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的段落,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某一个意义而言,这也许形成了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心灵因素。在这部分,上帝三次把睡眠中的小孩先知叫醒,而撒母耳也三次把天堂的声音误以为是神庙中睡在他不远处的以利的声音。第三次之后,以利亚相信,这个不平凡的小孩正被唤去做他更高的服事——比在献祭之屋中的服事更高,于是以利亚就以预言的方式教导他。在我开始青少年时期的日子里,当类似的造访让我的日子变得阴暗时,我并没有以利亚(甚至没有一位叔本华)来教导我。我十二岁时,上帝闯人我心中,显露全部的荣光,那是有关亚伯拉罕、摩西以及年轻的耶稣的描述,在我们的家庭圣经中闪耀融合在—起。他第二次造访时,并不是生理现象的,而是在我的意识中产生一种颤动,善与恶都在我的灵魂大门前,大声要求同等的支配力量。第三次,他在我的房子前面以一阵可怕的风攫住我。我体验到一种神圣力量在发挥作用,因为就在那个时刻,我认为“三位—体”是圣父、圣子以及圣魔..2我以查拉斯图拉取代撒母耳,就像我以后要以矮小的彼德.力口斯特取代瓦格纳。彼德·加斯特的外表与瓦格纳这位拜伊特的贵族非常近似。但是“相似”是什么呢?多高大算是高大呢?多矮小算是矮小呢?3毫无疑问,彼德是—个很明确的人物,与我之间有着一种很明确的历史,这种历史一点也不像瓦格纳在我脆弱的神经系统上所累积的历史。但是,那些纠缠我的幽灵如何呢?——像是在我悠闲漫步森林时,走过我前面的陌生人,紧盯着我看,微笑着走开?所有那些堂皇的、神秘的、显然没有目的的幽灵如何呢?它们跟我们所有的人生活在一起,跟着我们到处走动,然后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远离我们的心灵,进入永J叵的无名状态中。4坐火车,在路边车站吃东西,计划未来的新冒险——这些是纯然的快乐。说起来可悲,我所停留过的每个城市,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变得令人生厌,不具智力方面的资源。这比较可能是我的错,而不是我所住和常去的地方的错。我想,惟一不会让像我这样一位挑剔的旅客失望的地方是“乌有之地”..5一旦我决定要去旅行,我就想尽快坐进火车,就算只是为了从窗子中注视着那些跟着大人与轮子走动的孩子的渴望脸孔,倾听着火车头对着完美无瑕的天空,刻意冒出可怕的烟。火车之旅有时会点缀着教堂钟声,暗示人们可以去更神秘、更致命的地方。就算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教堂钟声对命运有真正的了解,但一个人是到达天堂还是地狱,对我而言并没有很大的差别。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地狱,其令人厌烦的程度想必是非常强烈的。6但愿美国人会对我的作品产生一种真正健康的兴趣,这种兴趣足够强烈,需要我发表一次演讲,地点诸如底特律、芝加哥、纽约或旧金山..我听说狄更斯不喜欢美国,因为美国人拒绝付他作品稿费。这些英国人是多么令人赞赏的民族!甚至他们的艺术家也是十足的商人。7到美国旅行意味着越洋旅行。我想,大西洋甚至比我的心情更不稳,而且太冷,无法迎合我身为德国北部人对快乐的想法。我喜爱爬山。我不知道人们在旅行故事中所讲到的巨浪会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人说服康德去进行一次海洋之旅,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8忽然回想起在热那亚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美妙啊。在热那亚,我像一个贫民一样生活在贫民之中,对于四周农民的徒劳生活,只是表现出我那单纯的慈悲。我简直是靠蔬菜与水生活,但是在他们看来,我想必像是—位伪装的王子。9每当我要在‘‘成为—位公众罪人”以及“私底下以自我屈辱的方式敲击我的胸部”之间做一选择,我总是选择较卑微的角色。就瓦格纳而言,他所有违背准则的行为,都必须受到人们的公开谴责..柯希玛到底在这个爱吹牛的老人身上看到了什么呢?10我不是很关心戏院,也不关心装饰小城镇后院的任何低级形式的戏院。不管好坏,音乐会纯粹是以个人的吸引力吸引我。整个娱乐世界是一团大萤火,男人、女人与小孩被引向它,要看看他们各自的命运。他们为了别人的不幸笑着或哭着,但是,·当他们生气时,只是生自己的气..11国家的专制对于那些无法自我专制的人而言,几乎是一种必要。12我的需求很简单、很少:一种有益于我的骨头的温暖气候,一种有益于我的肺部的清洁空气,一种有益于我的胃的蔬菜,以及有益于发挥心智力量的聪明谈话..13我喜欢小孩,小孩也喜欢我。