山!临水。”一山一水,凡夫俗子去了看了,只是去过看过而已,至多在树皮上石块上刻了‘谋某到此一游”而已,不能再有任何意义。可是一山一水,若被有心人去过看过,结果就不相同。有心人常把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文,这类文字,就是所谓“游记”。 “游记”在中国文学中,还算是一种比较自由解放的文体,也是比较接近真实的文体。因为山水之乐与中国出世、遁世的思想颇有关系。作者又大都是政治失意者或思想放达者,寄情游兴之作,往往真情流露。读过苏东坡前后赤壁赋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一九八五年七月十日) 沙门岛与魔鬼岛 郑之诚(骨董琐记)有“沙门岛”一条,说: (水游烤说部,每言刺配沙门岛。按沙门岛在山东登州,距海岸数十里,其岛如纱帽形,今又呼为纱帽岛。土地卤斥,不生草木。王定国(甲申杂录):“沙门岛旧属有定额,过额则取一人投之海中。神宗时,马默守登州,建言今后溢额,乞选年深自至配所不作过人,移登州。上深然之。即谓可著为定制。”是刺配至此者,亦有军牢约束也。 宋朝的沙门岛“有军牢约束”,这与国民党军管绿岛(火烧岛)同级--国民党复兴中国文化呢!又法国流放囚犯,在南美有魔鬼岛(Devil's Island,属法属圭亚那),也与绿岛同级--国民党又全盘西化呢!(一九八五年七月十一日) 谁看“三民主义”? (传记文学)第三十八卷第三期有庄政“国父的先世与后裔”一文,注中说: 近五年来,笔者任教于北投复兴岗政治作战学校预官班,学生俱为大专以上程度者,每于授课之前,均曾实地调查统计,其结果为:看过三民主义(演讲本)一书者,平均不到十分之一:看过孙中山传记(任何一种者),则百不一见。私忖:高级知识分子尚且如此,一般国民涉猎上述两书者,恐怕更是少之又少的了。 多好笑啊!国民党整天宣传“三民主义”、考试“三民主义”,并号召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可是大家却没看过“三民主义”!没看过正本足本“三民主义”。孙中山死而有知,不知做何感想也!(一九八五年七月十一日) 给全民上了专制的一课 今天(民生报)登有“民生论坛”--“宣布中秋补假是民主一课”,其中说: 连日来议论纷纷的中秋节补假问题,终因总统的密切关注而得一最合情合理的解决。人事行政局中秋补假一天的宣布,有如雨过天晴,云破月出,今人不胜快慰。 中秋节补做虽是一件小事,但可以喻大。舆论的沸腾、总统的关切,以及人事行政局之收回成命。这三者虽都围绕着补不补假而发,但所关系者不仅是一天假期,而是无形间给全民上了民主的一课。 我看却正好相反。要等高高在上的、若依宪法并无实权的专制者开口说了话才肯放假,正好反证了是给全民上了专制的一课!(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七日) 拒见林希翎 登思四号请晚饭,说林希翎想约席中一谈,如不能去,林希翎饭后想来拜访。我都谢绝了。我告诉登恩,可转告林希翎:“李敖说,你来台湾干嘛?你不该来台湾的,来台湾多少会被国民党利用。”今天登恩转告:“林希翎回话说:我来台湾干嘛?我来看李敖啊!”(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三日) 国民党的自大狂 国民党党营的正中书局出版国民党教授李定一译(世界史纲),不识原文中“Megalomania led them at last to theprossession of Egypt.”中 Magalomania(自大狂)一字,竟翻译成“最后麦格隆满尼(Megalomania)王竟征服埃及”(应该译为“最后自大狂使他们占有埃及”)闹出了大笑话。不过话说回来,国民党的“麦格隆满尼王”其实未尝不是“自大狂”的同义字。看到这种人失国之际,犹以立国元勋的身分发言;做了亡国之君,犹以开国之君的气派发言,除了自大狂以外,真无法别做他解矣!(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七日) 在天使一边 迪斯累里一八六四年演说,有名言曰:“The question is this:Is man an ape or an angel? I, my lord, am on me side of the angels.”(问题是:人是猴子呢?还是天使?我主啊!我是在天使一边的。)其言甚辩,但也颇为自许。其实自己在天使一边,并非就不成问题。撒旦(Satan)就是被谴下凡了的天使,广义的说,猪八戒也未尝不是,只不过面目差了些。问题不在你在天使一边,而在你选的是哪一种天使。选错了天使,你不会好看的。(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十日) 只证明你们更残忍而已 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通过情报首长、特务头子赵秉钧,找黑社会头子应桂馨暗杀来教仁。事成后,又超过赵秉钧,直接派人杀应桂馨灭口。赵秉钧气不过,打电话给总统说:“如此,以后谁肯为总统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