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比较喜欢那些我完全陌生的小孩,而我最喜欢的小孩是那些我在外国遇见却不可能再遇见的小孩..14在殷加汀河谷的希尔斯·玛利亚,我的年纪与心情都像但丁看到自己的世界幻景并记录下来时的年纪与心情一样。但是,但丁的意大利配得上《神曲》,而我的德国只配我写下的这些涂鸦,这并不是我的错..15《卡门》一书透露精致的残酷气息,其中一个炫目的插曲永远清除了我脑中的蜘蛛网,清除了我脑中瓦格纳式的梦魇。一次谋杀行为会对个人产生影响,对国家而言,则是一整场战争。但是,不要担心。普鲁士人会以特别快的速度为我们处理这件小事。16如果我不去美国,我就想去造访美国南部的国家,听说那儿的气候比较温暖,人民和善有加。所有那些奇怪的人在我可怜的妹妹四周兜着圈子,计划在大西洋的另一边建立一个纯基督教的国家,此时我遇见了一个曾到过墨西哥的世界流浪者。他向我详细描述墨西哥,使得我在心中想着:我怎么可以生那么重的病,以致于几乎没有希望到那个地方。根据这位快乐的流浪者的说法,在墨西哥,人们只看到农家的男人、女人以及小孩,因为那些中产阶级(无论有什么奇异的中产阶级)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只有晚上当那些为国家创造财富的工作者睡得很熟时,他们才出来..他说,在所有的国家中,他只在这个国家看到河谷跟山一样高,土地、水和动物的颜色完全混在一起,人们可以想像这整个国家在景观上是一体的。我想去造访这样一个国家,纵使我必须接受一种处罚——去看那不相称的斗牛..17啊,我的暗黑的爱人啊!..只为了把你从我的身体中去除,我必须逃开——现在仍然在逃跑——上百个人..18昨夜我梦到自己站在一个纯黑的宝座前面。在这种浓缩的黑暗上面坐着一个系黑头巾的形体,我本能地认出它是我的命运。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道。你只有一件事可做。我的命运发声说,我是你的恶龙。你必须找到足够锐利的斧头来砍杀我。19如果神祗没有在大雨中哭泣,人的灵魂怎么学会如何悲伤?20有—件令我安慰的事,没有人能从我身上取走它。如果我与我的斯拉夫公主结婚,我也许会快乐,但是世人就必须再等一千年才能等到查拉斯图拉。另一方面,如果我在遇见萝之前就写了查拉斯图拉,她怎么可能拒绝我?如果我能够随心所欲,情况就会是那样。但是,如果我必须在萝和查拉斯图拉之间做一选择,我想,这个女人会是我最终的选择。惟一有效的牺牲是我们被迫去做的那些牺牲。自我牺牲是愚蠢又没有意义的。21如果你不曾与你自己边靠边走在一条山径上,同时太阳缓缓地在另一个水平线的森林上方升起,那么,你就是还没有发现适合你个人灵魂再生的情景。22我们的文化是那么陈旧,仅仅战争的声音就会把它撕裂成碎片。23永叵的回归是整体人类尊严感的基础。如果我们更加了解动物、鸟类、昆虫以及鱼类的习惯,那么,我们就会在某些现象的回归中了解它们的习惯与生活。如果没有永恒回归的概念,人类只不过是时空中无所事事的偶发事件。强调数百万人类的再生,也只会变成一种概念上存在、不停轮转的纺纱车。24一般人想要相信自己是为一个单一的目标而活——这样就最明确地表达出他对自己以及被命定的结局的无知。他所追求的这个伟大目标是什么呢?一个女人?孩子?人们大肆谈论并推广的不可靠的民主?我的高尚公民啊,为了试验你这些价值的正确性,请站在一棵健康的树下,重复说着这些东西,看看安静的树枝是否会嘲笑你以及你的目标,永远表现得很轻蔑。25世界上有些人完全丧失了珍贵的幻象,以致于他们认为只剩下—件有用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发挥剩下的精力,那就是,以一种道德自杀的姿态从公众的眼光中退隐。然而,有哪一位扫烟囱的工人不会在适当的环境下成为一流的首相呢?有哪—位国王不会在历史环境的逼迫下成为一流的擦鞋匠呢?26我只是数百万人的合唱团中的一个声音,我只是数以万计努力要超越自己而被人听到的思想之一,我只是一个飞扬着流星的宇宙中的一个肉身心脏..27如何界定一个人是富人还是穷人呢?是“他有没有能力放弃他所拥有的任何东西,而不会失去安全感”。28那个要把我这些笔记送到出版商lll5J L的人,变得特别友善。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认为我是一个哲学家?或者只不过是一个疯子?今天早晨他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发现我,问我在外面的世界中寻找什么。你只需要跟随我的眼光。我告诉他,如果你看到我望进天空。你一定知道我是在寻找一只鹰。但是,如果我的眼光向下看。那么。我寻找的猎物是一只狮子。但是。你确定能在耶拿的街上看得到一只狮子吗?他问道。如果你有一双眼睛。就可以看到一只狮子。为什么看不到?我回答。29在欧维贝克的最后几天,我体验到任何人都会和我相同的感受:一个人起先和妻子住进一间房子,在NI L他们生下孩子,然后有人告诉他说,房子的地基坏了,必须拆掉。30我记得莱比锡大学的校长亨兹大谈为什么我不可能再在那儿演讲的原因。他并没有提出最佳的理由,因为他并不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在同样的星星之下既教书又嫖妓..31我跟自己谈话时情况最佳。只有我自己思虑时,我的思想最为清晰。当另一种知识范围出现时,我能够感觉到我对世界的整个反应在改变..32夏天时我很容易热,但是冬天,当大部分的人看起来好像要结冰时,我却很自在。显然,我的“孤独”外衣可以防范最严重的雪、最刺骨的霜,以及最有渗透性的北极疾风..33我的生命会多么不同啊——如果有关吉欧达诺·布鲁诺①(Giordano Bruno)的事实早几年澄清,并且现在才发现叔本华,也就是当我的城堡墙半塌,也没有自尊的风吹过墙上方..34如果我相信刚从彼德.力口斯特NJL收到的一封信的内容,那么情况是这样的:布朗德斯所说的话,已经把我的名字吹向很多遥远的国度,所以数以千计以前不曾听过我名字的人,现在正在寻找我的作品,在所能发现的任何地方读着它们,并谈论着我。忽然,我这个孤独的人儿发觉自己置身在一间充满好奇人士的汗臭味的房子中。但是,我从来不曾想要这么多人。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少数建立或拆毁这世界的读者。35佛斯特不仅是一个反犹太者,也是瓦格纳——一位反犹太的首要人物,据谣传他的父亲是犹太人——的追随者,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难道我自己对犹太人的苛评,是源于同样神秘的影响力吗?36在那种情况下,伊莉莎白只能嫁给像佛斯特这样—位公认的反犹太者——_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跟他上床会减轻乱伦的负担。37如果我能够离开这个暴力的房子,说服一个人给我纸与笔,那么,我在处理恩培多克利斯(Empedocles)上,甚至会比我处理查拉斯图拉更美好。我很惊奇,我把查拉斯图拉处理得很好。他纯洁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38如果物质世界中有所谓的正义,那么佛斯特就会在让我感到很温暖的水中结冻。当我终于与他面对面时,我发现这只人类之虫,他置身在尘土中好像在蠕动的状态是最适合不过了。39我是“魔王一酒神”。我是我一直不顾一切想要变成的那种人,我不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是我将来永远不会成为的样子。那些接受我们、遮盖我们、并保有我们的尘土,有福了。40德国是世界上惟一我可能需要自费出版查拉斯图拉第四部分的国家。41柯希玛会活得比我们所有的人更久。别的孩子接受施洗,她却接受预防接种。42英国出版商以判断力不良出名。法国出版商很聪明但是不道德。美国出版商以不诚实而声名狼藉。而德国出版商却是十足的愚蠢。43在一次散步时,拉维兹基问我:我最喜欢自己的哪一部作品。我告诉他说,我不十分确定,但想必是我还没有写出的一部。我对世界上还没有诞生的任何东西都怀有一种爱意。44太阳底下一个多么不寻常的情景啊!——俾斯麦和我为同—个国家、在同一个时代中工作,两人手中都有血,我的血不容易见到,因为我更常洗手。45我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放进《道德系谱学》一书中。我现在不可能误解自己了。12.jpg1870年在巴塞尔期间的尼采1理想的谎言是有关“理想”的谎言。我已经说了这种谎言,尽管我从那些宗教狂热者身上扯下面具,因为他们假装是耶和华的先知,努力要把他们的绝对真理以“科学”和“宗教”的名义,硬挤进受害者的喉咙。我把英国人斥之为“绝对事物”的贩子,但是我自己却像英国人一样,是—位道德狂热分子,努力要寻回一个已死上帝的荣誉,把我的“超人”放在他空空的宝座上。我的“永恒回归”的理论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我的一种英勇的努力,要把条理放进宇宙的疯狂中,把一种基础性的理性放置在所有的非理性后面,像—位佛教徒,对自己的无神论感到惊慌,努力要用一千个令人恐惧的神}氏与小神的图像来隐藏这种惊慌。2我的绝对真理就像尸体,只要风儿触碰,就溶解成尘土;在我的以利亚的披风下面,爬着那些象征骄傲与欺骗的蛇。3早先,是在柯希玛的指导之下,我首先学会在大谎言的世界中——却往往被称为绝对真实——走出初始的几步。由于我最好的朋友对我背叛,我的良知生病了,到达垂死的境地,但是柯希玛治愈了我,告诉我说,我的良知本身是一种疾病,是在瑙伯格地方路德教派老古板与伪善气氛中染上的病。她把自己肉欲的通奸隐藏在象征纯洁、无私之爱的虚饰后面,而崔斯坦(Tristan)在与伊丝德(Isolde)进行情爱的调情时,感觉像是一位象征“理想”的勇敢武士,反抗市侩道德的伪善与愚痴。当然,瓦格纳活该我让他戴绿帽,因为—个男人在朋友妻子的急切共谋下偷了朋友的妻子,是不